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楚家廣大庭園的涼亭里，徐洛坐在一端，楚海棠窩在另一端，而楚寒纓領着宋媽，送上精緻茶點后，燦笑着對兩人說：

「你們倆好好談談。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一分鐘后，他們倆之外的閑雜人等就撤得一乾二凈，獨留二人在亭中對坐。

氣氛非常凝重，徐洛不說話，而楚海棠見他不說話，比不願意說話，只是靜靜的喝着自己的茶。

良久，徐洛終於開了口。

「為什麼不見我？」

楚海棠冷笑以對。這還需要問她？他昨晚的行為，根本是外遇！

見楚海棠噘着嘴不肯看自己，徐洛嘆口氣。

「妳知不知道我今天為什麼來找妳？」

「不知道。」楚海棠又喝了口悶茶。

「我想將訂婚提前。」

這句話，總算讓楚海棠有了反應。

她霍然瞪視着徐洛，秀眉擰起。「為什麼？」

「因為我想早點娶妳。」

徐洛說著，將手伸了過來，握住楚海棠的手。昨晚過後，他更希望能儘早娶回楚海棠，他希望能讓楚海棠快點成為他的妻。

徐洛的手大而溫暖，讓楚海棠微微恍了神，但她隨即像被雷擊般把子抽回。

「我才不要。」楚海棠咬着下唇，恨恨的看着他。「我反悔了，我不要跟你訂婚，更不要嫁給你！」

「哦？為什麼？」徐洛看着楚海棠的眼神里，有着她不解的笑意。

笑、笑、笑，還笑！她都氣成這樣了，徐洛還一副很得意的模樣！

「因為……因為……你外遇！」

不管這理由究竟合不合理，楚海棠都決定說個痛快。

「外遇？」徐洛臉上的笑漾得更大了。

「你跟我之外的女人……你們……你們……」

「我什麼時候跟妳之外的女人了？」徐洛說話的聲音慢條斯理，不過他已經準備好丟下一個大炸彈。「昨晚的－－明明就是妳，不是嗎？」

轟的一聲，這句話在楚海棠腦中炸開。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徐洛翹起腳，手放在膝上，閑適的說：

「從妳第一次來偷鑽石的時候，我就知道了。當時我靠近妳，聞出妳身上的清香。而後許多的巧合，也更讓我確定，那個想偷『TrueHeart』的人，就是妳。」

「你從那個時候開始，就知道是我了……」楚海棠不敢置信的搖着頭，過往的事情一幕幕掠過腦海。

徐洛第一次放她走的時候……還有第二次讓她看地圖、笑着說「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信任她」的時候……還有告訴她，密碼藏在他房間的時候……

每次她想下手，徐洛永遠早一步等在那裏……這麼多的巧合，還有徐洛眼睛裏總是帶着的促狹意味……

楚海棠低着頭，緊抓住手上的杯子，雙手顫抖。

「你……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妳很可愛。」徐洛淡淡的微笑。打從第一次見到楚海棠開始，楚海棠魯莽單純的個性，就讓他覺得可愛極了。

而她那種處心積慮想完成某件事的氣魄，更讓他覺得有趣。

所以，他決定陪她玩下去，直到最後再來揭開謎底。

「可愛？可愛？！」楚海棠抬起頭，雙眼滿是憤怒。「我可不是小貓、小狗啊！隨你愛怎麼要我就怎麼要我，愛怎麼騙我就怎麼騙我，看我被騙時，你八成覺得很開心吧？給我錯誤的情報時，你也在心底嘲笑着我的愚笨，是不是這樣？！」

「海棠？！」徐洛濃眉皺起，他並沒有這個意思，楚海棠為什麼要把他說得這樣不堪？

「我又不是你的玩具！」楚海棠一吼，連淚水都掉下來了。「昨天你跟我……跟我那樣，是不是又是你想到的新玩法？真下流！」

「妳在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這樣對妳？」

徐洛火氣上沖，他還不知道，楚海棠是這樣想他的，而且想得這麼不堪！

「那妳呢？妳又好到哪裏去？成天纏在我身邊，是不是只為了得到『TrueHeart』的情報，好偷走這樣價值連城的寶物？妳對我又有幾分真心？」

「不是！」楚海棠站起身來，緊握雙拳。「我對你不是那樣……不是……」

她對他的感情，絕不僅僅是他所說的那樣……

見楚海棠這麼激動的反駁，徐洛斂下厲色，嘆了口氣。

「既然妳這麼堅持，又為何不肯相信我對妳，也不是妳所說的那樣呢？」

這句話像根釘子，打入了楚海棠的心底，讓她感覺到了些許徐洛心中的沉重，和不被信任的哀戚。

「海棠……」

徐洛繞過桌子，想接近她，但楚海棠卻反射性的躲開。

她的心緒凌亂不堪，還沒辦法釐清這一堆突如其來的事情……

「徐洛，你走。」楚海棠別過頭，下了逐客令。

「海棠！」徐洛這次真的被惹火了。她為什麼就是這麼固執，不肯聽聽別人的話？

「你走啦！」楚海棠摀起耳朵不想聽，剛剛那一席話已經把她的自尊和自信都擊潰了。「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徐洛一把拉下她掩耳盜鈴的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朝她說：

「那麼，妳是不肯跟我訂婚了？」

楚海棠有些心怯，要鬧到這樣嗎？可是他這樣兇狠的瞪着她，好象她很個可理喻……

油然的，不肯服輸的心又升起，在楚海棠自己都還沒想清楚的時候，便慷慨激昂的回答：

「不訂婚就不訂婚，有什麼了不起！」

徐洛放開她的手，神色嚴厲。「好，這是妳說的。我們婚約取消。希望妳不會後悔。」

說完這句，徐洛轉身就走。

楚海棠不甘示弱，對着他的背影喊：

「我不會後悔的，你不要無後悔就好了！聽到沒有？喂！」

徐洛聽見楚海棠還在自己背後喊着，簡直氣瘋了。

這個－－又倔強又笨的笨女人！到底要逞強到什麼時候才開心！為什麼不肯相信他的真心誠意呢？難道他不值得信任？

離開庭院，徐洛憤怒的直接走向玄關，打算離開楚家，但此時，身後卻有輕巧的腳步聲，拾級而下。

徐洛轉過身，看見楚寒纓靜靜的站在階梯上看着他，那張跟海棠一模一樣的臉孔，卻有着海棠從未曾有過的斯文端莊。

「徐先生。」楚寒纓輕輕笑着，宛若一朵徐徐開放的白玫瑰，沉靜優雅。「您跟海棠吵架的聲音，連二樓都聽得見喲！」

那妳還笑得出來？徐洛冷冷的挑眉。「想必妳也知道，我跟海棠的婚約已經完蛋了。」

楚寒纓秀麗的雙眼凝視徐洛，那雙眼睛像是可以看透人心，並看出徐洛心中其實萬分不舍，一點也不想解除婚約。

「海棠……其實很喜歡你。」

「可是她不肯承認。」徐洛苦笑。

「是嗎……」楚寒纓垂下雙眼，聲音飄渺。「但是有時候……人不失去，是不會明白自己擁有過什麼的……」

看着楚寒纓哀傷的神色，徐洛不解。明明是一對雙生姊妹，可是楚海棠永遠明亮快樂的像是毫無負擔，但楚寒纓卻如此憂傷沉靜，為什麼？

「徐先生。」楚寒纓又再度抬起了頭，輕聲說道：「其實，我想到一個辦法，可以幫您，您願意……接受嗎？」

徐洛毫不猶豫的點頭。不管是什麼辦法，只要能讓楚海棠乖乖嫁給他，他都會接受。

這天晚上，楚家飯桌上的氣氛，簡直像送葬。

楚君彥的臉色難看至極，可見已經知道了楚海棠跟徐洛鬧翻的消息，而楚寒纓沒說話，靜靜的吃着自己的飯。

沒多久，楚君彥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海棠，妳……」

楚海棠先聲奪人，也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敲。

「我怎樣？我偏不嫁徐洛。」

「楚海棠！先前問妳意見妳都沒意見，現在迫在眉睫，妳才說妳不要嫁……」楚君彥難得不顧優雅的破口大罵，而楚海棠也橫眉豎眼。

「我什麼時候沒意見了？我先前說過幾百次了好嗎？」

「可是現在訂婚的消息都放出去了，兩家合作的契約出都簽下了……」

眼見兩人紛爭又起，煙硝味濃厚，本來默默吃飯的楚寒纓，也放下了碗筷，清了清喉嚨。

「你們……可以聽我說幾句嗎？」

儘管楚寒纓的聲音又輕又柔，但還是成功的讓楚君彥、楚海棠停住嘴巴，一致困惑的看向她，楚寒纓不是一向不愛與人吵架，也不介入任何爭端的嗎？

「我有辦法可以解決眼前這道難題。」

「什麼辦法？」楚海棠飛快問道。

「海棠不願意嫁徐先生……」楚寒纓看着楚海棠，楚海棠連忙點點頭，贊同她的話。「但是君彥哥這邊，若不舉行訂婚宴，又會產生很大的麻煩……所以，讓我和徐先生成婚就好了。」

楚寒纓笑瞇瞇的說出口，但楚君彥跟楚海棠卻同時臉色一變。

「寒纓，妳怎麼……」

楚君彥話還沒說完，楚海棠已經先跳了起來。

「不行！」

「不行？」楚寒纓困惑歪着頭。「為什麼？」

「因為、因為……」楚海棠越是苫急，反而越想不出任何理由，最後，她終於勉強找出一項。「徐洛又沒答應。」

「他已經答應了哦。」楚寒纓溫和如春風的，笑吟吟說道。

「－－這是我們倆共同的決定。」

徐洛答應跟寒纓姊姊訂婚？！

楚海棠吃完晚飯，回到房間，往床上一躺后，猶自渾渾噩噩。她不敢相信，徐洛白天才說出要娶她的誓言，現在卻又把對象換成了寒纓……

那他白天說的那些話，又算是什麼？昨天晚上激烈熱情的擁抱，又算什麼？

楚海棠整個人像沒電一樣癱在床上，而楚寒纓此時敲了敲門后，便走了進來。

「海棠。」

「啊……」楚海棠坐起身，尷尬別過臉，她現在不曉得怎麼面對自己的姊姊。她喜歡姊姊，可是想到姊姊跟徐洛要訂婚，她卻無法剋制自己心中的酸意。

楚寒纓坐在床邊，溫柔的凝望她。

「海棠，我跟徐洛擅自做了這個決定，妳不會介意吧？」

她很介意！楚海棠將臉埋入被子裏，悶悶的說：「嗯，我幹嘛介意？」

「那就好。」楚寒纓鬆了口氣，更湊近楚海棠。「不過，想想也真奇妙，本來要成為我妹夫的人，現在妳倒要叫他姊夫了。」

「是啊，好奇妙喔，哈哈哈……」楚海棠乾笑幾聲后，發覺自己很想哭。

「希望徐洛會是個很好的丈夫。」

楚寒纓拍拍楚海棠的手，而聽到這裏，楚海棠終於忍耐不住的坐起身。

「可是，姊姊，妳根本不愛他吧？為什麼妳會……」

她從來不曾注意到，楚寒纓對徐洛有任何男女之間的感情啊！

楚寒纓凝望着她，接着，嫣然一笑。

「誰說我不愛他？」

這句話，讓楚海棠頭暈目眩起來了。姊姊愛着徐洛？而徐洛要娶姊姊？從此以後，她要叫徐洛姊夫？徐洛的孩子要叫她阿姨？

這什麼世界……楚海棠簡直想抱頭痛哭，她還威脅徐洛不要先後悔退婚咧，結果－－她先後悔了！

和跟楚海棠訂婚的情況截然不同，由於楚寒纓很配合，徐楚兩家聯姻進展得極為順利，訂婚宴也順利定下日期，準備舉辦。

訂婚的那天早上，楚海棠儘管心裏起過一萬次逃跑的念頭，但終究還是出現在訂婚的會場上了。

當她進入楚寒纓的休息室時，剛好看見她穿着白色的訂婚禮服，臉上洋溢着幸福微笑。

「海棠，妳瞧好不好看？」

楚寒纓拉着裙子轉了一圈。這件訂婚禮服款式高雅，高達頸部的領口設計，和曳地的裙襬，將她的氣質襯托得更為出眾。

「……很好看。」

應該要替唯一的姊姊開心的日子，楚海棠卻無法從內心裏真誠的笑。

楚寒纓看着楚海棠苦澀的笑容，微微搖了搖頭，接着揮手要房裏的化妝師、設計師全部出去，等這些人走得一個不剩后，房裏只剩姊妹兩人。

而楚海棠依舊恍然不覺，她對外界的事情全都漠不關心，只是望着地板發獃。

「海棠，妳瞧，是徐洛呢！」

一聽到徐洛這個名字，楚海棠才有了反應，她慌張的抬起頭，似不想尋找他住哪裏，但隨即又發現自己的失態，連忙低下頭掩飾。

楚寒纓可不吃她這套，直接把她拉到窗邊。

「妳看，他在樓下。」

徐洛和楚君彥正站住會場外的停車場，兩人都西裝筆挺，胸前別著花，看來格外英俊好看。

徐洛似乎正在跟楚君彥商量些什麼，而他的每一個動作，臉上的每一個表情，都叫楚海棠移不開眼。

徐洛……是徐洛……不自禁的，楚海棠潸然淚下。

她好想他、好想他……她不想徐洛娶別的女人，即使那個女人是她的親姊姊，楚海棠也無法接受。

她的心好痛！

「海棠……妳哭了？」

楚寒纓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讓她回過神，發現自己臉上滿是淚水。她拚命的擦拭，卻擦不幹凈。

楚海棠終於放棄擦淚，難過的放聲大哭。

「姊姊，我喜歡徐洛……我好喜歡他，我知道這樣很對不起妳，可是我……」

她真痛恨自己為什麼不早點說呢？非要等到這種時候才說……這樣說出口，豈不傷害了最無辜的姊姊……

楚海棠哭着，等待楚寒纓對她的責備，可是楚寒纓卻抬起她的臉，抽出面紙，細心的將她臉上的淚水擦乾。

「姊姊？」楚海棠淚眼汪汪，不解的看着楚寒纓。

「要訂婚的人，怎麼可以哭成這樣？」

「訂婚？」訂婚的人，明明是她啊……

楚海棠還搞不清楚狀況，但楚寒纓已經一把拉了她身後的拉煉，脫起禮服來。

「好了，別哭了，趕快把淚水擦乾，換上禮服。」

「咦？」

「妳喜歡徐洛吧？那就不要拖拖拉拉的，妳要代替我跟他訂婚。」

楚寒纓把脫下的禮服交給楚海棠，逕自穿起一旁的洋裝。

「我是喜歡他，可是，他要娶的人是妳啊！我怎麼能代替妳訂婚呢？」楚海棠不安的看着手上禮服，她真的能穿上嗎……

「難道妳就要看着他娶我？」楚寒纓俏臉寒意陡生。「妳不是喜歡他嗎？喜歡他就要誠實，不管用任何辦法，也要讓他回到妳身邊啊！難道妳做不到？」

「可是，若徐洛發現，他一定會討厭我的……」楚海棠說著，眼淚又快掉了下來。

「討厭妳又怎麼樣？想要的東西，不管做出什麼丟臉的事，也要去努力得到，不是嗎？海棠，妳一向很有勇氣，總是勇於追尋妳想要的東西，這點是我所比不上的。不要在最後關頭，反而選擇退縮，那樣的話，就不是妳了。」

楚寒纓握住海棠的手，堅定她的決心。

楚海棠則凝望着自己的姊姊，而後，漸漸的綻出笑容。

「嗯，我知道了！」

「這才是我的好妹妹。」楚寒纓也溫柔的微笑。

事不宜遲，楚海棠連忙將禮服換上，和楚寒纓調換身分。她們兩姊妹臉蛋、身形全都一模一樣，有時連君彥哥都分不出來，想必其它人，更難辨認出她們之間細微的差異。

當她準備就緒，楚寒纓也換上洋裝，準備離開休息室。

而在楚寒纓離開前，楚海棠還有一件事想問清楚。她期期艾艾的開口：

「姊姊……妳……喜歡徐洛？」

一想到姊姊為了她，連所愛的人都可以放棄，她就覺得好自責。

但楚寒纓聽到她的問題，似乎覺得很有趣似的，掩嘴輕笑。

「誰說的？我才不喜歡他呢！」

「可是、妳上次不是說……」

「我定說，『誰說我不愛他』？」楚寒纓賊喊的笑了。「我可沒說我愛他啊！好了，妳快去裝成我的樣子，跟徐洛訂婚吧！」

「那妳呢？」

「我有別的地方要去。」

楚寒纓眨眨眼睛，溜出了休息室。

等她走後十分鐘，會場的服務人員推開門探進來，微笑問道：

「楚寒纓小姐，您準備好了嗎？要下樓了。」

楚海棠緊張的絞着手中手套，她真的要假扮姊姊的模樣，去歐騙徐洛？如果徐洛得知跟他訂婚的，其實是自己，他會不會很生氣？

算了！不管這麼多了！楚海棠終於下定決心，將手套戴上。

「我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