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在考慮自己是不是應該大叫，然後給面前這個人一拳，然後告訴他我要報仇……可很顯然我們之間沒有仇怨。
合同上白紙黑字寫得分明，我沒看到是我的錯。
爸爸也說過，商場如戰場，哪容得你有半點閃失。
陳氏是爸爸一手創出來，那些錢沒一分是我賺的。所以林海山說宇澄你如果哭只能哭自己的爹娘，可不能哭那些還沒花就沒了的錢。
他說得對。
所以我只很用力看了看麵糰，然後問他，“你監視我？”
他似乎有些驚訝。
“你不恨我？”
我抓抓腦袋，“我恨你幹什麼？你又不是用什麼陰謀詭計拿走我們家的東西。”可話說回來，如果你監視我的話……你就不對了。
他的唇角微微一動，然後他伸出手，想來抓我的下巴。不過這一次我早有準備，他的指尖劃過我的下領，我已經偏過腦袋。
吃過一次虧怎麼可能再吃第二次。
我暗自得意。
“烏鴉。”
為什麼他的聲音里好象帶了笑意？
“可愛的小小烏鴉……”
啊，我討厭有人這樣叫我，於是我迅速扭頭，“你……”
後面的話被他吞了下去。是他，不是我。
我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看一個男人放大了的臉，雖然他的皮膚很光滑雖然他的高色很白膩雖然他的眼睛裏全是笑，可是……他的唇正在很用力摧殘我的唇……
他吻我。
……可我從來不知道男人的唇原來也這樣甜，像藍莓蛋糕一樣……
媽媽從來沒有跟我說男孩不可以和男孩接吻。不過她講給我的故事裏都是王子和公主，或者是王子和灰姑娘，要不然就是公主和騎士……
從來沒有王子和王子，或者王子和騎士。
我楞楞看着那雙微微謎起的眼睛和眼睛裏滿溢的笑意，我忽然想知道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人教過你接吻時最好閉着眼睛嗎？”
麵糰的唇終於離開我的唇，我立刻深吸一口氣，發現原來空氣是那麼清新。
“為什麼要閉眼睛？”
念中學還有大學時我吻過女孩子，但那時我都睜了眼睛，因為喜歡看到她們那種羞澀而又微微顫慄的神情。
“因為……”
他離我還是那麼近，他的聲音是低沉的。我沒來由想到“性感”這個詞。
“因為什麼？”
這一次他笑起來，所以我又呆了。獃獃地看着他的臉再次在我眼前放大、放大，再次感覺唇上有濕濕熱熱的溫度，再次……這一次我選擇閉上眼睛……
答案看樣子是要自己去找了，因為他又開始吻我。啊，我喜歡他的親吻，因為它有藍莓蛋糕的味道。
呃，需要申明一點的是，我喜歡的是他的親吻，不是他！
和戀人在一起的時候，親吻結束之後通常會做什麼？
答案很明顯……
當然很明顯——麵糰的手從我的脖子上開始跳舞，然後滑到了背上……還有繼續往下滑的趨勢。
雖然我喜歡他的親吻，但那不代表我也喜歡這個。畢竟我和他還不算戀人不是嗎？而且很明顯他是個男人我也是個男人，王子和王子談戀愛總也需要時間吧？哪有一見面kiss一下就做那個的？
我很用力把麵糰推開。
“你幹什麼？”
長得漂亮又很白的男人皺着眉頭看我，彷彿做了錯事的人是我不是他。
我瞪起眼睛，很努力想表現出自己的憤怒啊或者其它什麼情緒……不過他的魄力更大，他掃我一眼我就蔫了下去。
“這個……那個……你幹嘛親我？”
他看着我，然後忽然一笑——我楞楞看着他，忽然覺得自己明白了那句一笑傾國是什麼意思，雖然這個用在他身上不是那麼太合適……
“烏鴉……”
我立刻擺一個“STOP”的手勢，“不許再叫我烏鴉！”
“你自己說你叫做烏鴉。”
“你叫我烏鴉也行，那我叫你麵糰你也不能反對。”
“麵糰？”
前面有人悶笑一聲，我扭過頭，看到司機在不停地聳肩。於是白麵糰變成了青麵糰，振澤冷了一張臉，“吳，你剛才聽到什麼？”
司機立刻把腰挺得筆直。
“蕭先生，我什麼都沒聽到。”
果然是麵糰暴君。
“宇澄，我知道你現在在找工作。這樣，我有個事可以讓你做，看你願意不願意。”
麵糰放開我，他收斂笑容，表情淡然地看着我。
“什麼事。”
我吞口口水。看樣子不會是什麼好差事，不過聽一聽也無妨，實在不行我照樣回去找那個美女，不，美男簽合同去……算了，還是再回去好好想想，陪女人倒沒什麼，陪男人我可從來沒試過。
“做我的專屬助理。”
助理？專屬？
我不是很明白。
“跟着我，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
“像剛才那樣的事也算？”
我咽了一下。我承認自己很單純，因為林海山不只一次這樣說我，不過我不是傻瓜，我聽得出麵糰說那句話的意思。
“算。”
他面不改色。
“……你是gay？”
可那時他不是跟那個叫做妮妮的女孩很好的模樣嗎？雙性戀？
“……算吧。”他有些遲疑，“不過這個不重要，你答應不答應。”
我看他半天，然後小心翼翼簫問，“不答應你會不會殺我滅口？”看得出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麵糰沉默了一會兒。
“不會……”
我鬆一口氣。
“那我不答應。還有這車現在要開去哪裏啊？到前面那個街口放我下去好不好？麻煩你了司機大哥。”
還是回去好了，雖然送貨搬貨實在是很累，不過有林大頭在，還有那一幫已經熟了
的同事，苦一些也沒事。再說我本來也不是什麼王子少爺了……總要習慣這樣的生活。
“陳宇澄……”
麵糰的聲音冷冰冰地響了起來。我立刻轉身很警惕地看着他，“幹嘛，你說話不算話？”
他笑一笑。
……我討厭笑起來更有魅力的男人……
“宇澄，你難道不想找到一個能一次拿很多錢的工作？你難道不想幫助你的老闆渡過眼前的難關？你難道不想每天都吃到藍莓蛋糕？你難道不想……”
這人簡直是我肚裏的姻蟲，我想什麼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先生，車是不是在前面停。”
“先別停！”
我大吼一聲。
麵糰很篤定看着我，一副十拿九穩的模樣。
“宇澄，你想想看，能一次拿很多錢的工作說來說去也就沙沙那個還行。可是如果你真和他簽了約你就得應付很多很多和我一樣的男人，你願意？如果你同意我的意見，從今天開始你就只需要應付我一個而且薪水我會付你更多，你想想哪一個划得來。當然你可以去做其它的事，不過人家一看你的履歷……你明白我要說什麼。你在大學學的那些東西實在是……”
我知道我的成績很差，不過現在聽他這樣說也挺受打擊的。
“我就說那麼多，剩下的你自己考慮。”
我低頭想了想，“那麼……你說的薪水，是多少。”
他微笑，然後說出一個數字。
啊！只要做滿十個月就可以幫林大頭還清那些貸款了。
“當然，你如果不滿意的話，我們還可以再加。”
還可以再加！我看着麵糰，當然那個時候他不再是麵糰，而是一個巨大無比的金元寶，閃閃發亮。
“我答應你。”
“你確定？”
“……確定。”
“真的？”
“……應該是真的……”
“不會後悔？”
“……我可以不可以現在就後悔……”
麵糰是個雷厲風行的男人，我還沒來得及後悔就被車子帶到了律師樓，然後坐在沙發發上等他們把合同拿出來給我簽。
“振澤你玩兒真的？”
就在我探頭探腦看那些漂亮妹妹的長腿時有人拉開門走出來，是律師和麵糰。
“這種事我騙你幹什麼。”
“就是他？他不是個男孩嗎？”
律師站定，是個很體面的青年男子。不過這人我看上去怎麼那麼面熟？
“振，振澤……”他忽然像見了鬼一樣，“他，他不是……”
“嗯，陳家的公子，陳宇澄。”
麵糰很大方地把我介紹給那個律師。
是以前的，我在心裏加一句。這律師大概認識我爸爸。
“這這……振澤你過來。”
他一把把麵糰扯了過去，兩個人又進了房間竊竊私語不知道說什麼。我打一個呵欠，百無聊賴地看着周圍來去的漂亮妹妹……不知道她們的親吻會不會有藍莓的味道。
“宇澄，過來簽字。”
麵糰站在門邊叫我。
溝通好了？
我起身拉拉衣服，深吸一口氣，進了房間。
律師還是一臉不敢置信加疑惑，我使勁看他，然後想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人。
“這裏。”麵糰指地方給我，“簽吧！”
呃……全是英文，大學完全就是混過去的我當然基本上沒看懂上面都說了些什麼。
“陳先生你真的做了決定？”
律師皺着眉看我。
我看看他，心想他該不是在暗示我什麼吧？
“這個……我認為還是應該仔細考慮以後再……”
“宇澄已經考慮好了。”麵糰打斷他的話，於是律師狠狠地瞪他一眼。
我開始遲疑。
“宇澄……”
麵糰拖長了聲音，我抬頭看看他——真是個帥哥，算了。我也不算吃虧吧……於是就在麵糰手指的地方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接着，他拿過筆，也在旁邊簽了自己的名字。
蕭振澤。
真是讓人很不爽的名字啊……
律師拿起合約看了看，然後他很努力擠一個笑容出來，“恭喜兩位。”
……
這有什麼好恭喜的，連自己都賣出去了。
坐回車裏，麵糰說要帶我去他家。
“我得回去收拾行李。”
“不用了。”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你要什麼家裏都有，沒有就去買。”
“麵糰……”
他瞪起眼睛，我嚇一跳，“呃、說錯了，是蕭先生……”
他仍然瞪眼睛。
“難道你不姓蕭？”
“叫我振澤。下次我再聽到你說麵糰兩個字……”後面的話他沒說我也知道那代表什麼。
“振澤……”真是不習慣。
“什麼事。”
“我要回去跟老闆說一聲，什麼都不說就走也實在太……林大頭一直對我很好。還有。那個，預支第一個月的薪水可不可以？”
“好，我跟你去。”
“不行！”要讓林大頭知道我把自己賣了他還不把我給一刀砍了……
“那麼……我怎麼知道你去了還會不會來找我。”
不管怎麼說，媽媽都教育過我要做個有信用的好孩子，既然都跟他簽了約我當然會回到他身邊，雖然心裏是一萬個不願意。
“我發誓……”
他微微地笑，“不用發誓，你吻我一下我就信你。”
我還是要發誓，我發誓前面那司機的耳朵都紅了。當然我的也紅了，從耳朵紅到脖子……只有麵糰在笑。他笑得很開心，眼睛裏有閃動的光芒。
吻就吻！
不過就是嘴碰嘴，我又不會掉下一塊肉來，就當自己在親藍莓蛋糕好了。
“你過來。”
說完這三個字我臉上就快冒煙了。
他眨眨眼睛，“我過去？”
廢話，你不把頭伸過來我怎麼吻你？我又不是長頸鹿。
“宇澄，你好象弄錯了……現在是你吻我，是你主動，那麼，做這個動作的人應該是你。”
……
我很努力探頭過去——藍莓蛋糕，藍莓蛋糕。眼前是很大一塊藍莓蛋糕。
麵糰往旁邊坐開去，於是我們的距離拉遠了一些。
他媽的我討厭這男人！
不過討厭歸討厭，那個kiss的動作還是得做……
光探頭是不行了，我實在做不了長頸鹿。沒辦法，只好很不情願地往他坐的那個方向蹭、蹭、蹭……這車怎麼那麼寬啊，我們的距離老也沒法縮短。
“宇澄，你做不到的話我可也做不到啊！”
麵糰微笑着威脅我。我咬牙，又不是沒吻過，無論對男對女反正都不是初吻，我還矜持什麼呢？幾乎是閉着眼睛，我猛撲了過去撞到他的唇上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離開，然後很滿意擦着嘴唇看他一陣青一陣白的臉。
“好了。”
麵糰苦笑一下，他伸手從衣袋裏摸出一塊手絹擦了擦微啟的唇，淡灰色的手絹立刻紅了一片。
“我剛才說的是吻，親吻。不是這個……”
“對，對不起。”
我低下頭，很沉痛道歉。不過心裏倒很爽，明着和他斗當然沒辦法，不過趁機耍個小花樣還難不倒我。
“抬起頭來。”
我傻瓜一樣抬起頭，看進他微笑但是深沉的眸光中。
“親吻，應該像這樣……”
還沒等我回過神來，麵糰就抱住我，吞沒了我的唇。
唉！沒防備好，又中招……緊接着我很驚恐地發現，我喜歡這個親吻，不光因為它有藍莓蛋糕的味道。
麵糰的懷抱，是個可以讓我安心的地方。就好象那時爸爸媽媽還在的家一樣。
“你說你找到工作了！？”
林海山的聲音大到可以震破屋頂，然後他扭頭，幾個同事擠在門口看熱鬧。
“去去，做你們的事去。”
他把他們趕走，然後關上門。
“宇澄你沒騙我？”他的那張老臉就快貼我臉上了，“你真找到工作了？而且薪水很高？而且要搬到公司宿捨去住？”
“嗯。”
我吞口水，怕他看出來我就是在騙他。
林海山坐到那張岌岌可危的辦公椅上，一臉的喜悅。
“上帝保佑，宇澄你果然長大了……終於沒辜負陳先生和太太的一番苦心……”我在想我以前是不是真那麼過分，弄得現在跟洗心革面似的。
“工作具體做些什麼？是哪家公司？宿舍在哪條街？工作累不累？還有……”
林海山一竹桶的豆子就快把我砸暈了。
“老闆你慢點兒……”
“哎呀！你看我，真是越老越啰昧……”
我看林大頭就快老淚縱橫了。不知道這算不算喜極而泣。
“工作……其實就是秘書那一類的。”助理算是秘書吧……
“公司，其實也沒多大名氣，一般……”我沒把握林海山聽到蕭氏的名字是不是和我同樣反應。
“宿舍……我還不知道，不過公司那邊有人帶我去。”是老闆親自帶我去啊，雖然我也不想有那麼大的面子。
“累……也許會很累，不過我習慣了。”其實還沒習慣，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會做些什麼。
“好好。真好，宇澄你真長大了……”
我看林大頭根本就沒聽我說了些什麼，光是沉浸在聽說我找到事做的喜悅中了。
“老闆，我就回來說一聲。還有……”
“我知道、我知道，行李你什麼時候回來拿都可以，如果那邊做事苦的話回來也可以……不過最好忍一下，這可是第一份你自己找的事啊！”
他根本就沒打算讓我說話。
“嗯，老闆，那個……”
“你就好好去做事吧！其它什麼都不用管了。宇澄……真應該讓你爸爸媽媽看到現在的你，唉……”
我朝天翻一個白眼，終於放棄了跟林大頭溝通的想法。
第一個月的薪水就讓麵糰幫我匯到林大頭的帳戶上吧！
在一千同事的歡送下我準備離開這裏了，雖然我很捨不得，不過看那些傢伙一臉的高興，好象恨不得我立刻就從他們眼前消失一樣……
有些傷心。
林海山也很高興，但我還是看到他流下的幾滴鱷魚眼淚。
不知道是捨不得我還是慶幸我終於走了……
我提了大包行李，和同事們擁抱告別。
有個傢伙在我耳邊偷偷問，“宇澄，說老實話，你那老闆是女的是不是。”
大哥，這你就錯了……
“是男的。”
“不錯不錯，宇澄你終於可以離巢了。”
他看上去有些感動。
不知道我告訴他們我的老闆是個男的，不過是個gay，而且他擺明了是要我而不是要我做事的話，這幫傢伙會是什麼表情。
“宇澄。”林海山拉住我的手，語重心長，“記住，以後可不能再耍什麼少爺脾氣了。”
嗯，我知道，我現在是個沒有了國家的王子。
如果別人還承認我是王子的話……
“宇澄，好好照顧自己……有空回來看我們。”
林大頭又快老淚縱橫了，所以在這之前我很迅速地跟他們道別，然後轉身離開。
不是不難過的，從沒有了家開始，那裏就變成我的家了……
我坐在麵糰的車裏，很用力地看着慢慢從我眼裏消失的建築，面頰上濕濕的。
“宇澄……”
麵糰伸手過來抱我，這一次我很乖地縮到他懷裏。
反正都要習慣的……而且這個懷抱的感覺也的確不錯。
“又不是以後不能回來看他們，有什麼好哭的……”他的聲音很溫柔，“烏鴉哭鼻子，我還從來沒見到過。”
因為我本來就不是烏鴉……
“可以回來？”
我瞪大眼睛，恢復一半神智。
“當然可以，我不是要把你關起來。”他笑，
……我的確這樣認為……
“對待一位王子，一位騎士怎麼可能做出傷害他的事呢？”
“我不是王子。”
沒有了王國，王子就變成平民老百姓了。
“但你也不是公主啊……”
“你以為我是那種大壞蛋？”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笑得很賊。
“廢話，我不是女的。”
“所以，對我來說，你就是一位王子。”
我看着他，雖然這話真是肉麻得讓我起了不少雞皮吃痞，但我發現我愛聽這個。
真的，我喜歡。
王子遇到灰姑娘，王子吻醒睡美人……
當公主遇到王子，那通常就是一個美麗童話的開始。
那麼王子遇到王子（破落戶也算……），難道就不會發生一段美麗的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