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醉月樓後門小巷陰陰暗暗的,和牆內的熱鬧笑語,恍若兩個不同世界。

解下披風,擷香遞還給他。“我自個兒進去就成了。”

初天緯沉默接過,佇立的身形看不到離去的打算。

冷峻的臉被月光打出陰影,擷香偷覷了他一眼,輕咬下唇。

一路上,他什麼話也沒說,只邁着大步,領先走在前頭,動作快得讓她連用跑的都被拉出了段距離。她氣炸,以為他用這種方式整她。

直至她踏着小石子一個踉蹌,低低輕呼一聲,她以為他沒聽到,因他連頭也沒回,結果他卻停了腳步等她跟上,之後的步伐,緩緩的,緩得像在配合她。

他還是什麼都沒說。

執意送她回來,是擔心她嗎?還是想再藉機上擷香閣查看一番?

“我看你進去。”良久,他才低道。

擷香胸口一緊,有種感覺,軟軟溫溫的,竄過心頭,讓她不似以往,總為了反他而反駁。慶幸月色昏暗,沒讓他發現她紅了臉。

“嗯。”她輕應一聲,轉身要推開後門。

“想不到必須在擷香日費盡千金才得以一見的擷香姑娘,竟和男子在這裏離情依依。”突揚的譏刺話語驚動了兩人。

初天緯迅速將她護在身後,警戒看向來人。能掩住聲息不讓他察覺,這人不是尋常角色。

那人低笑,走至月光下,俊美的容貌夾帶一絲詭魅。

初天緯立刻認出是那日擷香日和他戰至最後的對手,對方輕功了得,若非他憑深厚內力取巧,怕勝負無法立分。

認清來人,擷香驚訝低喊。“端木公子?”

從沒和端木柏人正式打過照面,因嬤嬤和品頤只要見他參與擷香,他們定使計用題將機會給了別人,所以她只在暗處偷偷看過他。

“承蒙擷香姑娘記得,端木柏人喜不自勝。”端木柏人勾起唇角,語調卻是和話意完全相反的森冷。

微涼的夜,頓時變得冰冷。擷香不自覺抓住初天緯的衣擺,手不由得輕顫。她怕,她向來怕這人,幾次從簾后偷看,都讓她背脊一寒,那像是把天踩在腳下的勢在必得,讓她打自心底發冷。

聞名,初天緯立即得知來人身分。端木柏人是前任宰相之子,雖未曾致仕,但憑藉父親的聲威及人脈,且與當今太子交好,權勢及財富如日中天,對朝廷仍有極大的影響力。

擷香日那晚,端木柏人臨去前的陰凜眼神掠過腦海,讓他全身繃緊。

“初護衛,聖上讓你出宮,不是為了讓你流連花叢啊!”端木柏人輕笑,深沉的眼看向他。

聽他喚出名諱,初天緯毫不驚訝,無畏無懼地回視。知那晚交手,定惹怒心高氣傲的他,要查出他的身分,並非難事。

“初某循線至此,此案機密,另日自會返回宮中向聖上親稟進展,端木公子毋須掛心。”

“好一個此案機密。”冷鷙的眼略微眯起,端木柏人撫掌大笑,隨即頓了笑,黝合的眸更顯邪魅。“需要幫忙嗎?畢竟見聖上為此案擔慮,我端木柏人也深感痛心啊。”

“端木公子如此厚愛初某,在此謝過,初某自有分寸,不勞費心。”初天緯抱拳拱手,任對方是皇族貴胄,他也不卑不亢,懾人的氣勢渾然散發。

“好。”端木柏人揚起笑,眼中閃過一抹精銳的光。“擷香姑娘,夜深,在下先告辭,希望下次擷香日能有幸解了您的題。”他一撩衣擺,轉身步入黑暗。

腦海中浮現她倚偎在端木柏人懷中的畫面,初天緯只覺狂烈的怒火猛然上竄。他倏地朝她腰間一攬,打橫抱起,足下一點,迅捷地躍上了牆。

擷香根本來不及反應,待回神,已見亭台樓閣在她眼下飛掠而過。她嚇得臉色發白,緊緊抓住他的衣襟,怕一鬆手會跌得粉身碎骨。

到得擷香閣門口,他放下她,見她雙腿發軟無法站立,在她腰間一扶,心頭憐惜一起,陡生的怒意才微微舒散了開。

“不管用什麼方式,別讓端木柏人擷了香,他不是你們惹得起的對象,知道嗎?”勾起她下頷,初天緯喚回她的神智,沉聲叮嚀道。

他今天就是用這種方式送她回擷香閣的嗎?看着他的眼,她只能被動地點頭,翦水秋瞳氳着惹人疼惜的無措。

初天緯指腹輕輕摩挲她細緻的肌膚,眸色轉沉,怕自己再待下去,會難以把持要了她,在這個他深惡痛絕的青樓里再次要了她!他深吸口氣,猛然抽回身,轉身躍入黑暗。

輕輕觸上殘留他溫度的下頷,擷香輕咬下唇。

為什麼今日的他,完全下像之前那般教人憎恨呢?

望向他離去的方向,她閉上了眼。

她的心,亂了,亂了……

***鳳鳴軒獨家製作******

“擷香姑娘,不好了!”

剛進房,將男子裝束換下,醉月樓一名仆婢慌得連門也沒敲,直接衝進擷香閣。

“怎麼了?”擷香心知有異,連忙開口問道。

“陳員外在艷紅姑娘那裏鬧事,衣服都給撕破了!”

聞言,擷香臉色煞白,急忙從榻下拉出暗櫃,一尺見方的暗櫃中擺滿了青瓷藥罐。

“去找嬤嬤,快!”她選了幾瓶揣入懷中,一邊轉身快步奔出,一邊交代。

下了擷香閣,擷香從後院雜物房走去,見四下無人,閃身進入,就着黑暗搬開牆角一張木椅,地毯一掀,一條地道赫然出現眼前。

下了階梯,又往上走了一段,是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小通道,一邊是牆,一邊是一扇又一扇的雕窗木門,清晰傳來鶯聲燕語,她對門內的情況無暇顧及,只留心矮着身子,提起裙擺狂奔,快步來到艷紅的廂房外。

啪!

窗內傳來一聲清脆的掌捂聲,她心一驚,屏息從雕花縫隙中看去。

“老子花了錢的啊!你這娘子憑什麼拒絕?裝什麼黃花大閨女?!給我好好服侍!”

只見一名肥胖漢子跨坐在艷紅身上,揪住她殘破的衣領不住搖晃,艷紅髮已亂,連肚兜繫繩都被拉斷,驚嚇哭喊,手只能無力地格擋,完全掙不開他的抓持。

擷香連忙將懷中藥瓶取出,拔開瓶蓋傾倒於掌,但手抖得厲害,一不小心,灑了大半。

鎮定、鎮定!擷香急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再次傾倒,一一調勻藥粉。

“哎呀我說陳員外,就算艷紅服侍不周,也別這麼打人吶!”房內傳來嬤嬤的聲音,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擷香心情陡地一松,靠牆滑坐,冷汗將背心衣料全然濕透。

只聽得房裏男子大聲咆哮,嬤嬤先是好言相勸而後語含威脅,見男子氣焰消了,才又嬌笑賠禮。

“陳員外,今兒個的花費全由我嬤嬤說了算,來、來、來,我讓咱院裏功夫最好的媚娘來服侍您。來人,快叫媚娘好好準備準備,盡心侍候陳員外啊……”嬤嬤的招呼聲和旁人的應答聲漸去漸遠,直至隱沒。

見房內只余艷紅,擷香開門進去,扶起倒在地上的艷紅,見來人是她,艷紅緊緊抱住她,放聲大哭。

看到那被打得又紅又腫的臉,擷香咬住唇,帶她坐上榻,氣得隱隱發抖。那王八蛋下手如此重!

嬤嬤去而復返,帶上房門。

“艷紅,那殺干刀的有沒有……”嬤嬤急問,見她搖頭,才吁了口氣。“怎麼會這樣呢?”

“我……我也不知道,我照着平常做……”艷紅抽噎回答。“可是……可是他卻一直醒着,還朝我撲來,我一掙扎,他就開始打我了……”回憶起方才的情景,心有餘悸地放聲大哭。

擷香一驚,突然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拿了品頤櫃裏的燈芯?”

“我的用完了,一時找不到你和嬤嬤,我就自己拿了。”艷紅點頭。

擷香驚慌掩唇,天!。這不代表她照着藥房做的全都失敗了?

看見她的表情,嬤嬤心知有異,朝外一喊。“碧兒!”外頭仆婢聞聲立刻推門進房。“去查今天有多少人拿了品頤櫃裏的燈芯,全都收回來,多找幾個人分頭查,快!”

“好!”見嬤嬤說得緊急,碧兒絲毫不敢怠慢,轉身奔出房門。

“艷紅你好好休息。”嬤嬤溫柔叮嚀,又喚了人照料,才拉着擷香的手,走入暗道。直走到地道前的階梯,嬤嬤才壓低聲音道:“怎麼回事?”

“那批燈芯是我照着藥方自己做的。”擷香懊惱地閉上眼。她的失誤差點害慘了艷紅!“怎麼會這樣?我分量明明都抓得很準的……”

“不能冒險,這批全都不能用。”嬤嬤不忍苛責,嘆了口氣。“品頤留下的還能撐多久?”

“大概只能再三日。”

“這兩天你再重做,做好了告訴我,我找安全的人來試。艷紅沒事,別自責,做好往後的事較打緊,知道嗎?”輕拍她肩,嬤嬤安慰道。

如果嬤嬤痛罵她一頓,她心裏還好過些。擷香點頭,眼眶忍不住泛紅。

“我去樓里看看。”擔慮地看了她一眼,嬤嬤又拍拍她的肩,才轉身從暗道離開。

嬤嬤才一離開,擷香就忍不住蹲坐下來,雙臂環膝,將臉緊緊埋在雙臂中,無聲啜泣。

她以為她做得到,沒想到,決心和事實仍有好大一段差距。這些年在品頤的守護下,她忘了有太多事,是讓品頤和嬤嬤為她擋下的。

若不是嬤嬤及時趕到,連照着藥方調製都出錯的她,在慌亂中,根本無法及時調製出製得住對方的劑量。

直到此時,她才了解,這些年,品頤背了多少的責任,替她分擔了多少壓力,一直在暗道護着她們的品頤,心頭的沉重和戒慎是難以想像的。

她好怕,好怕自己守護不了醉月樓,守護樓里這些把一切都交給她的姑娘。

思及此,淚涌得更凶了。她需要一雙強健的臂膀為她擋去風雨,面對那一雙雙幾要將她吞噬的眼……

壓抑的啜泣回蕩在地道里,一聲又一聲……

***鳳鳴軒獨家製作******

站在布行前,擷香思前付后,藉著廊柱的屏障偷覷着對面人來人往的藥鋪子,看到裏頭有幾張到過醉月樓的熟面孔,好半晌,還躊躇着無法邁開步子。

怕什麼?他們又沒擷過香,從沒正面照會過,而且她這次扮的男子裝束成功許多,他們認不出來的!

打量身上這次總算沒及地的長袍,擷香略微拾起信心。

樓里庫存的藥粉全讓她用完了,向來是品頤負責的採買,只好由她接手。

出門前,要扮老婦還是要扮男裝着實讓她煩惱了好一陣子。怕有些黑心店家會欺負老人故意哄抬價格,何況擅長易容的品頤會一直以男裝示人一定有她的道理,最後,她還是選了男裝。

結果臨出門前卻被嬤嬤撞見,硬生生被揪回來,知道她要獨自上街,氣得橫眉豎目,那叫罵聲讓她不禁懷疑醉月樓里還在睡的姑娘們會全都給吵醒。

吼聲言猶在耳,擷香下由得打了個顫。

“你這樣看起來像男人我頭剁下來讓你當椅子坐!你要不找人陪你,今天別想出這個門!我怎麼會教出你和品頤這兩個不知啥叫危險的小兔崽子!啥事危險就做啥事,完全不用找我商量!”

“不商量是怕您擔心啊!何況見過我的人少,若帶着其它人出去,被認出來的機率反而更大。我買完葯很快就回來了,葯都用完了,不買不成啊!”

被她好說歹說,嬤嬤總算同意放人,卻是把她又抓回房裏,在她臉上手上全上了深褐的粉,又把她身上衣袍重穿一次,才放她出門。

那用力使的勁道,可把她弄得痛死了。扯了扯綁得死緊的腰帶,擷香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朝藥鋪走去。

“掌柜,給我這些葯。”見擠滿了人的櫃枱空了個位置,擷香連忙搶上前去,把懷中清單遞給櫃后拿秤的長須老人。

“怎麼今兒個海公子沒來啊?”掃了清單一眼,他撫了撫須,朝她上下打量。

“海公子的事兒由我接手。”在老人的審視下,擷香挺直背脊,故意裝得熟練。

“我趕時間,還有事忙呢!”

老人嗤笑了聲,將藥方擲回櫃枱。“四十五兩,先付銀兩葯馬上包好。”

“四十五兩?”擷香不可置信地重複。“以前這些只要十八兩銀子啊!”雖然對外採購議價的人是品頤,但賬簿一直由她在管,對採購物品的價格、數量她全都瞭然於心。

“城外鬧早災,公子要的葯有的有錢還買不到呢!何況十八兩的價格是小店開給海公子的優惠價,換了人,價格當然不同。”老人輕蔑撇嘴,對自己漫天喊價的行為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二十七兩的價差,樓里的姑娘要忍氣吞聲多久才掙得到?!擷香俏臉一板,抓起清單,推開人潮,走出鋪子。

強烈的日陽射人,讓她眯了眼,也讓她滿腔的冷怒消融了些。

怎麼辦?若這次買了,難保下次店家不會再哄抬葯價,但除了品頤慣買的這間鋪子,還有哪裏可去?別家鋪子信得過嗎?會不會看出這張清單里的藥方其實是隱含玄機的?

捏緊手中清單,擷香心中猶豫不已。算了,不值得為了二十七兩冒險。她輕嘆口氣,最後只好向自己的無能為力屈服。正要邁步走回藥鋪,卻突然有道黑影擋住她的視線。

“買什麼?”那人低道。

她眨了眨,又眨了眨眼,才將來人的臉看進眼裏。

見她怔愣,初天緯逕自抽出被她握得發縐的清單。“預算多少?”

“啊?”

“買這些要花多少銀兩?”初天緯耐心重複。

“十八兩。”她傻傻回應。她這次不是改裝很成功了嗎?他怎麼還是認得出她?

“我去買,等我。”將她帶到一旁角落,初天緯逕自走進藥鋪。

他……在幫她?好半晌,她才會意到他的舉動代表什麼。他不是把她視為羅剎門同夥嗎?為何要幫她?腦海中浮現陪她走到醉月樓後門的高大身影,心猛然一震,跳得又快又急。

突然,一包黃紙藥包丟人她懷中,她反射性地伸手接過。

“老闆賣十五兩。”帶着她離開鋪前,初天緯問;“還有要買什麼嗎?”

沒把他的問題聽進耳里,她緊抱着懷中藥包,一股暖暖的熱流佔滿了胸臆,望着他走在前的背影,擷香日他那冷冽的鄙夷目光掠過心頭,突來的衝動讓她開口:“為何你……你那麼討厭青樓女子?”

初天緯突然頓了步,背脊一僵,沒有回頭,須臾,才緩緩開口:“誰跟你說的?”

他的語調,又如擷香日那般冷硬,心像被狠狠刺了一刀,擷香咬唇,強忍着不讓疼痛化為淚水湧出。

“不用人說,我有眼睛看。”

初天緯沒有回頭,很久、很久,久到她幾乎以為他會調頭離去,才見他放鬆了背部線條,再開口,語氣里已帶着平緩!

“我的兄弟,為了煙花女子拋妻棄子、散盡家財,最後客死異鄉,那女人,連回鄉的盤纏都沒讓他留下。”

擷香倒抽一口氣,懷中藥包抱得更緊,半晌才找着自己的聲音。“不是……不是每間青樓都是這種狠心的人的……”

初天緯先是一怔,而後緩緩地揚起唇角。

可不是?這幾天觀察,他才猛然頓悟,普天之下有太多種人,也有太多有苦衷的人,而醉月樓和她,用她們微薄的力量助人與天抗衡,不向命運屈服。他以往先人為主的觀念,過於以偏概全了。

“我知道。”初天緯笑道,心情有如撥雲見日。邁步前進,卻未聞她跟上,一回頭,只見她抱緊藥包,哭得不能自已。

他奔回她身邊低頭看她,卻見她淚越涌越凶,像根根無形的針,狠狠地插在他心上。

“怎麼了?”沒發覺語音透着太多的焦急及關懷,他只想讓她的淚停住,用袖為她抹去淚水。

擷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淚流滿面。

她也不曉得怎麼了……她想說自己不是他所想的那種人,她想說不是每個青樓女子都是如此……但,話梗在喉頭,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她咬唇搖頭,淚奔得更急。

第一次,初天緯有了手足無措的感覺。他甚至沒說諷刺妓院的話啊!

他只想將她擁入懷中,卻見不知何時,原先喧鬧的街市,以他和她為中心,凈空出三丈的圓,一雙雙精亮的眼全盯着他們瞧。

她現在……是男裝,而且是相當成功的男裝!向來沉穩的表情染上一絲尷尬,初天緯接過她懷中藥包,矮身將她扛上了肩,頭也不回地迅速奔離。

即使不見人影,人們還是朝着他們離去的方向,不停地指點。

***鳳鳴軒獨家製作******

陽光下,一名老僕拿着竹帚,掃着院裏落葉,挺起身子捶着發酸的腰桿,突然睜大了眼。

“爺?!”原本只有他在的庭園中轉眼間多了個人,而主子肩上……還扛着個男人?!怎麼可能?爺明明說過這段時間有任務在身,不會回府啊!

“別聲張。”無暇理會,初天緯丟下話,施展輕功往廂房掠去。

進了房,將擷香放下,她坐在楊沿,仍不住掉淚,一聲聲的啜泣像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抽着他。

“別哭了成不成?”初天緯拉了把圓凳坐在她面前,不知道該怎麼辦。他這輩子從沒像今天這麼丟臉過。

擷香搖頭,還是流淚。她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但她止不住……

又是一顆淚珠滾落,初天緯毫不思索,立刻伸袖輕柔地為她抹去。

啜泣的聲音停了,擷香看着他原該潔白的袖口,早被她偽裝用的粉弄得臟糊一片,再看向他的衣襟,也染上了幾片黑褐,再看向他的臉——她不禁笑了,卓爾不群的臉上有着東一塊、西一塊的臟污,添了幾分孩子氣。

“髒了……”她伸手輕觸他的臉頰,開口低喃,在對上他瞬間轉沉的眸色,她紅了臉,意識到自己的舉止逾矩。

連忙收回手,他沒有阻止,卻用熾熱的唇追隨而至,張狂地吞噬她的吐息,燎燒她的思想。

他的吻,像他的人,霸道又溫柔……她無助地環住了他的頸項,放任自己沉溺在他用火熱的唇點燃的一波波悸動之中,感覺他的唇在頸蠅流連,火熱的吐息在她耳畔輕放,而後又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不留她喘息的空間。

不知何時,他倆已上了榻,榻上被褥凌亂不堪,她的衣着也凌亂不堪。初天緯強迫自己放開了她,氣息粗重紊亂。

“別這樣看我……”他閉眼呻吟。她那氤氳情潮的盈盈水眸,像是無言地誘引着人的膜拜。

“這裏也髒了……”伸出指尖輕刮著他的臉側,她支起上身,丁香小舌輕顫地在他唇畔一點。

他張開眼,貼近她,喑啞低喃:“你把自己下了葯嗎?”

她紅着臉搖頭,縴手顫抖地探入他衣襟,擁住他,感覺他的肌肉線條倏地一緊。

他……還是不喜歡她的碰觸嗎?

“我不知道要怎麼做,你才會想要碰我……”她輕咬下唇,憶起擷香日那晚,他的怒聲喝斥,她的手顫顫地收回。

隱於凌亂的衣衫下,誘人的雪膚渾圓若隱若現,幾綹垂墜的髮絲落於胸前,該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拂去。

“什麼都不用做,夠了……”初天緯低吼,不耐惱人的折磨,他再次封住她的唇,火熱的大掌沿着她的曲線游移,或輕或重的撫觸,灑落點點火苗。

“嗯……”咬唇逸出低泣似的呻吟,她只能緊緊環抱住他,因他肆虐的唇與手,所引起體內四竄不明所以的空虛感讓她不知所措。

似乎察覺到她的心慌,他緊緊地將她擁在身下,不停在她耳邊輕喃:“讓我疼你……”

聲雖澀,卻溫暖得讓她想掉淚。她心動地點頭,閉起眼,感受他的渴切汲求,任由他用熾張的火熱將她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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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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