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倏地,水袖尖銳的笑聲戛然而止。
「雲、雲大少爺!?」水袖杏眼圓睜,直盯着不該會在此時此地出現的人。
「水袖,妳方才說的可都是真的?」痛心,心痛,雲無琦兩眼無神。心高氣傲的人最是禁不起這般的打擊。
一向高高在上的雲家大少爺竟為一名低下的妓女所騙,救他情何以堪?
「我……您聽我解釋,雲人少爺……」
水袖一反適才的狂妄,又恢復似水又的女子,淚珠自臉頰滾滾而落,最是楚楚可憐的嬌模樣,最是讓男性動情的嬌弱,故技重施。
「雲大少爺,我只是想讓應軻死心,不想連累他受盡逃亡之苦,才刻意將話說得狠絕,別無他意。」
「這麼說來,只要我能說服三弟讓他放過你們,妳也會願意嫁給應軻嗎?」
「這……」
「想不到我才被三弟困住幾天,妳便能找着新歡,唉……」雲無琦好一聲長嘆。
「不,雲大少爺,您別誤會,我只是為他好,要他死了這條心罷了,我……」
「那妳為何會在我不在的期間答應要嫁給應軻?妳說!」
「因為……因為,因為他太纏人,我才故意答應,心想他回去碰壁后便會死心不再糾纏我,我對雲大少爺……」
「夠了!」
雲無琦突地一聲暴吼,喝住了太過輕易便能滑落的淚珠,冰冷冷的淚水,缺乏熱度。
「水袖,我以為妳和其它花妓不同,出污泥而不染,仍保有一顆純真的心,對人能付出對等的真情,想不到,枉費我在妳身上投注那麼多的真心誠意,一心想着要光明正大地娶妳進門,沒想到這只是妳利用我脫離賣笑生涯的手段之一,沒想到妳對我就如同對待其它恩客般,枉費我……唉……」
哀莫大於心死,他眼中的決絕教水袖明了她已喚不回他的心。
「我……」對了8我只是想,嫁給應軻仍是待在雲府里,多多少少能和雲大少爺您有所牽繫,如此我便心滿意足,真的,我這一切都是為了您吶!雲大少爺……」
「水袖,應軻也等於是我們雲家的人,他是我們雲家的一份子,妳真以為這說法能打動我?妳說妳傷害別人全都是為了我,這豈不是在替我造孽,增添我的罪過嗎?萬一我仍是無法對妳死心,豈不連我也背叛了忠心不貳的應軻?這不是我雲無琦做得出來的事,水袖呀水袖,妳錯看我,我也錯看你了,唉!」
「不!」
拉不住雲無琦的巧手被無情地拍開,疼得她的手骨幾乎斷裂。怎這麼無情?完全不像是優柔寡斷、溫文爾雅的雲大少爺會做的事。
抬起紅通的杏眼,果不其然,粗暴揮開她的是雲三少爺,他又怎會在此?
不只他,還有水雨嫣、水嬤嬤!
「水袖,妳可別怪水嬤嬤,是妳自個兒逞能硬想和雨嫣斗,我也不過是順水推舟,賣個人情給雲三少爺而已,妳別怪我。」
錢,她究竟收了多少?值得她將她出賣!
錢,錢,全都是見錢眼開的傢伙,包括自己也是。
望嚮應軻,看見他眼裏的冷酷,連他也是!
「水袖,水嬤嬤已替妳作主,明兒個妳就要出閣了,恭賀妳不用再過倚門賣笑的日子。」水嬤嬤一想到她今晚的進帳,就笑得合不攏嘴。得罪了雲府的人,水袖留不得,加上雲三少的推波助瀾,有人肯為水袖贖身,她當然也樂得答應。
「出閣?」
「鄰城的朱老爺。」以虐妾聞名近郊的變態老人。
在場唯一有些不忍心的水雨嫣開口說明,但她的不忍瞧在水袖的眼裏反成了猖狂的得意。
瞧,水雨媽的笑多得意,她輸了,輸得徹底。
水袖似瘋了般地狂笑,她什麼也得不到,人財兩空,哈哈哈!
***
一行人一同回至雲府,但見老總管許慎神色匆匆,慌慌張張地向他們跑來。
「不好了,不好了。」
「別慌,慢慢說。」
被雲無璇一說,許慎如同當頭被撥下一桶冷水,頓時冷靜下來。
「二少爺不見了!連同那休也不見蹤影。」
「是嗎?我知道了。」
不疾不徐,似乎一點也不為失蹤的人擔憂,正如外人所道,雲無璇是個冷血的人,和所有人皆不親,雲府人感情不睦。
「三少爺,不用派人去找他嗎?」從小看他們長大的許慎自是不認為他對手足當真無情。
「不用,那麼大的人了,玩膩了自會回來。」
「可是……」
「告訴辛澤,大哥的禁足令自此刻起取消。」
許慎見着失魂落魄的大少爺雲無琦,心裏為他這模樣着實不舍,他熱絡地引着他回房,幫他打點所有瑣事;人若吃飽喝足,心情便會放寬一半,至少他活了大半輩子都是這麼走過來的。
雲無璇別有深意地看了那頹喪的背影一眼,邁步往他的居所前去。
***病懨懨地躺了一整天,身子倦,頭也昏,受不了的祝風火掙扎着想下床,卻牽動到痛處又跌回軟鋪上。
「可惡的色鬼!可恨的變態!」
雲無璇就在這麼待他的隔天失了蹤影,只吩咐下人將他的膳食擺放在床沿伸手可及之處。
他知他不愛被人服侍,也不愛旁人瞧見他的窘況,他是很體貼,但他一個人下不了床,悶得慌,吃也吃不下幾口,人很不舒服,這混帳究竟上哪兒去了?可惡!
「這麼想我?」
不正經的揶揄在未見着人影前,已先行飄進祝風火的耳內。激起他的怒氣。
「哼。竟有人承認自己是個色鬼、變態。」雖然動不了,但他嘴上可是不輕易饒人。
「沒辦法,誰教我忍不住把人家給吃了,既然如此,只有負起責任,任使性子的情人責罵,我受得了的。」
這麼說來,罵他的就是他的情人啰!
可惡,連這點便宜也要佔!祝風火啞了口,鬥不過他,只有獨自生悶氣。
見狀也不生怒的雲無璇笑得連眼角亦含笑,難得他如此快樂,他拿誘餌引誘絕對會上釣的小魚兒。
就在這時,適巧響起敲門聲。
「三少爺,給您送熱水來了。」
「好。」
雲無璇命人將一個巨大的木桶擺放在和寢房相連的偏廳里,並在熱水中加入些許香油,讓芳香盈滿斗室,飄散至緊臨的隔間,教全身黏呼呼的祝風火頻頻往那方向望去。
他……是有很體貼地為他擦拭過全身,但他更想將身子泡在熱呼呼的澡盆里,放鬆被累慘的筋骨。
「怎麼?再不去水都要涼了。」
抵不住誘惑,罷了,他接受他的好意,寬大的他不和色鬼小人計較。
祝風火伸出雙臂,示意要他抱,雲無璇也很懂得把握良機,不再多說,以免佳人又生氣。
被攔腰抱至澡盆邊,祝風火要求他放下他並出去,留給他一個私人的空間,想當然耳,不被雲無璇接受。幾番掙紮下,敗下陣來的祝風火被剝光送入澡盆里,原本難為情地蜷縮着的身子在溫柔的按摩下漸漸放鬆。
好舒服,原來被人服侍是這般舒服的事,但偶爾為之即可;要是每天都不能自己洗澡,獨立慣了的他恐怕會難受得逃走,逃到能享受自由的地方。
「你有心事?看你那副得意的樣子,恐怕事情都如你所願地進展着。」祝風火微微嘟嘴道。他過得太順遂,忍不住教人想增添他的麻煩。
「你竟知道!」自己從不輕易泄露情感於外,對這點他可是很有自信的。畢竟他已自我訓練二十多載,難道他真的在他面前特別容易鬆懈,抑或是風火他心細,能在細微處瞧出端倪?
「當然知道,你離我這麼近,我有讀心的能力不成嗎?」比起爹爹的淡然,他可是差得遠呢!不曉得阿爹有沒有趁他不在時欺負爹爹?嗯,肯定有的。
在熱氣的熏陶下,柔化了冷硬的線條,雲無璇輕笑,「那麼你可以讀出我現在想做什麼嗎?」
問話伴隨着衣物的窸窣聲,祝風火猛一回頭,見着了和他一般光裸的軀體,他從未在明亮的光線下清楚地看過他,這一瞧,健美又肌理分明的陽剛同體立即俘虜了他的雙眼,教他移不開視線。
「滿意你所看見的嗎?」
他的話驚醒夢中人,而且還是沉浸於異色夢境中的人。噢,他竟對他的身體垂涎三尺,一副很想要摸摸看的德行,羞死人了!
祝風火將頭低了下去,險些埋在水裏,羞得抬不起頭來。
情人嬌羞的模樣,教雲無璇百看不厭,未着一縷的他大剌剌地一腳踩進浴盆里,濺起不少水花。
「你別進來啦,水都溢出去了,我還沒泡夠呢!」
祝風火罵歸罵,仍是只敢望着水面上的漣漪一圈又一圈地回蕩着,繞得他頭也昏,腦也鈍。
大手鬼鬼祟崇地自後方探向前方,慢慢移動着。水似乎愈來愈熱了。
「我洗好了,那我先走……啊!」
受不了撩撥的祝風火投降似地想逃逸,人還未完全離開澡盆又被壓回,背緊緊地抵在熾熱的胸膛上,兩人間毫無縫隙。
「雲無璇,我、我身體不太舒服……所以……」
「所以?」雲無璇挑眉,明知故問。
「所以不方便陪你洩慾!」夠白了吧!
「洩慾?你竟說『洩慾』這兩個字?對你而言我這麼待你只因要洩慾?不好,不好,看我太低。」
「是是,怎樣都好,只要你別再虐待我怎樣都好,可以嗎?暴君。」
「從色鬼升格為暴君,我仍是不太滿意,最好是能再升級為親親吾愛,嗯……不錯,不錯。」
瞧他逕自說得多得意。
「啐!誰是你的親親吾愛?」多差人!偏有人不覺得,奇怪,他不是冰山嗎?為何冰凍的心竟熱如火?這雙面人,表裏不一。
修長的手指輕佻地勾起柔滑如指的下顎,熾熱的眸緊鎖住祝風火不放。
「除了你沒有別人。」
似海誓,若山盟,他對他總是直接又不加隱瞞。
「為何?」
呵,他似水的眸中氤氳水霧,開始迷濛。
「就知你忘了,咱們初次相見並非在雲府,並非今年,而是在好久好久以前,很遠很遠的地方。」
祝風火試着捉住記憶中微弱的一縷,似捉得住又似捉不住,愈想捉愈捉不到,只覺自第一次相見起自己就對他有股莫名的熟悉感,理不清的頭緒,紛亂的思慮,他……想不起來。
雲無璇伸手揉撫着微擰的眉心,他不愛看他眉頭緊鎖的模樣。
「想不起來就算了,那不過是兒時的記憶,只是為重逢做準備,讓我能一眼便認出是你,不再錯過。」
「不公平……」
他記得他不記得的事,不論對他或他都不公平,誰知那事是好是壞;也許是他不經意間出了個大模讓他印象深刻,以致惦念至今。
他連為自己辯駁的機會也沒有,所以他見着他時才總是忍不住嘴角微揚,嗯……對雲無璇而言,在他一成不變的生活中,唯有特別不同的事故才會特別的印象深刻,記憶猶新。
雲無璇忽地如蜻蜒點水般吻住祝風火微嘟的唇瓣,「開飯」前地想先嘗點甜頭。
「喂,不要突然吻我,我會嚇到的。」紅着雙臉,祝風火出言威脅。
「那麼只要我詢問過你,就可以吻你啰?」
「那還得看我答不答應!」祝風火這下可跩得很。
「是嗎?那我現在想吻你,你可答應?」
「你別顧左右而言它,你還沒告訴我……嗯!」
雲無瑜扳過祝風火的臉龐火熱地吮吻住他的雙唇,奪走屬於他的氣息換上他的,讓他的味道充斥在他鼻息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