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福華飯店江南春包廂內——
兩個年逾半百的男人,熱情地緊握住對方的手。
「兄弟,咱們多久沒見了?三年了,歲月不留情啊!」柳全統如雄獅般的大嗓門,拉着甫入包廂的沈方遠人坐。「要不是我這通電話,搞不好在路上碰見都要認不得了。」
「可不是嗎?你瞧,孩子們大了,咱們這頭髮都白了一半。」沈方遠笑着回應,順道介紹跟在自己身後的大兒子。
站在沈方遠背後的,是一名年約三十的年輕人,器宇軒昂,儀態沉穩。
柳全統以欣賞的眼光打量這名年輕人。
「這就是博洋?」說完紮實地拍拍他的肩膀,轉向沈方遠,說道:「你真是好一幅氣,看看,現在博洋自己經營的貿易公司都成氣候了,門市、專櫃愈開愈多,我家那口子非指名要他們公司進口的化妝品不可,有眼光,看準女性消費市場就沒錯。」
沈方遠聽了大樂,卻謙虛地說:「大嫂指名博洋他們公司的化妝品,要知道,我們全家上上下下,哪一樣生活用品不被你們『億客來量販店』全包了,認真算的話,我們家還是入超,比不上,比不上。」他爽朗地和大學老友開玩笑。
當年,他們都是商學院的優等生,如今踏入商場雖然領域不同,但舊時情誼仍在。
柳全統經營的「億客來量販店」日益穩健,而沈方遠的「遠見事務機器」也已經成功打開東南亞及美洲市場。
「來來,博洋,沒見過我小女兒吧!沁雅,叫沈大哥,還有沈叔叔。」
一直默默站在桌邊的柳沁雅,聽到父親的呼聲,含蓄地向在場兩位陌生人點頭致意,隨後靜靜地坐回位置,臉上禮貌地掛着淡淡的微笑。
沈博洋沒有多注意那低垂的臉蛋,反倒感覺父親的目光,似乎急着在自己臉上搜尋什麼,他即刻明白這頓飯的目的。
所有人就座后,菜一道一道送上桌。
因為公司進口女性用品,如香水、皮件、化妝品,沈博洋向柳全統虛心請教經商之道,三個男人的話題很快就融在一塊。
「博洋,看看沁雅喜歡吃什麼,多點幾樣菜,展現一下男士風度。」沈方遠轉身向沈博洋叮嚀,隨後幫老友斟滿酒杯,熱絡地攀談起來。
沈博洋瞧一眼老爸心虛的背影。這麼巧?老友聚會,他帶兒子對方帶女兒,兩個都已成年,席間沒有其它人,擺明相親不是?
人家說女人喜歡和姊妹淘結親家,他看老爸一臉滿意的表情,積極詢問人家的女兒有沒有男朋友、平時的興趣是什麼、喜歡什麼樣的男孩子,美其名是說幫她留意,明顯意圖就是公公看媳婦,恨不得當場就在飯店裏將他們兩個送做堆。
把自己的兒子當成公司產品,介紹外型、功能、耐用度、分析他和時下年輕人的競爭優勢……怎麼不幹脆送上門讓顧客試用三個月,不滿意還不用退。
沈博洋笑笑地搖頭,雖然覺得老爸用和老友餐會這種障眼法實在不怎麼高明,卻還不至於忘了他身為男士應有的風度。
他挾了塊干燒扇貝到她盤子裏,半個小時過去,沒見她動過筷子,心想這個女人也太乖巧無趣了吧!
「謝謝……」柳沁雅的手肘被父親輕撞一下后,被動地幫他盛了一碗魚翅羹,連同兩個只顧喝酒聊天不用吃飯的長輩。「沈叔叔、爸,用點菜。」
她將盤子裏的那一丁點兒食物分了三小口,慢慢地咀嚼吞咽,然後又將筷子放下。
沈博洋看着她的分解動作,不禁挑了挑眉,懷疑坊間是不是出了什麼「相親禮儀規範」這類的書,怎麼女人到了男人面前就是一副溫、良、恭、儉、讓的賢慧模樣?
習慣了商場上的應酬,要引開這個小女人的口,對他而言並非難事。沈博洋勉強拉開笑容,問:「沁雅皮膚這麼好,平常習慣用哪個品牌的保養品?」
未婚的女人,離不開幾個話題:男人、瘦身、保養、名牌。閑聊之餘,不忘做個市場調查。
柳沁雅始終垂着臉,除了必須回答長輩的問話外,視線一直盯着眼前空無一物的白色瓷盤。
聽見他的問話,她不屑地翻翻眼皮,一個大男人,談什麼保養品。但抬起頭時,卻是淡而溫和的含蓄表情。「用清水洗臉,沒什麼特別保養。」
「哦?」沈博洋不信地扯着嘴角。「那平常逛街也不化妝、搽個隔離霜之類的?台北的空氣可不是太乾淨。」
女人明明花了大把鈔票把瓶瓶罐罐往臉上、身上塗,偏偏又怕人家知道,知道自己不是天生麗質.而是靠後天的金錢保養。
柳沁雅的眉毛在旁人幾乎察覺不到的角度,輕輕皺了一下。
她悠悠地開口。「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很少逛街,需要什麼東西大部分利用網路或型錄購買,跟台北的空氣不是很常正面衝突。」
「工作?」這下沈博洋終於提起了那麼一點興緻,另外;他也發現,她說話的語氣可沒有臉上表情那麼溫馴可人。「在柳叔叔的公司?」
「不是,『香蘿飯店』客房部。」
他起身換到她旁邊的座位,中間隔着兩尊大佛,她的聲音又細又小,聽來實在吃力。
原以為她是成天逛街、喝咖啡、做SPA,毫無工作意願的富家千金,令他意外的是,她不在自家公司上班,做個光領錢不做事的米蟲,居然在飯店的「客房部」工作?
「香蘿飯店」是目前最受年輕情侶歡迎的異國風情飯店,她一個大小姐去做服侍別人的工作,光這點就夠他吃驚。
他突然坐到身邊,柳沁雅敏感地挪了挪位置,她跟他很熟嗎?說個話需要靠這麼近?而且,一副對她很感興趣的樣子,明明剛才還一臉敷衍。
沈博洋一落到座位便聞到她身上清爽的薄荷香,有如處在一片綠色原野中,那種沁人脾胃的淡淡香氣,讓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氣。代理各國知名品牌香水的職業病,他傾身試着從她的發稍分辨香氣來源。
一股濕熱的氣息直襲她纖細的頸項,引起她莫名的輕顫,顧不得失禮,冷冷地說了句:「你屬狗的嗎?」
沈博洋聽了呆住半晌,突然揚聲大笑。
柳沁雅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扭頭過去看他,一張近在咫尺,原本就好看得過分的面孔,因那張揚的笑,頓時像陽光從雲層中射出,金黃耀眼得令人難以直視。
兩道又濃又黑的揚眉、深潭般難測的黑眸、陡峭直挺的鼻樑下是薄而性感的嘴唇;剛毅有型的下巴線條,加上均勻偏白的膚色,一頭微卷帶點凌亂的髮型;整個五官拼在一起,標準風流、浪蕩的壞男人臉孔。
她下意識避開那會灼傷人的目光,端起湯,輕輕啜了一口。
「你用什麼香水?我很喜歡。」停下狂笑后,沈博洋一手撐在桌面,側臉正視一臉拒人千里的柳沁雅,他相信,這才是她真正的表情。
「肥皂水。」她用眼角射去對他輕狂近似挑逗的言語所表達的不滿。「如果你喜歡,改天買來送你,一盒六塊裝不到一百元。」
近距離觀看,他才發覺她的皮膚粉嫩透亮地掐得出水來,而且,真的沒有化妝,只上了層薄薄的唇蜜。
象牙般玉潤平滑的肌膚,淡淡透着一層熒光,半垂的眼帘勾出上揚的細長眼尾,單薄的顴骨、小而豐潤的櫻唇、尖削的下巴,活脫像古代仕女圖裡走出來的美人。
命薄而惹人憐愛。
沈博洋似乎沒聽見她話里的揶揄,眼角嘴角都還留着笑意,彷彿欣賞一幅少見的名畫,沉浸其中。
典雅淡然,安靜卻不局促。雖然,從表情中看不出來,但肢體語言散發出的強烈不悅卻逃不過他善於觀察的眼睛。
想必……她也是被迫,要不就是被騙來的。
思及此,他突然有了不一樣的心情,至少,她的「做作」絕對不是為了博取他的好感。
他對工作的熱情一向比對女人還多,但不表示他拒絕愛情、排斥婚姻。「相親」,雖然老套,卻也是捷徑,省了曖昧期、省了追求、約會、討對方歡心的時間,他其實並不怎麼排斥。
面對一個男人毫不掩飾的近距離注視,柳沁雅仍舊文風不動,只把他當成一顆刺眼的燈泡。
忍耐,一直是她的強項。
沈方遠在一旁假裝聊得很起勁,目光卻不時投向這對年輕男女,笑得慈眉善目,猶如一尊彌勒佛。
「全統,待會兒再去哪裏坐坐?」
「啊……喔———咱們好久沒到方哥的店裏,擇期不如撞日,一起去吧!」
說完兩個人一搭一唱,搶着結完帳就走了,臨走前,沈方遠不忘拍拍大兒子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喧鬧的聲響沒了。
柳沁雅手中仍端着那碗湯,而沈博洋也絲毫沒離開的打算,就支着下巴,靜靜等着她,看她何時喝完。
「咚」一聲,她將手中的碗放下,身子往椅背一靠。「戲演完了,散場吧!」說完,她拿起皮包站起來。
態度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竟讓沈博洋的心震了一下。
他沒見過女人這麼「真」的面目。沒化妝出門就夠驚人了,還絲毫不想在男人面前維持完美形象。
從青春期變聲之後,他就知道自己在異性心中的影響力,上自六十歲下至六歲。
可是,她的表情,讓他以為自己是條長滿了虱子的癩皮狗,避之唯恐不及。
「我送你。」他即時拉住她纖細的手腕。
柳沁雅朝他臉上一瞄,堆起假笑。「不用麻煩了,我不會向沈叔叔告狀的。我自己叫計程車。」
拉着她手腕的厚實大手並沒有放開,反而輕輕一扯,順勢攬住她的肩。「雖然,你的戲演完了,我卻還意猶未盡;我可不能保證不向柳叔叔告狀。」
「你……」無端撞進一個堅硬的胸膛,她揉揉略微疼痛的肩膀,冷冷地問:「你還不至於落魄到需要相親才能娶到老婆吧?」
「是不需要。」他攬着她往出口走,覺得很順手,無論高度、觸感以及在臂彎里的身形,沒有一絲不合適。「你有一百七十公分?」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像個被挾持的人犯,掙脫不出他的鐵臂。
「送你回家。要是你想再跟我多相處一會兒,我也沒問題,整晚的時間都給你。」他自編自導自演,心底升起的是促狹的念頭——他很想知道,在那張平靜無波的面具下,究竟能激起多高的浪花。
「看得出你很閑,我卻沒有必要陪你。」她還在做困獸之鬥。
「做什麼像什麼,這是我的原則,我會堅持送你送到家門口。」
「你……」她已經被塞進車裏。
「沈博洋,我的名字。」他慵懶地對上她盛怒的美眸。
「管你叫什麼鬼名字!讓我下車!」她恨不得咬他一口。
沈博洋大笑,側身為她繫上安全帶,轉頭看她,在半邊身體幾乎要貼上她的距離,輕聲地說:「知道男人最常用什麼方法讓女人停止說話嗎?」
柳沁雅立刻憋住呼吸。
他微微一笑。「你很聰明。」視線落在她粉亮的唇上,心裏有些惋惜。
移開身體,打入排檔,修長的手指搭上方向盤,車身駛入一片燈海。
***鳳鳴軒獨家製作***bbs..cn***
車內,柳沁雅悶聲不響。
沈博洋正以耳機接聽一通來電。
封閉的空間裏,她無法假裝聽不到他說話的內容。
爽朗的笑聲,熱絡的交談,好象電話另一端是位往來十幾年的好友,但仔細一聽,談話內容卻是一張合約里的折扣戰,他顯然佔上風。
這個男人,是一個公關高手,也是一個經商長才。
這讓柳沁雅想起父親,離家后,七年不見的父親。
突然接到他的電話,意外夾着驚喜。雖然長年的疏離讓她習慣漠然以對,但是,對親情的渴望卻只有自己心裏清楚。
欣然趕赴和父親的約會,到頭來卻莫名其妙變成「相親大會」
她壓抑住失落感,勉強撐完一頓晚飯,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應付旁邊這個和她毫無關係的男人。
心裏納悶着,她和那個住了十八年的家幾乎斷了聯繫,父親會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小女兒,甚至熱心地幫她安排婚事?
她不相信阿姨會容許他這麼做。那,又是為了什麼?
「想什麼?」
沈博洋的聲音響起許久.她才意會到這句話是對她說的。
她涼涼地看他一眼,又將視線調往車窗外。
「想身邊這個男人適不適合做丈夫?他還會不會打電話約我?想這次相親會有結果嗎?」明明知道她不是這麼想,他卻一逕地亂猜。
「想一個男人怎麼可以這麼長舌。」她被激得忍不住嘲諷。
沈博洋不怒反笑。「這不是正好互補,一個惜言如金;一個舌粲蓮花,天生一對,你不用擔心太沉悶,我也不愁說話沒人聽。」
「那是不是以後女人在飯桌上看報紙,男人在廚房忙做菜?」她嗤地一聲。
「咦!」他故作大吃一驚。「你已經開始幻想我們結婚後的生活啦?你比較喜歡男主內、女主外嗎?」
柳沁雅睇他一眼,又好氣又好笑。這個人EQ倒是挺高的。
「我比較喜歡你離我遠一點,最好馬上讓我下車。」
他的神態自若對照出她的處處設防,她不喜歡這樣,顯得太在意他,卻也不想扯些沒營養的話。
「我們現在……在高架橋上,你確定?」
他的聲音里含笑,彷佛覺得她是個幼稚、正在鬧彆扭的小女生。她抿着嘴,無言以對。
一會兒,他收回嘻皮笑臉,淡淡地說:「不過是相親,就算在餐廳吃頓飯,隔壁桌也會坐着不認識的人,不喜歡的話,吃完飯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
他的話,輕描淡寫,卻讓她感到一陣心虛,她承認對他的態度的確過於尖銳。
若不是她太在意對父親那種複雜的情感,以及今晚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下的相親飯局,她也許會用更客觀的角度認識這個男人。
那看似輕佻的言語其實並沒有真的讓她產生厭惡,他像是那種什麼都瞭然於心,又故意裝瘋賣傻避開敏感處的聰明人。
有些話,只是想緩和氣氛。
「對不起。」柳沁雅輕輕地說聲抱歉。
沈博洋淺淺一笑。「那我們什麼時候再見面?」
火藥味才剛散去,他突然又冒出一個問題。
「有這個必要嗎?你不也覺得這頓飯很無聊?」她覺得他這人真的怪怪的。
「會覺得無聊是因為沒找對看事情的角度,我現在找到了。」他意有所指地說。
他的眼光一向精準,無論看人或是商品,雖然,這次的相親他同樣沒有心理準備,但,眼前的這個女人,讓他有種想繼續探究的期待感,他喜歡挑戰,尤其她擺出一副生人匆近的姿態,更激起他的興趣。
「哦?」她不以為然地說:「別告訴我,你對我產生興趣,更別告訴我,你決定順從家人的安排,繼續這個無聊的遊戲。」
從今晚表現來看,他的個性既不木訥也不是不近女色;擁有優質條件的他,她敢肯定絕對不缺女友。
他在紅燈前停下;迎向她的目光。「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呢?」
微光中,他的雙眼炯炯有神,扯開的嘴角帶着挑釁的意味,像是算準她不敢接招。
「如何?繼續下去?」他仔細盯着她臉上的每一個變化。
他想她會立刻拒絕,不過,這隻會讓他的意念更加強化,絲毫挫拆不了他的自信。
一股想說「誰怕誰」的衝動差點逸出舌尖,柳沁雅隨即按捺下來,面對他的挑釁,她揚起嘴角,眨眨清澈的雙眸,一副樂見其成的模樣。
沈博洋有些愕然,她的表情是代表……「你同意?」
她的笑意加深。
不對,他沒忽略她眼中閃過的那一絲算計,肯定還有下文。他也跟着她笑。「那我們算是在雙方都認可的情況下,開始交往了?」
柳沁雅剛剛故意堆在臉上的笑,很快地像流星般隱了下去。
「沒、興、趣。開車吧!綠燈了。」她無情地宣佈答案,說完,將臉移向車窗,露出今晚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柳沁雅看着窗外流動的車燈,想像他此時垮下的表情,有種小人得志的快意。
客服人員工作守則第一條,絕對不要跟着客人的情緒起舞。
面對這個男人,她似乎不必太顧慮他的心靈是否脆弱、會不會惱羞成怒!或是記恨報仇,沒來由地,她對他的「受挫力」深具信心。
壓抑自己,安撫客人情緒的工作做久了,幾乎要忘記自己也可以如此暢所欲言,甚至小小「毒舌」一番。
因為她沒有看向他,所以,忽略了沈博洋愈咧愈開的嘴角,以及愉快地輕敲着方向盤的指尖。
他喜歡她玩的這小小花招,就像坐雲霄飛車一定得來幾個驚險的過彎,才能激起遊客的腎上腺素。
她並不知道,對一個工作狂而言,挑戰,是使精力源源不絕的最佳補品,而她今晚令他出乎意料的次數,足以激起他高昂的鬥志。
他決定讓這次原本應該算是失敗的相親——起、死、回、生!
兩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車廂內的氣氛安靜下來,不久車子來到柳沁雅報出的公寓大樓門前。
她俐落地鬆開安全帶,背上皮包,門把一開就要跨出車外,沈博洋及時攔住她的腰,俊朗的容顏逼近,閃爍黑眸凝視着她。
柳沁雅被他瞧得有點心律不整,強迫自己要鎮定。「做什麼?我們還沒熟到需要吻別。」
他怔了一下,不禁失笑。「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期待我們下次的見面。」她的反應總是讓他拍案叫絕。
她冷冷地撤了撇嘴角。「我相信你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期待。」然後,不管他為什麼像吃了什麼興奮劑似的笑個不停,硬掰開他的大手,頭也不回地走進公寓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