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貞兒深深的吸引姬天凈。

每日看着她美麗的臉部線條,微笑時勾起的唇角,還有霧般的黑眸,總是叫姬天凈情不自禁。

偶爾他會在貞兒彈琴時,伸出手撫摸她細白的臉頰。而她總是一楞,接着發出可愛的笑聲。

「別這樣,公子,會癢的。」

貞兒有如一隻難以捕捉的美麗小鳥,姬天凈索性靠了過去,將她整個人摟入懷。

「公子……」

秦靜貞埋在他懷中,困惑低語。

姬天凈手指輕卷着她垂落頸旁的髮絲,被那細膩的肌膚所吸引,忍不住灑落一連串的吻,惹的懷中嬌美人兒嬌喘細細。

想吻她的唇……

姬天凈的嘴唇從頸子移到臉頰,最後落在唇邊,可當他想吻上她的唇時,卻被貞兒輕巧避開。

她任由他吻著脖子跟耳垂,可是嘴唇卻是禁地。

她任他抱着她,心卻不知在何方。

他不禁起疑,眼前的女子真的是貞兒嗎?是那個初見面時,喜怒哀樂都不隱瞞的貞兒?

儘管姬天凈不解,但這幾日下來,他的日子還是過的極為喜樂。

每天清晨梳洗起床,姬天凈就像平日一般辦理公事。

他不再如過往一般,把自己牢牢的綁在這些繁忙事務之中,因為他心中開始有別的挂念。

空閑的下午,姬天凈便會與新的「紅粉知己」游湖賞景,為此,他索性購下一艘佈置舒適的畫舫,以便隨時出遊。

今日也是如此,姬天凈才把事情處理完畢,換上一件玄色長袍,穿過內堂及院落,正往大門走去時,剛好撞見自己的娘親。

「天凈!」

姬夫人一瞧見姬天凈,連忙快步走了過來。這幾日下來,要找到姬天凈,簡直是難如登天,府里常常不見他的人影。

「什麼事?」姬天凈緩下腳步,不解姬夫人臉上的着急從何而來。

「親家母……」

姬夫人才一開頭,就發現姬天凈的臉上飄來一朵烏雲,連忙改口。

「呃,不是,前幾日我收到秦夫人送來的信,裏頭講了些不少要緊事,但這幾天都找不到空閑的時候跟你說……」

姬夫人一邊說話,一邊揣測著姬天凈的心情。

她知道自己兒子在那場婚禮中受到極大侮辱,至今都還無法原諒對方,所以說起話也格外小心。

「什麼事?」姬天凈根本下想知道秦家的事,但還是沈著臉開口。

「其實秦家也一直在尋找靜貞,卻始終找不到……只知道她離開時,帶走許多珠寶首飾,一個女孩子家孤身上路,身上又有這麼多值錢的玩意,讓秦氏夫婦着急透了……」

「然後?」姬天凈挑起眉毛。

那女人既然敢逃走,就應該要有勇氣承擔,一人在外會發生的危險。

「秦靜貞最後失蹤的地方,是在杭州城近郊。秦家派人來調查過,她的不少珠寶,也是流落在杭州當鋪,所以……」姬夫人頗有暗示意味的拉長語音。

「所以——秦靜貞自始至終,都在杭州?」

姬天凈想到那個素未謀面的女人,發覺自己的心絲毫沒有波動跟漣漪。

一個月前,他還會因此而大發雷霆,可是現在,卻只剩淡漠的情緒,或許是因為貞兒的出現,讓他不再耿耿於懷那段失敗的聯煙吧?

「我不知道她現在是否還在杭州,可是,最後證明她出現過的證據,的確都是在杭州沒錯。秦家的人只追到那批珠寶,之後就再也沒有秦靜貞的下落了。為此秦家兩老又痛苦又難過,恨不得直接來杭州親自尋找她。」

「可是秦老爺公職纏身,無法離開是吧?」

「嗯,所以,他們只好委託其他人前來尋找,另外……還想請咱們幫忙。」

姬夫人講了這麼多,其實也只是想帶出這句話罷了。

她從頭到尾小心翼翼,就怕姬天凈拒絕。

畢竟,儘管天凈對這樁婚事痛惡,但以秦家的條件來說,她可還是希望能找回那名媳婦兒,兩家聯姻啊!

「幫忙?」

姬天凈其實心裏已有了打算,忙他當然是會幫的,於公,拒絕了會危害姬府與官府的關係,於私,他也不忍看秦氏夫婦為了女兒傷心過度。

「是啊!他們的要求也不多,就是動用一些地方上的關係,讓他們找人能順利些,若真能找到,就先讓靜貞在咱們這住上幾天……」

姬夫人講得有點心虛,其實這件事是她要求的,若能住上幾天,兩個年輕人培養培養感情,就不會鬧到先前那種地步,是不是?

「還要住上幾天?」這點姬天凈可不怎麼接受。

他一點也不想見到那女人。

「天凈,別這樣,若真能找到,於情於理,都該讓人家在咱們這休息幾天,才能趕回長安,更何況也不一定找得到,是吧?」

姬天凈琢磨良久,終於點了頭。「好吧,您說怎麼著,就照着辦吧。」

「沒問題,一切包在我身上吧!」姬夫人開心的打包票。

嗯?姬天凈一邊眉毛挑起。

這段對話……好像很熟悉啊……記得上次婚禮,好像也是這種模式的對話……

姬天凈莫名其妙的,心裏升起不太好的預感。

等到終於能從那些無聊的事情脫身時,乘着畫舫,姬天凈斜靠在躺椅上,手支著下顎,感覺船划行時微微的晃動、春末帶著潮濕氣息的暖風、聆聽身旁的美人兒撥弄琴弦發出的美妙音樂。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貞兒的臉蛋低垂著,恰巧能看見她從衣領間裸露的後頸,襯著烏黑秀髮,格外白皙誘人。在她瓜子臉上那一對專註的雙眸,覆蓋在纖長的睫毛之下。

姬天凈漸漸能理解,為何那些公子哥兒們,都愛沈浸在溫柔鄉里,能有一個喜愛的女子陪伴身側,那種感覺—真的很好。

但是,只有一點小地方,美中不足。

「貞兒。」姬天凈開口輕聲呼喚。

「嗯?」秦靜貞的手指暫歇,抬起小臉,漾出水般柔笑。「什麼事呢?天凈公子。」

看,就是這點不對!

貞兒一開始,可不是這樣柔順的女子。姬天凈起了幾分惡作劇的心,慵懶的支使她。

「貞兒,我不愛聽這個,換天凈沙。」

姬天凈隨口點個曲牌,秦靜貞馬上從善如流,誰付錢誰就是大爺,這信念她可是始終保持。

「只要公子喜歡就成。」

隨手輕捻,曲調瞬間變換,但姬天凈沒聽幾節,打了個呵欠。

「換五樓春吧,應景。」

「好的,公子。」

秦靜貞心裏已經已有些不悅,不斷在心裏說服自己,出錢的人最大、出錢的人是大爺,忍耐、她得忍耐……

她努力展現最美最溫柔的笑容,深情款款的看了姬天凈一眼,而姬天凈依舊故我,聽沒幾下,便搖搖扇子。

「還是蝶戀花好了。」

「……是,公子。」

明顯聽出秦靜貞的語氣開始有些生硬,姬天凈好整以暇的等着她翻臉。

不過她顯然是鐵了心,打算一切以笑容面對,不發火就是不發火,乖的跟綿羊似的。

等不到預期中的反應,姬天凈有些發悶,無聊的一會兒支著下巴,一會兒看天空,一會兒看美人兒彈琴。

這些舉動讓秦靜貞火氣不停上揚,要她不停換曲牌,又不肯好好賞琴,莫非她

彈的曲子很差勁?

末了,姬天凈把扇子往乎上一拍,才張開口,秦靜貞就已耐不住的狠狠瞪他,小臉上滿是怒氣。

怎知,姬天凈看到她薄怒的模樣,反倒樂的很,揮揮手要她停止彈琴,愉快的說:「停下來吧,別彈了。」

秦靜貞故意用指甲,在弦上撥出一聲刺耳的「錚」,才停住,假笑着說:

「哦?不知公子又想聽什麼?您只要說出口,奴家馬上為您彈奏。」

姬天凈有趣的發現,貞兒每次怒上心頭時,那聲「公子」,就會故意叫得格外嬌美以掩飾怒氣。

「不要彈了,過來。」

姬天凈招招手,秦靜貞對他這個舉動,可說是怒火狂燒。

他把她當小狗不成?

可是她又不得不聽從,只得起了身,娉婷裊娜的走過去,依偎在姬天凈身旁,小手環繞着他的臂膀,外表撒嬌、心裏怨恨的說:「怎麼了嘛,公子,為什麼非要我過來不可?」

姬天凈神秘的笑笑,輕聲說:「你閉上眼睛……」

秦靜貞心裏的怨恨,這下轉變成狂笑。

閉上眼睛?這麼老套的招數,難道他真以為她會上當不成?

不知多少男人想用這招藉機親吻她,但她每次都在感覺到溫熱的氣息接近時,故意假裝打噴嚏避過。

好,她就陪他玩!

「討厭啦,天凈公子,您想做什麼?貞兒會怕的。」

秦靜貞一邊喊著討厭,一邊咯咯嬌笑,只見姬天凈臉上的笑容轉換為嚴肅。

「我認真的,來,眼睛閉上。」

因為姬天凈的表情實在大認真了點,秦靜貞的嬌笑停止,有點嚇到的眨了眨雙眼,蹙眉凝視他好一會兒,才心下甘情不願的閉上眼睛。

接着,一股冰涼的感覺劃過太陽穴,有個東西插在她的鬢間。

「好了,把眼睛張開。」

秦靜貞聞言,張開雙眼,發現面前擺著一副銅鏡,看來是姬天凈放了好讓她攬鏡自照。

鏡子中的美貌女子,鬢邊多了支珠釵。秦靜貞舉起手,輕輕碰著釵頭的珍珠,光滑圓潤,柔和的光芒顯示出它的價值。

「看到覺得很適合你,就買下了,喜歡嗎?」姬天凈替她理了理髮鬢,舉動中處處可見愛憐。「我總覺得你就像珍珠似的。」

「像珍珠一樣光滑內蘊?」秦靜貞開著玩笑。

「不是,是像珍珠一樣易碎難伺候,總是得捧在手心裏,深怕一個不小心便滾落地面,不知到哪去了。」

姬天凈的這番話,讓秦靜貞心裏突然一窒,不知該說什麼好,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只是怔怔的望着鏡中人發獃。

她不知該說什麼……該做什麼……

明明只要笑着對姬天凈說:「謝謝公子」,明明這樣就可以了,可她偏偏笑不出來。

鴇娘交代過的,只要偽裝就好……偽裝着她愛他……

可姬天凈總是這樣,惹她生氣,卻在下一瞬間又溫柔的不可思議,一步步侵入她無防備的心房。

「貞兒……」

姬天凈瞧着她柔美的側臉,輕輕褐動的長睫,心中情意微動,難以自抑,便用長袖遮蓋住兩人,湊過去想親吻那粉嫩雙唇。

秦靜貞輕眨幾下眼睛,姬天凈深邃的星眸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連彼此溫熱的呼吸都感受的到了,她雙眼慢慢的合上,但突然又睜開,在最後一刻轉開臉,躲開姬天凈的親吻。

她……差點就淪陷了。

「貞兒?」姬天凈不解的問。

秦靜貞側過臉,沒讓他瞧見自己臉上的失措,直接站起來,不再讓姬天凈接近她。

「你怎麼了?貞兒?」

秦靜貞整整衣裙,像是剛剛的事完全都沒發生過似的,朝姬天凈微微一笑。

「貞兒想謝謝公子送的禮物,可是……」她輕輕轉了個圈,身上的薄紗隨之迴旋,舞出曼妙的姿態。「貞兒全身上下的東西,都為公子所賜,實不能拿來答謝公子。」

「我可沒要你謝我。」

姬天凈的俊顏漫上不悅,但秦靜貞還是自顧自的笑着說下去。

「所以,貞兒唯一能答謝公子的,唯有為公子舞上一段。」

姬天凈不知秦靜貞在玩什麼把戲,只是默然的瞪着她。

秦靜貞離船頭極近,雙手輕舉,手指捏作蓮花狀,先是緩緩的旋轉身體,絲帶隨風飄揚,而後越轉越快,水袖飛舞,襯的整個人飄飄若仙。

河面上本就有不少畫舫,當秦靜貞站上船頭輕舞時,開始漸漸吸引其他畫舫接近,而姬天凈一開始不悅的想把那些人趕開,不想讓他們欣賞她的舞姿,但一會兒後,連他也沈浸在她那華麗柔美的舞姿中。

姬天凈不知道的是,秦靜貞的心其實紛亂不堪,她不停的想到姬天凈,越想讓自己專心,卻越煩擾,所以她便像要拋棄所有煩惱似的,越舞越快,想讓自己沈浸在跳舞中,再也不要去在意他了……

薄紗飄動,秀髮飛舞,姬天凈開始注意到,秦靜貞舞得不似平常嫻雅,甚至帶些痴狂的意味,眉宇間皆是擔心。

其他畫舫上的人,沒有一個不看的如痴如醉,甚至交頭接耳,開始打聽這名女子的來歷。

「貞兒,別跳了,回來!」姬天凈朝着她叫道。

他不知道她究竟怎麼了,可是他不想看她像是藉着跳舞在發泄一般。

秦靜貞充耳不聞,姬天凈站起身要去將她帶回船艙,此時畫舫已行至山谷間,山上的強風刮過河面,在水上吹起一片細細波瀾,她的衣裳也飄的更高。

姬天凈有種錯覺,彷彿她整個人都要乘風而去,大驚之下,衝過去扯過她的袖子,摟住她的腰,不顧其他人的抗議,硬是將她帶入船艙。

「你在幹什麼?!是不是要把我嚇掉半條命才甘心?」

進了船艙,姬天凈將秦靜貞一把丟在竹床之上,恨恨的罵。

秦靜貞像是沒把他的話聽進耳里,出神看着自己被拉皺的袖子,低聲輕笑道:

「昔時……漢成帝叫樂師,拉住即將隨風而去的趙飛燕,公子這番可真有幾分那種味道了。我這袖子,可否叫『留仙袖』?」

姬天凈坐到竹床邊,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說:「少轉栘話題。你到底怎麼了?!送你東西難道你還是不開心?非得這樣跳舞嚇我?」

秦靜貞聽到倒數第二句,柳眉輕擰。「我……看起來不開心?」

姬天凈嘴邊勾出冷笑。「的確是。你的開心像假的,你的笑容也是假的。我初見到你時,你可沒左一句「公子」,右一句「公子」。」

秦靜貞這下眉頭蹙的更緊。「你不喜歡這樣?」

怪了,花錢的大爺們,哪個不喜歡買來的女人乖巧聽話順從?

「不是我喜不喜歡的問題,而是我遇到的你,根本不該是這樣的人。」姬天凈凝望着她。「我一直想逗你,讓你顯現原來的模樣,可是,你就是要拒我於千里之外,連送你一樣東西,你都怕欠我似的拼了命要還我,究竟是為什麼?」

秦靜貞沒有躲避他的凝視,緩緩的說:「因為……我是你用錢買下的。」

這樣的關係,她下覺得自己有想笑就笑,想生氣就生氣的權利。

怎知,姬天凈嗤的笑了一聲,回答道:「那又怎樣?」

「什麼叫那又怎樣?」他難道不在乎?秦靜貞困惑的想。

「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因為我想看到的,是那樣的你。」

秦靜貞輕笑了,眼裏隨即泛出淚光。

她能說什麼呢?

或許她該說——對不起,她無法再只是「假裝」愛著姬天凈。

因為,她真的愛上了他。

愛上了那個會為自己擔心、會笑着聽她彈琴、為了她被調戲而發怒、甚至不在乎她鬧不鬧脾氣的……姬天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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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扮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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