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子夜,你醒了嗎?該起床了。”

迷迷糊糊的,子夜幾乎是彈跳起來。“什麼時候了?”外面仍一片灰濛濛呀!

“寅時未。”

“這麼早!”翻身想要再睡。

“我要進去了。”魯荻甚至沒有提高聲音,只用普通的口氣說。

但已足夠讓子夜完全清醒過來了。“不,你不要進來,我起來了,我已經起來了。”

“等你半炷香時間,”魯荻忍住笑,故意用不耐煩的口吻道:“不然我就自己游泉觀日出去了。”

“該死的,這麼沒耐心,不曉得妻子梳妝,丈夫該等得嗎?”

她說得小聲,但其實一直倚牆等候,根本沒走的魯荻卻聽得一清二楚,連忙掩住嘴,就怕被她聽去了笑聲,待會兒又要大發脾氣了。

成親半個多月了,每目、每日,魯荻都得靠莫大的意志力來支撐,藉以抗拒她的魅力誘惑。

這當然不是說她有刻意誘惑他的舉動,因為截至目前,子夜對他仍略具戒備之心,只要他稍有逾越,她馬上不假辭色,拂袖而去。

唉!這妮子的脾氣還真倔,不過自己愛的,不正是她這又辣又烈的個性嗎?

如果可以,他還真想擁她人懷,將她狠狠吻個夠。

但是大妖和鐵掌龍仍音訊全無,為了子夜的安全,還是別曝露她的身份,讓他們全衝著自己來好了。

另外魯荻還有一項心愿,就是希望憑他的款款深情,可以打動子夜,讓她猜出整個事情的真相。

這樣的話……甜蜜必定會加倍吧?想到這裏,魯荻陶醉的神情便再也掩飾不住——“啊!”驀然被拍了下肩膀,他不禁叫出聲來。

“你做了什麼虧心事,嚇成這樣?”

“你還真不懂得感激為何物,我特地要帶你去觀景遊玩,你非但一個謝字都付之闕如,還誣指我做了虧心事。”

子夜再看了他一眼,深深的一眼,其實……魯荻對她實在算得上不錯,為了帶她離開京城,甚至不惜撒謊,把所有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事,全部攬上身來解釋。

“做新郎倌,一生只有一回,所以我想帶子夜到我故鄉去走一走。”

短短一句話,就擋掉了皇室一干人等的詢問,並贏得艷羨的眼神,相信華山那邊聽到這事,也會大力贊成。能擔任蜻幫幫主職位之人,實力果然不容小覷。

“怎麼了?想跟我道歉,卻又拉不下臉?”魯荻顯然誤會了她的沉默。“沒關係,我這人度量還算大,不會跟你計較。”

“哼!”她卻說,“誰要跟你道歉?真有人要道歉,那個人也應該是你,而不是我。”

“哦?”他指着自己的鼻予問道:“你說我應該道歉,為什麼?”

“為有心情遊山玩水呀!”子夜率先往他們租住的府邸門外走去。

“濟甫號稱‘一城山色半城湖’,湖光山色,相得益彰。美不勝收,我為什麼會沒有心情?”

“夏蟲不可與言冰。”

“在我面前公然承認你心中惦記着他人,”上了馬車,他側頭問道,“你不嫌過份了些?”

他在生氣嗎?為什麼?其實……管他為什麼,畢竟她不是為愛嫁他,而他也不是為愛娶她,兩人均心知肚明,從來就沒有互相隱瞞過。

“你遲遲不展開復仇行動,才是過份。”子夜嘀咕。

而他聽見了。“仇?我記得跟他們有仇的人,好像是你,不是我。”

“換句話說,就是不甘你的事羅。”

“我有這麼說嗎?你太多心了。”

“你”原本還想要跟他繼續爭論下去,卻被他打斷。

“下車。”

“什麼?”這樣就要趕她下車,不會吧?

“我們到了,”他翻身下車,然後對她伸出了手。“下來吧。”

原來如此,看看他的手,子夜原本有些小動,但腦中猛然躍進浮煙的身影,立刻收回己伸至半途的手,自己跳下了車。“這兒是哪?”

“是哪兒重要嗎?”魯荻原本是想說:重要的是我們在一起,不過真正出口的,仍只是平淡無奇的:“濟南號稱‘泉城’,以前的詩人形容這裏‘家家泉水,戶戶垂揚’,知名的泉水就有七十二處。”

子夜跟着他,於晨曦中步向由垂柳、亭園和泉水構成的美景里,渾然不知在魯荻眼底,她才是絕世的美景,千金不易。

“好美!”她讚歎道,同時信口問他,“這裏真的是你的故鄉?”

“故鄉還有假的嗎?”魯荻笑道:“不過之前對我可沒有什麼吸引力。”

“什麼意思?”她磚頭看着他問。

魯荻卻正好側過頭去,正視前方說:“男兒立志出鄉關,不立功名誓不還吧,現在想想,好像也沒有什麼意義,因為……就算有功名又如何?一樣沒有分享的人。”

“濟南既是你的故鄉。就應該會有——”

“有親人,有朋友?”

“難道沒有?”

魯荻搖了搖頭。“十三歲,我離開濟南已有十五年之久,離開的原因是飢荒,當年一場水災,讓這些泉水,”他揮一下手,漫指全景。“全成了肆虐的洪水、我的祖父、父母和一兄、一妹,便是這樣與我分離的,我呢?湊巧抱住了一塊浮木,不然也早就死了。”

他居然有這麼悲慘的過去!子夜無語。

“後來我隨難民潮湧入京城,天子腳下好討生活嘛,只要不傷天害理,只要能混得一口飯吃,什麼卑微的事我都願意做,直到我認識了柳大哥夫婦,再因緣際會的進入蜻幫。”

“你從來不曾恨過?”

“恨?”魯荻扭回頭來看着她。“恨什麼?為什麼?”

被他這麼一反問,子夜差點語塞,不過馬上又反應過來說:“恨流離失所,恨痛失家人。”

啊!說到重點了,魯荻盡量不動聲色,維持平穩的口氣說。“有倖存活,就要活得開朗,要連家人的份都活下去,活出生命來,不然,豈不辜負了上天的美意?”

“上天的美意?”

“你從來沒有如此想過吧,是不是?”

“我……”

“所以才會如此的憤世嫉俗。”

“我憤世嫉俗?”

“難道不是?”

“當然……”有沒有呢?到底有沒有?要說沒有,好像又有:要說有,她又有些不甘,最後只得噤聲不說。

“受到最大傷害的人,其實是你自己,而最心疼不舍的,其實是愛你的人。”

她當然清楚他指的人是誰。“所以就有權幫我安排相親,讓我一個人遠赴南海!”

“你果然為此生氣,可是這期間你難道就毫無收穫?至少你認識了——”魯荻想說,你認識了我。

“不要再說了!”子夜大聲制止,而且想要離開。

“等一下,”魯獲卻扣住了她的手不放。“把話說清楚再走。”

“我跟你之間,沒有什麼話好說。”為什麼要逼她面對自己、面對過往?為什麼?

“是嗎?我們是夫妻,是要共度一生的夫妻,有什麼話,是你不能對我說的?我倒是更想弄個清楚?”

“包括我愛的是別的男人,我一輩子都不會愛上你,連這個你也想聽,你也不在乎?我告訴你,魯荻,我自小就被母親用仇恨喂大,在仁得母親的愛之前,我已先學會了殺父之仇、失姐之恨,當然,還包括了我們母女一直都不曉得其實並不存在的失兄之慟,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遇到了浮煙,才與他……如何?”她扭回頭來看他,一臉的倔強,卻也寫着滿面的掙扎。“你還要再聽下去嗎?聽我說他對我有多好,我又有多麼愛——唔,不要!你放手,我不——”

魯荻突然封住了她的雙唇,教她避無可避,企圖掙脫,無奈兩人功力懸殊,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子夜又氣又羞,差點要暈厥過去。

不過不能反抗,總可以消極的抵抗,子夜緊抿雙唇,硬是不肯做任何回應。

“你真的那麼愛他?”俯視着他,魯荻的心情紊亂不堪,怎麼會這樣?他居然嫉妒浮姻?浮姻不是他?他不就是浮姻嗎?

“除非你說的話,全是謊言。”剛剛如果他堅持下去,會……怎麼樣呢?她差點就要軟化了,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太荒謬了!

“我說過的話?”她的紅唇嬌艷欲滴,充滿了誘惑,魯荻幾乎無法專心的思考。

“你說過你也不想娶我的,你說你也有心愛的女人,你明明這麼說的!”

老天爺!他幹嘛跟她玩這種迷藏,簡直就是作繭自縛。“對,我是說過那樣的話,因為你就是——”

他原本要說什麼?子夜一顆心怦怦急跳,可惜已無法得知,因為……

“小魯哥?你是……小魯哥?“

什麼?

不但子夜吃驚,魯荻也愕然。

“小魯哥,你不認識我了?我是黑大姐,從小愛跟在你屁股後頭轉的黑大姐呀!”

“我不認識什麼——”魯荻扭頭想叫她走。

可是話已被子夜打斷。“原來如此!”抽出身來,想要離開。

“等一下,子夜。”他馬上想追。

“等一下,小魯哥,”卻被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這個女人拉住。

“姑娘,我不認識……”他再度企圖澄清,可是那女人已整個人撲人他的懷中。

“這些年來,你到哪裏去了?找得我好苦。”

黑大姐?恐怕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吧,因為如今的她細皮嫩肉,長相清麗,是個活生生的小香扇墜子。

“你留下來敘舊,我先走一步。”子夜拚命按捺熊熊燃起的怒火,寒着一張臉說。

“子夜,你誤會了,我根本——”

看他任由那女人抱住的模樣,子夜差點沒氣暈過去,他到底把自己這個妻子置於何地呢?

子夜不知道的是魯荻現在一心只想跟她解釋清楚,哪裏還顧得了那緊抱住他不放的女人。

“我沒有誤會,你也不必再說什麼,這位姑娘等了你十五年,等於也找了你十五年,令人感動,不是嗎?你何必再跟我說什麼?一個人難過,總比三個人委屈得好。”

魯荻原本還想要再說些什麼的,但她最後那句,“一個人難過,總比三個人委屈得好。”卻堵住了他的口,一個人難過,哪個人?她嗎?為什麼難過?因為……嫉妒?像他嫉妒自己所扮的浮煙一樣?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他又不急着解釋了,只是輕輕推開“黑大姐”說,“抱歉,我離開濟南實在是太久了,久到家鄉人、家鄉事都已經忘得差不多,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好讓我介紹你給我的妻子認識。”

女該霎時面色如紙。“小魯哥,你……你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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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男邪女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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