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她娘呢,彷佛生來就不知人間疾苦,都已經快四十了,不但外表嬌麗可比二八少女,性子根本就幼稚得可以,在她爹的寵溺下,十指不沾陽春水,雖然溫柔善良但膽小怕事,做事情忘東忘西,如果指望她來管家,不如一大家子直接蹲到角落,張嘴喝西北風來得實際點。

這兩個人當爹娘,多少有那麼一點不稱職,但恩愛逾恆,孩子一個接一個出生,她下面有五個弟弟、三個妹妹,如果全仰賴爹爹那一點薪俸,哪有辦法養活這麼多張嘴?

她十一歲時,在連喝了三個月的稀米粥后,便決定放棄琴棋書畫,改埋首帳堆,學會算術,學着精打細算,讓每一個銅板都花在最恰當的地方,還買了個最便宜的丫頭,雖然這丫頭有點懶、有點笨,但飯吃得少,力氣還算大,可以頂着做一些粗活。

「啊!小姐,瞧我這粗手,又把你的衫子扯破了!」

才覺得這丫頭有點好處,她就立刻出紕漏。

凌飛嫣撫額無奈的嘆了口氣,「放着吧,我晚些時候再補一補。」

還是不勞煩笨丫頭動手了,她索性下床,從衣櫃裏翻出舊衫,手腳俐落地穿戴妥當,簡單梳洗一番便出了房門。

「老爺,怎麼辦?」月娘睜着無辜大眼,柔嫩的小手揪着絹巾,表情相當擔憂,「本來不是想補牆的嗎?怎麼……」

她伸出食指,遲疑地指了指已經塌了大半的紅磚牆。這下好了,等下大妞一定會、肯定會、絕對會不給他們早飯吃啦!

凌譽書尷尬的清了清喉嚨,手裏還握着「犯案工具」—一把鐵鍬,但面對心愛娘子的擔憂目光,他整肅臉色,裝腔作勢地說:「咳咳,沒事!這鐵鍬不太好用,還有這牆,不太結實,我只不過手滑了一下……」

「不是一下……」明明很多下,要不然牆也不會從一個破洞變成一扇大門!不過,月娘懂得給夫君保留顏面,可她還是忍不住擔心,「等一下大妞來了怎麼辦?」

別看官邸外表頗有氣勢,可內部早因年久失修而破敗不堪,家裏又沒有足夠銀兩應付多次的修補。上個月才有個工匠到家門前喝,她看他要價低廉,也沒知會她家大姑娘,便逕自將工匠請進門。

工匠忙碌好一陣子,她喜孜孜的看着補好的牆,想像她家大妞豎起拇指誇讚她的樣子,誰曉得,大妞前腳剛進家門,她還來不及邀功,整面牆就在她面前塌了下來,大妞冷着臉不發一語,害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偷工減料得那麼明顯,你那雙眼睛看不見嗎?」大妞冷睨了她一眼,又丟下一句,「貪小便宜,會有餡餅從天而降這種好事嗎?」

因為她的失誤,大妞把攢了大半年的銀兩全用來補牆,哪曉得西牆才補好,東牆又穿了個洞,她和老爺商量之後,還是決定靠自己。

老爺好歹也是個男人,力氣怎麼說也比女人大,而且自己補牆用的肯定都是真材實料,這次肯定能向大妞邀功!

可是,她竟然忘記一個可怕的事實,就是—她家老爺就算是個力氣比女人大的男人,可他依舊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白面書生啊!

嗚哇!為什麼他們每次不但都幫不上忙,還老是給大妞扯後腿呢?

月娘哀戚地咬着自個兒的手指,淚眼汪汪的看着自己的夫君。

凌譽書曉得自個兒又惹麻煩了,免不了有些魂不守舍,瞪着手上的鐵鍬像瞪着仇人似的。

「要不,我們逃吧!」月娘開始出餿主意。

凌譽書看了「新大門」一眼,就算心裏覺得不妥,但還是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馬上將鐵鍬藏在身後。兩個人躡手躡腳地準備回房裝睡,可還沒走兩步—

「兩位這是要去哪呀?」一道清冷嬌細的女聲讓準備遁逃的兩人驀然一窒。

月娘和凌譽書看着出現在眼前的香色繡鞋,視線順着水藍色的紗裙往上,掠過白色的鏤花上衫,一張冷凝的清艷小臉正蹙着細細的眉尖,臉色不太好的盯着他們。

月娘露出心虛的傻笑,而凌譽書則趕緊鬆開抓着鐵鍬的右手,只聽「噹啷」一聲,鐵鍬掉到地上,他馬上蹴着腳尖,將鐵鍬踢到角落裏。

凌飛嫣看看「災情」,忍不住嘆了口氣,「說吧,這次又是誰?」

「他!」

「她!」

夫妻互相指着對方,想要推卸責任。

「咦?老爺你怎麼這樣?明明是你用鐵鍬把牆鑿穿的呀!」月娘睜着圓圓的眼睛,就算是在指責,可是語調依然柔細,凌飛嫣特有的細嫩嬌嗓正是得自這個嬌滴滴娘親的真傳。

「啊?要不是你慫恿我,老爺我要務纏身,有必要親自做苦力嗎?」凌譽書吹鬍子瞪眼,不滿意親親娘子在關鍵時刻捅他一刀。

「可牆確實是你敲破的呀!」為求自保,向來柔弱的月娘也直起了腰板。

「你是睜眼說瞎話……」凌譽書也不肯相讓,他寧願回房跪搓衣板,也不願意被他家大姑娘的冷箭無情掃射。

眼見夫妻倆還打算爭下去,凌飛嫣頭痛地捏住眉心,「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你們先回房吧!」

前一刻還吵得不可開交,凌飛嫣有如大赦的話,奇蹟似的讓兩人同時閉上嘴,他們交換一下視線,眼中藏着竊喜。

她哪會不知道他們的小伎倆,只是畢竟是親生爹娘,她能怎麼辦?

凌譽書和月娘眼看逃過一劫,便甜蜜的手牽着手回房去了。

留下她無奈地看着那面開了個大洞的牆,蹙起了柳眉,這下又得打破自己的誓言了。

少連……她在心裏暗嘆,覺得頭痛極了!

「阿虎,瞧見那姑娘沒?」嘴裏嚼着草根、百無聊賴看着過往人群的池青瀚,像是發現獵物的野鷹,眼睛突地亮起來,他連忙吐掉草根,用手肘撞撞身邊正在低頭打盹的屬下,「喂,就在那邊,快看!」

阿虎搖晃着腦袋,眼睛半睜不睜。

池青瀚濃眉一皺,巨掌直接就往阿虎的腦袋上招呼,「臭小子,爺晚上是不讓你睡覺嗎?大白天的還當著我的面偷懶!」

阿虎頓時被驚醒,趕忙用手揉了揉眼睛,「爺,我醒了我醒了!」他伸長着脖子,四處轉着腦袋,「什麼姑娘?在哪裏?」

他往剛才的方向一瞧,臉色頓時垮了下來,「一晃眼就不見了。」對着阿虎又是一巴掌,「要不是你讓我分神,她也不可能跑了!」

池青瀚一肚子悶氣,迅速的從躺椅上起身。

阿虎抱着腦袋,雖有滿肚子委屈,但一見池青瀚大跨步往熱鬧的人群里鑽,他趕快招呼兄弟們跟上,「快快,池爺走了,快跟上!」

聞言,原本還懶洋洋散坐在石墩上的幾個壯漢,用最快的速度起身,並跟上自家主子的步伐。

「躺椅還沒拿呢!」阿虎看着越走越遠的眾人,再看看被孤零零留在原地的躺椅。這張躺椅是某個巴結主子的家具行掌柜方才親自送來的,用的可是上等的紅木呢!

「喂!」阿虎伸長脖子叫人,可沒人理會,他一跺腳,「算了,本來就是白送的,不要了!」一邊嘟囔,一邊加快腳步趕上其他人。

今天是十五,有錢人家的小姐、夫人們乘着轎子趕廟會,燒香拜佛,普通人家的小娘子、大嬸們也三五成群地去城東大街上湊熱鬧。

城東大街上什麼都賣,街道兩旁各式各樣的商鋪,石板大道上還有挑着貨架的小商販在兜售一些小玩意,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好生熱鬧。

茶鋪八扇檀木雕花大門全部敞開,戲台上演着「貴妃醉酒」,花旦甜俏的嗓音愉悅着每個過路人的耳朵,雜耍的大叔力大如牛,一手支起百斤重的擎天柱,喝叫好聲此起彼落。

可眼前這番熱鬧的景象,此刻卻引不起池青瀚的興趣。

他鶴立雞群的身高、壯碩結實的身形,在擁擠的人群中依舊引人注目,他不耐煩地撥開眼前礙眼的人群,一雙鷹眼四處梭巡,銳利的目光試圖在人海中找到方才那抹窈窕倩影。

明明是往這個方向走的,怎麼一轉眼人就消失不見了

池青瀚冷峻的臉部線條不耐煩的繃緊,雙拳緊握成拳,周圍的人見狀趕緊繞道,唯恐被這個心情不好的凶神惡煞給逮住。

他擰着粗眉,心情不爽到了極點。乾脆回去把老帳房揍一頓算了,要不是他成天念念念,他也不會發神經的跑到大街上「選」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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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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