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噤聲！是我。”展翔飛老大不高興地將她拉到角落警告。
若不是怕那花痴翟彩雲跟來，在聽到他們主僕之間對話時，他老早就忍不住衝進門去教訓人了。
錢晶晶在看清楚抓住她的人是誰后，瞪他一眼。
“幹嘛鬼鬼祟祟地躲在門外嚇人，若害我糕點落地，定要你賠！”
她像是護着寶貝似的看着手上那盤糕點，還不時地瞄他，似乎怕他來與她分杯羹。
瞧她口水滴滿地的貪吃防備俏模樣，不知怎地，展飛心裏所有的怒火頓時化為烏有。
“嘖嘖！沒說我沒注意到，上回見到你到現在，也不十天半個月的時間而已，瞧瞧你，怎麼胖成這樣？”展飛故意道。
比起之前瘦得跟竹竿一樣，雖然現在也好不到哪裏，但是總算多了一點肉。
“胖？”錢晶晶摸摸自己原本就嬰兒肥的圓圓臉蛋，了他一眼：“別想利用這招來騙我的糕餅，告訴你，這本姑娘五歲的時候就學會了。”
她拎了塊糕點放到口中，軟綿綿的入口即化，風嬸手藝真的不是蓋的，棒！棒透了呀！
好好吃喔！連手指頭上的餅屑，她也不忘舔乾淨。
瞧她似乎在吃什麼人間美味似的，讓展翔飛也好奇了。
他順手偷了一塊糕點來吃——
奇了，味道差不多啊！
“哇，你這不要臉的搶匪，我說過讓你分享了嗎？”錢晶晶哇哇大叫。
這盤糕點可是她拚命忍住作嘔，好不容易阿諛奉承說盡好話才得來的耶，他竟然這麼輕易地偷了一塊去吃？
太可惡了！
“這有什麼了不得的？其實風嬸的手藝雖然不錯，但說起糕點，‘聞香坊’文老闆的手藝，才是最頂尖。”
“聞香坊？你說的是平貴里那問聞香坊？”
“不然還有哪一間聞香坊？”他好笑地反問。
“哇，想不到你這麼幸運，可以偷大少爺的東西來吃！大少爺所吃的東西都好高級喔。”
蘇！真羨慕。
哈哈，真是不好意思！由於嘴饞，她錢晶晶正是那種會偷主人糕點吃的奴婢，不過也無所謂啦，反正翟彩雲怕胖，那些糕點進她肚裏只是早晚的事。
“笨！要跟你說幾次，我就是大少爺。”展翔飛真會被她氣到無力。
“你是大少爺？”哼哼，誰相信。
“錢晶晶，你別光顧着吃，看看我的打扮。”
上回穿着小廝的衣服，她不認同他的身份情有可原，但今日他可是刻意地做了番打扮，準備贏得她一番讚賞的。
誰知道……錢晶晶的口水還是只為那盤糕點流，對他半點興趣也沒有。
可惡啊！
展翔飛乾脆動手想搶過，幫她解決盤中的糕點，免得她一再分心，無法給出客觀的評論。
“喂，你搶匪啊！這是我的東西。”
錢晶晶邊罵邊躲，展翔飛卻是愈玩愈覺得有趣，那搶來的糕點吞下腹，似乎格外美味。
他搶定了！
“你這欠揍的傢伙……”罵不聽。
為了預防這討厭的傢伙，不得已，錢晶晶只好使出最後絕招，祭出口水戰術，“呸呸呸——”在糕點上一一噴上她的口水。
這招果然讓他住了手。
“你怎麼那麼臟？”展翔飛很難相信她會出此奇招。
“嘿嘿，吃啊、吃啊！再分你兩塊糕點。”她假意地道。
嗯！都是她的口水，誰還敢吃？
看他一臉嫌惡，錢晶晶可得意了。
嘻！天生聰明難自棄呀！
好吃！好好吃喔，她總算可以慢條斯理地享受糕點了。
“錢晶晶，我真是見識到了，為了吃，你連說謊都能不眨眼；何況跟你搶食，的確是我的錯。”他調侃道。
“誰說謊了？”她瞪了他一眼。
“你剛剛對翟彩雲說的話，我全聽見了。”
錢晶晶悻悻然的。“好吧，我承認她沒有那麼美，但是說句話讓人開心開心，又何妨呢？”
“不是這句。”
“不然呢？”她記得說的讓自己最想吐的，就是這些話了。
“她和少爺很配的事。”
“少爺……”總算吃完了整盤糕點，錢晶晶舔完了手指頭，總算有空好好回應他了。“我哪有說錯？你家那個少爺脾氣之壞無人不知，而我家那個小姐性子之糟也無人不曉，你說他們兩個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嗎？”
“胡說，少爺我何時脾氣壞了？我問過忠孝仁義，他們都說我的脾氣很不錯。”他提出辯解。
“嘖嘖嘖，說的跟真的一樣。”錢晶晶這才有空注意到他：“哇，你這身衣裳不錯，挺好看的。”
嘿嘿，總算注意到了。
“你說本少爺是不是很俊？”展翔飛得意洋洋地說完，又一臉驚恐地道：“不過你可別喜歡上我，我……”
涮——
突然兜頭一盆冷水淋下來，展大少爺頓時成了落湯雞。
錢晶晶甩開了放在一旁澆花的桶子，拍拍小手，好整以暇地叉腰問：
“怎麼樣？‘大少爺’，作夠白日夢了沒有啊？”
“你……”大手抖呀抖地，氣不成聲。“你這個以下犯上的臭丫頭，我——”
“我什麼我？”錢晶晶根本沒將他的怒火看在眼裏。“糟了，我們聊天聊太久，我還得回去看着翟大小姐呢！先走啦！”
“喂，你別走，我話還沒說完！”
“有話以後慢慢說。”
“錢晶晶！我，現在以我大少爺的身份命令你留下來，你立刻給我留下來！”他只好使出絕招，用很冷嚴的聲音道。
通常忠孝仁義四個小廝聽到他這嚴肅的命令語氣時，都會嚇得皮皮抖，拚命求饒，跪地不起。
但，瞧瞧，她笑成了什麼樣子！
“哈哈哈哈哈哈——”錢晶晶差點笑彎了腰。“像像像，再多練個幾年，也許你就能像大少爺一樣兇惡了，哈哈哈……”
也不管背後暴跳如雷的傢伙有多生氣，她愉快地哼着小曲兒離開了。
“可惡！臭丫頭，可惡、可惡……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一定要你好看！”
看着自己一身的濕答，展翔飛更加氣急敗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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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日影偏西。
春夏交接時，氣候不冷不熱，涼風一陣陣地舒爽拂着，正是好眠時。
展府里，幾乎所有人都去休息了，只有一人例外。
錢晶晶苦命地端着食盤，從廚房走出來。
經過了幾座造型漂亮雅緻的院落、長廊，再轉入花園裏，此時花園裏奇花瑤草。紛紅翠綠，美不勝收，可惜她無心欣賞，也沒空！
“可惡，正餐不吃，說什麼怕太胖，這盤點心吃了就不胖嗎？”她由鼻孔冷哼出來。“才怪，我看胖死你才是真的。”
本來該是休息時間，卻得時時應付惡主子，莫怪錢晶晶邊走邊詛咒，似乎這樣才能夠讓自己心頭舒坦些。
“說我又矮又瘦，像條竹竿，竹竿不好嗎？依我看來竹竿倒比肥豬還好看。嘿嘿！羨慕我瘦嗎？多吃吃我的口水，或許就能變瘦啦，呸呸呸！”
她邊碎碎念，邊朝手上的點心盤裏灑了些口水。
呵！心裏再舒坦了些。
“你在做什麼？又偷主人點心吃？”
展翔飛的身影忽然晃至眼前。
“嚇！”錢晶晶停下腳步，差點沒給嚇死。“你是鬼啊？走路無聲無息的。”
“是你自己太專註做壞事吧！”
自從認識這兇巴巴的丫頭后，展翔飛總會有意無意地經過竹院，順便看看這慧黠詭詐的小丫頭又玩什麼花樣。
這回，正好瞧見那丫頭嘴裏念念有詞，動作也有趣，所以喊住她。
“什麼壞事呀？”抵死不承認。
“看你方才做了什麼。”
錢晶晶杏眼圓睜，小臉寫着不滿。
“你這傢伙似乎很閑啊！”
“我怎麼會閑呢？你沒聽過少爺我有多忙碌，工作有多少嗎？”
所以才會偷得浮生半日閑，來這裏找這俏丫頭鬥嘴，誰要他那些小廝丫環的不是怕他就是崇拜他。
唉！真是煩呀！就說人不可以太完美嘛！
“少爺？”她冷笑。“你若是少爺我就跟你姓。”
“你要跟我姓？那得求求少爺我了。”
“求你的鬼啦，隨便說說也這麼認真。”錢晶晶真是敗給他了。“拿着！”
她將手上的食盤遞給他拿着，再捶捶自己頗酸的手臂。
“這是做什麼？”
“給你個機會幫本姑娘的忙。”
“機會？”他佯裝非常誠懇地態度問：“在下何德何能可以擁有這個機會？”
“因為我手酸咩！”
“可是我是少爺，你要我替你端盤？”
“何妨啊？大、少、爺。”她走在前頭領着。“快點啊，大少爺，若是彩雲小姐怪罪下來，我可拿你抵數啦！”
反了反了，堂堂一個太少爺竟然成了小廝……不，比小廝還不如，因為他得替個小小小的丫環端盤。天啊，誰來告訴他為何每次遇上這丫頭，他總是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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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像少爺嗎？哪裏不像？
長相、氣勢，還是表情？
展翔飛一次又一次地在鏡子前逕自尋找答案……
外頭，日漸炙烈，白花花的炙陽透過搖曳的樹影，灑下了無數金黃點，煞是好看，但是沒有人有心思欣賞。
梅院裏，忠孝仁義——展家太少爺的四大忠僕，全都一副怪異臉色。
他們不斷地往房裏眺望，隨即又搖搖頭了。
“太少爺到底還要照多久啊？”阿忠懷疑。
“天曉得！”阿孝更懷疑。
“太少爺會不會是病了？”阿仁滿臉疑竇。
“什麼病？從來也沒聽過愛照鏡子這種病的呀！”阿義忍不住嘆氣。
近來，也不知道展翔飛出了什麼毛病，一天到晚攬鏡自照。
時而自信滿滿；時而面目猙獰；時而愁眉苦臉……
這種情況已經連續好幾天了，四大小廝心頭各自驚惶着，深怕這個大少爺會出事，那他們可吃不完兜着走啦。
唉！歹命呀！“說不定……說不定是水仙病。”
“水仙病？阿孝，你可說清楚啦！”三張臉同時望向他。阿孝一臉惶恐地說著聽來的故事：
“我聽說，從前有個人十分自戀，而且酷愛照鏡子，連水邊的倒影也不放過，後來失足跌下了水裏，化成了水仙花。你們瞧咱們少爺那種樣子，還不算自戀嗎？”
眾人一抬頭，才發現房裏的人正挺直了腰桿，嘴裏還哺哺念着：
“俊呀，帥呀，太完美了！”展翔飛自得地看着鏡中人，一陣喟嘆。“展翔飛呀展翔飛，你完美得足以令眾神魔忌妒！”
人站在鏡前，一雙劍眉朝鏡里的自己輕挑，電眼瞟來瞟去，薄厚適中的唇時而微嘟、時而擺酷……
啊！帥得天地變色、日月無光，真是令人神魂顛倒呀！他自己陶醉得不得了。
“嗯——”四大小廝全都不給面子地做了個西施捧心的姿勢。
天啊，地啊，看看他們家少爺什麼德性？
什麼德性呀！
“水仙病、水仙病，看來少爺還是最自戀的那一株。”阿忠更加肯定。
“那可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
“唉，該不該告訴老爺夫人和老夫人呢？”
“笨啊，告訴老夫人，怕她老人家不嚇壞才怪。”
“可萬一出了事，沒人敢擔待呀！”
這倒是，展翔飛可是展家的獨根苗，命比什麼都珍貴，如果真的出了事，誰也不敢負責。
幾個小廝面面相覷，各自煩惱。
“忠孝仁義。”展翔飛自己看了鏡子半天，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大喊。
四大小廝立刻連滾帶爬地快速出現在他面前。
“少爺有何吩咐？”
“曖！別這麼嚴肅。”展翔飛真是不喜歡他們的樣子。“來瞧瞧，你們覺得少爺我長得怎樣？”他擺出了自認為最好看的姿態。
“呢！玉樹臨風。”阿忠跟着少爺伴讀可不是混假的。
“美如冠王。”阿孝也不是省油的燈。
“清高絕俗。”阿仁跟着接口。
“風光明媚……”阿義說，在接觸到其他人怪異的眼色后，立刻改口：“我是說，風……風度翩翩啦！”
“哈哈哈！你們這四個，真不愧是我展翔飛的小廝，果然有點程度。”展翔飛甚感欣慰。
“少爺過獎了。”幾人冷汗涔涔。
“那你們說，我長得可像少爺？”他又擺出威武姿態。四個小廝愣住，這是什麼問題呀？
“快說啊，我到底長得像不像少爺？”展翔飛非確定不可。
“像！少爺本來就是少爺嘛。”
“可不是，這逼人的貴氣，就算穿上小廝的衣裳，仍舊是個少爺啊！”
展翔飛臉上寫滿狐疑。
“真的嗎？”他掃視眾人。
“當然是真的。”眾人齊聲。
這麼說來，是錢晶晶那丫頭自己沒眼光了？
想着，更加自傲地挺直了胸膛。
其實要證明他的身份不難，只要帶着這四大小廝出現在錢晶晶面前，或者去見見那笨丫頭的主子翟彩雲就行了。
但他不想，從小被捧在手心、拱上了天的天之驕子，自然有自己的自尊心作祟，說什麼也要讓那丫頭自己承認錯誤。
至少……不迷他的身家，迷他的外表也好！
“少爺，你怎麼會問這種問題？”阿忠被幾個人一椎，硬着頭皮問。
實在是最近這少爺怪異得緊，不再像以前那樣自信滿滿，反而像個女孩兒一樣喜歡照鏡子，這可不得了，他非問清楚不可。
“那是因為……沒事。”
若讓忠孝仁義知道這麼糗的事，那他太少爺的尊嚴何存？當然不說啦。
嗯！再去找那笨丫頭試試。
展翔飛再度朝鏡子裏擺出個自認為最完美的姿勢，這麼帥的丰姿，今天那丫頭還不開竅，那就太笨了。
走到門前，他又回頭。
“你們確定少爺我真的長得很俊、很貴氣？”
“當然……”
“這是無庸置疑的啦！翔飛表哥。”突然一道刻意的嬌嗲聲，傳入眾人耳里。
眾人抬頭一望，才發現一個身穿白色衣裳的少女，正含着笑款款走來。
“翔飛表哥萬福，奴家這廂有禮了。”她慢慢低身一福。
那嗲嗲的聲音，足以讓人渾身酥軟兼——雞皮疙瘩掉滿地。
“是你？你來做什麼？”展翔飛毫不客氣地質問。
白小仙眼露痴迷，痴痴地望着他。
好酷好酷，多酷的偉岸男人啊！雖然每次見面，展翔飛都是一副酷樣兼不耐煩，但她就是喜歡他這個模樣。
男人嘛！嘻皮笑臉的不莊重咩！
“奴家做了好些糕點，特地替你送了點過來，你瞧，這翡翠糕還熱騰騰的冒着煙呢，快來吃啊！”她熱切地招呼。
“不吃不吃，我最討厭吃翡翠糕了。”他還有急事呢。
“是嗎？但你上回明明說你想吃翡翠糕的。”為此，她還努力地勤學了好幾天哩。
“我只是隨口說說，你還當真？”
她一雙眸子閃着動人光輝：
“當然啦！表哥說的話，奴家每一句都當真。為了做這些糕點，人家還燙傷了手，你瞧瞧，你快瞧瞧——”
展翔飛被逼得退後幾大步。
面對這個二姨娘的表姑的舅舅的表妹的侄女……總之是一表三千里的花痴表妹，他簡直快被煩死了。
人家不是說女孩子總有些矜持，可為何他從來就沒見過懂得矜持兩字的女子？“表哥，你不吃糕點，那我替你量量身吧！”
“量身？”他瞪大眼。
“哎呀！”她嬌嗲地輕跺了下蓮足。“酷暑將至，我想替翔飛表哥你縫縫夏衫而已，你……你做啥這麼大驚小怪。”
還能不大驚小怪嗎？一個未出閣的女孩竟然主動要替他縫衣？！
“不用了，我衣服多得穿不完，不敢勞駕。”
“表哥真是見外。”白小仙掩唇輕笑。“反正這是早晚的事，我現在替你縫縫夏衫不算什麼的，何況外人的體貼仔細哪比得上自己人？”
展翔飛的二姨娘，也就是她的遠房姨母已經和她有了默契，她嫁進展府當少奶奶是指日可待的事。
“自己人？”她還真敢說。
“來嘛！表哥，別客氣了，表妹我都不擔心，你一個大男人害羞個什麼勁？”
展翔飛又連退了好幾步。
“表哥，你去哪裏？別走呀！”
什麼走？他根本想用跑的。
“我有事，你別跟來。”展翔飛撇撇嘴警告。
“表哥，表哥你有什麼事嘛——”白小仙不死心地在後頭追着。
忠孝仁義發現少爺跑了，也連忙跟在後頭。
“少爺，少爺你要去哪裏？少爺……”
煩！真是煩死人了。
展翔飛更加緊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