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正如姜枕石所猜想的,姜宏日在以為姜枕石真的喪失記憶,同時也無法再度主導姜氏財團的核心決策之後,他的行徑就更為放肆。

姜宏日利用姜氏財團的名義對外大肆舉債,用以填補公司虧損,並且將姜氏財團承接下的合作案,都改由自己公司來承接,以從中獲取原先不屬於他的利潤。

姜毓水目前身為姜氏財團名義上的負責人,自然會發現姜宏日所做的手腳,但趙映山要她隱忍,等待一舉反撲的時機。

而姜枕石則打算雙管齊下,一方面找徵信社調查姜宏日從以前到現在所有的不軌行徑,另一方面,則以高價收買姜宏日公司內部的秘書和高階主管,要求他們提供姜宏日做假帳和逃稅的證據。

而姜宏日的秘書被收買后,不僅提供了姜宏日逃漏稅的證據,甚至也把姜宏日威脅商儀容的過往全盤托出。

姜枕石從那秘書手上拿到一大堆的錄音帶、文件,這全是商儀容詐欺的證據。

“姜宏日根本不會相信商儀容、也不會放過她的。”

那位秘書與姜枕石做交涉時,臉上滿是苦笑。

“所以姜宏日才把這些資料保留下來,打算哪一天東窗事發,就把罪過全部都推到商儀容頭上,讓她當代罪羔豐。同時,這些證據也可以保障他自己,不會被商儀容出賣。”

姜枕石聽到這些話,臉色陰沉。

這是什麼樣的父親,竟拿親生女兒去抵罪?

“姜宏日的手上還有沒有其他備份?”

“沒有。全部都在這裏了。”秘書肯定的回答。

將這些資料看完后,姜枕石才知道,商儀容竟然從大一開始就為了變成植物人的母親,而被迫投靠姜宏日換取生活費和療養院的費用;而代價就是,必須倚賴不停的欺騙來換取姜宏日想要的情報。

姜宏日不想弄髒自己的手,所以就指使別人去替他犯罪。阿虎、商儀容都是,對姜宏日來說,他們不過是一顆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而已。

和姜宏日相比,儘管他的父親姜滿雲從未給予他和妹妹父愛,但至少他不曾傷害過他們。

姜枕石坐在書房裏,將這些資料看完、聽完后,感覺一股深沉的憤怒從他心底升起。

憑什麼商儀容要讓姜宏日那種人糟蹋了呢?如果她不是他的女兒,一定能有更美好的人生吧?

而他們的婚約,不過是商儀容換取自由的最後一項任務。只要順利完成,她就能得到自由……所以,她才願意和他訂婚。

而在訂婚後的四年間,商儀容卻對他產生了真感情,甚至到了願意為他犧牲一切的地步。

想到這,姜枕石忍不住要責備自己。

他竟然還懷疑商儀容,認為她會再度與姜宏日勾結。事實上,她根本是被姜宏日所控制,既然有機會得到自由,又怎麼可能重蹈覆轍?

“枕石,這些東西,你打算怎麼辦?”趙映山也在他的書房裏,跟着姜枕石一起看完這些資料后,他的心情也是沉重的。

他沒想過,像商儀容這麼柔弱的一個女孩子,命運會這麼坎坷。

“我會全部毀掉。”姜枕石斬釘截鐵的回答,沒有任何猶豫。

“我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拿這些東西威脅她。她的人生應該由她來掌握,不必要受到任何人威脅。”

他希望商儀容能夠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無論是嫁給什麼人、想做什麼工作、過怎樣的人生,她都能夠擁有自己的選擇權。

想到這,姜枕石一向冷漠的臉孔,出現了難得一見的柔和表情。

“真難得。”趙映山看着他,忍不住感嘆。

“嗯?”姜枕石瞄他一眼。

“沒有,只是覺得,商小姐似乎改變了你,這是件好事。”趙映山頓了一下,帶着疑惑問道:“不過……商小姐好像有一陣子沒來了?”

聽到這句話,姜枕石沉默以對。

從他上次衝動的吻了商儀容之後,到今天已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有再見到商儀容的身影。

是不是嚇到她了?還是……她討厭他的吻?一開始的前兩天沒見到她,姜枕石還不甚在意;可是到現在也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不可否認,他確實有點心慌和思念她。

是不是親自去看看她,確定她沒事會比較好?

當姜枕石正在沉思的時候,書房門外傳來尤媽的聲音。

“少爺,姜宏日先生來了。”

姜枕石和趙映山對看一眼,兩個人心裏想的都是:這傢伙來做什麼?

“您要見他嗎?還是要跟他說您身體不舒服,不見客?”

尤媽又問。她一直以為姜枕石依舊處在喪失記憶的狀態,所以常擔心他的身體狀況。

“沒關係,讓他進來吧。”姜枕石回答。

“枕石……”

趙映山皺眉,他總覺得姜宏日來訪,八成是想要試探他的病情。

“沒關係,不見他反而有鬼。不過你不要下樓,否則姜宏日看見你在這,會更加懷疑。”

姜枕石出言安慰,接着便走下樓進入客廳。

而姜宏日一見到他,馬上露出和藹的微笑,熱情的握住他的手。

“枕石啊,身體有沒有好一點?我一直很擔心你呢!”

“好多了,叔叔。”

姜枕石微笑應對,態度親熱,彷彿他們之間完全沒有嫌隙。

光是這一點,姜宏日的戒心便去了大半。

姜宏日今天之所以來到姜家,就是為了試探姜枕石。因為最近他頻頻被人扯後腿,好幾件幾乎要談成的生意,對方都在最後一刻臨時抽身,改與他人合作。

這種情況,就跟他以前對付姜枕石的情況相同,因此姜宏日極度懷疑,所以打算前來試探姜枕石。

“叔叔,來,請坐。”姜枕石笑眯眯的招待姜宏日,還親手倒了杯熱茶給他。

姜宏日輕啜着一口茶,眼神則片刻不離姜枕石,想在他臉上找到些蛛絲馬跡。但姜枕石看來似乎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也不知道姜宏日就是謀害他的元兇一般,臉上的表情相當溫和。

“枕石……醫生檢查的狀況怎麼樣?有沒有說你什麼時候可以恢復記憶?”姜宏日試探性的問。

姜枕石搖搖頭,臉上一片愁雲慘霧。

“我還是想不起來……現在連公司的事務都必須由妹妹代為處理,我知道自己這樣不行,可是……”

“沒關係、沒關係。”姜宏日安慰的拍着他的肩。“別勉強自己啊,枕石。先把身體養好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嗎?”

“我知道,謝謝叔叔。要是沒有叔叔在,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姜宏日和藹的湊近他,微笑道:“你是我的侄子,我當然會多擔待些。公司的事就交給我吧,我和毅仲都會幫忙毓水的,你就不用太擔心了。”

說得可真好聽啊,老狐狸。

姜枕石心裏感到不屑,但表面上依舊維持着笑容。

“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咱們好好商量。”

“您說的是。”姜宏日還在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的時候,通往庭院的大門又被打開了。

姜枕石厭煩的想着,不知道今天吹什麼風,怎麼客人一大堆,卻發現走進來的竟然是許久未見的商儀容。

因商儀容以前曾住在姜家,所以來訪時大門口的管理員都會讓她直接進入,不會另外通報。

而商儀容一走進客廳,一看見姜宏日坐在客廳里,她微微愣住,站在原地,沒有再繼續往前。

而姜宏日看見她時,原先和藹的雙眼霎時眯成一直線,出現了陰險的神色,但隨即不着痕迹的隱去。

“這麼巧,你也來了。”姜宏日微笑着說。

“是啊,您也是。”商儀容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回應。

為什麼姜宏日會在這?他是來打探姜枕石的情況嗎?

姜枕石都已經喪失記憶了,他還想做什麼呢?

剎時間,無數的擔憂,浮現在商儀容的腦海里。

“過來,儀容。”

姜枕石看到她,心裏非常高興,但表面上還是維持平靜,對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在他身旁。

商儀容警戒的看了姜宏日一眼,接着才移動腳步,坐到姜枕石身邊。

“想不到枕石雖然喪失了記憶,你卻還是陪着他啊,真讓人羨慕。”姜宏日諷刺的說。

“我……”商儀容不知該怎麼回答。

沒想到姜枕石卻突然握住她的手,笑着說:“因為儀容是我的未婚妻啊!患難見真情,這種時候最能分辨出身旁的人真心與否了。

就像我喪失了記憶,叔叔還是沒忘記要多來看我,我實在很感激。”

他適時的替她解圍,讓商儀容感激,卻也更為困惑。

先前盤旋在她心中的疑惑尚未解除,現在又添一樁。為什麼她總覺得姜枕石對她的態度太過親昵,彷彿他……從未忘記過她?

可是若他沒有失憶,又何必騙她?

而姜枕石客套的場面話,哄得姜宏日心情甚好。他真以為姜枕石什麼都不記得了,所以才把他視為親生叔叔一樣看待。

既然如此,對於商儀容的“倒戈”,姜宏日也就沒那麼在意了。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你父親去世了,我自然得多顧着你一點。”

姜宏日又寒暄了一陣,才先行離開。

而這期間,商儀容始終默不作聲的坐在一旁。直到姜宏日走了,姜枕石凝神看她,才發現一個星期不見,她的臉色更加蒼白,雙頰也有點凹陷,像是根本沒好好吃飯,也不顧自己的身體一樣。

姜枕石很是擔心,勾起她的下巴仔細的審視,但這個動作卻讓商儀容猛然嚇了一跳。

她想躲,但姜枕石偏偏不讓她躲,硬是要看清楚她的臉。

“你怎麼了?為什麼氣色這麼差?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沒事……”

沒事?聽到商儀容虛弱的聲音,姜枕石皺起了眉,這怎麼會叫沒事呢?

但是看商儀容的樣子,似乎是不打算說實話了。

姜枕石忍不住嘆了口氣,他多希望商儀容能夠依賴他、信任他,不要什麼事都自己扛着。

在知道商儀容的過往後,姜枕石不但沒有產生任何厭惡感,反而更想好好的保護她。

“為什麼一個星期都沒過來?”姜枕石的手指從商儀容的下巴緩緩移到她的臉側,輕柔的撫摸着。

他的大手雖有些冰涼,但商儀容卻覺得很舒服,幾乎陶醉在他的溫柔里。

“這星期比較忙……”

這一星期以來,她晚上幾乎都待在母親身旁。幾天前,療養院便告知商儀容,商明海的身體已陷入危急狀況,所以商儀容一下班就往療養院跑,片刻不能休息。

而今天之所以會到姜家,是因為商儀容實在太思念姜枕石了。

她好想見到姜枕石,即使只有一分鐘也好,好想就這樣待在他身邊……

“是不是……有什麼難過的事?”商儀容閉着眼,聽到姜枕石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他的語氣相當溫柔,讓商儀容想要對他傾吐一切,但終究還是收了回去。

姜枕石根本不知道她的母親住在療養院啊……

想到這,商儀容睜開眼,輕輕掙脫他的手。

“……沒事,跟平常差不多。倒是你,不要忘記定時檢查才好。”

又刻意岔開話題!

姜枕石有些生氣,商儀容總是只顧着關心他,但當他想為她分擔憂愁的時候,就會被她巧妙閃躲掉。

她難道只要付出,而不需別人的回應嗎?

商儀容沒察覺姜枕石的不悅,一想到剛剛姜宏日和姜枕石兩人的談話內容,不禁擔心起來。

姜枕石喪失了記憶,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姜宏日對他沒安好心眼。

想到這,商儀容着急的說:“枕石,你千萬要小心姜宏日,不要因為他對你親切就信了他的話。他這個人是很可怕的!”

姜枕石看着她,明白她擔憂的神情絕不是刻意偽裝出來的。她是真心誠意的給他忠告,就算知道姜宏日可能會對她不利,她依舊選擇幫他。

對於這樣的商儀容,姜枕石無法再隱瞞下去。

“雖然姜宏日看起來很和藹,但他骨子裏想的又是另一回事。他是一隻披着羊皮的狼,而且,連那場車禍都是……”

商儀容想起那件事還心有餘悸,當她顫抖着身體,想把這些事全部都告訴姜枕石的時候,姜枕石卻緊緊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

這句話讓商儀容感到十分震驚。她不解的眨着大眼,遲疑的說:“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那場車禍的真相。”姜枕石平靜的說。

商儀容還是沒聽懂,困惑的凝視着他。

“而我也知道,當阿虎拿槍對着我時,是你衝過來保護我。”

越聽,商儀容眼睛睜得越大,無法掩飾自己的驚愕。

這件事,除了當時在場的人之外,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才是。

而當時在場的人,阿虎跟司機老沈都已經死了,姜枕石喪失記憶,她也隻字未提,所以絕對不可能是由他人告訴姜枕石的。

商儀容獃滯了一會兒,才勉強擠出一句話。

“你……恢復記憶了?”姜枕石默然點頭。

“什麼時候恢復的?”

“在我回姜家之前就已經恢復了。”

聽到這個回答,商儀容霍然站起身,退離他好幾步。而她清秀的臉上,寫滿了憤怒之情。

“那你豈不是一直在騙我,把我要得團團轉?!”

打從她在趙映山家裏見到他,他所說的一切就全是謊言?!

商儀容想起當自己聽他說出那句“我不記得她”時,那種心如刀割的痛楚;以及之後她因為擔心他,即使上班再累,也會過來看看他……

但這些苦心,全都是為他所欺騙下的產物!這叫她怎能不生氣?

“儀容,你聽我說……”

姜枕石着急的想拉住她,卻被商儀容躲開。

“你為什麼要騙我?”她不能諒解的說道。“是為了要報復我曾經騙過你嗎?而且你不但欺騙我,甚至還吻了我……”

商儀容想到一個星期前,姜枕石溫熱的吻,當時覺得甜蜜,現在卻只剩後悔與不堪。

當她沉醉在他的柔情之中,姜枕石又在想什麼?該不會在心裏嘲笑她吧?

“那個吻對你而言到底算什麼?遊戲嗎?!”

聽到這句話,姜枕石抓住她的手腕,不讓商儀容離他更遠。

“當然不是!”

他吻她,絕對出於真心誠意。

“我怎麼可能為了作弄人而這樣做?我吻你,只有一個理由。”姜枕石一字一句、清楚的說:“是因為我喜歡你。”

從以前到現在,商儀容一直渴望姜枕石有一天能對她說出這句話。

但等到這一天真的來臨,商儀容卻發現,自己並沒有任何欣喜的感覺,反而顯得格外冷靜。

“那麼你告訴我,為什麼你要隱瞞自己已恢復記憶?”

在被姜枕石箝住手腕的狀態下,商儀容輕聲問。她雙眼直視姜枕石,不容許他說出半點謊言。

“告訴我,為什麼?”

“我……”姜枕石難得的無言了。他之所以隱瞞她,是因為當時他對她仍有顧忌。

他依舊懷疑商儀容和姜宏日是否仍有聯繫,所以他不敢貿然全盤托出,以免招來不必要的風險。

見姜枕石支支吾吾,商儀容露出冷笑。

“因為你根本不相信我,對不對?”她的話語裏充滿諷刺。

“我並不怪你,因為我是姜宏日的女兒,你怎麼敢信任我?更何況我也曾經欺騙過你。”

商儀容覺得自己可笑至極,因為姜宏日,她的人生無法自己掌控;但又因為姜宏日,她才能認識姜枕石;可是最後還是因為他,導致姜枕石無法信任她。

什麼都是因姜宏日而起,卻也因同樣的原因而破滅。

“一開始的確是這樣。”姜枕石嘆了口氣,老實承認。

“你們畢竟是父女,所以我無法完全相信你。可是後來,當我發現你們相處並不融洽時,我就知道我誤會了。”

“……我們之間的相處情形?”商儀容敏感的聽出,姜枕石可能知道了她最不願意為人所知的往事,她的臉色瞬間蒼白。

“你知道些什麼?”

“我全都知道了。”姜枕石心疼的望着她,她過往所受到的苦楚,或許他來不及參與也沒辦法替她分擔,可是往後他會一直陪在她身旁!

但他的心疼,在商儀容眼裏卻成了憐憫。

她覺得自己一陣暈眩。

姜枕石全都知道了?知道她扮成酒家女、陪男人喝酒開房間,甚至下藥、偷竊這些事?

她不要他的憐憫,更不要他因為同情而陪在她身旁……她不要!

商儀容奮力甩開姜枕石的手,咬着下唇,臉色蒼白得叫人心驚。她不停的往後退,直至退到大門旁。

“儀容?”姜枕石錯愕的叫喚。

她那纖細、脆弱的模樣讓他擔心。

“……我不會再來了。”

商儀容搖着頭,絕望的吐出這句話。當姜枕石知道她的過往後,她如何還能裝傻,繼續出現在他面前?

“什麼?等等,儀容!”

儘管姜枕石在她身後不停叫喚,商儀容依舊選擇頭也不回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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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憶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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