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樹典科技”自五年前成立,客戶鎖定小型公司,因規模不大,人才流動串高,更需要結合科技改造流程,節省成本。
陸子農與合伙人蔣拓,從全省難以計數的零售業套裝軟體開始着手,進而拓展到小型企業,無聲無息地,在商界金字塔的底端紮下了穩健的根基,接着,客戶穩定成長,軟體需求增加,回籠的案子已令他們應接不暇。
陸子農將基層的案子交由底下工程師處理,只負責規模較大的案子,其餘時間都用來研究新的技術以及開發新的模組。
公司接了一間準備申請ISO的製造公司,整個流程重新規劃、系統也配合需求重新擴充修改,為了這個案子,陸子農這陣子經常睡在公司的休息室里。
“喂……起床嘍!”蔣拓推推太冷天睡在沙發椅上,只蓋一條薄毯的陸子農。
“嗯……醒了。”陸子農揉揉乾澀的眼,從沙發扶手摸來眼鏡戴上。
“昨天晚上七點多你跑去哪?我買了晚餐回來,你竟然不在公司,太異常,手機也沒帶,我差點要報警了。”
“喔……有個客戶發生緊急狀況,我過去處理。”他扒扒後腦翹起的頭髮,想起昨晚見到的紀雪容,微微地勾起唇角。
她幾乎沒什麼改變,皮膚就如她的名字一樣,雪白清透,長發隨意地綰至腦後,鬆鬆地垂落幾繒髮絲,不同的是,褪下了學生時代的襯衫、牛仔褲,換上了剪裁俐落的時尚衣着,多了幾分女人的嬌媚。
“什麼重要客戶,要你親自去?打個電話讓工程師去不就好了?”蔣拓還是覺得怪。
“呃……就一個客戶……”陸子農交代不清,起身就往浴室走,沖醒還嗜睡的臉。
“有鬼……”蔣拓倚在門邊。“真的是客戶?該不是被那個女人拐騙出去,被吃了,不好意思告訴我?”
陸子農臉皮薄,不會說謊,不像蔣拓有張明明沒什麼也能說得天花亂墜的嘴,公司能如此迅速成長,靠的就是他的三寸不爛之舌,不過,也多虧了陸子農的實力雄厚,不管蔣拓在外面拍胸脯答應什麼特殊功能,陸子農就是能夠幫他寫出來。
“耳根紅了……被我猜對了?”從高中一路深交至今,陸子農有事,怎麼可能瞞過蔣拓一雙聰銳的眼。
“胡扯什麼……是‘耀光企業’啦!”陸子農將指尖含着的水灑向蔣拓,這個人,老是等着看他被哪個女人吃了的好戲。
“耀光?”蔣拓想了想,突然大叫:“天啊!你去見雪容了?!”
“嗯,見到了。”他微微一笑,有種讓師奶抓狂的靦覥。
“見到了?就只是見到?沒有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開啟你塵封已久的男性雄風?”蔣拓聽到這消息,比陸子農還誇張十倍的驚訝。
自從知道紀雪容在耀光企業后,他不只一次慫恿陸子農去找她,但是,他總是苦笑搖頭,不知道在龜毛什麼。
“她有男朋友了。”陸子農洗完臉,打開休息室門,走過假日沒人上班的空蕩辦公區,進到自己辦公室,準備開始今天的工作。
“有男朋友又怎樣?”蔣拓跟過去,順便將手上的早餐遞給他。
陸子農與紀雪容分手后就沒交過女朋友,蔣拓只好自認倒霉,照料他的生活,免得他年紀輕輕,三十歲就過勞死。
“以前,她是你的女朋友,現在她是別人的女朋友,以後,還是可以做回你的女朋友,”蔣拓接著說:“美麗的女人永遠都有男朋友的,差別是不同男人而已嘛。”
陸子農啃着燒餅夾蔥蛋,搖搖頭。
“幹麼搖頭?”
“她拒絕過我了,六年前……”
“厚——我會被你這顆豬腦袋氣死,別再跟我說什麼她跟你在一起不快樂、不幸福的事,女人嘴巴講出來的,跟心裏真正想的,距離差不多有萬里長城那麼長,你死心眼地記着這麼多年,搞不好她都忘了自己說過什麼。”
“不說了……我要工作,”陸子農逃避話題,打開電腦。“你那邊的進度也要加快,接下來的過年假期我都沒空。”
“為什麼沒空,你這個工作狂跟假期有什麼關係?”蔣拓納悶地問,隨後,猜到什麼,曖昧地推推他的肩膀。“喔……有約會就早說,害我剛才浪費那麼多口水。”
“不是約會,是幫‘耀光’修改一些程式。”陸子農瞟了蔣拓一眼,懶得跟他哈啦。
“敞什麼都好,有做就好。”蔣拓吹了聲口哨,滿意地回他隔壁辦公室。
蔣拓身兼數職,既是超級業務員,寫程式的功力也不弱,就連公司大小事也幾乎都是他在掌控,他精力充沛,喜歡忙,愈忙愈有成就感。
當然,陸子農的幸福與否,他也多事地往自己身上攬,別人吃包子,他喊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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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陸子農一整天都窩在辦公室里,直到確定能將工作進度趕上,打電話約紀雪容明天上午到“耀光”談修改程式的事。
“上午啊……”她猶豫了下。
“如果你有事的話,改星期一晚上好了。”陸子農暗罵自己遲鈍,星期天,她當然要跟男朋友約會。
“不是,是我得去五股的倉庫一趟,還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喔,好啊,我也正想了解你們倉庫的作業流程。”他立刻答應。
“那……約在哪裏?”
“就在你公司樓下好了。”他很願意去接她,只是,恐怕她不會想讓他知道她的住所。
“好……”她有點失望,他只是純粹公事公辦,而她,卻暗自期待兩人的重逢能將過去那段痛苦的結局重寫,至少……還可以是朋友。
她的心還有些亂,他的出現讓她湧出太多感觸,過去的點點滴滴,經過時間的淘洗,剩下的,哪怕只是手牽手逛麵包店的畫面,彷彿都還能聞見那暖暖烘焙的氣味,所有的一切,部是帶着朦朧的幸福畫面。
不是想回到過去,她也記得自己身邊還有另一個男人,她只是懷念,懷念那摻着青春的甜美與苦惱,一種當下不懂珍惜,現在再也無法重來的悵然。
那時,她是那麼的快樂、愛笑,一點點小事也能不斷地重複引發笑意,沉浸在戀情初初萌芽的美妙氛圍里,眼中看出去的世界,閃亮亮的,是無緣無故就會嘴角上揚的青春。
只不過,她輕率地跨過那人生中最美好的階段,逼自己成熟了。
“還記得蔣拓嗎?”他想再聽聽她說說話卻找不到話題,便把蔣拓給搬了出來。
太在乎對方,斟酌着什麼可以說,什麼不該說,很容易一下子便陷入靜默。
“記得啊!一開始,我還是先認識他才認識你。”提起蔣拓,紀雪容笑出聲來,心情也輕鬆許多。
陸子農和蔣拓退伍后合租一間公寓,位置就在紀雪容打工的超市附近,蔣拓經常到店裏買泡麵、零食之類的,她注意到他每樣東西都習慣買兩個,忍不住好奇地問他為什麼。
“你以為這麼多東西,都是我一個人吃?”蔣拓反問她。
她聳聳肩。
“其實……我住的地方有一隻大食怪。”蔣拓驚惶的表情和刻意壓低音量製造緊張氣氛,害得紀雪容信以為真了。
“雖然他的外型長得像年輕人,平常也很安靜,但是,我如果一天沒餵飽他,他就會抓狂,抓狂之後就會變成異形,還會發出可怕的吼叫聲,我被他控制住,逃不了,只好乖乖做他的奴隸。”
蔣拓愈講愈誇張,她愈聽愈入迷,但是,她是收銀員,不能讓後面的客人等太久,只能等着蔣拓下次來,她再接着詢問這個大食怪的近況。
後來,她才知道,那個大食怪是蔣拓從高中一直到退伍的好友,是個人,名叫陸子農。
雖然沒見過本人,但因為蔣拓老是將陸子農形容得神秘又怪異,於是他們哈啦時就幫陸子農取了一大堆綽號——大食怪、泡麵男、穴居動物、陰暗死神……
儘管綽號一個比一個誇張,但紀雪容還是對陸子農,這個有着好聽名字的男人愈來愈好奇。
當她第一次見到他,她才知道,被蔣拓騙了。
陸子農長得一點都不怪,還很斯文有禮,當她和蔣拓將他們胡扯的綽號告訴他時,他的臉微微一紅,有點不好意思,烏黑的眼瞳亮亮的,直望着她。
她是先愛上陸子農的眼睛,然後愛上他的笑容。
因為太常和蔣拓聊到他,不知不覺地便感覺已經好熟悉,可以漫天漫地的將他拉進他們的話題里。而後,陸子農便經常和蔣拓一起到超商,笑着聽她和好友一搭一唱,開他玩笑。
認識后的兩個月,有天晚上,她下班了,意外見到陸子農就站在側門的不遠處。她牽着腳踏車走向他,不確定他是不是在等她,一顆心跳得好快,腦子裏亂烘烘的,既期待,又擔心是自己想像力太豐富……
“怎麼來了?”她睜着大眼睛,努力做出平常聊天的表情。他先淡淡一笑,接着看看四周,說:“超市打烊后,這附近很暗……”
“嗯。”她點頭,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你一個人回家……有點危險……”
“嗯。”她更用力點頭,真希望此時走過幾個看來猥褻的男人,加強這一帶的不安全。
“不然……我陪你回家好了。”他終於說出目的,說完,很僵硬地接過她腳踏車的手把,開始往前走。
“要往這邊……”她小聲地提醒他方向錯了,唇角卻已經無法控制地揚高了。雖是他主動,但是,她也算迫不及待地答應了他的追求。那是她,二十歲,姍姍來遲的初戀。
“我跟蔣拓還是在同一間公司,他很想念你。”陸子農說。
“我也經常想起他。”她笑了笑。“他現在說話還是一樣誇張嗎?”
“不但誇張,而且愈來愈啰嗦……”
“噗……以前他常說,要不是有他照顧你,像你這種懶得出門的穴居動物,大概活不過二十五歲。”
“這倒是……呵!”陸子農承認,寫程式也需要靈感,有時一來勁經常三餐都忘了吃。
他們聊着過去,笑談那一段逝去的時光,繞着蔣拓,就是不敢觸及兩人之間的感情,但,也都覺得還能夠這樣輕鬆地聊天,該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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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紀雪容比約定時間早到半個小時,先到樓上辦公室整理點資料,然後搭電梯下樓。
走出大門,陸子農已經到了,側倚在騎樓前的方柱旁,望着遠方。
這背影,在她腦海中和過去他坐在電腦桌前的身影漸漸重疊……
她不能再從後面跳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偷親他的臉頰,色誘他離開那個討厭的電腦,不能故意躺在床上無病呻吟,讓他擔心,等他起身摸摸她的額頭,她再乘機纏住他,纏綿一番。
原來……時空轉變,記憶里的心情也會跟着改變,那些當時的彆扭情緒,現在想起,竟是一種甜蜜。
她俏聲地走到他身後,手指輕輕往他肩上一點,然後迅速蹲下身。陸子農轉身看不到人,低頭,發現這頑皮的女人蹲着朝他揮手,笑容好燦爛。
是他始終忘不了的笑容。他自然地伸出大掌揉揉她的發,笑着拉她起來。
“我還以為有美女向我搭訕。”
“誒——意思我不夠美就是嘍?!”她鼓起臉頰,插着腰質問。
“不是不夠美,是已經無法用書語形容。”因為她的笑容,他的心暖了起來。一直以來,她就是他的陽光。像清晨第一道映入屋內的朝陽,驅走黑夜,帶來希望。
他是個習慣沉默的人,喜歡簡單穩定的生活方式,或許是國小到國中階段太常搬家、太常轉學,無法融入同學間已經建立好的小圈圈,所以獨來獨往慣了,也不擅於經營人際關係。
一直到接觸電腦這種日新月異,多變的科技產物,才為他閉塞的生命找到一個出口。
經由程式的編撰,不但可以處理繁雜的數據,便利資料歸納,更可以設計出種種不同功能的套件,對他而言,電腦就像是令小男孩為之瘋狂的變形金剛,任意拆解、編列,透過不同語法,最後組合出一支漂亮工整的程式,十分有成就感。
高中、大學甚至當兵時期負責維護整個營里的電腦,他的生活便與電腦有了不能切割的關係。
然而,她的出現,為他打開通往另一個旖旎世界的大門。
她是那樣的美麗、活躍、熱情,即使有時任性又嬌蠻,卻也教人捨不得不寵愛她。因為有她,他開始學着照顧人,學着去了解別人也讓別人走進他的生命。他享受包容她、疼愛她、扛上這份責任的充實感,只要她在身邊,便感覺多了無限的能量,足以應付任何難題。
只是……他做得不夠好,不夠細心,不知道她的痛苦,看不出她的不快樂,等到明白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看着她依舊神采奕奕的面容,只希望她身邊的男人,比自己強一百倍。
“開你的車還是我的車?”紀雪容問道。
“我坐你的車好了,昨天比較晚睡。”事實上,他到清晨五點才睡,九點起來趕赴約會,擔心精神狀況不好,開車載她危險。
“嗯,我的車子停在地下室。”她帶他走進大樓,略帶責怪地說:“又熬夜寫程式了?”
“呵呵……”他以笑混過。
“以為笑幾聲就能混過去了?”她沒好氣地瞟他一眼。“晚上少睡五個鐘頭,白天睡十個鐘頭都補不回來,自己身體要多注意點。”
“知道……”他像個孩子,聽她的叨念,這樣的責備口吻,是溫暖的。
紀雪容拿他這樣老實的個性沒辦法,從以前就是這樣。他沒變,什麼都沒變,沉穩得讓人安心。彷彿不管走了多遠,離開多久,只要一回頭,便能看見他在後頭守候的身影。
這些年,他等待過她嗎?他的身邊,是不是已經有了一個懂得他的好、珍惜他的好的女人在照顧他?自從再見到他之後,只要一空閑下來,她的腦子裏,就會自動地浮現他的身影,即使不再是男女朋友,她還是關心他的。
車子開往五股工業區,沿途,閑話家常,兩人都盡量表現成熟,似乎過去的事早已不放在心上,可以坦然面對。
一個話題結束,中間安靜了幾分鐘,紀雪容在紅綠燈前停下,轉頭,發現陸子農已經睡著了。
她心疼地將車速減緩保持平穩,希望讓他好睡些。
他一定是為了幫她的忙,自己熬夜趕公司的案子吧!但是,他不會讓她知道。
很多事他總是放在心裏,一個人考量着、計劃着。她想更了解他,無論多麼細微的芝麻小事,她都喜歡聽,比如公司主管怎麼樣,同事間相處怎麼樣。她聽多了蔣拓的抱怨,然而陸子農卻隻字不提。
他不要她為他抱不平,不要她為他操心……這些,也都是分手之後,才一點一點地體會出來。
那天,他記錯她的生日,她拒絕他的禮物,後來回超市領薪水時才知道,他是從她的同事那裏問來的,還被拗了兩客牛排,結果同事說錯日期,拚命地向她道歉,不知道有沒有害他們吵架……
當時,她執意分手,完全不去想像,他花了多少時間避着她去打聽她的生日,又花了多少心思決定送她什麼禮物。
在歷經磨練的這些年,明白工作上太多突髮狀況,太多無法推卸的責任,才漸漸地知道年輕時的自己是怎樣的不懂事又任性。
車子停在倉庫前的停車場,陸子農還沒醒來。
她側過身,微傾,靜靜地看着他,注視着那濃密的眉,深邃的眼窩,直挺的鼻樑,薄而柔軟的唇,凸出的喉結……交往時,她喜歡趁他專註於工作時,坐在一旁偷偷欣賞他好看的側臉,他知道她在看他,故意任她打量,然後,冷不防地轉頭“喝”一聲,嚇得她哇哇叫,追着他打。
她不斷地回想起過去,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這時,皮包里的手機響了。
“喂……”怕吵醒他,她很快接起電話,壓低音量說話。
“你真的丟下我,去上班了?”紀容的男友在電話里不可思議地問。
“昨天我告訴你了。”
“我還以為你是氣我一直打電話吵你,故意說的。”
“情人節快到了,公司比較忙,電腦又出了點問題。”她淡淡地回答男友這陣子情緒上的不滿。
工作上,她無可避免必須跟很多人接觸,下班后,只想好好休息,但是男友熱衷交際,喜歡熱鬧,幾乎每天都有活動。
她盡量配合,但是,他卻不能體諒她工作上的困難。
“從交往後你哪天不忙?你就不擔心不在我身邊,讓別的女人趁虛而入?”
紀雪容的男友是百貨業的小開,一年前,“耀光企業”打算進駐百貨公司,成立專櫃,兩人因而認識。接觸時間一長,郎才女貌,自然而然地走近,自然而然地開始交往。
“意志這麼薄弱?那麼容易讓人趁虛而入?”她輕笑,聽不出來在乎還是不在乎。
“唉……”男友嘆了口氣。“為什麼你就不能像別的女人一樣,跟我撒撒嬌,偶爾任性一下,纏着我幫你買東買西?”
好歹他也談過不下十次戀愛,沒見過像她這樣特別,教人又愛又恨的女人。
像風,輕飄飄地;像霧,虛無縹緲,在她的心裏,工作永遠是擺第一順位,但是,她的美麗,她的難以掌控,又偏偏製得住他這種獵人性格的男人。
“這麼容易照顧,還嫌?”
“我倒希望你不要那麼能幹,想哭就到我懷裏哭,受了氣,辭掉工作,讓我養你。”這些話,他不知道說了多少遍。
“你覺得我是會這樣想的女人?”
“就是不是我才沮喪啊……那中午可以賞光吃頓飯吧?”
“晚上好了,中午我怕來不及。”想着前兩次都臨時失約,也有些內疚。
“多謝太后恩典。”男友故意刺激她。
“呵……我再打電話給你。”結束通話,她轉頭看看陸子農,幸好沒吵醒他。回想着男友剛才說的話,提醒了她一直沒注意過的事……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不再任性,不再撒嬌,變得如此冷靜理智了?
陸子農在電話響的那剎便醒了,他只是繼續假寐,不想打擾她和男友講電話。
聽着,壓抑着,痛苦着……
等她結束通話一段時間后,他才假裝剛醒來,不好意思地向她道歉。
“那罰你中午請我吃飯,沒盡到乘客義務,陪駕駛聊天,居然還睡到打呼。”
“我打呼?”他不知道自己睡覺會打呼。
“你自己沒感覺喔?!大聲到連玻璃都在震動。”她誆他。
“你喔……說謊也不打草稿,鼻子都變長了。”他伸手捏她淘氣的鼻尖。
以為還能見面,還能這樣自然相處已是上天給他的恩惠,然而,想到這輩子,那笑容不再專屬於他,帶着孩子氣的撒嬌是對着另一個男人,那感覺,彷彿硬生生刨下他一大塊肉,鮮血淋漓的痛楚,不堪負荷。
“不管,反正你要請吃飯。”她耍賴,也想着,為什麼在陸子農面前,她卻能自然而然地表現出孩子氣的一面?
因為,相信他永遠大她四歲,永遠會包容她、照顧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