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姜氏辦公大樓會議室
一早,企劃部門、行銷部門的員工們,就已群眾在會議室,準備做簡報。
時間一到,幾位姜氏企業的高級主管,便魚貫進入會議室,姜毓水最後才到達,她拄着拐杖進入會議室后,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示意開始簡報。
等職員開始分發簡報資料時,姜毓水的視線環繞會議室一周,發現有一個位置是空的。
姜毓水皺起眉,當秘書走到她身旁,彎下身替她送上咖啡時,她低聲問:“趙先生今天遲到?”
“您說趙特助?他今天請假,不會到公司。”秘書有禮的回答。
請假?姜毓水點點頭,讓那個秘書離去。
聽着台上的企劃部職員報告新的企劃方案時,姜毓水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纖細的手臂支撐着下顎,眼睛不時瞄向空下來的那個位置。
這個星期以來,趙映山已經有了不少次會議缺席的紀錄,也沒有像以往一樣,常到她的辦公室來教導她一些事情。
其實趙映山就算不常來,因為經過這幾個月來的教導,姜毓水對於各種事務的處理,也已得心應手。
這得歸功於趙映山教得好,而姜毓水也的確有心學的關係。
而且除了趙映山以外,其他的秘書和副理也會支援她,讓公司在經歷姜枕石失蹤的小小混亂之後,再度步上軌道。
現在公司的情況,就算趙映山放手,也可以好好地營運下去吧,但是……
姜毓水有些煩躁的盯着自己面前的資料,她目光雖鎖定在上面,可是根本無心閱讀。
趙映山為什麼不來?很忙嗎?還是……因為上次的那個吻?
不、不可能,趙映山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就算他們曾經親吻過,如果他們之中有一個人會尷尬、會逃避,那個人一定是姜毓水自己,而不會是趙映山。
姜毓水在自己心裏翻來覆去的想,一個會議下來,她有大中心思,都花在這個無解的問題上,等到會議結束,大家紛紛收拾東西離開,姜毓水這才心虛的發現,自己在這上面浪費不少時間。
回到辦公室后,姜毓水正翻開待閱的公文時,內線電話響起。
姜毓水按鍵接聽,電話那端傳來秘書悅耳的聲音:“姜總,姜毅仲先生有事找您。”
姜毓水只考慮了一秒,便說:“不要。”
姜毅仲這人很麻煩,一讓他說話,他就沒完沒了。
不過,姜毓水才出口拒絕,自己辦公室的門就被打開了,穿着西裝的姜毅仲懶洋洋的站在門外。
而接電話的秘書,則一臉為難的跟在他身後。
“毓水,你怎麼可以不見我?真讓我心痛。”
見姜毅仲臉上出現油腔滑調的微笑,姜毓水頭疼的揉了—下額頭。
果然連秘書都擋不住這個男人。
“對不起,姜總,我攔不住姜先生……”秘書滿臉歉意的說道,姜毓水對她揮揮手。
“沒關係,你出去吧!”
姜毅仲也同聲附和:“是啊,秘書小姐,毓水跟我可不是普通的關係,她說不讓我進來,也只是小倆口吵架而已,別放在心上啊!”
秘書豐信半疑的瞄了姜毅仲一眼,才開門出去。
而姜毓水等門一關上,就冷冰冰的說道:“你別老是造謠生事,什麼小倆口吵架?誰跟誰小倆口啊!胡說八道。”
幸好姜毅仲這個人十句話有八句是假的,應該也沒有人會
“反正我油腔滑調,沒人會信我的。”姜毅仲說完,對姜毓水微笑。“你也是這樣想的,對不對?”
一下就點中姜毓水的想法,讓她微窘的紅了臉。
但她還是努力板起臉,故作嚴肅。“你找我有什麼事?”
一邊說話,姜毓水一邊不着痕迹的把手邊比較機密的文件夾掩上。
雖然她知道姜毅仲是姜家的人,而且他一直很支持她擔任總裁,可是,自己就是無法信任他。
“想中午約你去喝咖啡。”
“沒空!”
姜毓水指着門,直截了當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姜毅仲嘖嘖兩聲,環顧這間辦公室。“這裏的裝潢很不錯啊!真羨慕呢……找哪家設計事務所設計的?”
一被拒絕就顧左右而言他,這也是這個男人厚臉皮的絕招之一。姜毓水絕望的靠在椅背上,難道就沒人治得了這傢伙?
“我不知道,這是我哥哥請人做的。”
“哦?”姜毅仲靠到桌旁,拿起桌上的紙鎮把玩,接着頭一抬,用狐疑的眼神凝視姜毓水。“真奇怪……那小子怎麼還沒出現?平常我在你身旁糾纏超過十分鐘,他就像有裝雷達似的迅速飛奔到這裏來了啊……”
“什麼小子?”姜毓水心知肚明姜毅仲在說誰,但故意裝傻。
“姓趙的那傢伙啊。最近很少看到他呢!在忙?”
“我怎麼會知道?”
哪壺不提開哪壺,如果姜毓水知道趙映山到底在忙什麼,在會議上,她還會發獃那麼久嗎?
想到這,姜毓水的心情更加煩躁,語氣也越趨冷淡。
但她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反而顯示出她很在意,連忙補了一兩句,好代表她並沒有為這件事不悅。
再說,趙映山怎麼做,她有什麼資格跟理由生氣?
“他也總有他自己的事要忙,過幾天就會來公司了吧,如果你有事要找他,等我見到他時,會告知他聯絡你的。”
“說的也是。”姜毅仲聳聳肩。“趙映山自己的事應該都忙不完了吧?他在美國一堆產業還等着他回去處理,身為老闆,落跑這麼多個月,應該也到極限了!”
姜毓水本來並沒有專心聽姜毅仲說話,但聽到這,不禁豎起耳朵,一臉狐疑。
“你說什麼?”
“怎麼,你不知道嗎?趙映山他本來就是定居在美國的,這次是因為你父親姜滿雲去世的事,他才暫時回國,要輔助你哥。只是沒想到連你哥都失蹤了……他自己應該也很意外,會在台灣留這麼久吧?”
“這麼說來……他遲早會走?”姜毓水喃喃自語,趙映山會離開這裏,離開她身旁?
如果趙映山的產業都留在美國,他自然是不會選擇待在台灣的!
“我猜,他會留在這,是為了幫你。不過現在公司都已穩定下來,他也沒什麼繼續留下來的理由。”
姜毅仲滔滔不絕的說著,而姜毓水越聽心就越沉。
趙映山留下來的理由,一是為她,一是為公司。現在公司已經沒問題了,而她又對趙映山那個樣子……那麼,他怎麼會想留下來?根本沒有任何事情值得他犧牲到這個地步的嘛!
“如果趙映山真的離開了,毓水,你別緊張,還有我在,不管什麼事,都可以找我幫忙的!”
姜毅仲後面的話,姜毓水已經一句都聽不進去,全部當耳邊風。
她滿腦子只轉着一個念頭:她要去找趙映山,問清楚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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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到公事全部結束,姜毓水沒心情等到公司規定的下班的時間,便逕自坐着私家轎車離開公司。
在離去之前,她要秘書調出趙映山的地址,再由司機照着地址,把車開過去。
前往趙映山家裏的路上,姜毓水考慮過好幾次,先打個電話給他,可是每次才按了幾個鍵,便又開始猶豫,最終還是放棄。
如果到他家剛好沒人,頂多就是撲空,下次再來也行。
做好這種打算,姜毓水叫司機直接開到趙映山所住的大樓,讓他停在樓下后,姜毓水便吃力的下車,拄着拐杖自行上樓。
拿着寫上地址的紙條,姜毓水搭上電梯,等樓層到了,她走到走廊上,張望一下,沿着門牌找,終於找到趙映山所住的地方。
拐杖擊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喀咚、喀咚”的聲響,每一聲都異常清晰,連帶的讓姜毓水心情也緊張起來。
“冷靜一點……”她深呼吸幾口,騰出一隻手按了門鈴。
等待開門的時刻,像有幾小時那麼長。姜毓水瞪着自己的鞋,祈禱有人在家。
隨後,門打開了。
一個再熟悉不過的男音,開朗的說道:“小姐,你找哪位?”
這聲音,熟悉到讓姜毓水倒吸一口氣。
她驚愕的緩緩抬起頭,眼前的男人,正是她尋找了好幾個月、卻始終沒有下落的哥哥。
但哥哥卻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開朗微笑的凝望着她。
他知道他剛失蹤的那些日子,自己天天在家裏苦楚的品嘗失去他的痛苦嗎?
他知道她為了他的失蹤,差點無法支撐下去,寧可也跟着死了算了嗎?
“你……你……”
話來不及完整說出口,姜毓水已經潸然流下。
對姜枕石來說,眼前這位小姐是陌生的,他不懂為何她一見到自己突然就哭了起來。姜枕石慌張的用手搔着頭髮,想伸出手去安慰她,卻又不敢碰,只能幹着急。
“怎麼了?枕石,是誰來了?”
姜毓水跟姜枕石同時聽到趙映山的聲音,但前者依舊哭得無法自己,後者則煩惱的對趙映山喊:“你快過來!”
“到底怎麼回事……”
趙映山放下手邊的事情,一邊念着,一邊往門口走來,等姜枕石讓開,趙映山清楚看見門口的人是誰時,神色為之一僵。
“她一看見我就開始哭……”
姜枕石無奈的說,接着低聲問趙映山:“這又是我的親人?還是我的朋友?還是我的……嗯……”
“你妹妹。”
趙映山白了他一眼。不是都給他看過照片了嗎?好歹也記一下吧!
他轉向姜毓水,扶住她。“毓水,你先進來。”
“我要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姜毓水虛弱的掙扎。“我哥哥已經回來了,你為什麼要瞞着我,你明知道我思念他思念得都快瘋了……”
聽到這種話,趙映山內心的嫉妒差點無法剋制。
但他還是極力忍耐,勉強才維持住冷靜。
“毓水,你先進屋,我們會跟你解釋。”接着,他將姜毓水的兩根拐杖,交給了姜枕石。“枕石,你替她拿着。”
“好。”
趙映山將姜毓水扶進屋裏,讓她坐在沙發上,自己隨即去倒杯水,讓她緩和過度激動的心情。
而姜枕石將姜毓水的拐杖安置好后,一轉身便看見眼前這個清麗的美少女,滿臉淚痕的凝望自己,他不禁尷尬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趙映山說他們是兄妹,可是他們的臉孔,竟然沒有任何一處相似。
他長得英挺威嚴,而眼前的少女,卻楚楚可憐得像朵沾滿早晨露水的百合,叫人心生憐惜之情。
“毓水,來,把這喝下去。”
趙映山拿着水杯,湊到姜毓水嘴唇旁,讓她一口一口啜着,照顧得無微不至。
“夠了,我不要了……”姜毓水喝了一些,便別過頭,虛弱的說。“可以開始跟我解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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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道實情后,對姜毓水來說,簡直像遭受極刑。
“你對我的事,一點都想不起來?”
明知道再怎麼問都是一樣的回答,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像電視劇里俗套的演出一樣,無法剋制的問他。
她覺得自己像走在危橋上,隨便再一個打擊,都可以將她推下深淵。
“我是你妹妹啊……我們……”
她要怎麼述說過去的那些事?想起哥哥過往對她的溫柔,將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裏;當母親去世時,是他陪在她身旁:而姜滿雲對他們的不理不睬,更讓他們之間的感情緊密穩固……
這些事,怎麼能用言語形容出來?
若是姜枕石無法想起,那麼這些記憶,就成了姜毓水自己一個人的,再也沒有人可以跟她分享、跟她一起回憶。
“對不起。”
姜枕石與她一樣無奈。喪失記憶不是他自己願意的,他也很想恢復,而對於眼前的這位“妹妹”,他除了對不起,再也沒有別的話能說。
“毓水……”趙映山溫柔的聲音,稍稍撫慰了姜毓水受創的心。“我們沒有一個人願意看到事情變成這樣。我已經四處努力聯絡名醫,要讓枕石做最精密的檢查。”
姜毓水無言的聽着,她的理智,在初見到姜枕石的衝擊之後,現已漸漸回復。
她知道喪失記憶不能怪枕石,不能怪趙映山,要怪的,就只有讓哥哥發生意外的那個人。
儘管她還沒查出那個人是誰,但一旦查到,她發誓,絕不會讓那個人好過。
若是姜枕石沒有失去記憶的話,或許就可以知道這到底是意外,還是陰謀;若是陰謀的話,主使人又會是誰?
姜毓水還在想着這些事情的時候,外頭門鈴又響了起來。
依舊是姜枕石去開的門,因為他離門最近。
等他回來時,跟在身後的是商儀容,她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而姜枕石體貼的替她拿過一些,放在桌上。
商儀容看見姜毓水就坐在客廳正中央,有些慌張。她呆在原地一會兒,才低聲說:“毓水,你來啦……”
姜毓水沒有回答。商儀容來到這裏,表示連商儀容都比她早知道,哥哥已經回來的事情。
她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而且,若不是今天湊巧碰見,或許大家根本不想告訴她,是嗎?
“嗯……”姜毓水尷尬的應了一聲。
商儀容也不能一直提着那些東西,站在原地,只得將大包小包交給姜枕石。
“這是一些生活上的必需品,我來的路上,順道替你買的。”
“這樣太讓你破費了。”姜枕石皺眉。
“你收下吧,你不收,我帶回家也沒用啊!”商儀容不時窺探姜毓水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回答。
而姜毓水則選擇盯着地板,不想讓自己的情緒顯露在外,她一直在心裏告訴自己,自己沒有任何的權利去妨礙他們、介入他們。
“既然東西已經交給你,那麼,我先走了。”
商儀容見氣氛不對,便又往門口走去。
失去記憶以前的姜枕石,對這未婚妻向來是不理不睬,連看一眼都懶;但失去記憶以後的他,卻像換了一個人。
姜枕石攔住她。“何必這麼急着走?留下來,大家一起吃個飯吧?”
“可是……我怕毓水會不高興。”
商儀容可憐兮兮的說,聽到這話,姜毓水猛然抬起頭。她都努力剋制自己了,為什麼商儀容這女人還要這樣說?
她這樣不是藉由自己的可憐,變相來指控他人嗎?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姜毓水冷眼看她。
“毓水!”
趙映山着急的出聲阻止,依姜毓水這種個性,只會把明明不是她的錯的事情也弄糟而已,太吃虧了!
“對不起……我還是先離開吧!”
商儀容滿懷歉意的一笑,接着便往門外走去,姜毓水冷眼看着這一切,最後她直接拿起自己的拐杖,支撐着站起來。
“你不用走,我走。”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挫折過,她唯一的親人,此時已像陌生人,而她信任的男人,竟把她最想知道的訊息,隱瞞不告訴她。
而她也不想跟商儀容玩那種裝委屈的遊戲,如果這樣做,讓人覺得她是壞人,那也無所謂。
“姜毓水!”聽到趙映山的叫喚,姜毓水背着他拚命搖頭。
“你不要跟來!我的司機在底下等,我自己有辦法回去!”
如果被趙映山跟上,她一定會在他面前哭出來,因為她沒有辦法在他面前偽裝堅強。
所以,這個時候,就讓她自己躲起來,獨自舔舐自己的傷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