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我好餓,快餓死了。

面對一桌的美食我卻不敢下箸,甚至連多看一眼的勇氣也沒有,我怕眼光稍作停留我會忍不住吐出來。

桌上唯一的男性,也是客服中心的新同事張賈賢,一張嘴從上桌以後便不曾停過,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說的同時手也不留休息,拿着他的筷子不停地翻着每個盤子裏的食物。更噁心的是,他的牙縫奇大無比,說話時,滿嘴的東西像是要從牙縫中擠出來似的。

我和愷儀、淑惠、怡如四個人交換着眼神,大家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怡如尤其是一臉委屈。她坐在張賈賢的旁邊,大概被他的口水噴到了吧?

真不知道經理上哪兒去找來這麼個阿三。聽在公司資歷頗深的會計部楊大姊說,這個張賈賢幾年前便是經理的手下,不過,當時客服中心尚未成立,經理帶的是會計部。後來張賈賢混得凶,經理對他冷眼相待,他主動請辭求去。經理不曉得發什麼神經又重金禮聘他回來,還給了他主任的頭銜。

淑惠說經理要這個小癟三加入客服中心,為的是給我們下馬威,要我們安分一點。一開始我們都覺得淑惠太小心眼,慢慢地,我們發現事實似乎真的如她所言。

前一陣子我們抱怨工作量太大,經理不太高興,因為平白多出許多原本不該屬於客服中心的工作都是經理攬回來的。接着,一批瑕疵車要召回換零件,經理要我們星期六下午全部留下接客戶的詢問電話,沒人理她。上班時間就快被炸死了,好不容易熬到星期六還不讓我們休息?何況這種事在答錄留個訊息就好了,反正也是告知車主就近到保修廠更換零件。

經理很生氣,說她要自己留下來接電話。很好,我們樂見。讓她試試不斷被客訴轟炸的感覺,她才不會沒事就三天兩頭頂一堆差事回來煩我們。不過,很可惜她只是說氣話,最後仍是交給答錄機去應付。

過沒三天,這位張主任賈賢先生便出現了。

張賈賢很會打混,三天兩頭不見人影,經理前腳走,他後腳出。再不就是整天捧着電話講私人電話,四處吹噓經理對他是如何禮遇,以及他的能力有多強。

以前常抱怨襄理混,見到他才知道,什麼是混的最高境界。而經理卻像是沒什麼神經似的,完全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其實,他出去鬼混也好,他那副尊容,實在令人不敢恭維。方方正正的國字臉上坑坑巴巴的,眼睛細細小小,一對眉毛卻像蠟筆小新般組黑濃密,鼻子扁扁塌塌還朝天。工作壓力夠大了,再面對這麼一張臉,真的會令人崩潰。所以,他不在也好。問題是,他常是接了一堆客訴,胡亂應對,無事化小,小事化大,扯了一堆爛攤子以後,才溜得不見蹤影。到任不到兩個星期,便攪得客服中心烏煙瘴氣的。

這種人,經理竟還歡天喜地地訂席,歡迎他的加入。想到他吃的可能是我辛辛苦苦去其他部門轉績效賺來的血汗錢,我的心裏更不爽了。

“徐經理。”聽到這聲音,我訝異地回過頭,是小安。

他對我扯了扯嘴角,又對經理說:“真巧,我們資訊部也是今天聚餐。”

“這麼巧?怎麼都沒見到你們部門的人?”經理張望了一下,笑着問。

“我們在包廂,”他指指身後,又說:“總經理和趙副總及幾個協理都在。”

經理頓了兩秒鐘才應道:“這樣啊?”

或許是我多心,我覺得經理的笑容變得有點僵硬。

“那,徐經理,我先過去了。”小安朝我們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哎呀!忘了給你們介紹。”經理待小安離去一會兒后,才有些懊惱地對賬賈蜸說。

“沒關係,我們見過了。我知道他是資訊部的林文安。”張賈賢像是餓死鬼投胎,仍是塞了滿嘴的食物,講起話含含糊糊的。

我實在很害怕他嘴裏的東西真的從牙縫中噴出來,我坐在他的正對面哪。

“我還聽說……”他故弄玄虛地拉長了音,我望向他,才發覺他的小眼睛也正看着我,一臉的曖昧。“資訊部的沈昱中是純純的男朋友,你的表是他送的吧?”

突然覺得,他不僅長得丑,而且,很、賤!

我板起臉,才要張口反駁,愷儀卻先我一步。“我說張主任,這飯可以多吃,話可不能亂說。謠言止於智者,這道理我想您懂,是不?再說,您雖貴為主任,不過,您口中的沈昱中不巧是個經理,雖非直屬,好歹職層階級也在您之上,您這麼直呼人家的名諱,似乎不太恰當吧?”

我的心情和張賈贀的表情成反比,他的臉色愈來愈難看,我的心情卻是愈來愈開朗。真是愛死愷儀了。

不過,愷儀似乎沒打算就此罷手,喝了口飲料,她又繼續說:“或者,我們該請沈經理出來澄清一下。今天既然是資訊部的聚餐,連總經理都來了,他沒道理不到的。我看……”說著,她站了起來,張賈賢的一雙小眼瞪得老大,愷儀卻露出嫵媚的笑容,拎起她的皮包。“不好意思,我去補個妝。”

愣了一下,抓着包包,我也倏地起身。“我也去。”

一進到化妝間,我便忍不住笑了出來。剛才張賈賢真的被愷儀給嚇住了,他大概以為愷儀真會去請沈昱中出來吧?連我都被她嚇了一跳。我將自己的想法告訴愷儀。

“那種人,就該給他點教訓。”愷儀在鏡中看了我一眼。

“對,沒錯。”我激動地說,開始劈哩啪啦地罵了起來,一解心中的怒氣。

由鏡中看到化妝間的門被推了開,我連忙住口,見到來者是怡加才鬆了口氣。

怡如一進來也是抱怨連連,我們三個女人罵得口沫橫飛,欲罷不能,直到我的肚子發出抗議的聲音,原本滔滔不絕的場面變成一陣沈默。

“幹麼?我餓了不行呀?”我打破沈默地嚷道。

“行啊,我也快餓暈了。”一反方才罵人的氣魄,愷儀有氣無力地說。

“那我們等一下去吃東西。”我說:“你們想去哪兒吃?”說話的同時卻見她們倆同時面露難色。

“我……不去了,我跟小黑約好了。”怡如說。小黑是她的男朋友。

“我也不行。”愷儀一臉抱歉地聳聳肩。“胖子放假,嗯,你知道的。”

是啊,我知道,胖子是她男朋友,正在當兵,研究所畢業,當的是少爺兵,涼得很。快退伍了,更是三天兩頭有事沒事地放假。

“重色輕友的女人。”我不太認真地抱怨道。

“別──”怡如才開口,又因門被推開而噤聲。

進來的是淑惠。“你們很沒良心耶,放我一個人在那兒。”

“對不起啦。”我扯扯她的手,又問:“等一下我們去別的地方吃東西?”

淑惠原本怒氣十足的臉,卻在瞬間變得嬌羞且充滿歉意。“我不去了,我……”

“要約會。”我揚着眉幫她說完,還忍不住咕噥道:“有異性沒人性。”

淑惠拍了我一下。“你別抱怨了,我剛才遇到沈經理。”

我在鏡中與她對視,不明白我的抱怨和她遇到沈昱中有什麼關係。

“沈經理叫你要離開的時候打手機給他。”說著,淑惠的右手還在耳邊比劃着打電話的手勢。

打電話給他做什麼?不過我沒問,只是聳聳肩。

“該出去了,經理大概生氣了。”怡如說。

“他們會不會已經走了?”我問,心中有幾分的期待。

“絕對不可能。”愷儀推開門,頭也不回地答道。

令人失望,真的被愷儀料中了。

經理的臉色比公共廁所還臭。大家都不說話,也沒動作,只有張賈賢仍不停地用筷子翻攪着食物。就在我揣測自己會先餓死還是先悶死的時候,愷儀不怕死地先開口了:“經理,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怡如接著說:“我也是,我跟人家約好了。”

淑惠也跟進道:“我也──”

“結帳。”經理沈著臉打斷她。淑惠是客服中心的財務大臣,

結果誰也沒先離開,等結了帳大家一起走。愷儀她們還很講義氣地陪着我在樓下等沈昱中,他下來了,她們才離開。

“我快餓死了。”這是我見到沈昱中的第一句話。

他微揚起嘴角,帶着我去祭我的五臟廟。

他幾乎沒有吃,我注意到了,而且他直盯着我,大概被我的食量給嚇着了。

果然,他問了:“這麼餓?剛才沒吃嗎?”

“還說咧!”不提還好,一提我就有氣。吃得半飽,恢復元氣了,我忍不住向他抱怨。

“那個人我聽說了。我們部門的人都……呃,”他揚了揚眉。“不太欣賞他。”

“哈!不太欣賞?是討厭吧?”我手一揮。“對那種爛人不必太客氣。”

他只是笑,沒答腔。

對他的表現我很不滿意。我皺起眉胡亂咕噥着:“當經理,身分不同了,這麼八面玲瓏,對那種人還──”

他用指節敲我的頭,我生氣地瞪他。

“這不是什麼八面玲瓏。只是,我不曾與他接觸,不能多說什麼。”他說。

我知道他說得沒錯,可是,我還是很生氣:“你不知那個人爛透了,造謠生事,他還說──”

好險!差點將張賈賢拿那個爛謠言令我難堪的事給說了出來,幸好及時收口。或許這件事說出來沈昱中可能就會與我同仇敵慨,不過,我只是單純地發泄情緒,沒要他陪我一塊兒生氣。

“說什麼?”他問。

我聳聳肩。

“我不說,沒讓你也不說,不開心就說出來,別悶着。”他說。

“算了,一個人說沒意思。”我繼績埋頭吃我的東西。

“如果我陪着你一起罵他,你會比較開心嗎?”他的問話令我怔了一下。

是啊,我在幹麼?既然不想他生氣,又何必為他沒有陪着我抱怨而了開心?隨即,我明白了自己不開心的原因。

“我沒要你陪着我罵他,只是別表現得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我說,今天的他就是這個樣子,我不喜歡。

他扯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抱歉,今天我……有點分心了,”

想了一下,我覺得能接受他的說法,平時的他不是這樣的。

“和今天的聚餐有關嗎?”我問道,因為我想起了今晚資訊部聚餐的陣容。

現在想來不是我多心,方才經理確實是不太開心,在聽了小安的話之後。或許為的就是這個吧?從來沒聽說如此龐大且重量級的陣容,總經理、一名副總、數名協理一起出動,就為了一個部門的聚餐?這一餐,該不會是餞別餐會吧?

他沒回答,我也沒冉問,可是我心中卻開始了種種負面的揣測。會不會是他不能勝任經理職務,或是出了什麼紕漏,總經理要他走路吧?愈想愈煩,我這才想到,今晚打見面開始,他便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我太沈浸於自己不滿的情緒而忽略他的。

“中中,你是不是──”不想問他是不是被開除了,還好及時住口,我想,這種事別問,還是等他告訴我。我小心地盯着他的表情。“有事,一定要告訴我。我是個很好的聽眾,而且,我不介意陪着你一起罵人。”

他笑了,是發自內心的那種笑,不只是扯扯臉皮而已,很好。

“沒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只是分心。”他說。

注視着他的眼,我也放心地笑了。不過,我隨即斂去笑,皺起眉頭。“分心?跟我在一起這麼無趣嗎?”不給他發言的機會,我又說:“不管,要罰。”

他沒說話,只是揚起眉,笑着看我。

“我要去看夜景。”我想了一下以後說,反正明天星期六放假,混得多晚都沒關係。

然後,他帶我來到碧山岩。

有些訝異他如道這個地方,碧山岩我還只來過一次哪!他回到台灣才幾個月的時間,適應能力倒是挺強的,要吃要玩他都知道地方。

走到看夜景的地方,人出乎意料的多,我不喜歡,像菜市場似地,鬧哄哄的。上次來的時候,沒這麼多人的,或許是因為明天放假吧?只是,人多我嫌吵,真要沒人,我又會怕,想來我自己也夠矛盾的。

索性不理身邊的嘈雜,把他們都當麻雀,看我的夜景。可是,他們真的很吵,忍不住,我小聲地對身邊的沈昱中說:“好吵,我上次來不是這樣的。”

他回頭看了身後一眼,問我:“你上次什麼時候來的?”

我想了想。高三那年,就是,“八年前。”哇,說出來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這麼久沒來了。“我男朋友帶我來的。”我順口補了一句。

他緩緩揚起一道眉,看了我許久,然後問我:“你交過幾個男朋友?”

“兩個。”我伸出兩隻手指頭在他面前晃着。

“第一個是我高三的寒假,參加自強活動認識的。那時候大家都忙着準備考試,我跑去玩,大家都說我瘋了。結果,嘿嘿,遇到一樣瘋的他,那年他也是高三。不過,後來考上大學,我在台北,他在高雄,就這麼散了。”他的問題勾起了還算甜蜜的回憶,忍不住,我開始話當年。“我們很純情哦,交住了快一年,連手都沒牽過幾次。他是個好男孩。”

“好男孩?”他的語氣令我抬起頭看他,我覺得他有些不以為然。

“對。”我重重地點頭,不容他破壞我的回憶。

“如果這個好男孩現在再來追求你呢?”他斜眼看我。

“不可能啦。”我搖搖頭。“沒感覺了。他太斯文了,有點溫吞……”我又搖了搖頭。“我和他還是當朋友比較好。”

他沒說什麼,過了一會兒又問:“第二個呢?”

“他呀!”我有些不屑地癟癟嘴。“三年前──”

“三年前?”他挑着眉問我。

“對呀,”我以為他會意不過來,直覺地對他解釋:“就是──”

“我知道那是什麼時候。”他看來不太開心地打斷我。“你是在耶誕夜遇到我之後和他交往的?”

“嗯。”我不明白我交男朋友與耶誕夜有什麼關係,不過,我沒理會這個問題,草草地點了點頭,我又繼續說:“我們只交往了不到兩個月。那個傢伙很可惡你知道嗎?他──”我停了下來,因為我發覺他好像沒在聽我說話。“你沒在聽我說。”我不高興地說。

他瞟了我一眼,還是不理我。

我生氣了,抓着他的手用力地搖着。“聽、我、說!”

他總算轉過來面對我,不過是面無表情的。

無所謂,我繼續說:“你知道嗎?我們交往不到兩個月,”我伸出兩隻手指頭強調着。“不到兩個月哦!他竟然吻我!吻我,不到兩個月耶!”

他揚起一道眉,看着我的表情總算有了變化了。

見他總算有回應了,我覺得找到支持者,說得更激動了。“更可惡的是,他竟然還把舌頭伸到我的嘴裏,好噁心!我賞了他一巴掌,然後我──”

看見他臉上那抹漸形擴大的笑容,我想起了他也曾這麼吻我,而且,我還回應他。真想跳下去算了,我怎麼會跟他說這些五四三的?

“然後我們就分手了。”草草說完,算是結束這個話題。但是他顯然沒打算放過我,他開始大笑。

狠狽地瞪他一眼,我別過頭不再看他。直直地盯着前方好一會兒,我突然開始覺得有些寒意,今晚的風涼涼的,而我卻只穿了件單薄的短袖上衣。他大概是發現了,伸手攬住我,不過,我將他的手甩開。我在生氣,他竟然笑我。

“你生氣了?”他側低着頭盯着我。“你跟他分手很好啊,生什麼氣?”

“生什麼氣?!”我轉過身瞪着他。“生你的氣,敢笑我。”

“我沒有取笑你的意思,我只是──”他聳聳肩。“覺得這樣很好,反正那個人這麼爛,你跟他分手也好。就這樣,絕沒有笑你的意思。”

我不相信,不過我沒再與他計較,因為我覺得現在的我,比較氣的是前任男友,那隻豬。忍不住又要抱怨:“你知道嗎?最令我生氣的是,他竟然說我是老古板,註定一輩子當老處女。老處女又怎麼樣?我情願一輩子當老處女,也不要跟他有任何的瓜葛,那個大色狼。”

他伸手揉揉我的發。直覺地,我想將他的手拍開,繼而一想,算了,他只是開玩笑沒有惡意,我又何必再與他鬧彆扭,壞了兩個人的心情?所以當他再次攬住我時,我沒有拒絕,也因為,我真的很冷。

男生和女生到底是不同的。我覺得自己快凍僵了,他卻像個暖爐,在他懷中不那麼冷了,我更往他懷中縮了縮,找個舒服的姿勢將重心靠在他身上,有些着迷地看着眼下的萬家燈火,直到一個穿着x女中制服的女孩來到我們身旁。

“對不起。”她看看沈昱中又看向我。“可不可以請你男朋友幫我們拍照?”她指指自己身後幾個咯咯笑的女孩。

拍照?這裏?這是廟耶,又是在晚上,她不怕照片洗出來多一個人?我睜大了眼.不過,既然人家要拍,我也沒資格有意見。仰頭看沈昱中,畢竟她是找他幫忙,我不能代他做決定。等一下,她剛才說……我男朋友?

“我們不是男女朋友。”直覺地脫口而出,話說出口我才覺得自己很無聊,何必對個路人甲解釋這麼許多?

她的表情有點尷尬,張嘴好像想說什麼,來回看了我們幾眼,卻只說了聲“對不趄”,就走開了。

我覺得莫名其妙。我與沈昱中不是男女朋友,她道什麼歉?又為什麼不拍照了?低頭才發現,沈昱中環着我的姿勢是有些太過親密了,難怪人家誤會。我將他的手拿開。

“這個年紀的孩子,對於兩性之間特別的敏感。”又看了那群女孩兒一眼,我對沈昱中說。

這一抬頭才發現他的臉臭得可以。我想,那個女孩兒八成是被沈昱中給嚇着了,才不是什麼對兩性的問題特別敏感咧。

“幹麼?人家不過請你幫忙拍照,舉手之勞,幹麼這麼小器?何況,就算不想幫,明講嘛,何必板着個臉?”我下以為然地數落着他。

他一臉老大不高興地看我,我這才發現,好像我才是他生氣的對象。

“怎麼了?”我問。

他轉過身,看着夜景,沒有回答我。我則在一旁偷偷瞄着他,覺得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可是他看來這麼不高興,我決定自己還是別開口的好。

他突然轉過頭來看我,嚇了我一跳。看了我幾秒,他說:“回去了。”

“哦,好。”我忙應道。

走了幾步,他回頭牽我的手,沒再說話。

原本應該很美好的夜晚,就這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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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三看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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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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