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水從蓮蓬頭灑下,打在花競艷臉上,然後沿着臉龐往下滑落,流過她白皙勻稱的胴體,落向白底碎花的磁磚,再順着水勢流往排水孔。
她關掉水龍頭,裸着身走出Shower區,跟着踏進半圓的紅色浴缸內,雪白的泡沫在她坐進水中后迅速將她淹沒,只留下肩膀以上的部位。
她枕着浴缸的邊,舒服的閉上眼,嗅着空氣中飄散的淡淡玫瑰味兒,心情因此而穩定,思緒也清晰起來。
曾經她以為自己很愛黑力剛,所以才會和他交往了這麼多年。但是,在她和衛爾旋認識之後,她的認知模糊了,什麼是愛?
至少她從來沒有用衛爾旋看她的眼神去看黑力剛,她對黑力剛從不會這樣熱切,她對他只有征服感、駕馭感,她享受和他站在一塊兒的虛榮,和他在一起,她會得到讚歎、羨慕,這一切形成一圈光環,讓她覺得自己是個皇后,一位擁有全世界的皇后。
這樣的情緒應該不是愛情。
真正的愛情應該沒有征服、沒有駕馭,而是有欣賞、有崇拜、有溫柔、有撒嬌、有羞怯、有擔心、有緊張……眼中只有對方,容不下其它人,就算他有再大的缺點也一併喜歡入心。
就像她對衛爾旋的心情一樣。
靠着浴缸的背向下滑,她的肩膀沉入水中,下巴、嘴、鼻也依序埋入,她在水中屏息。
衛爾旋,她光是想着他的模樣心就發燙起來。
是的,就像她對衛爾旋一樣,那樣的感情才叫做愛情。
和他在一起,她從不會計較他穿得如何,她只想着自己是不是漂亮的站在他面前,和他在一起,她從不會和他計較所謂男女平等的道理,她喜歡替他理家,喜歡烹調食物給他吃,喜歡對他撒嬌,喜歡和他鬥嘴,容不得他默視她、生氣她、不理她。
她是愛他的!
她衝出水面,一直到現在才真正審視自己的心,她怎麼沒有發現到自己愛他的心是這樣迫切?!
她拉了條浴巾里在身上,看見洗手台前的鏡子上自己的影像,她的眼神火熱而有神。
是啊!如同衛爾旋說的,她就像他愛她一樣,也深深的喜歡着他,所以她的眼神才會和他一樣充滿熱切。
得告訴他!得把這樣的心情讓他知道!
她走出浴室,拉開衣櫃,一排懸挂整齊的衣服只有一件火紅的旗袍吸引她的注意。
她取下旗袍,嘴角揚起了調皮的笑容。
讓他知道前先氣氣他好了!
誰讓他那天丟下她自己一個人跑走。
「真的是你?!衛學長。」阮綿綿站在衛爾旋家門口,當她聽黑力剛提起他找衛爾旋替他們設計婚禮時,就在猜想會不會是她高中及大學時代園藝社裏認識的那位衛爾旋社長,沒想到真的是他!
「你……綿綿?」他在腦中搜尋着她的面孔及名字,然後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容,「好久不見了!」
「是啊,你大學畢業后我們就沒再見過面了。」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裏?」
「黑力剛告訴我的。」
這個名字讓他身體僵硬,「你怎麼會和他扯上關係?」
「你忘了嗎?他和競艷是男女朋友,我和競艷是好朋友,扯上關係並不稀奇。」她細聲細氣的道着,「我可以進去坐坐嗎?」
「請進。」他讓出走道要讓她進屋。
「快十年沒見了,衛學長的藝術美學增進很多。」她站在門前指着他家的木門。「我剛剛站在門口心情就快樂起來。」
「什麼?」他不懂她在說什麼,循着她手指的方向,視線停留在大門上。
原本雕着繁花、充滿古意的大門,不知何時多出了數量繁多的彩色昆蟲,蜜蜂、蝴蝶、蜻蜓在門上飛舞,有的還停留在花朵上面,就像是在吸取花蜜,刻着綠葉的部分甚至爬着瓢蟲、毛毛蟲,原本單調的繁花因為這些昆蟲變成了大自然景觀,只是典雅與彩色的對比衝突讓一扇門變得怪裏怪氣起來。
「這是用轉印貼紙貼上的呢!」阮綿綿湊近細看,「小時候我和競艷有一陣子很瘋這種貼紙呢!到處收集了一堆,全都捨不得用。」
或許那些捨不得用的貼紙全部貼在這片門板上頭了!衛爾旋在心底答着,不用想,這一定是花競艷的傑作。
跨過門檻,踏進他的家,種滿花的花園如她所料。「你還是像以前一樣愛花呢!」
「種花讓我心情沉澱,讓我很平靜。」他答。
「不過你真的變了呢!」阮綿綿看着花園裏藏着的小玩意兒,有天使、有小矮人,還有風車和鴨子……都被巧妙的擺放在樹與花之間,讓花園增色不少。「以前你只顧着種花,從不會花心思在裝飾花材上面。
「瞧!你怎麼會想到在門上的藍色花朵上擺着彩虹?好可愛!」她穿過小徑,在踏上階梯時抬頭看到了一個手工繪製的彩虹薄板,被輕巧的插在像拱門的藍色花朵上頭。
那是花競艷在他家裏製作的,那天,她不知道從哪兒收集了一堆扁平的棒冰棍,然後霸住他的廚房一整個早上,用白膠和壓克力水彩做成了這麼一個小小的七彩彩虹,在掛上的時候還得意揚揚的逼着他認同她的傑作搭在他的門上是絕配,不得有異議。
「這個門飾……」她看着門柱上漆着金漆的裝飾品,這讓她想起了遙遠的某一天,在社團的小花圃里,她第一次介紹競艷給他認識……「你做的?」
「我請人做的,這是我商品的標誌。」
「你還喜歡着競艷?」阮綿綿知道這個裝飾品有個典故,一個暗嵌着他和花競艷名字的典故。
「不是喜歡,是愛。」衛爾旋糾正着她。
「何苦這麼執着呢!她甚至不算認識你。」她幽幽的嘆息,想到自己並沒有立場勸服他,她不也執着的愛着一個人。
「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他道,身後大門被開啟的聲音讓他回頭。
「爾旋?」花競艷沒料到一開門就會看見他。
他眯起眼,她的一身火紅讓他火大。
「哪來的衣服?」
「我買下的。」她忍着笑,看得出他很火大。
「我不是不准你穿?!」
「但是你有準我買回家穿啊!」她眨着眼,「我想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在我家自己穿着看不如來你家分你一起看,和你一起分享!」
「你從踏出家門有幾個人看過你這副打扮?」
「現在四點半,家裏一班學劍道的高中生剛好進屋!啊!你做什麼啦!」花競艷失聲尖叫。
「扒掉你的衣服。」衛爾旋將她一肩扛起,不顧阮綿綿也在場,扛着她就要上二樓。
「綿綿?!你怎麼會在這裏?」被打橫扛在肩上的花競艷在門口瞧見好友,驚訝的叫,「你救救我,他要扒掉我的衣服啦!」
阮綿綿含笑向她揮手再見,看來衛學長並非完全不認識競艷。
「綿綿——衛爾旋,你放開我啦!我被你弄痛了,你的肩膀好硬,頂着我的肚子好痛!」望着好友愈來愈遠,花競艷只好自立自強,對着他的背嘶吼。
「衛爾旋,我快吐了啦!你這樣把我顛倒着扛,我的頭都昏——啊!」她又尖叫了一聲,被他丟上床,她替他鋪上的粉紅色床單迎接着她。
「刷!」他手一用力,她身上的旗袍沿着縫線被撕到了大腿。
「你幹麼啦!」她雙手迅速捂上腿,以防春光外泄,臉也跟着迅速燒紅。
「撕了它,以防你再穿。」
「這是限量品,買不到的耶!」
「那最好。」
「你……衛爾旋!」她氣結。
「不要叫我。」他爬上床,將她拉到身上,然後按壓在大腿上,舉手就要拍上她的屁股。
「啊!你做什麼?!」
「我不准你這模樣讓別人看到,結果你竟然讓你們道場上的一班學生看光光,有幾個人?我記得章奪標這期招收了二十五名學生,我就打你的屁股二十五下以示警告。」他伸高手,就要重重落下。
「住手啦,沒人看到,我騙你的,現在才三點半,學生還沒放學。」花競艷急急澄清,掙扎着爬起身,「你放開我啦!裙子被你撕得這麼高,內褲都被看到了!」
「沒人看到?」
「就你一個人看到啦!」她瞪着他,可惜的摸着被撕開的裙擺,「好了,裙子毀了,你賠我一件。」
「你不是說這是限量的?」衛爾旋的怒氣稍稍撫平,望着被他粗魯撕裂的裙子,尷尬的說著。
「是啊?你說怎麼辦?」
「我賠錢給你。」
「不要。」
「那、那怎麼辦?」
「裙子事小,重要的是你撕了我裙子的舉動。」
「對不起。」
「你很粗暴。」
「對不起。」
「你嚴重嚇到我了。」
「對不起。」
花競艷瞪着他許久,他低着頭充滿歉疚的神情讓她心軟,「算了!」她惋惜的說:「可惜這麼漂亮的衣服毀了。」
「對不起。」
「別再對不起了,我把衣服換掉。」她站起身,小心的護着裙擺,來到他的衣櫃前嘴裏念着,「我記得你生病那天我在你家丟了一袋衣服,後來我收到你的櫥子裏了。」她在柜子裏翻出了她的背包,找到她的衣服。
那天她本來想等翻過牆進到他家之後再換上給他看的,結果他昏睡了一天,她根本沒機會換穿給他看。
「爾旋。」她叫着他。
「做什麼?」
「幫我把旗袍後面的扣子解開,我剛剛試好久才扣上的。」她挽起長發,露出頸項。
旗袍的小鳳領後有兩個盤扣,衛爾旋走到她背後,低着頭替她解開。
很快的,他解開了第一個盤扣,正在解第二個時手指觸碰到她的頸部,這讓她微微顫抖了下,也讓她想起了自己的來意,她深吸口氣,然後喚着他,「爾旋。」
「什麼事?」
「那天……」她舔了下乾燥的嘴唇,想不到要開口表白竟然比想像中的還要困難,「我問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
「嗯。」他解扣子的手停頓下來。
「你還沒有回答我。」
「你不是感覺到了?」他看着她光滑白嫩的頸子,低聲的道。
「我想聽你親口說出。」她竟然開始顫抖起來,「我怕……我感覺的和你的答案不一樣,我怕……是我會錯了意。」
「何必呢?」他嘆息,「你就要結婚了。」
她轉過身,「如果我沒有要嫁人呢?」
他低下頭,不語。
「爾旋,你看着我,回答我的問題。」她不准他逃避她的目光,「如果我沒有要嫁人呢?你會讓我知道答案嗎?」
「別這樣看我。」他遮住她的眼,她清澈的眼眸讓他無法招架。
「為什麼?你怕會誤會嗎?誤會我的心和你一樣?」她拉下他的手,鼓足勇氣道:「你沒有誤會,我的心和你一樣,一樣!」她強調。
「什麼?」他側着頭,眼神透着迷惑。
「我想……」花競艷肯定的道:「我愛上你了。」
「你愛上我了?」
她反問他,「你呢?」
「再說一遍!」衛爾旋拉住她的手,「請你再說一遍。」
「不說了!」她害羞的轉過身背對着他。
「競艷。」他將她扳回,「你說你愛上我了?是嗎?是嗎?」
「是啦、是啦!」
「老天!」他啞着聲音,心跳疾速跳動,他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了,「你不會是騙我的吧?你不會是在跟我開玩笑吧?我告訴你,你說你愛上我,我就當真、認真了!沒有反悔的餘地。」
他不敢祈求的願望實現了,真的實現了?
「我沒騙你,我也很認真。」她小小聲的清楚說著,「我想得很清楚,我愛上你了。
「你呢?你也愛我嗎?」
此刻,他飽滿的心脹得發疼,這樣滿溢的愛要如何啟齒才能完全的表達給她知道?
「一點點……你有一點點愛我嗎?」他不回答讓她緊張得要哭出來了。
「有,不過,不是一點點,是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他說著,語氣里充滿了感情,發自肺腑,「我愛你,而且愛很久很久了。」
衛爾旋的表白讓她無力的腳軟。
「小心。」他及時扶住了她。
花競艷靠着他,攤開冒着汗的手心,害羞的道:「我好緊張,以為是自己表錯情。」
「傻瓜。」他覆上她的手。
「是你壞,故意吊我胃口,讓我的心七上八下。」
「現在還會緊張嗎?」他微笑。
她搖頭然後又點點頭,「真糗!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和人告白過,感覺好尷尬。」
「我很高興。」
她咬着嘴唇,「我第一次喜歡人,我想讓你早一點知道,我的表現會不會太唐突?哎!美女都是怎樣表白?她們應該會做作一點吧!或者是用暗示的?我的行為會不會不恰當?」
「你說的好象有點道理。不然你剛剛說的我通通都當做沒聽到,我們重新來過。你就用比較迂康姆絞槳凳疚夷閬不段遙好嗎?美女。」衛爾旋取笑着,徹底被她打敗,只有她才會在這個節骨眼還想到美女會如何做。
「不要。」才不要再來一次!「你取笑我!」
他看着她,「我喜歡你直截了當的告訴我你愛我。」
她點點頭,臉泛着潮紅。
「我可以吻你嗎?」他突然問。
就像炸藥被點燃般,刷的一下她整張臉就紅透了,直達脖子和耳根。
他將她的臉紅當做答應,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然後湊近她,先是輕輕的貼上她的唇,輕輕的印着、碰着,一下、兩下、三下……她柔軟的唇瓣帶着彈性,誘人至極,他的嘴張開,不再滿足於蜻蜓點水般的親吻,他含住她的唇,加深這個吻,靈活的舌在她口中誘惑着她,令她全身的血液奔騰着。
她沉迷在他的吻中,雙手攀上了他的頸,腳跟緩緩抬高,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她開始回應他的吻,小巧的舌尖不安分的探入他的口中汲取他的味道。
她的回應帶給他鼓勵,他的手從她的腰向上撫摸着,摸上她的背,絲綢的薄料服貼着她的背,他來回撫摸讓冰涼的料子像着了火般燙着她的背,引得她頻頻嬌喘。
她睜開眼,剛好對上他閃着火光的眼,她無力的道:「好熱……」
體內像是有顆火種,他的手所到之處都引來火苗,她覺得自己像是要燃燒起來,灼熱難耐。
他離開她的唇,輾轉來到她的耳際,他熱燙的雙唇一張就含住她的耳垂,濕熱的感覺讓她渾身一顫,雞皮疙瘩從她的脖子蔓延到她的手臂,她的身體深處跟着濕熱起來。
「嗯……」
他的舌頭輕挑着她的耳根,雙手移到了她的胸前,停在她右胸邊緣的盤扣上。
「可以嗎?」衛爾旋問着。
「嗯。」花競艷點點頭,期待與緊張讓她呼吸急促,胸脯快速的高低起伏着。
「別怕!」他吻着她的頸,鼻間傳來她身上玫瑰花的味道,淡淡的卻引人心弦顫動。
「你好香,」他低喃着,手指將扣子解開,她胸前的衣襟敞開,白皙的鎖骨像塊美玉,滑如羊脂。「你好美……」
他的讚美像是咒語,讓她沉迷。
「競艷……」
「嗯?」
「我想……我們還是不要進展太快好了。」情勢急轉直下,衛爾旋站直身,將她的衣服扣好。
「啊?」
「我們還有事情得要解決,現在你還是黑先生未婚妻的身分,我不應該碰你。」
「可是……我不是……啊,綿綿!」花競艷想要解釋她並不是黑力剛的未婚妻,他真正的未婚妻是阮綿綿,想到好友,她完全清醒,「綿綿她還在樓下!」
天啊!她的好友在樓下,她卻和他在樓上親熱?!她拿什麼臉去見人啊!
「你先下樓,我要把這身衣服換掉。」她將他推出房門。
他挑起眉,對於剛剛她還沉醉在他的吻之中情難自禁,下一刻卻馬上恢復正常,心底很不是滋味。
「競艷——」
「爾旋,我有一個誤會得和你澄清。」她拉開正要闔上的房門,「黑力剛的未婚妻不是我,他的未婚妻是綿綿。」
「你說什麼?!」他一時之間不能消化她丟下的訊息。
「我和黑力剛早就分手了,他要娶的人是綿綿。」
「你和黑力剛分手了?他要娶的人是綿綿?」
「噗!」她掩嘴失笑,「你幹麼學我說話?」
那他拚死的煞車算什麼?!他的眉挑得老高,心底扼腕的不是讓他痛苦了好些天的心碎全是多餘,而是他死撐着痛苦得足以致死的堅硬,他咬着牙迸出聲,「花小姐。」
「嗯?」他的稱呼讓她有不祥的預感。
「你讓我誤會你是黑力剛的未婚妻這麼久?嗯?」
「我又不知道我會愛上你。」
他深吸口氣,是啊!她若沒愛上他,確實是不用跟他解釋這麼多。
「你幹麼?」她見他又要走進房。
「繼續剛剛未完成的事情。」誤會澄清,那他就沒有任何顧忌了。
「哪有人暫停了還可以繼續的?」她嗔着,將他推出門,「更何況綿綿在樓下。」
「她早就走了。」誰會獃獃的等着?
「不管,不能繼續。」她搖頭,硬是將他推出去,然後關上門,鎖上。
「花競艷。」他拍打着門板。
「沒聽到。」她隔着門喊着,「你下樓啦!綿綿一定還等着。」
衛爾旋收回手,這筆帳他會記着,下回他會連本帶利討回來。
他轉身,好心情的哼着歌,快步的跑下樓。
「事情解決了?」阮綿綿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盈盈笑着。
「你還在?」
「抱歉,借用了你的廚房,我自己泡了杯茶。」她微舉起手中的瓷杯。「衛學長,看來你和競艷相處得很融洽。」
他點頭,深刻的感受到互訴情衷的愛情比單方面的暗戀要甜美。
「希望你的好運氣能沾染給我。」她微笑,由衷的希望,想到她的暗戀就像這杯濃茶一樣苦澀難咽,她就沮喪得笑不出來。
可以嗎?她也能擁有像他一樣的好運氣,讓她深愛的男人愛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