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飛歌(九)(3)
木琴知道鳳兒的意思,就不客氣地把要她干婦女主任的想法說了出來,徵求她的意見。若是同意了,就準備開支委會研究。
鳳兒大感意外。她說,咋會看中我呀,連一點兒思想準備都沒有。
木琴說,就是看你能行,才跟你商量的。咱村裏的事體,你都裝在肚子裏吶。我就是不多說,你也明情呀。行與不行的,你自己拿定主意吧。最好今兒就給我個準話。
鳳兒急劇地轉動着大腦,權衡着其中的利與弊。末了,她還是小心地說道,你得給我點兒時間,讓我考慮考慮嘛。這麼大的事,總得跟家裏人商量商量呀。
木琴眼裏閃過一絲失望的神情,一閃即逝。她站起身來,說道,是呀,也是我太急了。這樣的事,是得跟家裏人商量商量才穩妥呀。你這幾天抓緊些,早給我個准信。說罷,就出了屋門。
就是在那一瞬間,木琴的眼神被鳳兒的尖眼立時捕捉到了。眼神里現出几絲失望,失望中參雜着一絲憂鬱、一絲落寞、一絲熱望即將破滅時帶來的些許傷感。鳳兒被震驚了。震驚於貌似強硬實則脆弱的女人心腸,震驚於滿身威嚴氣息里透露出的滄桑情懷。看着已經走到大門口的木琴疲憊身影,鳳兒心裏莫名其妙地泛起一陣無法自控地衝動。她脫口說出了一句,嫂子,我干呀。
木琴一下子止住了即將跨出門檻的腳步。她身子輕輕一顫兒,回道,好哦,可也得跟家裏人商量了再定呀,不急的。說罷,她用手抹了一把臉,沒有回頭,徑直離開了衛生所。
鳳兒怔怔地站在屋地上呆,早沒了心思去收拾藥房。她一遍遍地回想着木琴剛才的眼神舉動,奇怪着這麼剛硬如大老爺們的人,也會現出一付女人的落寞模樣來,真是萬萬想不到的。那落寞中輕浮起的無助與失望,給了鳳兒難以磨滅的印記。直到多年以後,鳳兒依然記憶猶新。她跟前來了解這段歷史的鐘兒講,這輩子恐怕只有這一次叫自己遇上了,再也忘不了呢。
鳳兒的愣怔尚未完,國慶推着一小車藥品回來了。他見鳳兒在屋裏呆,便高聲叫她,快來幫自己卸車。鳳兒這才回過神來,跑出去幫着解繩搬運藥箱子。
國慶埋怨道,不是叫你把藥房收拾出來么,咋還沒動手哦。
鳳兒說道,好歹先把葯堆進去,明兒再收拾吧。
國慶問道,不舒服么。
鳳兒就把剛才木琴過來的事講了,問國慶咋看這事。國慶把腦殼兒搖得就跟撥浪鼓似的,說,你可不能去干,找那份罪受。沒看見爹的下場么。不管在台上怎樣風光,一旦下了檯面,就是落地的鳳凰不如雞咧。還是老老實實地搞咱的衛生所,風吹不着雨淋不濕的,多好。
鳳兒道,可我已經答應啦,說出的話咋收回來嘛。
國慶回道,我不管呢,反正就是不准你去干這得罪人的差事。
鳳兒不再跟他解說。她知道,自己再怎樣解說也是白搭。國慶已被爹下台的事弄怕了,經常跟她數說爹怎麼怎麼豁出老命地為村人做事,到頭來怎麼怎麼叫村人翻臉無情地給轟下了檯面,到現今兒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鳳兒決定,找公爹替自己掂量這事。與其說是掂量,不如說是給公爹通通氣兒,讓他支持自己。既然自己一時衝動,已經答應了木琴,就絕不能反悔。否則,就不是她鳳兒平時為人處世的做派。
鳳兒跟酸杏提說這事,是在當天吃過晚飯後,一家人坐在東院屋子裏閑扯時講的。
在此之前,國慶一遍遍地叮囑鳳兒,咱千萬不能幹這種受累不討好的差事,趕明兒就去找木琴辭了,把今兒說出的話再收回來,千萬,千萬哦。鳳兒一概不予理睬,也不搭腔,自己忙乎着手裏的事。國慶以為鳳兒聽信了他的話,便顯得格外高興。他覺得,男人家裏院外說出的話,女人就得聽從。要不的話,怎麼能叫男人呢,都乾脆叫女人算了。因而,吃過晚飯後,為了向家人炫耀一下自己在小家庭中的地位和權勢,他主動把木琴白天跑到衛生所巴結鳳兒,叫鳳兒跟她乾的事,有鼻子有眼的講了出來,就像自己親歷現場了一般。末了,他有意把自己堅定的立場和鮮明的態度重重地渲染了一番,叫家人明白,自己是在圍護爹的臉面,維護賀家誓不與木琴同流合污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