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急於趕回絕色世家的冷霄,一大早就叫人打點好一切,準備用膳。但今早可是讓店小二將早膳送到他的房間內。

不一會兒,他便令店小二“請”梅絕色過來用餐。

“叩,叩!”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他將門打開,撲鼻而來的就是一陣清香。

梅絕色朝他做出小女兒狀的嬌態,“冷公子,早。”

“早。”他沒想到她也會有嬌柔的一面,不知該喜還是訝。

誰知下一刻,就聽見她呵呵大笑,“這些大家閨秀的動作,我還真的做不來。”話落,便大剌剌地走了進來,“還是扮我師父來得自在些。”

他先是一怔,繼而放聲大笑。

“笑什麼笑!我只是不喜歡這些繁文褥節,簡直憋死人了。”她逕自朝飯桌前坐了下來,就開始吆喝。

“冷霄,快來吃飯吧!你不是說,你府中有事嗎?早吃早上路,快馬加鞭,也許半個月就可以回到你家;然後我再迅速將冷府所有人全部醫治完畢,便可打道回谷了。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井水不犯河水。”

“好,就如你所願。”他不怒,反而高深莫測地睇着她,卻不忘為自己盛了一碗地瓜稀飯就扒起來,吃得好不愉快。

梅絕色反倒怔在原位。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上道”了?

照理講,他這麼上道她應該很高興才對啊!可是為什麼她的胃卻……擰痛了呢?

難道她不喜歡他這麼對自己?

不對啊!

不是她要他早吃早上路的嗎?

可是他欣然同意后,她竟沒有丁點的勝利感,為什麼?為什麼?

難不成她……不希望他如此不在乎自己?

越想越不甘心!“臭冷霄,你為什麼不替我盛碗稀飯?”她似乎是借題發揮。

“放眼天下,只有四個人可以讓我為他們盛飯,你,目前不在其中。”他氣定神閑地夾了一塊醬薰魚片,慢條斯理地放進口中,“味道挺道地的。”

“你——你——這隻——”只見她花容辣紅,怒氣早衝上心頭。

“別口吐不雅之言。”他風清雲淡地挑她毛病。

“究竟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會讓你這個大人物盛飯、請安的?”她倒想聽聽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

和師父相處近六年的日子裏,什麼大人物她沒聽過、沒瞧過?!

“一位是我已仙逝的爹親,一位是我娘親,一位是我恩師,至於另一位……”他故意吊她胃口,遲遲不肯道出。

“快說,不然就別說!”前三個人自是理所當然!第四位才是重點!她顯得有些急躁。

“你真的想知道?”他還是在原地打轉。

“不說就算了!”她惱怒道。

“就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話畢,一雙邪魅的勾魂眼直朝她瞟去。

“吃飯啦!”她重重喘口氣,索性自己抓起木勺盛起地瓜稀飯。

誰稀罕他盛飯?誰又稀罕當他的“賤內”?

好好的第二代神醫不當,去肖想那個“賤內”幹嗎?

真是吃飽沒事幹!

她用力將送入口中的地瓜當成冷霄的手,咬得稀巴爛才鬆口,似乎這麼做,胸口那股鬱氣才能稍稍平復。

冷霄將她的表情全部收入眼中,幾乎大笑出聲。

沒想到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梅絕色,竟會為他的幾句話氣翻天。

忽然,他有些不忍,執起木勺,特別挖了一小勺稀飯準備放入她的碗中。

“彆氣了,來,這一勺是為了救我性命的‘白髮仙翁’所盛的。”

“不敢當。”她把飯碗挪近自己面前,不讓他盛。

“還在生氣?”唇邊的笑意似春風,拂了人一身暖。

“我怎麼敢?我既不是你的妻,更不是正宗的白髮仙翁,這口飯我吃不起!”她索性將飯碗端了起來,就是不接受他的好意。

“原來,這就是女孩子耍脾氣的模樣!以前我二弟常對我說,女孩子家一耍起脾氣,真叫人吃不消,果然,聞言不如親見啊。”他又笑了。

她真的和他過去身邊的女子完全不同,個性說風是風、說雨是雨,高興的時候,連陽光都露出了笑容;惱怒的時候,彷彿周邊所有人都得跟着一起受苦。這個女子……唉!

“難道冷瑤就沒發過脾氣?”她反擊,怒上心頭,醋意橫生。

“她?難不成你吃醋?”他還真有這麼一點期待!

“我怕酸,死都不吃醋!”她白了他一眼,硬是不承認。

“瑤兒——她真是我見過脾氣最好的姑娘,天真美麗、溫柔多情,尤其廚藝更是人人稱讚,她可是多少男人垂青的對象。”他真心讚美着他的妹妹,卻讓梅絕色聽得十分刺耳。

“那道口飯就留給她啊!我無福消受!”她索性放下碗,離開飯桌,“我吃飽了,咱們上路吧。”菱角小嘴還嘟得半天高。

他卻移形變位倏地來到她的身後,朝她的背脊點了一處穴道。

“你幹嗎?!”她簡直惱火死了!

“那碗飯可以留給瑤兒,但是這一口飯卻是給你的。”那勺飯他還是送到她的面前,“不吃會沒有體力的,我們從這裏離開,大約要到傍晚才會有客棧,你的身子會受不了的。”

“要你管!”她還在賭氣。

“當然要管,你餓死了,我找誰醫咱們世家的人?”

“原來是為了這原因!”她感到好泄氣。

“當然是為了這個原因,不過,你也別難過,我這勺飯還是喂你了,這表示你在我冷霄生命中,亦佔有一席之地。”

“不用給我戴高帽子了,我受不起。”她還是不肯吃那勺飯。

“張開嘴。”他耐心地說著。

她就是緊閉着嘴,不肯張口。

“再不張開,我可會親自喂你吃。”他故意靠近她的唇邊,一語雙關地說著。鼻端又飄來獨屬於她的旖香,驀然間,他好想……再一親若澤!

“你別亂來,我還得嫁人呢!”她故作高姿態。

他一聽到她要嫁人,一顆心頓時刺痛不已,還和着三分惱怒。

她的身於他看見、撫過,她還想嫁給別人?!

她……只能嫁給他!

此念一起,他也驚詫不已。

他……從什麼時候起,將她放在這個從不讓任何女人佔據的位置?

“看什看!快放了我!”她不知死活地又補了一句。

突地,冷霄將飯喂進了自己口中,並以雷霆萬鈞的氣勢覆上她的唇……

飯喂進了她的口,糾纏再起……

她被他突來的火熱,給駭得腦袋昏茫……完全被封住的唇,好似被蜘蛛纏住的蝴蝶,怎麼也動不了;整個思想與靈魂,彷彿全被懾走了。

他的唇猛烈地攫住她的唇瓣,沒放過一分一毫地嘗着她芳唇內的所有滋味。

“你——放——”她終於覓了個空檔,不依地出聲抗議。

誰知那聲音猶似愛撫,惹得他將她更加偎近自己,吻又照下……

那股窒人的存在感與燥熱感,再次猛烈地席捲她,深刻地印在她的唇上、身上心上……

她怕……自己是逃不出他佈下的情網了。

不,她不能縱容這種不合宜的行為,繼續發展下去!怎麼說,她都還是個未出閣的“大姑娘”啊!“放——開!你——這個——小人。”她費勁地吼出聲。

這控訴登時如當頭棒喝,敲醒了因妒怒而來的激情。

他旋即抽身,也解開她的穴道,似在找台階下地說:“我說過,如果你不吃,我就親自喂你。”

“你又不是我夫君,怎麼可以如此……欺負我?”被他強迫嘗過的朱唇,彷彿被烙下烙印,火一般的感覺,至今仍在燃燒,指責的聲調就更形薄弱。

“如果是呢?”他慎重地回話,雙眸凈是篤定。

梅絕色陡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說……如果他是——那是什麼意思?

他——想娶她?會嗎?

又為什麼?

是為了他“欺負”她的身子?還是……

如果是前者,那她寧可重返魔鬼谷,永不相見!

她不需要他負責!

她要的是——女人終生的企盼——一個真正愛她、懂她、疼她、惜她的人,而不是名分上的“夫君”!

也許是想通了這點,她矜淡地笑道:“怎麼會是呢!你真是貴人多忘事,你還有一個瑤兒呢!”

“瑤兒?”他忽然一怔。

這個女人是真不懂?還是不願意?

不知是不服還是惱怒,他脫口就說:“瑤兒我當然要,至於你——別的男人也不可以碰!”他沒有言明,強佔的意味卻已十分明顯。

“你以為你是誰?”她挑釁道。

“你知道我是誰,也該知道沒有人能從我手中奪走我的東西!”他氣勢磅礴地回應。

“我不是東西!是人,而且是個不受任何人支配的人。”她冷冷地挑戰他的威信。

“我們走着瞧,現在戴好笠帽,別像只花蝴蝶到處拈花惹草!”口氣雖然不佳,他卻輕柔地為她戴上了紗帽,細心打着結……

馬車經過一天的奔馳,冷霄與梅絕色終於來到臨安的小鎮。

他將馬車停在一家客棧門口,縱身一躍,漂亮落地后,就往馬車走去,掀開帘子這才說出今天起程后的第二句話:“你還好嗎?”

“嗯。”她簡直累壞了,連話都懶得答。

“客棧到了,來,我扶你下來。”他伸出雙手。

她交出手,整個人像要散了似的,才一跨至門邊,人就往前栽了去……

他將她抱個滿懷,那抹熟悉的馨香再次鑽入鼻端,憐惜之情繼起。

“你就愛逞強!早就問過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就是嘴硬,現在兩腿無力了吧!”明明是關心,卻說得硬邦邦地教人聽不出他的憐愛。

“你這是關心,還是責備?”她終於開口,雙頰漲滿了辣紅,胸口不住地起伏着。

他只是一徑扯着冷笑,懶得與她計較,“現在是讓我抱你進去?還是放你下來?”

“放我下來!”她賭氣地道。

明明已經是累得半死,只想枕卧在床上,如今有人肯抱她,照理說該是樂意之至,但這臭冷霄嘴這麼壞,她當然不能如他所願。

“真是萬幸!”他回道。

“哼!”誰稀罕。

她才一落地,身子又險險往前栽。

他機警地以手護在那纖弱的身子前方,卻故意不出手攙扶,僅是擋在前面,以防萬一。

梅絕色一咬牙硬是撐起身子,不讓自己跌倒,還很驕傲地抬起小臉,“我很好,不用冷大俠費心,我現在還能去逛市集呢!”

“吹牛也不打草稿。”他看在眼裏,氣在心裏。

這個女人總是這麼為所欲為,只為了不想輸在口風上。

唉!偏偏他就是縱容她。

他一向不屑女人,沒料到這一趟魔鬼谷之行,徹底地改變他對女人的看法。雖然他還是覺得惟女人與小人難養也,卻也發現她們可愛的地方!

她雖常惹怒他,但她也讓他感到生氣盎然、樂趣無窮。

放眼天下,有幾個女人能在她這纖弱的外表下,還有着古靈精怪的頭腦、絕世的容顏、獨步一方的醫術、自信與倔強的個性、不受禮教約束的自在……回首靜思,要拒絕她的吸引,似乎……很難。只是,這女人脾氣一來,常口無遮攔的教他氣也不是,怒也不成。

輕喟之後,他再度睇了睇她那張疲憊至極的小臉,心疼與莫可奈何隱隱地寫在他那俊絕的臉上。

“走吧!梅大小姐。”

她忽然露出勝利的微笑,今早一切的不愉悅,似乎在頃刻間消失殆盡。“好,我也真的累了。”算是另一種妥協吧。

就在這時,一群衣衫襤褸的叫化子全攏了上來。“大爺、小姐,麻煩你們行行好,我們已有好幾天沒吃頓飽!請賞些銅錢!好心有好報。”

梅絕色因此停下了腳步,憐憫之心頓起。

她就是見不得人窮人落難!可是打從她被點穴之後,就沒空收拾家當,自然沒有餘錢救濟這些乞丐了。

但是,讓她假裝視而不見,也不是她會做的事,於是她朝這群乞丐擠眉弄眼、歪脖嘟嘴指着冷霄的方向。

機靈的乞兒看着她的臉色,馬上見風轉舵,其中個子最小的一名小乞兒,立刻擋住冷霄的去路,打起了木板子,說唱起來——

“哎!

這位英雄好氣概,走起路來震八方;

宅心仁厚姑娘知,樂善好施傳千里;

英雄美人赴臨安,長長遠遠一生情,

乞兒三天沒飯吃,家中大小待俸哺,

還盼豪傑施援手,福澤綿長延子孫,

在此獻上千萬福,少爺小姐恩愛長,

恩——愛長!”

同時間,這群乞兒全一起拿起手中的木板敲打了起來,口中合念着:“恩愛長呀!恩愛長!”

霎時,梅絕色羞紅了臉。

“大爺——”先前打板的小乞兒立刻故作可憐地喊道,其他乞丐也此起彼落地呼應,“大爺,你就行行好。”

梅絕色不吭氣,靜靜地看着冷霄打算怎麼做。

冷霄於是從前襟爽快地掏出碎銀子,一一分給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這時,最小個子的小乞兒在眾人推擠的情況下,突然跌了一跤。

“哎喲!”不知是疼,還是怕分不到銀子,總之,先前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嚎啕大哭。

“男兒有淚不輕彈。”冷霄以極快的手法扶起了他,還為他抹着淚,輕聲地說著,動作溫柔而細心,並且多放了一錠銀子在他的手上,“拿回去給弟妹多買些食糧,如果有機會,記得上學堂讀書,有一天就不必以乞討為生了。”

“知道了,大爺,您真是好人,小乞兒絕不會忘了您的大恩大德!不知恩公如何稱呼?”他已跪下,一徑地叩頭。

冷霄連忙拉起他,“區區小事,不必記在心上,你若有心讀書,就算是報恩了。”他摸了摸小乞兒的頭。

“是,大爺。”小乞兒欣然應允。

立於一旁的梅絕色這才發現,這個每每被她氣得半死的男人,原來也有這不為人知的良善。

望着漸漸散去的乞丐,她忽有所感——

如果,她有幸成為人母,她絕不會讓她的孩子在外乞討!

不知是心有所感,還是於心不忍,總之,那雙美麗眼瞳此時佈滿晶光,依依不捨地凝向漸行漸遠的小乞兒,若有所思。

冷霄捕捉到她眸中的失落與堅決,她……竟為這群小乞兒熱淚盈眶?

那個嘴尖百利、古靈精怪的“白髮仙翁”到哪去了?那個時常和他鬥氣拌嘴的“梅絕色”又到哪去了?

還是……他從來就不曾真正認識她?!

他只知她是白髮仙翁的弟子,只知她喚梅絕色,罹患怪疾,至於其他的事……

他……全然不知!

此刻,他只知……他的心已被那隱隱閃動的淚水打動了。

“我們進去吧。”他清了清喉嚨道。

“嗯。”她無法思考,只能順從的應道。

就在他們走進客棧后,一名黑衣勁裝的蒙面人突然對身邊的同伴說道:“奇怪,冷霄的馬車上載的為什麼不是那個老頭,而是個女人?”

“我們這就速速回報門主。”另一名蒙面人連忙說道。

“走。”

兩人縱身一躍,便策馬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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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色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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