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可是……他看着佳人困擾的小臉,心像被螫到一般刺痛難忍。
他無奈而緩慢地放開她的手,「姑娘,對不住,是我失態了!」
凌飛嫣哪有心思理會這魯莽漢子的道歉,更沒留意他表情的轉變,她有一堆事要做,根本沒空在這裏窮蘑菇。
她的不耐煩已經到了極限,對他的道歉,她只是敷衍地一笑,刻意避嫌的後退了兩大步,向他點點頭,便轉身離開廟宇。
池青瀚直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人都消失在視線範圍內,他仍舊一動也不動。
阿虎躲在角落,把一切全看在眼裏。
「虎哥,池爺好像看上那個小妞了,要不要搶回家?」幾個大漢興奮得摩拳擦掌。
「啪啪啪!」阿虎的雙掌輪番在每個人的腦袋上拍了一記,「你們眼睛瞎了嗎?這個妞可不一樣!」他教訓完連忙轉頭看向主子。
池青瀚此時還是僵立在原地,悵然若失的身形益發蕭索。
「怎麼辦?池爺的一片痴心付諸東流了……」阿虎啃着自己的手指,開始嚴重同情起自己的主子了。
他家主子霸道又兇悍,何時受過如此巨大的打擊?那位姑娘可真是不簡單呀!
【第二章】
是日,凌飛嫣起了個大早,吩咐魯兒去聚錦齋取了銀子后,她就坐在書房裏開始記賬,除去―些必要的支出,尚有些盈餘,她好好規劃了這筆錢的用途,仔細地全寫在賬本上。
她可以拍胸脯保證,這本賬簿里記下的每一文錢都物盡其用,花在刀口上,何年何月何日出了哪筆錢,用途為何,在賬本的第幾頁,她可是一清二楚。
寫完最後一筆,她將毛筆擱在硯台上,待墨跡干透,便蓋上賬本。
「小姐,莫公子來了。」魯兒拉高嗓音在門外通報。
她的動作一頓,臉上立刻浮現笑容,但她的語氣依然平穩,「請他在前廳稍待片刻,我這就來。」
將賬本鎖好后,她用最快的速度奔回房間,對着銅鏡整理儀容,在臉頰和小嘴上抹了些許胭脂。
「會不會太紅了?」這樣好像太明顯了!她趕緊用巾帕擦掉。
雙手捂住小臉,她有些羞惱。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呀?少連是從小就認識的,怎麼每次見他,總是掩不住欣喜?
她拍拍緋紅的雙頰,等情緒冷靜下來后,她緩步走出房間。
沿着蜿蜒的花廊,走過鋪着鵝卵石的小路,她來到前廳,才剛跨過門坎,就看見娘坐在主位,拿着茶杯裝樣子,不時偷瞄坐在側位的莫少連。
她故意輕咳了一聲,想藉此讓舉動太明顯的母親收斂一下。
月娘一見到她,頓時慌了神,急忙將茶杯放回桌子上,從椅子上跳起來,小跑步到女兒面前,陪笑道:「大妞,那個我……是你爹讓我來的。」
凌飛嫣輕笑,娘也真是的,有必要這麼怕她嗎?說是擔心她不就得了,畢竟她也是個官家小姐,跟男子之間確實要避嫌。
「娘,沒關係的,我只跟少連說幾句話而已。」她看向坐在椅上的清俊男子,心頭湧上一絲甜意。
莫少連出身書香世家,家有寡母,他是獨子,所以他娘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爹生前曾做過她爹的主簿,所以和她可以算是青梅竹馬。
他文采了得,不過二十齣頭,即在去年的鄉試中奪下解元,今年的會試即將舉行,才智兼備的他很有可能再下一城,進入殿試,他的前途不可限貴,按理說,如此乘龍快婿,應該很得爹娘的喜歡,但爹雖然沒在她面前說過他的不是,防範的小動作卻沒少過。
像他現在不就讓娘親過來監視兩人,就算娘不說,凌飛嫣也心知肚明。
「大妞。」月娘有些為難,但還是決定讓年輕人有機會獨處,離開前,她附在女兒耳邊低聲說:「娘知道你喜歡他,但他真的不適合你!」
「娘!」她嬌嗔地看了月娘一眼。
「好好好,反正你是大姑娘了,爹娘也相信你。」月娘擺擺手,「但你也明白你爹的意思,不要太過分就是了!」
「娘,我自有分寸。」
凌飛嫣等母親離開后,才轉身面對莫少連。
「少連。」她低聲喚着他的名,眼波漾着似水柔情。
她緩步走到他身前,滿心期待他會給她一個微笑,沒想到他卻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撇過臉故意不看她。
她的心因為他的舉動,向下沉了幾許。
「你違背了我們的承諾!」莫少連起身,惱怒的紅暈染上他白凈的臉龐,他的聲音雖然溫軟,但說出口的話卻有些咄咄逼人,「跟趙大忠那種人來往,你不怕辱沒了身份?」
聞言,她眉頭深鎖,凌飛嫣深吸口氣,試圖平復心情,才緩緩解釋道:「少連,你知道我們家的情況,如果不靠我的女紅,爹娘和弟妹們就會沒飯吃。」雖然接下來的話讓她有些許遲疑,但她還是說了,「更何況,你馬上要進京趕考,也需要我幫你準備盤纏……」
她的話還沒講完,莫少連就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氣沖沖地走到她面前,急吼道:「那些錢我會還的!等我考取了功名,定會加倍還你!不!千倍萬倍地還!」
他怎會不知道多年來凌飛嫣對他和娘的幫助,如果沒有她,莫少連就不是現在的莫少連!他除了寫了一手好字和滿腹的文采,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若不是有她照顧,他和娘可能早就餓死街頭,哪能有今天這種成就?
不過也因為如此,他除了對她有深深的愧疚外,也連帶地感到自卑,缺乏自信折損了他的傲骨,讓他必須用更強勢的態度來保護自己。
他賭氣的話語讓她莫名心酸,可她怎會不了解他的性子,他一直對她很好,處處維護她,兩人一起讀書、玩鬧,青梅竹馬的感情如此深厚溫馨,她自然能包容他所有缺點,包括他此時無心傷她的話。
「對、對不起!」莫少連也驚覺到自己太過分了,羞愧地低下頭。
凌飛嫣搖搖頭,笑得依然溫柔,還有對心上人的無悔寬恕。
「我知曉你的心思,我不怪你。」
「嫣妹,」他大受感動,一時忘了禮教,向前跨了半步,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小手,「你對我這般好,我若考取了功名,定不負你……」
「嗯,咳咳……」凌譽書故意站在前廳門口用力咳嗽,還跺了跺官靴上的沙塵,「夫人,老爺這就要去衙門了,怎麼官袍還沒準備好?」
跟在凌譽書身後不遠處的月娘在心裏嘀咕着,老爺裝得也太不像了,一看就知道是故意的。
凌譽書若有所思地瞥了前廳里的人一眼,便走了進去,月娘也只得跟着丈夫。
「原來人在這啊!剛才聽夫人說起莫、賢、侄、來訪……」凌譽書的話越說越慢,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嘴巴一撇,表情寫滿了不贊同。
莫少連像是被凌譽書的犀利眸光燙着般,飛快甩開凌飛嫣的手。
他的動作,讓凌飛嫣突然感到有些失落。
凌譽書的嘴巴動了動,但還是聰明地剋制住,什麼也沒說。
「凌、凌大人,我、我……」莫少連白凈的俊臉憋得通紅,說話結結巴巴,當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打算解釋時——
「夫人!」凌譽書卻恰好在同一時間轉身,對月娘說道:「瞧你,半天都沒反應,官袍呢?」
月娘看看女兒,再看看老爺,明知道老爺在打什麼主意,卻給足了面子不戳破,配合地故意不響應。
凌譽書沒好氣地道:「做老爺的沒官袍穿,跟士兵上了戰場沒武器有啥兩樣?你們這群女人家,老爺在外面掙錢餬口,你們就是這麼對待我的嗎?」
月娘看着他在那髙談闊論、比手划腳,強忍着笑。
見沒人搭腔,凌譽書越說越起勁,正要指天劃地好好說上一番,順便指桑罵槐,打算讓不長眼的小子知難而退,哪知道沉默的乖女兒此時突然打斷他的話。
「爹,昨日官袍被劃了道長口,不是放在我那縫補了嗎?」她淡淡一句,瞬間讓凌譽書啞口無言。
「哎呀,老爺,昨日還是你親自囑咐我將破了的袍子送給大妞縫補的,瞧你這記性!」夫唱婦隨,月娘自然不能拆自個兒夫君的台。
凌譽書頓時恍然大悟,拍了自己的頭頂一下,「對對對,瞧我這腦袋,快!大妞,麻煩你給爹把袍子拿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