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句晴天霹靂、驚天動地的問句，震得素來冷靜的黑靜瞬間刷白了臉色，鐵青的表情比被鬼嚇到還難看。

良久、良久過後，才自她顫抖的唇縫間，聽到這句向黑日巽確認般的問話：「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她希望他可以在下一秒說，這一切都是整她的玩笑話，她保證……雖然嘴上會罵兩句，但絕對不會要了他的命，也不會氣太久……

但黑日巽的劇本卻沒有照着她的希望走，而是更加嚴肅的表情。「我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嗎？」

「很難說，以你的惡劣程度來看，騙我們說老頭死了都有可能。」她很想冷靜，但心裏已有一隻瘋狂的野獸在胸腔衝撞、吶喊。「黑日巽，我敢保證，如果你敢再裝下去，我會不顧手足情誼，讓你下地獄的。」

「如果妳不用嫁人，我寧願下地獄。」

黑靜目光一一掃向其它人，像是確認般，看着他們各個沉凝的臉色，在心裏嘶吼的野獸，終於破繭而出。「開什麼玩笑！嫁人？是誰？是誰說要嫁的？你嗎？是你幫我決定的婚事嗎？」再也顧不得形象的她，衝上前去揪住黑日巽的衣領。

只見黑日巽避都不避、閃也不閃，任憑她揪着，冷靜地回應：「不是我。」

「那是誰？到底是誰要我嫁人的？！」黑靜幾近尖叫般地狂吼。

「老頭。」

「老爸！？」這個她想也沒想過的答案，叫她震驚得瞬間鬆了手。

「對。」

愣了愣，她看向四周。「你們……也都知道了？」

黑玉瓊和黑毓暗自交換了一記眼神后，清了清聲開口：「不久前，家庭視訊會議，老頭說的。」

就算黑日巽在逗着她玩騙她，但總不可能全家人都跟他一起瘋，不可能全家人都騙她，至少最疼愛她的親哥哥、奚風哥和方管家不會這麼做，所以……這是真的？

黑靜踉蹌退了一步，不敢相信她的終身大事竟就這樣被決定了。

「老頭說出決定的時候，我們也感到很意外。」黑毓輕聲嘆息，愛憐地摸摸妹妹的頭。「對不起，老頭子非常堅持，哥哥們也愛莫能助。」

「誰？是誰？」黑靜的音調驟降到零下低溫，彷佛一顆沉寂已久的炸彈，隨時會威力無比的引爆。

「老頭。」

惡狠狠地瞪了黑日巽一眼，她揚聲：「我是說，他要我嫁給誰？」

「火煜珩。」

「你說什麼？」令人震撼的消息原來不只一個，就連她要下嫁的對象，都令人難以置信。

「妳聽到我說的了。」否則不會是這個表情。

「不可能！前陣子老頭還在說『火硯堂』是少數之中能和我們一較高下的幫派，對這新竄起的勢力還感到有些憂心忡忡，怎麼可能一轉眼就要我嫁給火煜珩！？」

「這就叫結盟策略。」黑日巽簡短結論。

「你說什麼？」

「我說姊姊啊，妳的聽力是不是變差了？為什麼什麼話都要我重複兩遍呢？」

「現在這種時候你還敢拿我尋開心？」黑靜猙獰的表情，令她美得不可方物的臉龐變得危險又詭譎恐怖。「信不信我馬上叫堂口的人向火硯堂宣戰，乾脆挑起兩方戰火，讓你從此不得清閑。」

「妳對我發火有什麼用？」黑日巽嘆氣。「要妳嫁的不是我呀，為了兩方結盟而決定犧牲妳一輩子幸福的人也不是我。」

「把話說清楚。」

「妳應該知道政治聯姻吧？大企業家有的時候也會為了擴展事業而犧牲自己，甚至是子女的終身幸福，去迎娶或下嫁一個對自己事業有幫助的伴侶。而妳，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偏偏是我？！」

「因為火煜珩是男的，而且是個性向正常的男人，就算我們這些哥哥弟弟們想自願犧牲，也沒辦法。」

「火煜珩不可能想娶我的。」他明明知道她愛的是誰，那次她去找他時，就已經很清楚了不是嗎？

「是嗎？」黑日巽聳聳肩，有些不以為然。「這樁婚姻就是他本人向老頭子提議的。」

「為什麼？」陷入完全震驚的黑靜不禁瞪大眼眸。

「聽說是一見鍾情。」

「對誰？」

「還有誰？」黑日巽覺得她問了一個可笑的問題。「當然是對妳。」

「不可能！」

「妳一直認為不可能，但事情已經發生了。」

「哥……」黑靜轉而向黑毓哀求。「我不要嫁！我不要嫁給火煜珩，我不要！」

在一旁看着的秋甄也忍不住為她感到不舍，求情道：「就是呀，婚姻決定了女人一輩子的幸福啊，怎麼可以讓靜犧牲呢？有沒有這樁婚姻對黑岳門而言，根本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不是嗎？」

「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黑毓輕聲安撫愛人，拍撫她的肩膀。

「這樣太慘忍了！」

「老頭子算什麼？你才是現任幫主，有沒有必要犧牲我的婚姻，由你決定不是嗎？」

看着黑靜憤怒的雙眸，黑日巽難得地板起了臉，以黑岳門幫主的身分。「如果我說有必要呢？妳是不是就願意嫁？」

沒料到他會如此嚴肅看待這件事情的黑靜不禁噤聲。

「老頭子執意要妳嫁，我能怎麼樣？」

「我不嫁……」習慣被捧在掌心的黑靜，從沒想過會被犧牲，何況犧牲的還是她一輩子的幸福。「我不能嫁！」

「就算不嫁給火煜珩，我問妳，妳究竟還要等他等到什麼時候？」黑日巽沉聲，一字一句敲擊着她的心。「天荒地老嗎？此生不嫁嗎？妳以為妳是什麼貞潔烈女嗎？就算不是這個男人，只要妳能找到婚嫁的對象，我可以跟老頭子求情，可是妳願意嗎？這輩子，除了冷霽華之外，還有誰？妳的心裏還能容得下其它男人嗎？」

所有人看似不動聲色，但心裏卻都因為這番話而掀起波濤巨浪，不再提起冷霽華，是這麼多年他們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誰也沒想到，今天黑日巽會把這件事情拿出來講。

「這是我自己的事。」別過眼，黑靜咬緊下唇，不願意示弱。

「那妳就等着嫁給火煜珩吧，反正，忘不了他的妳，嫁給誰不都一樣嗎？妳以為，老頭子會讓妳終生不嫁嗎？妳以為他不了解妳嗎？即便只是妳的養父，他也很清楚妳的個性，所以，就算是為了妳的後半輩子，他絕不會讓妳孤獨終老的！」

「黑日巽！」握緊雙拳，黑靜狠狠的瞪住他，而那雙美眸中，佈滿淚霧，和她倔強不肯低頭的脆弱。

「只不過是一個不要妳的男人，這麼多年全家上下沒人敢再提起他的名字，因為一旦提了，不是面對妳的火氣，就是怕妳偷偷流眼淚，這樣的生活，妳還打算要過多久？就算不是老頭子逼婚，妳以為我們這些做兄弟的都沒有感覺嗎？都不會心疼嗎？」

「住口！不要再說了！」一定要將她的心給剝得赤裸裸的，他才肯罷休嗎？一定要在她的傷口上灑鹽，他才滿意嗎？

「我不說，然後呢？就繼續這麼過日子嗎？」

摀住臉龐，黑靜崩潰了，蹲下身痛哭失聲。「我就是還愛他不行嗎？我還愛他，要我怎麼嫁給別人？每天每夜，只要想到他心就痛，就連夢到他，都是他仇恨的雙眸，我的心裏有多難受，像是要裂開了、炸開了，但我認了……忍受痛苦地過着生活，為什麼還要這樣……」

「那就忘了他，忘了他不行嗎？為什麼要這麼死腦筋？」見到她這個模樣的黑日巽被揪扯着心，疼痛地怒吼：「妳沒人要嗎？身為第一名模的妳，有多少人排隊等着要寵妳愛妳？為什麼要這麼委屈？為什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或許是我上輩子欠了他，所以這輩子才要這麼狼狽的償還……」

「既然如此，那妳就嫁吧，不要有任何怨言的嫁給火煜珩，在他的身邊也繼續過這樣的日子吧！」被氣得一肚子火的黑日巽甩頭就走，留下錯愕的一竿子人留在原地。

秋甄偎在黑毓的身畔，小心翼翼地道：「我……從來沒看過日巽這個樣子……嚴肅得……嚇人……」卻又帶着無比的威嚴，和對手足的心疼與愛護。

「那小子……」

看平日黑家人打打鬧鬧，像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也靠不住似的，但那是不了解他們的人才會這麼想。做一件事情會顧及到手足，就算背了黑鍋，也希望自家人幸福，連尋常的親手足都做不到的事情，卻在他們身上編織了如此緊密的網子，牢牢圈住他們所有人的心……

就像黑毓和秋甄在感情上碰到苦惱時，是黑靜跳出來扮壞人，逼黑毓誠實面對自己的愛情；黑玉瓊的寶貝花珞珞出事的時候，是黑日巽不顧一切，狠絕地滅了「雷角」這個不容小覷的幫派；而現在，如果不是在乎、不是心疼的話，黑日巽何必將話說得這麼絕……

「靜……」黑玉瓊走到她的身旁，蹲下身與她平視，「日巽的一番苦心，我希望妳能了解，這些年，究竟是放不下，還是不願意麵對？我想，除了妳自己清楚之外，沒有人能夠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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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大門密碼鎖已經被解開，您的大門密碼鎖已經被解開……

早上七點，才剛睡醒，坐躺在床上凝思的冷霽華就聽到公寓中央控制系統傳來這一聲聲制式化的播送，下一秒，房門被人毫不客氣的打開，火煜珩猶如進出自家房門般輕輕鬆鬆的走進來，噙着一抹痞笑，帥氣且電力十足，卻讓身為同性而不受電波影響的冷霽華只想扁人。

「你來做什麼？」

完全沒將自己的行為解讀為犯法的火煜珩悠哉悠哉地道：「我說，你的大門密碼鎖也太容易被解密了吧？」

拿起床頭搖控器將警示系統關閉，冷霽華冷淡地說：「你還沒有回答我。」

「我是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

漠然地挑眉，對於他的話顯然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你怎麼看起來像是一點都不想知道？」

「你說，我在聽。」

「我，要結婚了。」

冷霽華的表情依舊沒多大反應。

你再冷淡啊，我看你聽到我要娶的對象之後，還可以耍帥多久？

「我要娶黑靜。」

看着冷霽華的表情從淡漠到瞬間鐵青，火煜珩心裏的不平衡總算得到安撫。現在，換他老神在在地欣賞他瞬息萬變的神情了。

「沒多久前才說要追求她的。」

「我是說，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她。」

「所以你就……」

「我向黑世鵬提了這件事，沒想到他竟然很爽快的答應了，這就是所謂的結盟聯姻吧，這麼做對我們都有好處。」

「你明明知道我恨黑世鵬。」

「我也知道你恨他的養女。」

「我……」

「由愛生恨嗎？」

「那都過去了。」

「你確定嗎？」

冷霽華沉默以對。

「所以，就算我娶她，你也一點感覺都沒有嘍？」

視線對上火煜珩的雙眸，冷霽華緩緩地開口：「你到底希望從我這裏得到什麼反應？是認可，還是祝福？」

「如果我說，以上皆非呢？」

「如果都不是，那你就要失望了，因為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所以，你會祝福我嗎？」

「婚姻，不是遊戲，如果你只是為了拿我尋開心，不要做這麼無聊的事。」

衝著他這句話，他是否該拿出認真的態度了？如果真要那麼玩，有損失的可不是他啊！

「你這是在心疼黑靜的終身幸福，還是我的？」

「我只是覺得這樣做的你，很無聊，如果覺得這麼無趣，就不需要我這個代理幫主了，很多幫中大小事你可以親自處理，一些重要應酬你也可以親自出席。」

「我現在是在說我的終身大事。」

「幫主真的想結婚了嗎？應該還有其它適合的對象可以挑選不是嗎？」

「你這樣千方百計的話中有話，就是不想我娶黑靜嘛！」說穿了就是這樣嘛！

冷霽華再度沉默以對，只要提到黑靜，他總是說不出個正確答案。

「為什麼不說話？剛剛不是還口若懸河嗎？」

「你確定了是她嗎？」

「黑靜是一個很容易就能讓人喜歡上的女人，外表就不必說了，個性雖然有點任性，但卻無傷大雅，偶爾耍耍小脾氣、小聰明，就像個頑皮的天使。」

「這麼快……就摸清了她的個性了嗎？」

「對於自己喜歡的女人，都是會比較重視的，不是嗎？」事實上，那些都是黑日巽跟他說的，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黑靜的個性真是如此，搞不好他會喜歡上她也不一定，感覺很有挑戰性啊！

「頑皮的天使……是嗎？」冷霽華垂眸，輕喃。

曾經，她也是他的天使啊……他的……

可是……現在呢？

「你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嗎？」

「當然不只。」頓了頓，暗暗地觀察他的表情，火煜珩續道：「婚禮的籌備繁瑣又忙碌，這些都是我最討厭的，所以相關細節就交由你和黑靜討論吧，不管她喜歡什麼都照她的意思，我希望結婚那天，她可以成為最美麗的新娘。」

「你是故意的吧？」那麼明顯的心思，讓人想裝傻都不行。

「原來你知道。」

「你到底想怎麼樣？」讓他做牛做馬，都好過讓他面對黑靜。

「我要你證明給我看，證明給我看，你對黑靜已經不再有任何心思了。」

「你這麼大費周章，就為了要試探我嗎？不相信我的忠誠嗎？」

「你知道違反幫規的後果吧？」火煜珩臉上的笑容，此刻看起來像索命的羅剎。「是挖掉雙目。」

「你想說什麼，就直說。」

「你真的以為，我會不計較你和黑靜的過去嗎？如果只是交往，玩場男女遊戲，我還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她是即將成為『火硯堂』幫主夫人的女人，我怎麼能夠容忍她在嫁給我后，仍然和你藕斷絲連。」

「所以你不相信我，想刺探我嗎？」

「自古以來，都說女人是毒，尤其是美麗的傾國角色，為了美人，一國之君可以捨棄江山，為了一個女人，忠臣也會出賣國家，在她嫁給我之前，我要你證明給我看，你和她會斷得乾乾淨淨的，不只是你，我要你也讓她，斷了對你的念頭，如果做不到，就會以幫規處置。」

「為什麼非得是她？其它女人不行嗎？你拿一個女人，來測試這些年來和你出生入死的忠臣是否忠心，你就不怕真正讓忠臣變奸臣的不是美人，而是你試探的心嗎？」

「你會嗎？」火煜珩挑眉，「如果這般經不起試煉，那我也留不得你。」

「儘管和你共事了那麼久，我仍然不懂你。」

「如果讓你摸透了，我又怎麼會是幫主呢？」

「你，喜歡黑靜嗎？」

「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像水一樣的女人，其實個性張牙舞抓很有主見，能和這樣的女人共度一輩子似乎蠻有趣的，所以，我會喜歡她的，這一點你就不用擔心了。」

聞言，冷霽華的口氣又冷了幾分。「最後問你一次，非得要這麼做嗎？」

「你說你忘了她，我不相信，因為這麼多年，我只看到你的逃避，真正的釋懷，不是躲在殼裏當縮頭烏龜，而是要面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