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的世界是一個小小的房間，目光所及，除了房裏的擺設外，就是床旁的一扇窗。自窗子往外看出去，所見的是一成不變的景色，日升日落，唯一有變化的，大概就是天空的白雲吧！
然後，隔幾年，她會從一個地方換到另一個地方，從一種顏色的房間換到另一種色彩的房間，床旁依然會有個小窗子，窗外的風景也會隨之改變。
一開始，她會對那陌生的風景感到新奇，日子一久，她也就麻痹了。
同樣的日升日落，同樣的日復一日，她只能任時間緩緩流去，任脆弱的生命緩緩飄逝。
像現在，她又剛搬到一個新的房間，牆上是水藍色的壁紙，四周是簡單的擺設，一張梳妝枱、一組沙發、一張讓她睡的床，再一張小桌子，除此之外，別無他物，就連牆上也沒掛上多餘的飾品。
反正，她也不會在這裏待多久，何必多費精神裝飾房間？蒼白的秀顏微勾起一抹嘲弄，螓首無趣的轉向窗外。
水藍的天空，變化的白雲，再配上陌生的風景……呵，再過幾天，這陌生的風景也將熟悉，也將讓人看得麻木。
她的生活就是這樣吧？
天生孱弱的身子不能承受激烈的運動，再加上先天心臟就有問題，讓她一出生就註定得與藥物為伍，水遠都在病房出入。父親又非常保護她，所以即使自己現在已十六歲了，卻連學校也未曾去過，知識全由請來的家教教導。
輕輕嘆了一口氣，黑眸渴望的望向窗外，路上有背着書包的學生準備回家的身影，微斂下眸，遮住眸底的羨慕。
她也好想上學……
戀芙，你要乖，好好照顧身體，別讓爹地擔心喔！
父親臨行前的叮嚀猶在耳邊回蕩，緊緊壓住她的心。芙，是母親的名字，把她取名戀芙，父親對母親的愛意由此便可窺見二一了。
當年母親為了生她，因而難產過世，而她雖被順利生下來，卻也遺傳了母親身上的病痛，所以自小她就跟醫院脫離不了關係。
自己一向孱弱，所以父親很保護她，就怕她一不小心病發，會像母親一樣離他而去。因此他只許她待在房裏，不許她外出。
雖然知道父親的本意是為自己好，可是……
手指輕畫著冰涼的窗面，杏眸望着窗外的景色，菱唇微微抿著，臉上無一絲笑顏。
是她太奢求了吧，能活到現在已是一種車福，怎能再要求更多呢？
唇扯出一抹無奈，眉間的落寞更顯深濃，玉眸凝視著外頭的風景，久久，還是忍不住低低逸出一句——
「真想出去。」
水戀芙渴盼的望着窗外，粉額抵著冰涼的窗，黑眸無趣的掃視著街道，直至一副情景攫住她的目光。
那是一對穿着學生制服的少男少女，二人好像在爭吵什麼，吵到最後少女氣得狠狠踢了少男一腳，讓少年痛得抱腿哇哇大叫，而少女則笑得一臉得意，嘴裏不知又說了什麼，讓少年氣得臉紅脖子粗的。
看着看着，水戀芙不禁噗哧一聲，笑了，眉間的寂寞也在瞬間被掃去，添了一抹燦爛。
黑瞳緊緊盯着那對少男少女，唇瓣依然輕揚著，雖然聽不見他們在吵什麼，不過單看那表情及動作就夠有趣了。
他們是誰？住在這附近嗎？
才想着，又走來一名穿着同樣制服的男孩。男孩長得很俊秀，鼻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修長的身子，溫雅的氣質，看來就讓人覺得平易近人。那好看的唇角揚著淡淡的笑容，唇微啟，好似說了些什麼。
眸微眨了眨，視線卻不離那男孩的臉。想知道他的聲音是怎樣，像他的容貌一樣美好嗎？不知為何，那男孩竟吸引了她的注意，總覺得那隱藏在鏡片後的神情，不如他所表現出來的溫文……是錯覺吧？
側著螓首，水戀芙好奇的看着男孩，直至他們三人走進屋裏，她才知道，原來他們住在隔壁。
「原來是鄰居呀！」那麼，她能天天看到那人羅？
嫣唇微微揚起，雖然不懂自己為何想看到他，不過也不費心思去想了，至少她有事情可以做了，這樣應該可以減少一些無聊吧！
自那天後，她每天的樂趣就是看着隔壁的鄰居。
最靠近她家的是那名女孩的家，對面則是那名男孩的家。那女孩總是跟那名少男吵吵鬧鬧的，而他們的身後則跟着二男一女，女孩年紀似乎比他們小一些，她想應是這些男孩的妹妹吧！
「他們好快樂。」羨慕的黑眸凝視着他們，再如往常般停駐在那名看來溫文的男孩身上。
他俊秀的臉上依然噙著一抹淡笑，眸子則注視著前面那對吵鬧的男女，隨着他們吵鬧的動作越趨激烈，男孩臉上的笑容也就更深了。
看着男孩臉上的笑，水戀芙也緩緩勾起唇角，然後注視著那漸離的身影，直至消失，她臉上的笑才微微卸下。
她也想去上學，也想跟他們一起玩鬧，更想……認識那名男孩。
儘管她不知他的名字，可她就是想認識他，想聽他的聲音，為什麼呢？另外二名男孩並不比他遜色呀……
大概是他身上的氣息吧。溫和、乾凈，讓人見了就想親近，也許是這樣吧……
原來他叫甄期待，噗，好好笑的名字喔！怎會有人叫這種名字呢？
傍晚，水戀芙注視著向晚的街道，等待着那修長的身影，腦里不禁想起昨晚吃飯時與張媽閑聊的話題。
總與少男吵吵鬧鬧的女孩叫袁蘋果，與她同年，而那少年名叫甄希望，是甄家的老大，其兄妹依序下來則喚期待、多餘、望歸。
呵呵，好好玩的名字，他們的父母怎麼取這樣的名字呀？就為了想要個女兒，所以以名字來表示期盼嗎？
聽張媽說甄家四兄妹超討厭自己的名字，只要聽見別人喚自己的名字，整張臉皆會垮下來，只除了甄家老二——甄期待外。
俊逸的臉上總掛著溫柔和煦的笑容，即使別人暗笑他的名字，他也總是淡淡笑着，不以為意，那溫雅的氣質讓人見了就舒服。所以久了，也不再有人取笑他。
或許是面對這麼溫和的人，讓人嘲笑不出來吧！
溫和的人……
螓首輕靠着窗，澄眸望着暈著橘黃燈光的小道，小嘴抿了起來，有時她會想，他真的是個如表面上那般溫雅的人嗎？
注視着他的這半個月裏，那儒雅的俊龐雖總是揚著一抹淡笑，可在不經意時，她卻好似看到那鏡面下所閃過的厲芒，彷佛那斯文的外表只是一層完美的糖衣。
是她看錯了嗎？不解的擰起眉，水戀芙輕呼口氣，算了，不想了，反正她與他也不會有認識的機會，她只要靜靜的觀察就行了。
笑了笑，她低下頭，拿着筆在畫冊上隨意勾勒，沒一會，一件件衣服的雛型在她筆下形成。
這是她的興趣，無聊時就拿起畫冊來畫，幻想着美麗的衣服，再親手將它畫到紙上。
不過現在這個興趣變成等待他時的娛樂，邊畫著衣服，邊等着他放學回家的身影，心中竟會浮起不知名的溫暖。
再次揚眸看向窗外，這次那抹身影總算映入眼帘，芙顏立即揚起笑容，可才一會，笑容立即消失，她驚慌的撐起身子。
天！這是什麼情形？
十名看來就不怎麼正經的少年包圍着他，手上還拿着棍棒，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而他，俊臉上卻無一絲懼意，依然揚著笑，開口不知說了什麼，竟讓那群少年更顯氣憤。
老天，他不會說了什麼話惹惱他們吧？
怎麼辦？要不要叫人幫忙？對、張、張媽……
水戀芙才想起身喚人，眼角卻瞥見他優雅的拿下眼鏡，緩緩捲起衣袖，臉上的笑依然溫雅，可眸中卻帶著一絲蠻意。
這、這是什麼情形？他、他想做什麼？！
腦子還不來及反應，前方卻立即有了動作。一名少年拿着棍子要往他身上打去，她驚呼一聲，卻見他敏捷的閃過棍子，手肘狠狠的往那名少年頸上擊去，再一拾腿，將想從後面偷襲的人踢倒。
水戀芙張大嘴，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天、天呀！他、他真的是這半個月裏她所見到那名溫和的男孩嗎？他真的是那人人稱讚的斯文少年嗎？怎、怎麼現在的他像個蠻狠的拳擊手，一出拳一踢腿即正中目標？現在他甚至搶過他人的木棒，凶蠻的往他人身上打去，接着右腿一抬，又踢飛一人，而那俊龐雖噙著笑，眸卻冰冷，帶著一絲陰狠。
她、她之前果然沒看錯，她的直覺是真的，那儒雅的外表果真是一層完好的糖衣，真實的他根本不是那樣！
面前這名與人兇狠打鬥的少年，才是他的真面目。
手搗著嘴，水戀芙訝異於自己的發現，可小小的心靈卻無懼意，反倒升起一股好奇。
為何他要如此偽裝自己呢？他的家人可知他的真面目？還是一樣被蒙在鼓裏？
濃濃的好奇盈滿心胸，大眼直望着前方的打鬥，不一會，那十名少年全躺在地，他則冷哼一聲，黑眸滿是不屑，隨即，眸一揚，射向前方的窗。
「啊——」水戀芙趕緊縮下身子。天！他發現她了？不！怎麼可能？她一直都很小心呀！
他，應該沒看到她吧？
是錯覺嗎？這些日子總感覺到一抹注視的眼光，可他卻一直捕捉不到，只能被暗自觀察。
他厭惡這種感覺，那人究竟是誰？
「期，你在想什麼？」甄希望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從剛剛就在發獃，是怎樣了？
「沒。」甄期待從思緒中回神，對兄長微微一笑，「你還不回去？」他看着甄希望手上的籃球，眉微微挑起。
「不，還要去打球，你要不要來？」玩着手上的籃球，甄希望隨口問著。
「不了，你慢玩，我先走了。」甄期待搖頭，轉身舉步就要離開。
「等等。」甄希望叫住他，「你最近小心點，聽說大頭最近想找你麻煩。」大頭是他們學校里的老大，一名下流的不良少年，動不動就耍流氓，他是懶得理他，反正他也沒犯到他頭上來，不然這學校的老大早換人當了。
「找我？」甄期待轉身，眉微揚，「我沒惹到他吧？」他又不是甄希望，三天二頭就找人干架。
「你搶了人家寶貝弟弟的會長寶座。」甄希望白了他一眼，前陣子學校舉辦了學生會會長的選舉，而他這個老弟高票當選，自然有人咽不下這口氣，準備好好報復。
「寶貝弟弟？」甄期待眸光一閃，「你是說黃大舒？他是那個大頭的弟弟？」
「嗯。」甄希望點頭，「人家撂下狠話要好好教訓你，自己小心點。」他隨口叮嚀，臉上卻無一絲擔心。
他這個老弟的能力他還不清楚嗎？那副溫和的外表只是表相，真正的他發狠起來，可不輸給他。
「我等著。」甄期待輕聲笑着，一絲野蠻迅速掠過眼眸，卻被鏡片給悄悄遮掩。
他不喜歡動粗，可那並不表示他不會動手，之所以會一副無害的模樣，是他發現這個樣子最讓人喜愛，而他也可以因此得到許多好處，不用他開口，自然有一群人會開口為他說話，多好。
反正他也沒吃虧，所以就繼續維持。知道他真面目的除了他的兄妹外，就只有那名常與大哥打鬧的鄰家女孩，就連他父母也不清楚他真正的心思，直以為自己生了名溫柔的好孩子。
「嘖！」甄希望可沒忽略那抹蠻意，他還真是個雙面人。「反正你自己小心就是了，拜了。」揮揮手，他逕自離開。
甄期待淡淡一笑，也轉身離去。腦中又回到剛剛的思緒，那抹視線到底是誰的？
「甄期待，你好樣的，竟敢搶去我弟弟的會長位置。」一道聲音打散他的思考，隨即十名少年帶著惡狠的笑意，緩緩包圍住他。
微揚眸，甄期待看向來人，是一名頭很大的不良少年，「你是大頭？」他輕問。
「沒錯，我警告你，不想被揍的話，就乖乖讓出會長的位置，不然有你好看的。」黃大頭開口，一臉不屑的看着甄期待。一副柔弱少年的模樣，讓人看了就討厭！
「辦、不、到。」揚著笑，甄期待緩緩吐出這三個字。
「你說什麼？」黃大頭怒吼，四周的少年也躁動起來。
「你弟弟選不上也是應該的，大舒、大輸，名字怎麼看都註定他一輩子都是個輸家，唔，就跟你一樣吧，大頭大頭，頭真的蠻大的。」甄期待淡聲諷刺。
「你！該死！」被人說中痛處，黃大頭憤怒的沖了過去。
「別急，待會我就陪你們玩。」甄期待俐落閃過，輕手拿下眼鏡，慢慢解開制服的束縛，臉上的笑不再溫和，反而染上邪意。
「大家上！」被甄期待臉上的輕視惹火，眾少年怒吼一聲，齊身往他攻去。
甄期待輕聲一笑，靈活的閃過攻擊，給來人一記重擊，再閃過棍子，右腿一踢，哀吼立即響起。
他冷哼，攻擊也更顯兇猛，不一會，圍攻的人已倒了一半，他拳一揮，再倒下一人，直到——
又是那抹視線！是誰？
甄期待擰起眉，手肘弓起撂倒一人，再閃過攻來的木棒，拳一揮，人倒；搶過棒子，給後面攻擊的人一棒，右腿再一側踢，全倒。
丟下手上的木棒，甄期待不屑的冷哼一聲，這種身手也敢來堵人？不自量力！
輕撥了散亂的髮絲，清楚的感受到前面傳來的視線，他眸一揚，看向前方的窗子，一抹黑影迅速低下。
唇勾起，看來他找到那道視線的主人了！
「不知他有沒有看到我？」
水戀芙微咬着唇辦，看着因風徐吹而輕飄揚的窗帘，她有股衝動想探出頭看看外面的情景，卻又怕他還站在原地，那她不就讓他逮個正著。
「怎麼辦？」她小聲咕噥。
擰眉思考了十幾分鐘，最後還是抵不過心裏的好奇，水戀芙悄悄的采出頭，卻立刻爆出一聲驚呼，張大嘴，雙眸不敢置信的看着前方。
「你、你……」她舉起手，顫抖的指著前方的人。
她不敢相信他竟這麼大膽，不但潛入她家，還爬上靠近她窗口的一顆大樹。
「嗨！」勾起一抹笑，甄期待饒富興味的看着水戀芙，身影輕輕一躍，靈敏的從樹枝跳入房裏。
水戀芙瞪大眼，整個人趕緊往後退，卻砰地一聲，整個人往後倒下床。
「痛！」她緊皺著臉，小手揉着被撞疼的頭，天，她竟忘了自己是坐在床上，幸好地上鋪著軟綿的羽毛毯，不然一定會更痛。
「你還好吧？」甄期待舒適的坐在床上，黑眸戲譫的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人兒，沾著灰塵的皮鞋弄髒了水藍色的床單，他卻一點也不在意，自在的程度好似此時他正躺在自己床上。
「你、你……」水戀芙抬頭看向他，不敢相信他竟那麼簡單的就跳進窗，且還優閑的坐在她的床上，更讓那雙臭腳弄髒了她的床單！
「我、我、我怎樣？」甄期待學着她的口氣，鏡片後的黑眸增添一絲邪惡，「怎麼這麼驚訝？我以為你已經對我很熟了，畢竟這些日子裏，你不是一直看着我嗎？」
「我、這、我……」水戀芙咬着唇辦，粉臉因他的話而漲紅，水眸也緩緩垂落，不敢與他相視。
完了！真的被發現了，怎麼辦？他是不是在生氣呀？畢竟沒人喜歡被暗中觀察的……
怯怯的揚起眸，卻剛好與一雙嘲弄黑眸對上，水戀芙低呼一聲，連忙再次低下頭。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只是因為我的生活很平凡，什麼都不能做，所以只能從窗口看着外面的一切，剛好看到你們一家人，覺得蠻有趣就……」
「就一直看下去，不在乎別人的私隱？」甄期待替她接了下去，語氣帶絲冰寒，可眼眸卻閃過一絲興味。
這女孩清麗的容顏帶絲蒼白，予人一種纖弱的感覺：嬌軟的聲音如糖般甜膩；那雙怯生生的澄眸，好似欲將人吸入般，讓人一望就移不開眼。
不可否認，這女孩長得很美，那股柔弱的氣質更讓人有種想保護她的衝動，可真正讓他感興趣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眼神——混合著純真與……寂寞。
純真，他能懂，畢竟能住在這種高級住宅區的人，家裏多少有點小錢，千金小姐哪個不純真？甚至可說是愚蠢。但寂寞？這可就稀奇了，她才……十五、六歲吧，懂得寂寞是什麼嗎？
「我沒有！」聽到甄期待的控訴，水戀芙迅速抬起頭，星眸一瞬也不瞬的與他相望，「我只是從窗外看着你們上學放學，看着你們歡笑的臉，渴望自己也能與你們一樣，甚至希望能跟你們一起玩鬧……」
說著說著，她漸漸掩下眸，聲音也漸漸轉為細小，「我只是看着而已，沒有特意想知道你們什麼事。」她只是……欣羨罷了。
「你剛搬來這裏嗎？」看着她微掩的眸子，長長的羽扇微微顫著，嬌噥的聲音微帶著細微的鼻音，可以想見那半掩的星眸，此時一定盈著水波吧。
「嗯。」水戀芙點頭，貝齒緊咬着下唇，執意不讓那酸澀的眸子滾下水珠。
「那怎麼沒看你出現過？」他們同住在附近，不可能完全沒有見面的機會吧。
「我身體不好，極少出門，就連上課也都是請家教到家裏，所以你才沒看過我。」水戀芙輕聲說著，語中的鼻音更顯濃重。
看到她一副可憐的模樣，甄期待不禁笑了，「你在哭嗎？」他傾身以手支起她的臉，果然，看到一雙泛紅的小兔眼。
「才、才沒有。」水戀芙揮開他的手，這一動，二顆水珠自眼眶滴落，她趕忙伸手擦去，「我、我才沒哭，我、我也不是故意偷看你的，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她覺得自己好無辜，她明明就沒侵犯他的私隱，只是靜靜看着他而已，為何他要這麼說她？想開口反駁，偏偏又找不到適當的話語，畢竟偷看他是事實。
而後又想到自己只能自窗口看着一切，不能像他們一樣玩鬧，眼淚就忍不住又掉下來了。
「你哭什麼？」甄期待一臉玩味的看着她，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哭還能這麼可愛的女孩。
小小的麗顏因哭泣而泛著紅暈，小巧的鼻子也紅紅的，而那雙像小鹿斑比的黑眸，更一眨一眨的，眨落許多小水珠，不知為何，就是讓他覺得可愛。
「我又沒哭。」倔強的反駁他的話，水眸忿忿的瞪了他一眼。
他好可惡，她都落淚了，還笑得那麼開心，跟他那副溫柔的儒雅外表完全不搭。啊！她忘了，他本來就不是溫柔的人，那只是假象。
「好，你沒哭。」甄期待聳肩笑了，反正那不是重點，「我問你，為什麼你只觀察我？而不是我大哥、弟弟？」這半個月來，他可明顯感覺到那道視線是放在他身上。
「因、因為……」小兔眼瞄了他一下又迅速垂落，二隻小手也互相揪弄著，小嘴張張闔闔的，就是不敢將話說出口。
「因為什麼？」甄期待勾起溫柔的笑，黑眸直看着那低垂的頭顱，詢問的語氣輕柔，可眸卻顯得深沉。
聽到他詢問的語氣，水戀芙下意識的顫了身子，直覺告訴她，面前這個男孩似乎不怎麼高興，怎麼辦？她真要老實說嗎？
「你在生氣呀？」小心翼翼的揚起眸，水戀芙輕聲問著，還特意揚起一抹討好的笑。
「你看我有在生氣嗎？」甄期待無辜的側著頭，笑睇着她，依然一派溫文的模樣。
有，非常。
水戀芙在心裏回答，卻不敢說出口，眼光四處亂飄，就是不敢與他對視。
「回答。」甄期待眯起眼，冷聲暍道。
水戀芙驚喘一聲，趕忙回道：「我、我只是覺得你很有趣，清俊的面容、儒雅的笑容，就連看人的目光也都溢滿溫柔，那是我對你的第一眼印象，可是……」再瞄了也—限，咽了口口水，地才再次陰口。
「可是看久了卻覺得很怪。」咬着下唇，水戀芙微微支吾。
「怪？」甄期待微挑起眉。
「你的笑容雖然溫柔，眼神儘管溫和，可看久了，卻讓人覺得好像帶了層面具，有點假。」她小聲說著，水眸偷偷覷看他的反應。
甄期待沒有回答，俊顏卻沉了下來。這是頭一次有外人能視破他的偽裝，而且還是名十五、六歲的女孩。
他的手足和蘋果之所以能知道，是因為他信任他們，所以可以在他們面前表現出真正的自己。
當然，這並不表示他不信任自己的父母，只是他覺得乖寶寶的外表，能讓父母松放他們的看管，至少他不用像他那二個兄弟一樣，三不五時被叨念。至於他老妹，不好意思，她是家裏的寶，沒人敢念。
看他面無表情的看着她，水戀芙不知該如何是好。
「其、其實我一開始也不確定，還以為是我的錯覺，是、是剛剛那群架才讓我……」嬌軟的聲音愈見細小，澄眸悄悄觀察他的臉色。
「發現？確定？」甄期待接口，唇角緩緩揚起笑容。
「嗯。」水戀芙點頭，「你、你還在生氣嗎？」咬着唇，她試探的問著。
「你有很好的觀察力。」甄期待輕聲讚許。
「因為我沒什麼事可做，只能看着街上的人們，看着他們的喜怒哀樂、一舉一動，然後猜想着一切。」水戀芙微微一笑，笑中帶著寂寞。
「你常被關在這個房間嗎？」甄期待環視這問起居室，水藍色的房間裏，除了幾樣該有的傢具外，沒有多餘的飾物，使得這偌大的房間顯得有些空曠。
「不是關。」水戀芙反駁，「是我的身體不好，爹地為了保護我，所以才不許我到外頭去。」她能理解爹地疼愛她的苦心，所以即使再怎麼不願，她還是順從爹地的心意。
「一直關在這房間，身體狀況就會好轉嗎？」甄期待揚起眸，語氣帶著譏嘲，「照我看只會讓你的身子更爛而已。」看着那蒼白的容顏，就知道她是一朵過度受到保護的溫室小花。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水戀芙瞪着他，秀眉因他的話緊緊擰起來。這人都不會說好聽話嗎？
「這是事實。」甄期待揚了揚眉，俊顏滿足嘲弄。
水戀芙不悅的噘起嘴，「反、反正對不起就是了，我以後不會再觀察你了。」她別過臉，下了逐客令。
「就這樣？」甄期待低頭看向她，「一句對不起就算了？」他讓人白白看了半個月，豈是這短短三個字就可以解決的？
「不然你想怎樣？」水戀芙轉頭看着他，她看都看了，他是要怎樣？
「我要……」甄期待偏頭想了下，眸光一閃，薄唇微微勾起，「你。」食指輕輕勾起她的粉顎。
「我？」水戀芙張大眼，不懂他的意思。
「陪我玩。」他慢條斯理的接了這句。
「啊？」陪他玩？什麼意思？
水戀芙正想開口問清楚，誰知卻響起敲門聲。
「小姐，你還在睡嗎？我把晚餐拿來羅！」
完了，是張媽？
水戀芙還沒來得及開口阻止，甄期待卻又馬上說了一句話：
「晚上等我，拜。」低頭迅速在她唇上點了一記，甄期待敏捷的從窗口跳到樹上，沒一會，身影就消失不見。
這、這……
水戀芙征愣地撫著唇，驚愕於他剛剛對她做的事——
他……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