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什麼狗屁不通的爛東西?!
我有些惱怒地瞪着面前的電腦螢幕,又低頭恨恨地看着襄理交給我的原稿。
一早來,她便交了一疊潦草至極的手稿給我,還一再交代,明天是各部門的經理月報,這一份東西今天一定要趕出來,即使通宵也在所不惜。她當然在所不惜,因為通宵的人是我!
寫這是什麼甲骨文還是蝌蚪文,誰看得出來啊?光是辨識她的字就花了我半天的時間。將手上的東西往桌上一丟,我生起悶氣來。
“休息一下,喝杯咖啡。”
我抬起頭,是同部門的同事怡如,端了兩杯咖啡站在我身邊。
“謝謝。”伸手要接下她遞來的杯子,她卻以下巴指指我的桌上,示意我先將桌面清理一下。
點點頭,我動手將桌上一團紊亂的文件疊了起來。也許是因為情緒不佳,以致動作太大,一個不小心竟然揮到怡如的手,杯子打翻了,裏面的咖啡也溢了出來。
就見我們倆手忙腳亂地想搶救桌上的文件,我站起身想抽開角落還沒遭殃的紙張,卻忘了腿上還有厚厚的一疊。隨着我的動作,那一堆白紙紛紛從我的腿上散落到地面,看着眼前的一團亂,我既生氣又無力地跌坐回椅子上。
怡如拍拍我的肩,我深深地吐了口氣,搖搖頭,告訴她我沒事。又軟了口氣,我彎下身去收拾地上散落的紙張。她也跟着蹲了下來。
“咦?”她發出了疑問的聲音。
我抬起頭看她,順着她的目光,又看回自己的胸口。原來是項鏈因着彎身的動作跑了出來。驚覺地我想將它再放回衣后,她卻伸手制止了我。她輕觸墜飾,又看我。“什麼時候戴的?”
五年前,心裏想着,我沒說出口。
鏈子上圈住的是五年前沈昱中給我的那枚白金指環。我並不相信他所說的,但卻保留了這枚戒指。因為戴在我的手上太大了,所以將它串在鏈子上戴着。戴着它不為沈昱中,不為什麼回憶,只是想戴着,如此而已。事實上,我幾乎已經忘了這個人。
陽明山一別後,沈昱中除了第一年捎來幾封信,就再沒了消息,就好像他從來不曾出現。
我不知道他怎麼弄到我家的地址的,不過,他就是知道了,而且寄了幾封信來。如果是以前,我會很開心地與他通信。有個美國的朋友,風光啊!但是他的一個吻和他的話令我遲疑了,總覺得有些彆扭。不過他很好心地沒讓我煩心太久。因為沒多久,他的來信就中斷了,我也理所當然地當做沒這回事。
“男朋友送的?”怡如問我。
我有些遲疑地搖搖頭,隨即為自己的遲疑而感到可笑,他的確不是啊。於是我又堅決地再搖了搖頭,並說:“不是。”
她又來回地看了看戒指,再看看我。“可是……”
“快來,快來,大消息!”到其他部門串門子的淑惠一回來便大驚小怪地嚷嚷着,打斷了怡如的話。
“什麼?”怡如的注意被拉了過去。
和淑惠一塊兒去串門子的愷儀倒是先注意到了我身邊一片狼籍,問道:“怎麼回事?”
不着痕迹地將項煉放回衣后,我無辜地眨眨眼。“我不小心把咖啡打翻了。”
愷儀連忙過來幫忙整理,淑惠也跟着彎下身,不過,她是跟着來長舌的。
“聽我說,資訊部的經理今天新上任,你們都知道吧?”淑惠說還不夠,手上還誇張地比劃着動作。“我們剛去看了,天哪──”
這是她的習慣,賣關子。懶得理她,我和怡如看向亦前去打探消息的愷儀。
就見愷儀黑白分明的大眼滴溜溜地轉了轉,對我們挑了挑眉。“沒話說,帥極了。”
“哦,太好了。”怡如一臉陶醉。“帥哥耶!”
我笑着用肩接撞着她的。“以後有眼福了。”
“就是啊,以後不會想蹺班了。”愷儀笑嘻嘻地說。
嘴上說著、笑着,我們的手也不留停過。好不容易將那一團混亂收拾乾淨,直起身,卻見怡如直盯着我,大眼眨呀眨地。
“人家也想去。”她拉拉我的衣袖。
“什麼?”瞧她曖昧的模樣,我真的不知道她想上哪兒去。
“哎呀,她想看帥哥啦。”淑惠幫她說了出來。
我笑了,揮揮手。“想去就去,裝什麼死?”
“你不去嗎?”怡如問我。
“不了。”我搖搖頭。我沒興趣去湊這個熱鬧,反正同公司,日後想看多的是機會。
“走啦,一起去。”怡如不死心地拉着我。
“別叫我去,到時候那個經理愛上我,我就罪過了。”我對她拋了個媚眼。
就見她們三個人同時做出昏倒狀。
“你真的不去?”淑惠又問了一次。
“不去。”我肯定地搖頭。
“那我們再去一次,你看家。”淑惠嘻嘻地笑道。
她們離開后,部門只剩我一個人。
經理和襄理都不在,家裏沒大人,大家才敢這麼囂張。嘆口氣,我坐在電腦前繼績研究襄理的蝌蚪文。
忽然電話鈴聲響起,瞪着電話,認命地,我將椅子滑了過去,接起電話。說不到兩分鐘,另一支電話也響了。就這麼短短的幾分鐘,我已經接了六、七通電話,而且全都是客戶訴怨,又凶又不講理。
就說嘛,別高興得太早。今天一早幾乎都沒有電話,即使有,也是問問車款、車價或是保修廠電話、地址之類的。我才開始想感謝老天哪,電話卻全涌了進來,而且還挑在只有我一個人鎮守的時候。不行,再這樣下去,我快掛了。放下手上的工作,我連忙出去搬救兵,得火速將她們三人召回才行。
一上三慺,就見一堆女人站在資訊部外嘰嘰喳喳地討論着,原來不只是我們客服中心,其他部門的女人一樣瘋狂。
“純純你也來啦?”會計部的楊大姊朝我招手。
不會吧?連這些媽媽級的女人們也大動凡心?
“你怎麼這麼晚才來?”人事部的慧玲問我。
瞧她們將資訊部弄得像觀光區似地,我在心中想道。而且是像動物園,資訊部的新經理就是動物園裏的猴子。我用心中滑稽的想法笑了出來。想到自己來的目的,連忙止住笑,對愷儀她們說道:“快回來啦,我──”
她們身後突然出現的熟悉臉容讓我怔住了,忘了原本要說的。
雖然他身穿筆挺西裝,鼻樑上架了副金色細框的眼鏡,但,這回我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他是沈昱中。他在這裏做什麼?!他的出現太突然,令我一陣錯愕。愣了一下我才拉回視線,急忙對愷儀交代着:“電話很多,我忙不過來,你們快回來幫忙。”話說完,我幾乎是用逃的回到部門。
“怎麼樣?很帥吧?”淑惠一回來,劈頭就是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
“什麼?”我不明所以地看她。
“還裝。”怡如坐回我旁邊,牠的位置。“那個沈經理呀,瞧你看得兩眼都發直了,別告訴我你沒看清楚。”
“沈經理?”我皺眉想了一下,才會意她們指的是沈昱中。“你們說資訊部經理就是他?”
“沒錯。”愷儀對我挑了挑眉。“真的很帥對不對?”
我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他是經理?怎麼可能?他才──”他才二十六歲呀!我及時閉上嘴,但心中的疑惑仍是揮之不去。
“才什麼?”愷儀問道。
“我……”我思索着該說些什麼。“我是說,他看起來這麼年輕,怎麼可能會是部門經理?”
“有能力就好,管他幾歲。你沒聽過英雄出少年、青年才俊呀?而且我聽說呀──”說著,淑惠老毛病又犯地賣起關子。
“聽說什麼?”怡如問她。
有人問,淑惠就滿意了,她又繼續說道:“我聽說,他二十五歲不到就拿到了哈佛的博士學位。而且,他會五國語言。”
愷儀擺擺手,一臉不相信。“少來了,哪這麼神哪?你乾脆說他出生的時候有隻大鵬鳥在他家屋頂盤旋,小時候他在溪邊看着魚兒往上游,還砍倒他爸的櫻桃樹咧!”
“就是嘛!”怡如一樣是一臉的不以為然。
“真的啦,我有可靠的消息來源,”淑惠糾着臉嚷道。
“什麼可靠來源?”怡如擺明了不相信,不太認真地問道。
“對呀,什麼可靠的消息來源說來聽聽。”愷儀嘲弄地問:“是他爸,還是他媽,或是他的指導教授告訴你的?”
淑惠氣得差點沒跳起來,然後,她發現了一直未發一語的我。
她看着我。“你相信,對不對?”
對,我相信。我大四的時候,他就念研究所了。而且以他的聰慧,二十五歲以前拿到博士學位、會五國語言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只是,如果他二十五歲才離開校園,那麼,他的工作經驗根本不足,公司為什麼會聘他當部門經理?或許理論學識他很充足,但他絕沒有足夠的實務經驗。
“純純,你相信對不對?”淑惠不死心地又問了一次。
我相信,但我不能說,說了會和她一樣柀當傻瓜,所以我只是對着她笑。
“拜讬,你以為純純是瘋了還是傻了?要她相信這種事?”愷儀嗤道。
“就是嘛,”怡如充滿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又對淑惠說:“你別再逼純純了。”
淑惠糾着臉,似乎為不衱相信而氣惱。忽然,她看着我們,得意地扯出一個笑。“我還知道一件事。”
我們三個各忙各的,沒人搭理她。
等了半晌,或許是知道我們沒興趣陪她玩賣關子的遊戲,她訕訕地繼續說:“他有未婚妻了。”
我們三個人都愣住了,然後怡如和愷儀爭相問着:
“真的?你怎麼知道?”
“哪聽來的?他未婚妻長得怎樣?”
我沒跟着湊熱鬧。直覺地抬起手置於襟前,我撫着那枚戒指。我該為他高興的,他是我的童年玩伴,一個好朋友,他覓得另一半,我該為他祝福的。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心情很複雜,心裏悶悶的。
“純純,你怎麼了?”愷儀問我。
吸了口氣,扯出一個笑容,我回過頭,對她們聳聳肩。“對死會的男人我沒興趣。”
他們三個一愣,大笑出來。
“拜讬,死會照樣活標。何況,”淑惠對我眨眨眼。“他只不過是有未婚妻而已。”
“就是說。”愷儀語氣堅定地說:“他會看上別的女人是因為他沒見過我。今日一見,他的歷史就要改寫了。”
“沒錯。”帢如點點頭。“他的過去我來不及參與,但是他的未來一定有我。”
說完,她們三個笑成一團。我也很想笑,可是不知怎地,今天笑神經不太發達。
電話鈴聲在此時響起,我連忙轉身將電話接了起來。一個陌生的男聲,找我的。
“我是沈昱中。”
我沒有回應。從沒聽過他在電話中的聲音,以致我一時認不出來。
“別告訴我你又沒認出我來。”他語帶笑意地說。
“沒有,我──知道。”我臨時將“認得”二字改成“知道”。是心虛吧,我有點怕同事知道我認識他的事。他現在可是公司的風雲人物,和這種人扯上關係絕對沒有好處。
他沈默了一會兒,問我:“既然認得我,為什麼表現得像陌生人?”
“你自己還不是。”我脫口而出。
“那是因為你──”他頓了下,又問我:“你不想讓同事知道我們的關係?”
我們的關係?這幾個字有那麼一點點曖昧,我想着要怎麼糾正他,他卻開口了。
“好,我知道了。”他說。
他又知道什麼了?我什麼都沒說呀。
“你──”我想問他,卻發現淑惠盯着我,我對她扯出個笑容,連忙對他說:“沒事。”
“我知道我的出現有點突然,我會給你時間適應,不過,同事知道我們的關係是遲早的事,知道嗎?”他的語氣很輕,“只有這一次,不許再漠視我的存在。”
他在說些什麼?我皺了皺眉頭。
“就這樣了。”他將電話掛上。
“喂!”我對着話筒喊道,不過,來不及了,耳邊只傳來嘟、嘟、嘟的聲音。
這個人,怎麼還是這麼的自我?我愣怔地瞪着電話筒。
※※※
看到大樓前那抹頎長的身形,我不禁放慢腳下的速度。
沈昱中在我住的公寓前,倚着一輛黑色轎車而立。他的西裝外套及領帶都已卸下,領口敞開,袖子卷到肘處。或許是發覺了我的存在,他轉過頭來,看着我。
抿抿唇,我加快腳步來到他面前,面無表情地看他。
“我要跟你談談,”他對我說。
不問你有空嗎?我能跟你談談嗎?而是直述地說我要跟你談談,真像他的作風。
我聳聳肩。“談啊。”
他揚着眉看我。“上車或進去。”他指指我住的大樓。
我直直地看着他。“都不要,就在這兒談。”
他皺起眉來,大概是沒想到我會違逆他的意思吧。看着我,他沒說話。這時,我才發現他的神情有些疲憊。令自己感到訝異地,我竟覺得心疼。資訊部的人一向很高傲,不服人,突然來了個空降部隊,又是這麼年輕缺乏經驗的人當他們的主管,內部的反彈是可想而知的了。
“上樓談吧。”我說。
領他搭着電梯來到我的住處。我沒問他怎麼知道我的住址,公司有我的個人資料,他要查,並不難。
一進門,他便若無旁人地打量我的住處。
這間公寓買不到四年。大哥旅居美國,二哥在新竹工作,父親也接受新竹一所大學的聘書,與母親搬進了教師宿舍。於是,這一間五十坪大的公寓只剩我一個人住。不過我沒為他解釋這麼許多。
“坐。”我指了指沙發,放下背包,走進廚房為他倒水。
我將水林遞給他。“抱歉,我不喝飲料,家裏只有白開水。”
他接下水杯,點點頭。
我走到大沙發,在慣坐的角落坐下。
盯着我良久,他才開口道:“你最近在躲我,為什麼?”
我只是聳聳肩。躲他就是躲他,我不會睜眼說瞎話,故作無辜狀地告訴他,我沒有。但是,我也沒那義務告訴他,我為什麼躲他──其實說躲他並不恰當,這麼說,好像我怕他似地。我並不怕他,我只是單純地不想見他。
“為什麼躲我?”他又問了一次。
面無表情地斜睨了他一眼,我說:“我沒有躲你,我只是不想見你。”
他怔了一下,雙手交叉在胸前,往後靠在椅背上瞪着我。“那有什麼不同?”
看他那十足陽剛且一臉不悅的樣子,我不怕,反而覺得有些好笑。我們之間,好像又回到小時候,他常被我整得七莗八素、怒氣衝天的,卻又對我莫可奈何。就像現在。
“當然不同。”我解釋道:“不想見你,就只是不想見你。但是,躲你,好像我怕你似地。所以,我沒有躲你,只是不想見你。”
他的眉頭又擰了起來,似乎無法接受我的邏輯。
盯了我半晌,他的表情放鬆了,還露出一抹笑,搖搖頭。“你就是不肯輸,對不對?”
我聳聳肩。我陳述的是事實,無關輸贏。不過,如果這麼想會令他比較愉快,那就隨他。
斂去笑容,他直盯着我。“好。那麼,為什麼不想見我?”
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
也許是因為他出現得太突然了,我一時無法適應──不過,他已經到任快一個月了。
也許,因為知道他有未婚妻了,而他在我心中仍是小時候的那個小中中,我的好朋友,一時之間無法接受他將成為別人的丈夫──不過,這兩個角色好像並不衝突。
也許,因為他是個部門經理,而我只是個小職員,我會自卑──但事實上,我不會。
也許……
我有一堆的也許,但,沒一個合理。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眨眨眼,我做出無辜的表情。“不想,是一種情緒、一種感覺,沒有道理的。”
出乎意料之外,他沒有生氣,只是透過鏡片打量着我。
看到他的眼鏡令我想到一件一直想問他卻忘了的事。“你是真的近視嗎?還是只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穩重、更符合經理的形象,所以才戴眼鏡?”我必須要說,這一副細邊金框的眼鏡戴在他臉上,好看極了,也確實令他看來成熟些。
他的肘置於椅把上,以食指撐着頭看我,表情不曾改變。“我有近視。左眼四百,右眼三百,兩眼都有散光。”
多麼從容不迫,我差點沒起立為他鼓掌了。
剛才想到就脫口而出,話問出口了,我才發覺這個問題和現在的氣氛一點也不搭軋。正在懊惱之際,沒想到他真回答我了,而且是這麼不慍不火,不帶半點情緒。由此,我有幾分明白老闆賞識他的原因了。
小中中長大了,仍是忍不住想為他喝采。
我站起身,但不是為他鼓掌,我餓了。
“你餓了嗎?我餓了。你想吃什麼?”一邊朝廚房移動,我一邊回頭問他。
他沒說話,卻也起身跟着我走向廚房。
“吃面好不好,方便又快速。”我看了看冰箱,又看看雜物櫃后,轉過頭問他。
就見他雙手抱胸,斜倚在門框上盯着我,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我又回頭看了他一眼,突然發現他好“大”,高壯的體格,幾乎要將廚房的門填滿了。小時候我們倆一般高呢,誰能想到現在他竟高出我這麼許多?
搖搖頭,我繼續搜尋着煮麵的材料。平時我一個人吃得簡單隨便,偶爾在外面解決,自己煮的話,多半吃面,原因我說過了,方便又快速。不過,他在美國住了這麼多年,大概吃不慣吧?
正想回頭問他,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已來到我身後。我真的被他嚇了一跳。他靠得太近,我向後退了一步,撞到身後的柜子。撫着胸口,我瞪着他。“你幹麼,不出聲,嚇誰呀?”
他扯着嘴角看我,沒說話。
我也懶得理他,同左跨出一步,打開矮櫃旁的冰箱。冰箱才打開,我還來不及看到裏面的東西,門又被後面伸出的大手給關上。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他就抓着我的肩,將我整個人轉了過去,並將我推靠在冰箱門上。正想開口罵他,他的臉卻俯下來,嘴罩住我的,堵住我未出口的話。
一開始我被他的行為嚇壞了,整個人愣在那兒。侍我回過神后,舉起雙手捶打他的肩,用力地想推開他。沒想到,他根本動也不動,反倒是捶痛了我的手。
他甚至沒有抬起頭,精確地抓着我的手,將我的手定在冰箱門上。我更生氣了,抬腳想踼他。
他似乎早料到我會有這一招,將他的膝擠入我的雙腿之間,整個身子欺向我,將我緊緊地夾在冰箱與他之間。這下我完全無法動彈了。逮着機會,他好整一暇、慢條斯理地吻着我。放開我的唇,開始游移地吻着我的下巴、我的頸、我的耳後他還伸出舌頭舔我的耳垂──
“你好噁心!”我忍不住嚷了出來,然後,忽然想到我還有一項武器,我的嘴。
“沈昱中,放開我!”我在他耳邊嚷着。“我警告你,如果──唔──”
或許是嫌我吵,他又吻上我的唇。他的雙眼盯着我的,我看到他的眼裏有笑意,這令我更生氣。我索性撇開視線不再看他。又吻了我一會兒,他甘願了,才放開我。
得到自由的我,第一個動作就是踢他一腳,嘴上還不甘心地補了幾句。“你──你這個豬頭、白痴,不要臉!”
他揚起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的嘴怎麼變笨了?你以前最會罵人了,怎麼長大了反而罵得這麼不高明?”
忍不住,我抬起腳又踹了他一下。不過,顯然他一點也不痛,因為他又咧嘴笑了。
忽然,他斂去笑容,微微皺眉頭,有些認真地看我。“嘖,男人吻你的時候,把眼睛閉上。如果再呻吟兩聲,男人會更喜歡的。”
沒料到他要說的是這個,我瞪大了眼。而後生氣地越過他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
他也跟着走出來,坐回剛才的位置。“你的晚餐還沒弄。”
我不可思議地瞪他,這時候他還敢找我要晚餐?“氣都氣飽了,還吃?”我沒好氣地說。
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不過,他就是笑了,而且笑得很開心。
轉過頭不看他,我忽然想起他的未婚妻。她的存在,令剛才的吻更顯荒謬可笑。看向他,我指控地問:“你怎麼可以吻我?”
不知是不是我的表情和語氣太過認真,他也收起嘻笑的表情。“想吻你,所以我就吻了。這是一種情緒、一種感覺,沒有為什麼,無法解釋的。”
好傢夥,拿我的話來堵我!
“你怎能這樣吻我,在你、在你有了……”不知怎地,“未婚妻”三個字我就是說不出口。
“有什麼?”他問。
深吸口氣,我直視他的眼。“在你有未婚妻之後。”
他沒有生氣,沒有心虛,反而揚起嘴角笑了。“就是我有未婚妻才這麼吻你。”他說得好理直氣壯。
我不能理解地看他。以前的那個小中中或許驕傲,或許跩,但他從來不會想傷害任何人。難道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真的這麼大了讓他可以為了自己不顧他人的感受?
“你不許過來。”看到他起身朝我走來,我生氣地嚷道。
不過,他一向自我慣了,根本不在乎我所說的,仍是在我身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對他無可奈何,我起身要離開,卻教他一把扯進懷裏。
“放開我。”我面無表情地說。
他搖搖頭,又想吻我。
躲開這個吻,我生氣又無奈地看他。“你怎麼可以這樣?這麼自私。在你心裏,你的未婚妻是什麼?我又是什麼?這不是遊戲,至少,我沒興趣陪你玩這種遊戲。”
不理會我的話,他扶着我的腦後,硬是在我的唇上印下一個吻。看着我的眼說:“我知道這不是遊戲。在我心裏,我的未婚妻是你,你是我的未婚妻。”
眨眨眼,我不太明白自己所聽到的。
“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他撥了撥我的發。
傻愣愣地看了他半天,我總算明白他在說些什麼。我用力推開他。“你發什麼神經啊?誰是你的未婚妻?”
“就是你。”說話的同時,他抓起我的右手看了看,又抓起我的左手,然後,他的眉頭擰了起來。
看他略顯不悅的表情,我也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怎麼?他嫌我的手丑了不會吧?我的十指修長勻稱,是我自己頗為自豪的,還有不少人稱讚過的哪!在我研究自己雙手的當下,驚覺他的魔掌朝我的襟前襲來,我連忙伸手護住自己的胸口。“你幹麼?”
只見他不慌不忙地將我頸上的項煉撈了出來,握住其上的指環,他露出滿意的笑容。
翻了翻白眼,我真想一頭撞死算了。剛才還義正嚴辭地警告他離我遠一點,現在卻被發現我仍戴着他五年前給我的戒指。
“你還戴着我給你的信物。”他的表情是得意的。
我討厭他得意的表情,從小就討厭,非常的討厭。如果是其他時候,我一定會想盡辦法挫挫他的銳氣,把那得意的表情從他臉上給抹去,但是現在我做不到。我大震驚了。他怎麼知道我把戒指戴在頸上?“你怎麼知道我把戒指掛在頸上?”我問他。
趁我愣怔的同時,他又在我唇上偷了個吻之後才說:“因為那是離心最近的地方。”
愣了一下我才反應過來。噁心!肉麻!但是我沒罵出口,因為我仍戴着這枚戒指是事實,雖然我沒那個意思。
又看了一眼,他放開手,讓戒指再度躺回我的胸前,問我:“聽誰說我有未婚妻的事?”
我不悅地瞪着他。“你不是說沒有未婚妻?”
他搖搖頭。“我沒說。我有未婚妻,就是你。”說著他還舉起手在我額頭上拍了一下。“怎麼愈大愈笨了?你果然還是不能沒有我。”
瞧他得意的。懶得跟他鬥嘴,我決定回答他先前的問題:“你到任的那一天,我同事說的。”
“你同事?”他思考了一會兒,扯扯嘴角。“謠言就像蟑螂,繁殖真快。”
抓起我的手把玩着,他又說:“到任前兩天總經理請吃飯,總經理室的幾個協理也都到了。有人問我是否單身,我想到了你,就答道:未婚,但已有未婚妻。沒想到這麼快公司的人就知道了。”
“那表示你行情好,身價高,大家都想打探你的消息。”我不太認真地恭維着。“正好,我們公司美女如雲,你好好挑一個。”
“我說過,我只要你。”他深邃的眼意外地認真,令我有些不敢直視。
將手抽出來,我站起身。“晚餐吃面可以吧?還是你想吃別的?”
他也站了起來,抓着我的肩,讓我面對他,直視着我的眼,加重語氣又說了一次:“我只要你一個。”
“知道啦!”隨便應道,我根本沒將他的玩笑話放在心上,現在的我只想趕快祭我的五臟廟。
“知道就好。”他像是滿意地咧開嘴笑了。
接着,他牽起我的手,與我一起走向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