第一章

第一章

周末前夕的星期五,快下班前,沈放接到童凝的電話,當時他正埋頭於一支防水睫毛膏的廣告比稿企劃內容。

「沈放,你現在有空嗎?」

他有點心不在焉地說:「我很忙,下班後可能也要加班,最近有個大案子——」

童凝沒讓他講完大案子有多大就說:「那明天呢?」

他當時還沒察覺出事情有蹊蹺,只知道這個大案子非搶到手不可。

「明天、後天甚至大後天我都很忙。」索性一次全交代往後三天的忙碌情況,省得童凝多費唇舌發問。

電話那頭的童凝停頓了一下,嗡嗡的話筒好像傳出一聲嘆息聲吧!但他沒空閑也沒心情去思考童凝為何會嘆息,他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沈放,今天晚上你最好抽空和我見面……」語氣有點猶豫。

他還開玩笑地說:「今晚是你的生日啊?非見到我不可!」

當然不是,所以也就不必非去不可了!他經常用這種方式搪塞和童凝約會。

童凝的語氣則越來越凝重。「……有件很重要的事,我想當面告訴你。」

沈放只顧著用力地思索比稿的事,輕忽地問她。「什麽事?」

「你來了就知道,我在市郊那間度假旅館,用我的名字訂了房間——」

「還訂房做什麽?我沒空陪你過夜的。」他現在整顆腦袋瓜子都塞滿了睫毛膏的廣告,想得都快炸了,哪有心情留下來溫存。

童凝顯得有些猶豫。「我想——你可能會喝醉酒,不能開車——」

這就是童凝,總是那麽細心,什麽事都替他設想得很周到。

而且還選在兩人第一次出遊的度假旅館,可真是用心良苦。

沈放,忽然靈機一閃,暗叫一聲,哎呀,該不是——童凝有了吧?!

背脊一陣冷汗直冒,腦袋陷入一片空白,所有偉大的廣告創意全部淹沒在奶粉以及尿布里了!

這一嚇非同小可,五點一到,五點零一分馬上跨出辦公室的大門。

「各位,我先走了!」

全體的同事都傻了眼,所有的眼睛整齊一致地向他們偉大的創意總監行注目禮,那盛況大概只有雙十國慶的閱兵大典差可比擬了。

公司創設三年來,他幾乎是以公司為家,這可是頭一次準時下班。

沈放一想到可能要被迫當爸爸就頭痛,那種重責大任,他恐怕還扛不起吧!心裏頓然浮起一股強烈的危機意識。一下班就衝進交通尖峰時刻的人潮里,由東而西橫越過城市,匆匆忙忙趕赴女友的約會。

當他抵達市郊那家度假旅館時,正好七點,花園小旅館的上方,有個音樂鍾轉啊轉的,叮叮噹噹地流瀉出清脆悅耳的報整點樂聲,吸引了經過的人群,佇足聆聽,也牽住了他匆忙的腳步。

悠悠的思緒回到幾年前,那時候城市裏還很少有這樣的報時音樂鍾,所以一到整點,旅館前的廣場上就擠滿看新鮮的人潮,童凝就是在那個時候不小心撞上他的。

童凝此刻該在餐廳里等着他吧!快點進去,別讓孕婦等太久了。

當他移動身子要進去時,忽然一個女孩跌跌撞撞地衝過來,和他擦肩而過,害他的額頭撞上了旁邊的大理石柱。

「哎呀,好痛!」

那女孩踩着飛快的腳步趕著要進大廳,邊跑邊丟下一句。「對不起!」

等他揉着又紅又腫又痛的額頭想開口教訓人時,那有着一頭齊肩直發的女孩,瀟洒的褲裝背影早已消失了。

華燈初上的城市帶著一股夜色的浪漫,還有些許神秘的況味,就像今晚他和童凝的約會。

☆☆☆

周末前夕的小型度假旅館的餐廳里,高朋滿座,沈放一眼就看到童凝坐在那兒了,只是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他才剛落座,就急着發問。「你今晚為什麽非見到我不可,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他閉起眼睛、雙掌合十,祈求老天爺保佑,但願事情不是如他所想像的那樣。

童凝很冷靜地說:「我、要、結、婚、了。」

沈放瞪大了眼,趴在餐桌上,做出昏倒狀,無奈地說:「不會吧?你真的懷孕了!」

童凝搖著頭,以一貫溫柔的語氣道:「我沒有懷孕啊!」

沈放的脖子立刻又彈起來,帶著絕地逢生的表情。「真的?!太好了。」隨即站起身來準備再回公司打拚,但也不忘安撫童凝。

「結婚的事,慢一點再說,我現在真的沒空。」

才轉過身,腳步還滯留在半空中沒踏出去,童凝忽然說了一句話。

「我不是要和你結婚!」

沈放一個踉蹌,險些跌跤了。

是他聽錯了?還是童凝說錯了?他耳力向來很靈敏,可以耳聽八方,所以不可能聽錯。再看童凝那一臉安詳鎮定,一點也不像說錯了話的表情,那麽……是哪裏出錯了呢?

童凝看了一眼他的後方,似乎有人聲騷動。她站起來,輕聲細語地說:「沈放,我想你永遠都不可能有空和我結婚的。」

「我——」他是沒有空,但是他沒有說不和她結婚啊!

他的座位後面立着一道玻璃牆,有個男人從牆後方走出來,那男人居然還大大方方地當著他的面挽起童凝的小手,也不怕被他海扁一頓。

他以為他是誰?!當場捲起袖子握緊拳頭,打算K人。但是一看到童凝露出滿臉幸福洋溢的神采,他的拳頭卻逐漸無力了。

童凝大方地介紹著。「他,就是我要嫁的人。」

看上去是個方頭大耳,體格魁梧,笑起來很憨厚老實,可以給女人幸福的男人。

那男人向他點頭致意,他也回以點頭禮,咦?!他干麽跟他點什麽頭?那人要搶他的童凝呢!

「那我呢?我怎麽辦?」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沒人要的孤兒,惶恐起來。

童凝依然溫柔婉約地摸着他的臉頰。「沈放,你從來就不需要任何人,你有忙不完的工作,你的時間永遠都不夠用,所以,你不是我要的男人。」

那一席話有如當頭棒喝,打得沈放整個人震住了。

即便童凝說出這麽殘忍的話,他還是無法恨她的背叛,因為她是那麽恬靜,那麽惹人愛憐,又把他的性格說得那麽精準,一讓他無從反駁。

男人緊緊地挽住童凝的手,以防他會橫刀奪愛。好笑吧,橫刀奪愛的人明明是他。

忽然彎腰向他一鞠躬,先禮後兵,露出略顯靦腆的笑容說:「童凝過去承蒙你的照顧,謝謝你。」

他下意識地說:「不客氣。」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夠白痴,竟然向搶了他的女朋友的情敵說不客氣。

他急得拉住童凝的另一隻手說:「童凝,等我忙完這個大案子,咱們就去結婚,好不好?!」

童凝皺著清秀的眉目,搖著一頭沈放最愛的長發。「太晚了,沈放,我們明天就要飛美國結婚了。」

輕輕撥開他的手,仍是一派的安詳。「再見了,沈放!」也許還有些許的愧疚巴!

他看不出來,只覺得童凝的眼神燦爛如星光,那光亮的眼裏都是幸福,是他以前從不曾見過的眼神。

他們兩個人還小手拉小手,當著他的面,愉悅地步出餐廳大門。

而他,只是傻愣愣地杵在那兒,什麽也沒做,什麽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相戀多年的女友拉着男人的手,一步一步地從他的眼裏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服務生走過來幫他點菜。

「先生,您要點什麽?」

沈放兩眼失神地瞪着服務生看,低聲呢喃。「童凝,你怎麽可以拋棄我?!」心頭一股不甘再也強忍不下了,忽地放聲疾呼。

服務生拿着筆傻了眼。「對不起,你說什麽?」

沈放暴跳如雷,聲如宏鍾地大吼著。「我要童凝——」

服務生這回聽清楚了,直盯着菜單仔細研究了半天。

「可是,我們好像沒有這道菜喔?!」

服務生把菜單放在桌邊,先後退三步,以防被那位脾氣暴躁的客人打到。「先生,您要不要點別樣?」

他什麽也不要,只要童凝回來!

玻璃牆的另一邊坐着一對男女,女孩有着一頭齊肩直發,正是方才在大廳入口處害沈放額上撞出一個包的人。

女孩正在因為男友的眼神不安分地亂瞄隔壁桌的美眉,心裏很不高興。

「你再一直偷看別的女生,我就走人了!」

「我哪有?!」男人的表情有點心虛。

還想狡辯,她最討厭不老實的男人,愛情純度不夠。

忽然間,寧靜的餐廳里,她彷彿聽到了什麽聲音,空氣中隱隱傳來一股低低切切的呼喚聲,她睜大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引領望向牆的另一面。

「好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耶?!」

對面而坐的男人,一臉輕忽的不耐煩神色。「嗟,你看,你就是那麽神經質,哪有人在叫你?我明明沒有偷看旁邊的辣妹,卻被你說的好像色狼一樣,真受不了你!」

哼,說得比她還理直氣壯,既然沒偷瞄,又怎麽會知道隔壁的美眉穿得很涼快,是個「辣妹」呢?

女孩的個性率直,愛恨分明,對愛情懷有嚴重的潔癖,絕不容許一粒砂的存在,更別說是才要交往初期的男人當著她的面亂瞄別的女孩,而且還不老實,現在就會騙她,將來結了婚還得了?!

「你還敢說我神經質,明明就是你花心!」

男人彷佛也受不了她的一再質問。「你再這樣鬧下去,我們只有分手了!」

又來了,為什麽和她交往過的男人,最後總會說出這句話?而且提出分手之後,還要把錯誤怪罪到她身上,真的是她在胡鬧、神經質嗎?還是對方的性格有問題,對愛情不專呢?難道她不能要求愛情的純度嗎?有時候她常常會被搞迷糊了,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堅持自己的原則?

「分手就分手!」對於那種沒辦法讓她交心的男人,她選擇寧缺勿濫。

男人忿然離去之後,女孩顯得有點黯然神傷,心裏不斷地質問老天爺,為何她總是遇到一些愛情不專的爛男人呢?如果愛情也有或然率的話,在遇到一連串的壞男人之後,是否會出現一個好男人給她呢?還是可以用收集點數換獎的方式,集滿三個壞男人就可以換一個好男人?!

牆的這一邊,沈放正怒不可遏地將服務生遞過來的菜單揮掉在地,拍桌大喊:「我要酒——」

牆的另一邊,女孩也喊著同樣的話。「我要酒——」

心情消沈的沈放還以為是自己的迴音呢!

在情路上跌趺撞撞,卻始終得不到相知相惜的好男好女,同時在此時此刻被拋棄,傷心難過得只想藉酒澆愁,哪怕是愁更愁!

服務生忙碌地在一牆之隔的兩桌之間來回奔跑,送酒續瓶。

沈放灌下一口酒,心灰意冷地望着大門口,不再嘶聲吶喊了,只是怎麽也不敢相信那麽乖巧溫順的女友,居然會狠起心來將他拋棄,一邊苦笑,一邊低低切切地呼喚著。

「童凝——你別走!!」可惜再也喚不回要遠嫁異國的女友了。

玻璃磚砌成的牆後,那位齊肩直發的女孩也因着酒精的作怪,有點恍惚起來,信手抓住從旁邊經過的服務生,眼神迷離地問他。

「你聽到沒?真的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哪?!」

服務生無言以對,只知道她已經醉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

一對男女,隔着一邊玻璃磚牆,各坐一邊。同樣被拋棄,同樣爛醉如泥,同時仰天長嘯。

「我發誓再也不要談戀愛了——」愛情將永遠被他們所唾棄。

醉得像一攤爛泥的沈放,這時才驚覺童凝為什麽要用她的名字替他訂房,是早猜到他會藉酒澆愁,醉得一塌糊塗而無法回家,呵呵,可真體貼啊,沒想到房間真的派上用場了。

女孩也已醉得開始喃喃囈語了,服務生面露擔憂地走過去關切,怕她在大庭廣眾之下失態。

「小姐,你有點醉了!你是我們的房客嗎?!房間幾號?不如我扶你回房休息吧!」她醉成那樣,忽而笑,忽而哭,服務生真怕她會忽而跳起脫衣舞來。

「呃!」女孩打了個隔,吐出來的都是酒氣。「呵呵呵……我哪有醉?!」一會兒又醉得發笑,笑起來唇邊有可人的梨窩。

服務生看她那副醉美人的模樣,恐怕連自己的房號都忘了。

「那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只好用名字去查她的房號了。

她忽然又大哭起來。「嗚嗚嗚……我只是失戀而已,可不是失智啊……才不會笨得跟一個陌生人說我的名字叫童凝……」咚!報完自己的名字後就整個人醉癱在服務生身上了。

服務生只好扶着她去前台,用她的名字查詢房號。

在只知道發音的情況下,前台人員透過電腦,鍵入她名字的注音。

賓果!電腦真的找到「童凝」的房號,立刻把備用鑰匙交給服務生。

「快點把這位喝醉的客人送回她的房間吧!!」

醺然酩醉的女孩在服務生的攙扶下,一雙朦朧微張的視線,望着那道玻璃磚牆上恍恍惚惚的影像,只覺一切迷離魔幻,好像一場夢境。

☆☆☆

好心的服務生送她進房後,也不敢奢望這個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孩會給小費,替她將房門反鎖,就功成身退了。

她覺得渾身發燙,軟綿綿的使不出半點力氣,眼皮有幾千斤重似的,直睜不開來,膝蓋也乏力,連走路都有困難,索性蹲趴在地,從門口爬向十步外的床鋪。奇怪了,她的房間什麽時候變那麽寬敞?

爬呀爬的,用最後一點力氣,把不舒服的衣褲一件一件地沿途脫去,爬上床時,已是脫得一絲不掛了,總算可以無拘無束地睡個好覺了。睡姿不良的她,開始翻來覆去,像在床上打太極拳兼練瑜珈似的。

床鋪的另一邊,沈放的睡意正酣,房內似乎有什麽動靜,吵人安眠。他翻了個身,一隻大手正好覆蓋到豐滿柔軟的女人胸部,那美好的觸感,使他本能地多掐了幾下,猶捨不得放開。

「童凝?!是你嗎?」

全身的細胞都泡在酒精里的女孩,才剛要就著酒意,痛痛快快地睡一場大覺,好忘掉那個才剛和她分手的花心男人,怎麽好像又聽到有人在喚她的名字了?大概是酒精的緣故吧!她的身體變得格外敏感,立刻感覺到有一厚實的大手掌不停地在挑逗着她。是他捨不得她,又兜回來了嗎?

「是啊!你干麽又回來,不是要和我分手嗎?」那隻調皮的手熟練又技巧地對她發出催情攻擊,她的喉間忍不住發出吟哦聲,真是給他小小破壞良家婦女的好形象。

那充滿情慾的女聲,啟動了沈放的男性本能,翻過身去,摟住那光滑柔軟的女體激情狂吻。

「童凝,不要走,我不准你走——」

沈放的身體似已到了箭在弦上,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忙碌地在她的身上尋找共鳴的所在。

她感受到來自男人那一波波狂風暴雨般的情慾,那是她未曾體驗過的境界,心中驚喜畏懼各半。迷離的幻覺中,縱然偶有一絲抗拒之心,卻無抗拒之力,是酒意讓她也狂野了嗎?

一陣撕裂衣物的聲音,是他迫不及待地要扯掉身上的阻礙。

她一邊沈溺在令人暈眩的肌膚接觸,一邊無意義地呢喃著。「你在干什麽?」她的腳更緊密地交纏住他的腰,她的手深深地插入他的發中。

天啊!她到底在做什麽?心情明明清楚他的想望,嘴裏居然還會問著如此白痴的問題,沒想到這種身體和理智分家的情形,也會發生在她身上。

「童凝,我要你!」沈放吻遍童凝的每一寸肌膚,最後輕輕咬住她那小巧性感的耳垂,濃烈的喘息聲伴着強烈的欲求。「我喜歡今天晚上的你!」平時的童凝太謹守分際,反而顯得冷感。但是今晚的童凝格外熱情、狂野,像一團燃燒的火球,幾乎將他吞噬,他喜歡被她這樣需要著。

哦,天呀,他的聲音催化了她身上那該死的荷爾蒙,讓她無法只是點到為止,怎麽辦?他那麽花心,明明有了她,卻還要偷看別的女人,她不能容忍自己和這樣的男人上床,但是啊——他的撫摸、他的熱吻卻又那麽教人無法拒絕!老天爺,快點派出救護車來拯救將要沈淪的她呀!

因為這樣失去理智的衝動行徑,嚴重違反她交男友的原則,無論如何,在還沒確定得到對方百分之百的愛情之前,是絕不能輕易交出自己的身體!

快點停止這場瘋狂的愛欲吧,千萬不能任由原始的、野性的、愚蠢的本能戰勝理智啊!

然而她的身體卻一再地背叛了她的理智,在酒意、狂吻的催化作用底下,她的理智早已潰不成軍了。

兩人激戰一夜,直到天將亮時,才筋疲力竭地相擁而眠。

☆☆☆

太陽慵懶地自東邊的雲端露出臉來,散發出光和熱照耀着大地。城市裏的人們又開始忙碌了,生活像是一具複雜又永不休止的機器,即使是假日的周末。

日光透著蕾絲窗帘篩灑在女孩那張清秀俏麗的臉龐上,她的眉梢、唇邊跳躍著一份從未有過的安然恬適和滿足感,即使還沒梳洗,仍顯得容光煥發。

光線越來越亮,像個精力旺盛的頑童,調皮地吵醒睡成湯匙形的女孩。

她先打了個呵欠,啊——咿,好舒服啊,很久沒睡得這麽飽滿了。

好刺眼的光亮,把正要轉醒睜開的眼瞼逼得又緊閉起來,身子也縮回去男友溫暖的懷抱里,安心地倚偎成兩尊緊緊擁抱的雕像。

經過昨晚的纏綿,晚餐時的爭吵火氣早就煙消雲散了,她決定再給男友一次機會,讓他重新追求她。當然,這無關他的技巧優劣,只是覺得既然兩人的身體已經發生了如此超友誼的親密接觸,是不是也該試著讓彼此的心靈也相愛呢?!

她側過臉頰主動地尋找他那熱情的唇,獻上溫柔的一吻,他卻一毫無反應,一定是昨晚操累了,她羞赧又淘氣地睜開一眼,偷偷瞄向對方。

「啊?!」

她嚇得失聲尖叫,隨即又掠住自己的嘴巴,怕吵醒了男友——不!那個人不是她的男友!!他可沒這麽帥呢!我的媽呀,她在想什麽?!根本是個不認識的陌生人,管他帥不帥?

一對圓滾滾的眼珠子轉來轉去,就是認不出那個到現在還一直抱住她給她溫暖的陌生男人是誰?

天呀!不會吧?!她昨晚居然和一個陌生人上床?!而且還激戰數回合!天啊,她到底喝了多少酒?竟然醉到把貞操都糊裏糊塗地出賣給一個陌生男子?!真該死!

雖然他的睡容看起來還挺迷人的,但是——她連他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就和人袒裎相見了!這真是天大地大的醜聞啊,事情要是傳出去,她的身價肯定連跌十九支停板,永遠都不會再有男人碰她這個不貞的女人一根寒毛了,嗚嗚——她將成為一個沒人要的孤獨女人直到老了,嗚嗚嗚——真的是酒後亂性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她發誓以後再也不碰一滴酒了!

一想到自己會從一個乏人問津的孤獨小女人,過個幾年就是孤獨的中年女人,最後會變成電視上經常報導的獨居老女人,她的一生將簡單可憐的只剩下「慘澹」兩字可形容了,再多的眼淚都不夠流,嗚嗚——而這一切都是被旁邊這個還睡得像豬的陌生男人所害!她忍不住想一巴掌打醒對方,問他為什麽不把自己給閹了,這樣衝動又沒人性地闖進她的房間來摧殘一個好女孩的一生?!

然而手還沒抵達對方的腮幫子,眼睛倒先發現這裏好像——不是她的房間?!天啊,那麽衝動的人是她嘍,是她闖進這個陌生男子的房間來摧殘一個好男人的一生?

嗚嗚——代志那ㄟ變這恐怖!?

她的手趕緊收回來,乖乖放好,身體也乖乖縮回原來的位子,不敢亂動,滿腦子的漿糊,現在更是榨不出一點辦法來!現在她的身價可能比股市那些雞蛋水餃股還不值錢了,更不會有人敢要她這個曾性騷擾過男人的女人了,嗚嗚——

啊!!除非——除非這個被她性騷擾過的男人願意娶她?!

看在他長得還滿帥的分上,她倒願意委屈一下,只是這個陌生男人值得她愛嗎?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就要委屈自己,她會不會委屈得太隨便了?!

床頭柜上有一個男用皮夾,她盡量以不吵醒對方的姿勢去將那個皮夾勾過來,至少要知道自己的第一次給了誰吧?!

抽出男人的身分證來,原來他叫「沈放」,名字倒挺性格的。出生日期上寫著民國六十三年二月十四日,情人節出生,該是個好情人吧!二十七歲,屬虎的,她喜歡屬虎的男人,感覺會有一股虎虎生風、雄壯威猛的樣子,還有老虎的溫柔,這些特質——她昨晚都領教過了。

唰!什麽東西掉下去?一張名片?

XX廣告股份有限公司創意總監沈放

看來,他不但外表英挺帥氣得唬人,內在也挺不賴的,創意總監,還頗有才華呢!她對這個發生一夜情的陌生男人越來越有興趣了!

「哈~~咿~~」

糟了,老虎醒了!!

她一時尷尬得不知怎麽辦?索性以不變應萬變,繼續縮在他的懷裏裝睡,先看看他的反應再說吧!

沈放打了個呵欠。

哇,好刺眼的光線,把臉又埋進懷裏女人的秀髮里,好香啊!

「童凝,你什麽時候把頭髮剪短了?!」只是隨意慵懶地問了一下,沒期待答案的,看她睡得沈,兩隻手臂安心地抱着懷裏的童凝,吻一下她的唇,她一定也累了。

想起昨晚,真是過得驚險刺激,童凝先騙他要跟別人結婚,卻又在他愁醉在床時,偷偷兜回床上來,帶著前所未有的熱情和他大戰數回合,嘖嘖,真不像平常的她,卻更教人着迷。

沈放意猶未盡地深吻著縮在他懷裏的裸體美人,下半身的生物本能又發作了。

他邊挑逗著那副教人愛不釋手的身軀,邊微微掀開眼瞼,探問懷裏的尤物。「童凝……要不要再來一回啊……」

當他微微睜開一眼,透出一點視覺,立地瞧見近在眼前的清秀佳人的睡容。

「哇——啊——」那絕不是情慾高漲的歡愉聲,而是震驚恐懼的慘叫聲。

她、她、她不是童凝?!

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只能在受驚過度的喉間低聲暗叫,怕尖叫會吵醒對方。

躺在床上的他,一時之間驚嚇得不敢妄動,眼睛往下瞄,兩個人的身體,從嘴唇、胸部,到……幾乎像連體嬰似地黏在一起。

首先必須先小心翼翼地將兩具緊密貼靠的身體進行分割手術,而且絕對不能驚醒了懷裏的陌生美女!

天啊,他的嘴,就像強力吸盤似地吸吮住人家的唇,拉開時還發出「啵」一聲清脆的響聲;他的手臂,像繩索般捆住對方,只好憋著氣輕輕、輕輕地鬆開;接下來是難度最高的部分,他的下半身和她的下半身,宛如陽極遇到了陰極那樣完美且契合,沒有幾百匹馬力是拉不開的,卯足勁,拉——ㄉㄨㄤ!

呼,吁口氣,總算板開了,咦?!下床要用到的腳呢?!哇咧,怎麽他的腳像鳥結糖似地賴在人家的屁股上,還倒勾呢!救命呀,請務必小心輕抬,可千萬別吵醒她了。

終於分割手術完成了,沈放火速離開陌生女子的床上,火速穿回被撕得破爛不堪的衣物,腦海里依稀記得那是昨晚激情因子慫恿自己扯裂的。

但是他怎麽也抓不到頭緒,為何會和一個陌生女子共處一室,共睡一床,共度一夜春宵?!而且還銷魂了好幾回,望着那張凌亂不堪的床單,驍勇善戰的他,昨晚不是一夜七次郎,起碼也是五次郎,和一位陌生裸體美女?!噢,外面明明天光大亮,為何他覺得昏天暗地呢?

被童凝拋棄,心情已經夠亂的了,怎麽一覺醒來,懷裏居然抱着一個陌生女子?

瞧那女孩,安詳寧靜的睡容恍如一朵出水的睡蓮,然而一想到昨夜兩人的瘋狂行徑,他的心口又猛烈地怦怦亂跳,像一隻小鹿在撞擊著。天啊,他到底在想什麽?

基於使用者付費的原則下,他從皮夾里抽出一萬元放在床頭。「對不起,我無意佔你的便宜,昨晚就當做是一場交易吧!」

心頭亂糟糟的他,此刻只想在女孩還沒醒來之前逃跑,因為他不知道要如何對人家解釋昨晚發生的事。逃吧,逃得遠遠的,再也不能見到這女孩了。

但是,這輩子他永遠也忘不了和那陌生女子共度過熱情、奔放、狂野的一夜!

沈放一走,躺在床上的女孩,立即氣得從床上彈起來。「太過分了!」

瞅著床頭上那一萬元,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當我是妓女啊?!」

氣沖沖的起身穿衣,手裏則緊緊地握住那張名片。對她而言,初夜是無價之寶,只獻給她愛的男人,絕對不只一萬元,更何況那還是新台幣、不是美金!

不過,她還是放進口袋裏,總不能便宜了飯店的打掃人員。

哼!那隻叫沈放的老虎,休想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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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我別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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