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晨,從夢中醒來。
青韌的親吻,落在我的眉間。
他說,“睡得好么?”
我揉着眼睛,看他俊美的面孔,“因為有你,所以,我睡得很好。”
他笑,“我的小音音也會說哄人開心的話了呢。”
我也笑,任他再一次擁抱我,在我的耳邊,說著喃喃的愛語。
纏綿好象是沒有盡頭的傷害,每一次,都會在心上刻下深淺不一的痕迹,明明告訴自己,只把它當作身體上的快樂,可是仍然,用心來記憶。
青韌洗過澡后,換上西裝,打好領帶。
然後他走到床邊,俯下身,“音,你還不起來么?你不是說,今天要出去辦事的么?”
我打個大大的呵欠,笑着看他。
於是他親吻我的唇,“我愛你,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你呢?”
每天早晨,他都會問我這句話。
我答,“我也愛你。”
“我也願意,為你做任何的事。”
他笑起來,很快樂的走出門去。
吃完福伯做好的早餐,我駕車來到城市的另一頭,一所全市有名的療養院中——
君雲,就住在這裏。
Daphne沒有騙我,她請到了最好的律師,得到了他們想要的證明,君雲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所以,他不用承擔刑事責任。
然後,Daphne讓他住到了這裏。她說,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講,這對君雲,都應該是最好的。
護士帶我進了會客室,“您稍等。”
我沒有坐下,卻慢慢走到窗前,看外邊的美麗景色。
這裏不象我想像中的精神病院,沒有電棒,沒有束縛帶,也沒有孔武有力的壯男護士……因為在這個地方進行療養的,大都是一些精神方面有障礙的年輕人和孩子。
Daphne認識的那位院長曾經告訴過我,對他們,要用愛來治療,否則,有些東西,會留下永久的黑色記憶。
其實那個時候我還向Daphne開玩笑,“不如我也來這裏吧。”
不再面對那些令我傷心的人和事。
每天和青山綠水做伴,快樂的生活。
Daphne說,“君雲已經沒有了退路,除了死掉的那個人,還有誰記得他?”
“可是你不同,你還有事掛在心上,你還有人,沒有放開……”
她說得對。
我長長嘆氣,這樣的我,還沒有資格住進來。
“冰音。”
君雲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來。
我轉身,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美麗男孩正在向我微笑。
我們在屋外的草地上坐下。
有些小孩子在我們身邊很快樂的玩耍。
“你好么?”我問他。
他點點頭。
“好。”
我微微的笑,“那我就放心了。”
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誠心誠意的對我說,“謝謝你,冰音,是你讓我再活了一次。”
“應該謝Daphne。”我說,“是她的功勞。”
“是,我見過她。”君雲看着那群孩子,“她真漂亮,我無法相信,象她那樣高貴的人,竟然也是……”
“所以,我們和其他人,沒有什麼不同。”
只不過,我們做的,是他們不敢做的工作。
君雲無聲的笑,“你還是那樣,當我們都感到低人一等的時候,只有你,始終昂頭挺胸,若我是青韌,我也會選你。”
“你和他住在一起吧。”
他忽然轉開了話題。
我點點頭,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笑起來,“你放心,我沒事了,我真的沒事了。“
有一粒小小的球滾過來,滾到我們腳下。
孩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上來拿。
君雲拾起了它,很小心的拋過去,“若是再踢過來的話,可要自己拿回去喔。”
“那個時候,我愛的是青韌。”
他忽然扭過頭,“現在,我愛的人是阿德。”
“那時,若不是他,從迷離夜出來的我,只會墜入更深的地獄。”
“可是我並不後悔殺了他……”
他的眼神忽然有些迷惘。
我想起孔非德曾經說過的話來——
“只是個遊戲。遊戲結束以後,我會回到他的身邊。”
君雲很輕很輕的開口,“他並不是不愛我,可是,我太愛他,所以,他一直想從我身邊逃開,就象個孩子一樣……”
“他在做着遊戲,痛苦的遊戲,而我讓這個遊戲,停止下來。”
“可是冰音,沒有了他,我為什麼活下來?”
透明的淚水,從他眼中落下。
我抱住他的肩,害怕他忽然消失在面前。
“當我第三次自殺的時候,醫生說,君雲,如果連你都不珍惜自己,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會珍惜你。”
“所以冰音……我要活下去,就算真的很痛苦,很痛苦,我還是要活下去,連同阿德的份,一起活下去。”
終有一天,他會忘記這一切吧。
當時間如過隙之駒,轉眼便失去蹤影,心上的傷痕無論多深多疼,也會蒙塵,也會結疤,磨平了,仍然是一塊新肉,除了一點淡淡的痕迹,你又能從中,看出什麼?
君雲的主治醫生送我出來。
“君雲現在好很多了。”他說,“小孩子很喜歡他,因為他長得漂亮,人又溫柔。”
我微微的笑。
原來的他阿……
漂亮是真,可是溫柔,也只會對那一個人吧。
“若是以後他願意……”醫生的的聲音忽然低下去,“我們希望他能留在這裏,和我們一起照顧孩子。”
我愣一愣,然後不着痕迹看他微紅的臉。
原來,他也是個很穩重,很俊秀的男子呢。
於是我笑,“當然,若是他願意……”
若是他願意,幸福,是不是仍然會降臨在他身上?
車子很輕快的行駛在無人的公路上。
太陽已經升到很高很高的天空,可是陽光,仍然是溫柔得令我沉醉。
在某天,某個時候,某個地點,我忽然,有了一種叫做“幸福”的錯覺。
從便利店裏買了飲料出來,我打算去市中心的公園中看鴿子,消磨今天剩下的時間。
在我的車旁,站了一個人。
所有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去看他。
因為他實在是太過出色,美麗到不象在這世間生活的人。
我走過去,微笑着,“你好,文浩。”
其實我覺得,象他那樣的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啃麵包,然後用麵包屑喂很可愛的鴿子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可是他還是做了,而且,絲毫沒有突兀的感覺。
“你現在好么?”他問我。
我說很好。
他說,“喔。”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我忽然很想問他,問他是不是沒有完全把我當作C28。
可是,話哽在了喉嚨,始終沒有說出來。
“季青韌,是不是?”
他忽然開口問。
我點點頭。
“迷離夜的老闆么?”文浩若有所思。
“是。”我答他。
他站起來,黑色的大衣翻飛在風中,鴿子在他身邊飛翔,他扭過頭來,那一瞬間,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一點點不舍,一點點後悔。
“對不起。”他說,“對不起,冰音。”
然後他轉身,大步的走開。
我坐在原地。
攤開的手中,任鴿子啄食。
他的確有一點點愛我,否則他不會說對不起。
可是,他還是選擇了C28,所以,他說了對不起。
我閉上眼睛——
無論如何,謝謝你,文浩,謝謝你。
謝謝你。
天黑的時候,我回到青韌的家。
這裏,現在也是我的家。
“冰音少爺。”福伯現在這樣喚我。
他知道一切,他就看着它們發生,可是,他一句話都不說,只是看着它們發生。
“青韌還沒有回來么?”我問他。
他點頭,“先生還有事。冰音少爺是不是現在吃飯?”
我答,“好吧。”
他把飯菜端到桌上,然後站在旁邊。
一個不小心,我把勺子碰到了地上,趕忙低頭去拾。
福伯也蹲下身,想拾那把勺子。
當我拿到它,直起身的時候,福伯說,“冰音少爺,我可以不可以,看看您的耳朵。”
耳朵?
我愣了愣,然後笑着點頭,“好啊。”
他走過來,我感覺到他顫抖的手。
他撥開我耳後的頭髮,然後他說,“冰音少爺,您的這顆藍色的痣……”
藍色的痣?
我笑了笑,“很少見么?”
“是不是從小就有的?”他問。
奇怪的問題,可我還是老實回答,“是。母親說,我的父親,也有一顆這樣的痣。”
福伯閉了一下眼,身體搖晃了一下。
我趕忙扶住他,“福伯,您沒事吧。”
他搖搖頭,“沒事。”
“先生他,看到過這個沒有。”
青韌么?除了母親,我記得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他。
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福伯退出了餐廳,留下滿頭霧水的我來。
一直到很晚的時候,青韌才回到了家。
我早已經躺上了床,閉起眼睛,開始了夢鄉之旅。
他親吻我的額頭,弄醒了我。
“回來了?”
“恩。”他答應着,又再吻我。
“半個小時前我就聽到門響。”我說。
他笑,“音,你知道不知道,你真的很象一個嫉妒的小妻子。”
我也笑,“如你所願。”
“是,半個小時前我就回來了……福伯有事問我。”
我答應了一聲,不再說什麼。
無論做什麼都要有限度,給他的愛也是如此,過了,他就會從驚喜轉至厭惡。
青韌抱住我,“我愛你。”他說。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你呢?”
我輕輕的笑,捧住他的臉,“我願意,我願意。”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讓我用同樣的愛,回報你。
他笑了,手滑進我的睡衣,唇吻上我的胸,而牙齒,啃住我敏感的果實。
“青韌,你還沒有去洗澡!”
我尖叫。
他大笑起來,手指已然深入到了能夠給我快樂的器官中。
“給我吧。”他說,“把你的一切,都給我……都給我……”
快樂是一種罪過。
太過快樂時,悲傷,也就如影隨形。
明明是高潮的到來,明明是極至的喜悅,明明是滿眼滿臉的沉醉,明明是……可是為什麼,我卻是滿心滿懷的悲哀。
青韌說,“我愛你。”
青韌說,“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我說,“我也愛你。”
我說,“我也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難道這樣,愛情的關係,就此成立?
青韌這段時間似乎很忙,我常常看不到他的蹤影。
只留下我一個,或者出去亂逛,或者,就留在家裏睡覺,無所事事。
福伯的電話多了起來,剛住進季家的時候,他每天就接到一兩個電話,而且,都是找青韌的,可是現在,我常常看到他在講電話,一說,就是半個多小時。
有些事,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着我不知道的改變。
羽芳華來到季家。
我說,“青韌不在。”
她笑着,“我來找你,冰音。”
我們在花園中坐下,福伯送來很香很香的咖啡,在要離開的時候,他對羽芳華說,“羽小姐,請你,記住自己的身份。”
我愣愣的看他和她,不明白福伯話里的意思。
羽芳華端起杯子,“福伯的咖啡,真是天下一絕。”
“冰音,你知道,我的身份,就是迷離夜的律師,青韌的律師。”
我知道,她說過這件事。
“實際上,青韌他並不是迷離夜的真正繼承人。”
我抬頭看着眼前這個美麗女子,那一瞬間,竟令我驚訝到無話可說……不是迷離夜的真正繼承人,這是什麼意思?
“迷離夜的創始人姓林。”她終於喝口咖啡,“雙木林。而青韌,是上一任林家人的養子。”
只幾秒鐘的時間,我鎮靜下來,靜靜看她,“羽律師,你想說什麼。”
她也靜靜看我,時間,從我與她的對視中流去。
“你姓林,迷離夜真正的主人也姓林。”她終於答我。
“這和我有關係么?世上姓林的人多得很,上街問一聲,十個中至少有一個會告訴你,他也姓林。”我大笑,“而且我的母親,就是姓林。”
“你是私生子。”
“私生子又怎樣?”
“我們做了調查,你的母親,林嫣然女士,她和林先生有過一段接觸。”
我終於站起來,“羽律師,請停止你無聊的玩笑。”
她亦站起,“冰音,難道你不想知道真相?”
真相?
真相……
真相就是那種在你以為已經得到幸福的時候卻打你進萬丈深淵的話語。
真相就是那種當你真正過着平安的生活時卻再次令你狂亂的證據。
真相就是無論在何種時候都是最冠冕堂皇也是最可怕的事實……我再不想聽到的事實。
“對不起。”我掛上微笑,慢慢開口,“我不想,知道真相。”
轉身,離開。
“林冰音!”她大聲叫住我,“可是那關係到青韌的前程,這個,你也不想知道?”
我站定,然後慢慢扭頭,“他的前程?”
“是,他的前程。”
他的前程……若是他有個好的前程,我就可以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象現在一般,若寄生蟲一樣生活?若他有個不好的前程,我又會怎樣?
“如果你愛他,請為他考慮。”羽芳華一字一頓。
如果我愛他。
可是,如果我不愛他……
我輕輕的開口,“羽小姐,是你說,你不要愛季青韌,千萬不要愛上他。所以,我沒有愛上他,沒有。”
“對不起。”
走進客廳,看到正在擺弄鮮花的福伯。
我沒有喚他,想直接上樓。
“冰音少爺。”他卻叫住了我。
我扭過頭。
“這些花,是不是很漂亮。”
插在花瓶中的,是叫做非洲菊的大朵鮮花,很艷,很美,在世面上的價格,卻十分便宜。
“是很美。”我答他。
“你知道不知道它的價錢。”福伯繼續問我。
我搖頭,“不知道,我只知道它賣得很便宜。”
“是,很便宜,那你猜得出這個裝它的花瓶價值多少?”
那是個很普通的青瓷花瓶,上面有很凌亂的花紋,我仍然搖頭,“不知道,不過,應該也很便宜吧。”要不然,福伯會拿它來擺放這麼便宜的鮮花?
他笑了,“這個東西不便宜呢……”他抬起頭,又低下頭,“象這樣的別墅,這個花瓶,可以換十幾棟。”
“如果我把它放進玻璃櫃中,很小心的保護,大家都會知道它的價值。”
“可是我拿它來裝它們,大家就都會認為它其實很普通……”
我有些不知所措,“福伯,我不明白……”
他繼續笑,很慈祥的模樣,“冰音少爺,幾乎所有人都不清楚它的價值,只有我,只有我很明白的知道……”
“不光是你知道!”
一個聲音猛然響起,我們都扭過頭去,青韌從門外大步進來。
“福伯,你老得有點糊塗了是不是?”
青韌笑着,接過福伯手裏的花瓶,“它是我買的,我怎麼不可能知道它的價值。”
福伯靜靜看他,“喔,是的,我忘記了,這個東西是先生你買來的……可是先生,既然你知道它的價值,為什麼還要拿它來做花瓶?”
“怎麼,福伯也知道了它的價值了?”青韌好象變做了我不知道的人,渾身散發出犀利無比的氣息。
“放得久了,我忍不住問了問別人,所以就知道了。”老人仍然不緊不慢的回答他。
我看着他們,聽着他們說著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的話。
有一把大大的鎚子,好象忽然敲到了頭上,讓我頭昏眼花。
羽芳華走了進來,她看到青韌。
“韌,你回來了?”
“芳華?為什麼你會在這裏?”青韌很驚訝的模樣。
“是我讓她來的。”福伯笑着,站到羽芳華的身邊,“先生,她是你的律師,可是,也是迷離夜的律師,林家的律師。”
“真相,不能只讓你一個人知道,我們這些老頭子,也應該知道。”
青韌的眉頭皺起來,“芳華,你還是說了出來?”
羽芳華搖頭,“我沒有。”
“是我看到的。”福伯淡淡回答。
“冰音少爺耳後那顆痣,和老爺的,一模一樣。”
慢慢的,我的身體開始發冷。
聽着他們的對話,我覺得自己好象掉進了一個寒冷的冰窖中。
福伯的話。
那個花瓶。
青韌和羽芳華的話。
難道真相,竟是這樣的戲劇化?
身體晃了兩晃,我從樓梯上摔下來。
“音!”青韌很焦急的奔了過來,“你沒事吧?”
我笑着,“疼,很疼……”
他抱起了我,“音,你不要嚇我!”
“青韌,請你告訴我,你愛不愛我?”我抓住他的胳膊,問他。
他點頭,“愛。”
“我愛你。”
那句我從三年前開始聽到的誓言,沒有一刻,比現在真實。
靜靜躺在病床上,我看着床頭那隻花瓶,和瓶中的鮮花。
門被慢慢推開,很輕很輕。
是福伯。
“冰音少爺。”
他把保溫瓶放在桌上,“還住的習慣么?醫生說沒什麼大礙,休息幾天就沒事了……或者,你更想回家去住?”
“回家?”
我笑了,“誰的家。”
福伯轉頭過來,“冰音少爺,真相,你應該已經知道。”
我閉上眼睛,“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
青韌說他愛我。
這樣,就足夠了。
“迷離夜所擁有的一切,大得出乎你的預料。”
福伯走到病床前,很仔細的看我。
我回望他,笑得天真,“我沒有野心。而且迷離夜與我,再沒有關係。”
“你將是迷離夜的新主人。”
終於,福伯說出我最不願意聽到的話。
“我不是,我永遠不會是。”笑容消失,“它的主人,是青韌,季青韌。”
“可是,你是林家的親生子嗣。”
“住口!住口!住口!住口!!!”我終於爆發出來,不顧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個老人,很大聲的,吼了起來。
林家的親生子嗣?
當母親生我的時候,你們在哪裏?
當母親病倒的時候,你們在哪裏?
當母親死去的時候,你們在哪裏?
當我跨進迷離夜,當我展開身體,迎接第一個客人,當我微笑着,取悅無數男男女女的時候,你們在哪裏?
真是可笑,真的是很可笑……
青韌的養父,是我的生身父親?
迷離夜,是屬於他的?
那我呢?他唯一的兒子?
在迷離夜中失身,在迷離夜中失去所有自尊,在迷離夜中忘記愛,不敢愛……在迷離夜中,失去了一切……
這個,就是我的生身父親留給我的一切?
“冰音少爺……”
福伯蠕動着嘴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笑了,很凄厲的笑,“福伯,請你出去,請你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他嘆氣,然後朝我低了一下頭,轉身離開。
我把頭埋進膝蓋,雙手絞緊床單,好疼,好疼,全身都在疼,身體,頭,還有心,疼到象要裂開一般。
為什麼會這麼疼?
為什麼會是這樣?
母親,為什麼,你什麼都不和我說……
當我以為一切都慢慢平靜下來,當我以為只要我不去認真的在意,幸福就是現在這樣,當我以為……
我再沒有任何東西,值得別人去挖掘,值得別人去思考……
真相,可笑的真相,就這樣,出現在眼前。
“冰音……”又有人,敲開病房的門。
羽芳華。
我冷冷看她,“你有什麼事。”
她笑,“我不是你的仇人。”
“我只是個小小律師,拿人俸祿,替人辦事。”
“好吧,羽律師,這次,你又要告訴我什麼。”
“還有一個星期,就是韌的生日。”羽芳華坐到床邊的椅上。
“那又怎樣。”
“有一份文件……”她喃喃開口,“若是你簽了,迷離夜就會是他的,若是你不簽,迷離夜,就變成你的。”
我忽然微笑,“若是,沒找到我這個人呢?”
“迷離夜將解散,所有有關資料全數毀滅,這個城市中,這個國家,不再有迷離夜這個名字。”
“我覺得,最後這個結果最好啊。”我仍然笑着,看她。
羽芳華沉默了一會兒。
她抬起頭來,“因為你不知道這個組織的重要性……所以,你才會怎麼說……”
“重要?”
“是的。迷離夜掌握的資料,能夠改變這個國家的命運——迷離夜能夠把某些事,轉到好的方向發展。”
“因為,你們隨時可以利用手裏的把柄,左右政界和經濟方面的大人物?”
“是。”
我大笑。
是的,當你手裏握有權利的時候,你會認為,自己能夠改變一切。自己,就是上帝。於是,那些少年,那些少女的命運,就變做塵土。
可惜,我不是想做英雄的人。
我笑的時候,羽芳華看着我。
她說,“你不想要迷離夜,可是,韌想要。”
“他說他愛我。”
“可是,”她給我一個絕麗的笑容,“他會娶我。”
“那又怎樣。”我低下頭,“反正,我也不可能與他結婚。”
“把迷離夜給韌好不好?”
我抬頭,看着羽芳華微笑,“這句話,應該由他來對我講。”
由他,親口對我說。
很多很多的事,在一瞬間湧上心頭。
很多很多的人,在一瞬間記起。
很多很多的謎題,在一瞬間,有了答案。
羽芳華離開之後,我躺回病床,閉上了眼睛。
母親,你現在是否在天堂中注視我,看着我,為情所苦,看着我,承受一個個意想不到的打擊……
我很想你,我很想聽你告訴我關於父親的故事。
你還愛他么?
當你告訴我“永遠不要愛上別人,否則,你就會象美人魚一樣,變成海面的泡沫”時,你的心,是不是因為深愛着那個人,變成了泡沫?
若是那樣,你為什麼還想着他?
泡沫做成的心,也懂得愛情?
茵……
你好么?你應該在一個最美麗的地方,看着我。
我也很想你,當我不停的對自己說,我不愛你,當我纏綿着憶起你,當我因為你的離開丟掉淚水的時候,我發現——
我愛上了你。
然後,這份愛,隨你離開。
茵,我不如你,愛一個人就全心全意……所以你的背後,一定有雙最潔白的羽翼……天使一般的羽翼。
我願,如你一般飛翔。
我累了。
所以一切思緒,在這一刻,慢慢的,沉到心底……
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