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注射解藥后，Bell深深地陷入夢鄉。何歡守在床邊，觀察了他許久才不舍地離開。

「伊圓小姐。」走出卧室，何歡看見茉莉站在客廳的窗旁，她走過去問：「解藥……真的有用嗎？」

「他大概三十分鐘后就會醒了，到時候看有沒有什麼後遺症。」茉莉審視着何歡情緒複雜的臉問：「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何歡愣了愣，隨後點頭。「以後，我會照顧他。」

「……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什麼意思？」何歡意識到她話中有話。

「我必須帶他去見他的父母。」

何歡呆了幾秒鐘。「Bell的父母？他不是孤兒？」

「經過我們的調查，發現……他的父母是威爾斯親王與王妃。」

「你說什麼？」何歡反應不過來。

茉莉以肯定的語氣說：「他是威爾斯王國失蹤多年的王子。」

威爾斯，英國的一部分，那麼……何歡霎時明白為什麼英國政府會派薔薇來調查貝爾了！

她居然，撿了一個王子回家？！

「伊圓小姐，是Bell的父母派你來的嗎？」

「不，他們目前並不曉得貝爾的情況，我也不方便透露。」她必須隱瞞英國政府Bell的身分，直接找皇室認親。「我想先帶貝爾去見他父母，可能需要做親子鑒定。」

何歡聽出許多疑點。「他們能接受Bell通緝犯的身分？」

茉莉迴避似的答：「我們還沒說明。等他們一家人見面再談吧。」

「為什麼要見面了再談？」何歡堅持要她回答。

茉莉嘆口氣。「因為，英國政府不會接納曾經是殺手的王子。」

「我明白了，你想瞞着政府，直接帶Bell去見皇室。」何歡的心逐漸下沉。「如果皇室也拒絕了他？」

「我尚未向皇室透露他的身分！」正是為了防止皇室提前拒絕與Bell相認。

「也就是說……Bell很可能當面被他的親生父母拋棄？」想到這，何歡全身掠過一陣劇痛！

「現在猜測什麼都是多餘的，實際情況，只有見了面才知道。」茉莉坐到椅子上，清秀的臉上掛着淡淡的憂煩。

只有把貝爾送回英國皇室手中，蘇丹才會忌憚於國際間的利益衝突，而放棄追殺Bell的念頭。如此一來，蘇丹相對會少掉很多敵人。

茉莉慢慢閉起眼，任愁緒在腦中蔓延。身為刑警，她在背叛蘇丹之前，回報他栽培與信任的方法，便是減少他將來的麻煩。

他得選擇，要不要和另一個「他」融合？

Bell腳下像生了根似的，定在黑暗的空間裏，無法移動。而他的另一個靈魂，正面對着他，與他緊密地貼合。

「我快消失了，Bell。」貝爾眨了眨茫然的眼，雖然在對Bell說話，心卻像在遠方飄流。

Bell分辨不出自己在哪裏，也不曉得他是不是在做夢。感覺非常清晰，但他卻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動。

「我不會完全不見的，我覺得……我會和你融為一體。」貝爾軟軟的嗓音再度響起。「你看，我已經進入你了。」

聞言，Bell定睛一看——貝爾的手逐漸探入自己的雙肩，兩個人像液體一樣交融。他頓時無法思考，腦部一陣刺痛，用力想甩開貝爾，卻怎麼也制止不了兩人繼續融合。

「你別拒絕我，這樣會很難受的。」貝爾倒是看得很開，一邊勸他。「我是你的一部分，你不想承認也不行。」

「貝爾！」Bell在他耳邊吼：「我不想接受你！」

「你在害怕嗎？」

「我怎能接受你？你和我明明是兩個人！」

貝爾有點受傷地抿起嘴。「歡歡愛你，但她不愛我。最近我才明白你們相愛。你不怕我和你融合以後，她不再愛你了？」

Bell瞪他一眼。「滾出我的身體！」

「我離不開啊！你看，我已經跟你融合在一起了！」

在Bell的眼中，另一個他已徹底融入自己體內。他抓了抓胸口，感覺不出貝爾躲在哪裏？

「今後，你不會再單獨出現了？」Bell無措地問。

腦海里有個聲音回答：「你也是。我們之間不再有區別了。」

Bell渾身無力。「她會怎麼想？」

何歡若知道他與貝爾融合了，會不會……不接受他？

「我認為，她對你的愛，應該不會因此動搖吧？」回答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像是快完全消失一般。

隨後，不管Bell怎麼呼喚，只聽到重複的迴音……曾經是獨立個體的貝爾，化成了血液、細胞，分散在他體內。

當他清醒過來，時間已是隔天下午。

Bell吐口氣，伸展筋骨，腦中、心裏都沒有貝爾的存在了。他側頭思索許久，貝爾是在他被注射毒藥后出現的，也許因為解藥的關係，貝爾消失了。

一雙藍眼骨祿碌地轉着，猛地冷光一閃，Bell想起何歡與伊圓茉莉。

「歡歡，你在哪裏？」他急忙跳下床，尋找何歡。

「貝爾？」在廚房內的何歡聽見他的叫喚，忙不迭地跑向他。「你醒了呀，覺得怎麼樣？」

「我很好。」他在她身前轉了轉，讓她看清楚他很好。「伊圓茉莉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沒有，她很客氣。」何歡從頭到腳仔細地巡視他一遍，一顆心終於放下。「貝爾，你叫Bell出來好嗎？我想問問他的感覺如何。」

Bell注視着她眉目間柔暖的關愛之情，平靜地說：「我就是Bell。」

「啊？」何歡不解地仰望他。「可是，你說話的語氣，你的神態……更像是貝爾啊。」

「我看起來變弱了？」他舉起手，揉了揉糾結的眉。

「不，不是弱，而是……祥和。」何歡說出連自己都想不到的字眼。

她專註地打量Bell，此刻的他，沒有貝爾的羞怯，也沒有Bell的冷硬，溫文得像另外一個人。

「我說，你是不是又分裂出新的人格了？」何歡驚慌地問，眼底滿是牽挂。

「不。」Bell苦笑。「貝爾與我融合在一起了。他成為我，我就是他。」

「融合？」何歡撫上他舒展不開的眉頭。「你們不是兩個獨立的個體嗎？可以合成一體？」

「我不知道具體的細節，但他現在的確與我合為一體。」他說著，Bell可以感覺到自己對何歡的感情，有了新的變化。

他依然愛她，卻新生一股對親情的渴望，那是屬於貝爾對何歡的感情，繼續在他體內存在。

「兩個人，變成一個了？」何歡雙眼迷濛。

「你，會排斥這樣的我嗎？」Bell因她的恍惚而憂慮。

何歡抿起嘴，深深地觀察他。「你還愛不愛我？」

她不按牌理的疑問令他的臉倏地變紅。

「Bell不會臉紅！」何歡像發現新奇事物般大叫。「貝爾才會臉紅……所以，你們確實融為一體了？你原先沒有的表情或想法，會因為他而出現，對不對？」

Bell點點頭。何歡的聲音仍是充滿活力，證明她沒有對他失望，這令他安心了不少。

「只要你仍然愛我，我也會回報你相同的感情。」何歡主動擁抱他。與他從相遇到兩心相許的情景，斷斷續續地湧入腦海，她甜甜地笑，隨即笑容散去，眉目罩上憂愁。

「你真的能接受我？」Bell捧起她的臉，看見她的憂鬱。「那麼，你為什麼不高興，你在煩惱什麼？」

他的體溫，溫暖了她。

何歡咬了咬唇，緩緩地說：「伊圓小姐去聯絡你的家人了。」

「我的什麼？」驚呼衝出Bell的唇。

「你聽見了。你的家人！Bell你有家人！」何歡淡笑：「恭喜你。」

只是，他的新身分也許是她高攀不起的門檻，對於他們兩人的未來會有什麼影響，她實在很擔心。何歡的煩惱堆積在眉間，形成化不開的愁緒。

伊圓茉莉帶着國際刑警總部傳來的資料，向Bell說出他的身世。

何歡站在角落裏，無聲地聆聽有關他的背景。她開始害怕Bell回到皇室后，與她有了距離。

「歡歡？」Bell察覺到她異常沉默，走到她身邊盯着她煩惱的臉色。「你在想什麼，為何總是皺着眉頭？」

何歡在他的目光中看見自己勉強的笑顏。

「我在想，你有家人，這真是太好了。」她由衷地說，真心為他高興，Bell找到回家的路了，不再孤單無依，即使這代表她會失去他。

「可是你在煩惱！」Bell的藍眼充滿擔憂。

「我們之間好像有解決不完的難題。」何歡低頭，躲避似的不想面對他。「先是你的毒，再來是你的身世，似乎都在預告着你終會離開我。」

「我會帶你走！」他的眉宇之間一片堅定。

「何小姐。」茉莉插嘴，看到Bell對何歡毫無保留的依戀，於是建議：「不如你和他一起去英國，我會安排專機送你們去。」

「我也去？」何歡詫異的望着茉莉。她以什麼身分去見Bell的父母？

「對，你當然要跟我去！」Bell理所當然握住她的手。「假如我真的能和家人見面，我一定要讓他們認識你。」

何歡的眼眶微微發紅。

「你為什麼那麼難過？」Bell確定她藏着很多煩惱。

「我先走了。」茉莉見他們難分難捨，識趣地起身離開。臨走前交代：「明天上午我再來接你們，今晚你們好好準備。」

她走後，Bell抱住何歡不讓她閃避，逼問着她：「你告訴我，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何歡忽然想念起從前……兩人牽手嬉戲的畫面，害怕被人發現他的身分，那段相互依偎的溫暖時光，似乎就要結束了。

「我怕我們會分開，不能在一起。」她慢慢依向他的胸膛。「萬一，你的家人反對我們怎麼辦？」

「我會選擇你。」他果斷回答。

「可是，我能給你的東西太少了。」何歡邊說邊搖頭，彷彿腦中有無數個念頭在爭鬥。「而你家人能給你高貴的身分，給你富足的生活，給你……」

她剩餘的話，被Bell的手擋在唇間。

「我不懂得安慰人，但請你相信，我最想要的，是有你陪伴的生活。況且我的家人未必會接受我，你別忘了我以前的身分。」

「Bell……你很好，你的家人一定會喜歡你！」

他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真難想像，我居然能成為王子？」

「是啊，我真的撿到寶了。」何歡的食指點點自己的粉唇，暗示Bell。

「如果他們喜歡我，也一定會喜歡你，以我的血緣擔保。」他寵愛地吻住她的唇。「跟我一起去見他們吧！」

何歡來不及回答，話語已被他的雙唇吞沒。他們已經不可分割，未來就算有新的磨難與考驗，她也想和他共同承擔。

天氣變得寒冷，零星雪花在天地間飄舞。

清晨，一家日式餐館內，用餐的人手停在半空，目不轉睛地盯着坐在中央的一男兩女，侍者與老闆也時常面露呆狀，瞪着坐在中央的那三人。

「這麼說，你們等一下就要跟國際刑警去英國了？」斐翠邊吃邊問何歡。

「對，也不曉得幾時回來，所以，請你出來吃早餐，順便跟你告別。」何歡怕冷，拿着筷子的手略微發抖。

Bell發現了，立刻捧着她的手，為她輕輕地揉搓。

「歡歡，你不認為他穿成這樣太誇張了？」斐翠瞄了Bell一眼。

何歡剛想回答「不會」，就聽旁邊的客人說——

「那個人有那麼怕冷嗎？餐廳里不是有暖氣，他為什麼全身蓋着棉被，戴墨鏡又戴口罩的，是不是變態啊？」

Bell耳尖地聽到，轉頭隔着墨鏡盯視議論他的人。

他的不悅，似乎能透過墨鏡傳出，令那些被看的人立時愣住，噤若寒蟬。

「原來，薔薇懷疑貝爾是王子。」斐翠回想着最近發生的事。「歡歡，薔薇向我要血液，我猜他是去向M15交差。」

何歡眼神一閃，不樂觀地說：「薔薇的做法很可能是在保護Bell，但經過這件事後，我想英國政府不會接受Bell。」

「是啊，這次你們到英國，要做好心理準備。」斐翠關心地提醒。

何歡轉向Bell，柔聲說：「我相信你的父母一定很想你，即使英國政府會阻止你們相認。」

「其實不相認也沒關係，只要能看看他們的樣子就好。」Bell平靜地說。「我與他們分開那麼久，早已沒有關於他們的記憶。」

何歡低下眼。「話是這麼說，但你也很想他們吧？」

Bell微微一笑，沒有說出答案。

「啊！歡歡，我看見你出版社最近的書里有個很驚人的廣告。」斐翠咽下食物說了一句，Bell當場僵硬。「你真的要畫他的BL啊？」

「嘿嘿……」何歡不敢回答。

Bell發出神秘的低笑聲，說：「歡歡，我喜歡你。」

斐翠與何歡同時錯愕。

「Bell，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事？」何歡根據自己對Bell的了解，他無緣無故示愛，一定有詐！

「我只是趁你睡覺的時候，把你的畫稿全毀了。」他愉悅地說。

「……傻瓜，我有掃描備份。」何歡有恃無恐。

「歡歡！」Bell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在離開之前，把你那些畫稿毀掉！」

「只要你找得出來。」她拿起一個壽司，一手拉下他的口罩，把食物塞進他嘴裏。「吃飯！」

「歡歡……」Bell的嘴被壽司撐得老大。

「你真的要畫他和薔蔽的BL啊？」斐翠期盼地問着何歡。

「對！而且我的主旨是——飛鷹總受！」她真不是個好女人啊！

「你有夠狠！」斐翠側過臉，看着隱隱顫抖的Bell道：「不過他看起來確實滿小受的。」

「你們兩個都住嘴！」Bell受不了地大叫，吼得整個餐廳差點被震倒。「如果你一定要畫，我絕對要當攻！」

瞪着何歡，為了男性尊嚴而奮戰的Bell沒發現，全餐廳的焦點都集中在他這個「棉被人」身上。

「他也懂攻受之分啊？」斐翠拋給何歡一個讚許的目光。「你教得不錯嘛！」

何歡乾笑兩聲。「全是他自己看我的作品學來的，他的領悟力滿高滴！」

一語說完，兩個惡德同人女一起凝視着Bell，心中不約而同地想着，培養這位可靠之材成為和她們一樣品味獨特的同人男，那過程一定很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