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今天晚上讓他多喝水、多休息,我開的藥方里有含退燒藥,如果服藥兩個小時后還高燒不退,就讓他再吃一包紅包,今天晚上會反覆發燒,體溫都會燒到三十八、九度,妳要特別注意。」醫生將藥包交給全蘭黛,然後將看診的用具逐一收進黑色的醫師包中,一邊仔細叮囑一邊往門口走去。
「是,我會注意的。」她不停的點着頭。
「千萬別讓他的病情轉為急性肺炎,否則到時候妳只好請救護車來載他去醫院,像他這樣高大的男人我只是扛了兩層樓就手腳發抖了,如果要扛到醫院,恐怕我的小命會不保。」醫生打趣着。
「是,我知道了。」她紅着臉,生平第一次到診所請來醫生到家裏看診,而且還讓身材不甚魁梧的醫生替她將賽爾凱克背回家裏,這種情況實在是很尷尬。「謝謝你,醫生。」
「如果再有下一次,我的診金可要加倍!」
「是。」全蘭黛苦笑着送走醫生,然後闔上門。
她走回床畔看着她雪白的大床上躺着一臉潮紅的男人,她嘆了口氣,喃喃着,「怎麼會這樣……」
她轉身走到門旁窄小的廚房裏,取了一隻玻璃杯,讓熱水器的自動給水功能替她注入熱水,趁着空檔,她繞到浴室拿了條毛巾再折回,將毛巾浸濕后連同玻璃杯一起拿回床旁。
她彎身撥開他的劉海,將毛巾折成長條形擱在他寬闊的額頭,然後扳開他的嘴,將藥丸全數塞到他的舌下。
主要的工作完成之後,緊接着她從衣櫃裏拿了簡單的換洗衣物,進到浴室以最快的速度將自己全身洗凈,最後帶了條幹凈的白色浴巾再次回到床前,坐到賽爾凱克的身旁。
「呼!」她探着他的頰溫,開始發汗的情況讓她總算鬆了口氣。
看着他的睡容,無意識的打量着他的面貌,無瑕的俊容讓她忘神,儘管他在外面活動了兩天一夜,他身上還是散發著一股說不出是什麼味道的好聞味道。
「人英俊,味道也好聞,個性溫柔體貼又善良,你會不會太完美啦?唔……身體差了點,才去一趟育幼院就讓你染上感冒,這大概是唯一缺點──呵──」她打了個呵欠。
沐浴后的舒適與溫暖感引來了她的疲倦,她將枕頭立在床頭,然後坐靠着枕頭,索性閉起眼睛好養足精神,接下來的下半夜還有得她緊張呢!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不知何時,她從坐姿改成了躺卧,甚至還拉來了棉被,舒服的窩進被褥內,享受着棉被柔軟的觸感。
「唔……」她發出舒服的囈語,本能的在床上伸展着四肢與身體。
猛地,她睜大了雙眼,前一刻的舒服讓她驚醒,她趕忙察看賽爾凱克的情況。
他額上的毛巾早就掉落到枕頭上,浸濕了枕巾,他的臉泛着紅,雜亂的呼吸聲帶動着胸膛大力起伏。
她急急趨身探着他的額溫,燙人的高溫駭去了她全部的睡意,她像着了火般捉來葯,喂進他的舌下,然後又衝進廚房端了盆水回來,一遍又一遍替他擦拭全身,直到藥效開始發揮作用,他的體溫隨着身上的盜汗開始降溫后她才敢停下。
他的汗像是淋了雨般浸濕了他的發,浸染了他身上的衣物,她換了條幹爽的毛巾,再次擦拭的工作,仔細的從頭一路擦到了身上。
「咦?」賽爾凱克身上細密的體毛引起了她的注意。
全蘭黛湊近打量着他本來光滑的蜜色肌膚上突然長出的體毛,體毛色澤光亮,密密麻麻的長滿了全身,甚至還有蔓生到臉上的趨勢。
「怎麼回事?」她挑高眉,前所未見的景象讓她咋舌。
「不會吧?」她揉着眼,發現白色的細毛竟然開始增長。
「要命!不會是什麼退燒藥的副作用吧?」體毛已經蔓延到他的臉上。
「怎麼會這樣?!」她急急忙忙衝到浴室拿出她刮體毛用的刮鬍刀,緊張又心慌的叨念着,「這麼多毛,賽爾凱克醒來一定會嚇死!好好的一個大帥哥竟然變成一隻大毛怪,叫他拿什麼臉去見人?媽呀!又更長了?!」
燒退了,全身卻開始長起毛來?!她是有聽過有人對某些藥物會過敏、產生副作用啦!但是──「長毛」也是副作用嗎?!
她取來剪刀,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將他身上的衣服除去──包括長褲還有──底褲。
然後漲紅了臉,將他全身上下通體颳了一遍。
「對不起啊!裸體總比一身毛好吧?我也很尷尬、我也很不想看,雖然是頭一次看到男人光着身體的模樣,不過也和院裏的小男生沒什麼不同,只是放大很多倍而已,所以你不要尷尬、我也不要尷尬,大家都不要尷尬。」她胡亂的念着。
疲憊、緊張、驚恐、忙亂讓全蘭黛完全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腦子裏現在只剩下兩個念頭──不要再發燒、不要再長毛。
一整個晚上她就在喂葯、擦拭、除毛的反覆輪迴里度過。
直到黑夜開始露出白光,她在不自覺的情況下昏睡過去,一隻手不放心的放在他的額上掌握着他的體溫變化,另一隻手則拿着刮鬍刀,刀上還殘留着白色的細毛。
「巴斯特神,請您原諒我們……」床上昏迷一夜的賽爾凱克嘴裏喃喃說著夢話。
眼皮好重……
沉重的眼皮讓他睜不開眼。
連日來,他昏昏沉沉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他不曉得自己身處何處,只是在短暫清醒的片刻,有時會聽到清唱「Shalalala……Iloveyou……」的歌聲在室內回蕩,有時安靜無聲,取而代之的是空氣中飄散的食物香氣,有時是朗誦聲,聲音清澈中帶着溫柔……
他知道有人一直在身旁照料着他,他在黑暗中一直能感覺到一雙溫柔的手在他身上游移,雙手的主人像是和他心有靈犀般,一一替他解除身上的不舒服;他覺得熱,雙手的主人就會替他用濕毛巾擦拭全身,他覺得冷,雙手的主人就會替他蓋上被子,他覺得全身悶濕難耐,雙手的主人就會替他換了一身乾爽潔凈的衣服……
沉重的眼皮讓他無法看到雙手的主人,但他下意識的將她和在屋內唱歌、朗讀的女聲重迭在一塊兒,他想看看是誰細心照料着他,他想!
他困難的抬着眼皮,連續的嘗試加上心底的渴望讓他的努力有了成果,他猛然的睜開眼睛。
「赫!」全蘭黛被他突然的睜眼給嚇了好大一跳。
室內的光線讓習慣了黑暗的賽爾凱克本能的閉上眼睛,等慢慢適應了光源,他才再一次緩緩睜開眼。
「你醒了?」她探試性的在他眼前揮動着手,有太多次他的眼睛睜開、人卻沒有醒來的經驗,所以她這次也不以為他是清醒着的。
他在舞動的手的縫隙中依稀看到雙手主人的長相,那是張巴掌大的瓜子臉,臉上一雙鳳眼因為靈活的黑眼珠而顯得精神奕奕,小巧的鼻子、豐潤的粉紅色嘴唇、白皙的膚色……這樣的五官搭配讓他隱約覺得熟悉,彷佛似曾相識。
「全蘭黛?」他不確定的開口,記憶中的全蘭黛比起她一張素凈的臉似乎更亮眼,是因為雙眼皮的關係嗎?
「你真的醒了?太好了!」雖然他本來該是磁性的嗓音變得粗啞,但還是讓她清楚的聽到他的聲音,她又高興又放心的擊掌叫好。
賽爾凱克看着她清麗的臉龐因為歡喜而染上色彩,他的心猛地一撞,加速流動的血液讓他口乾舌燥。
「水……」
「你想喝水是嗎?你等等。」她轉身往廚房快速走去。
在她拿水的同時,他也快速的巡視了一遍他待的地方。
簡潔的長方形空間,中間一張雙人床,床的右側擺了一座漆白的化妝枱,左側是一個木製衣櫥,對面用磚塊架高搭了塊木板,成了一個簡易的電視櫃,柜上放着電視,櫃下空間則充當書架,擺放着雜誌和紙盒,一旁的小小落地窗外是個小四方陽台,在白色、鵝黃色、綠色三塊薄紗連接而成的窗帘下,隱約的看到陽台上放置着洗衣機和衣服,以及一叢盛開紫色花朵的水生盆栽。
沒有華麗的裝潢,白色的牆面搭配簡易的傢具,讓人舒服自在。
「我煮了鍋魚湯,你要不要喝?」她的聲音在連接着門口的走道處傳出。
「好。」
他剛回答,她就端了一隻大碗和一杯水走進他的視線。
「水和湯,你想先喝哪一種?」她帶着微笑走到他的面前。
賽爾凱克接過水淺嘗一口,乾渴的口腔在濕甜的水進到咽喉的剎那,如獲甘霖般讓他饑渴的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
「還要嗎?」她接過他手中的空杯。
「我先喝湯。」
全蘭黛點點頭,遞過湯碗。
他舀着鮮美的魚湯,湯內生薑的辛辣味讓他精神提振。
「妳不是雙眼皮嗎?」他喝着湯,找着話題。
「呃?」他的問題讓她記起她未化妝的容顏,急急伸手捂着臉。「你別看!」
「怎麼了?」她劇烈的反應讓他挑眉。
「我沒化妝啦!」
他望見被雙手捂住的巴掌臉下蔓延着紅色,一路紅到耳根,莫名的笑意打從心底油然而生,牽動起嘴角高揚。
「你別看!」全蘭黛警告着,然後閃縮到一旁的化妝枱前,以着最快的速度將基本妝化到臉上。
媽呀!她本來還有一眼能看的雙眼皮也因為連日的睡眠不足消失殆盡,她這副丑模樣怎麼能讓他看見啦!她瞪着鏡子裏的自己,心底最後一絲絲或許可以見人的地方的期望徹底瓦解,忍不住在心底哀鳴。
賽爾凱克側着頭,默默看着她將瓶瓶罐罐內的液體塗抹到臉上,當他看到她的眼皮在塗抹上透明液體之後接着向上一推,單鳳眼立刻變成雙眼皮時,忍不住發出驚嘆聲,「那是什麼東西?!為什麼可以讓妳的眼皮變成雙眼皮?!」
「強力膠水吧!」明眸大眼一出現,她的自信心總算稍稍回籠,敢轉頭見人了。「你沒看過?這是很平常的東西,所有單眼皮想要變成雙眼皮的人都買過,模特兒里總有單眼皮的吧?」
「我沒注意。」他傾着身,想就近研究個仔細。
「你小心!」見他上半身懸空在床外,她急急湊近扶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生病啊?你現在很有力氣嗎?我可先跟你聲明厚!我沒有力氣搬你上床,你真的掉下來就只好躺在地板上休養了。」
「真神奇,完全看不出來膠的痕迹耶!」賽爾凱克趁勢將全蘭黛拉靠近自己,眼對眼、鼻對鼻的幾乎要貼上她的臉了。
轟!她的臉迅速竄紅,他認真的表情以及吹拂到她臉上的氣息都讓她羞窘。
「唔……妳的鼻子真的有一點點朝天鼻呢!嘴唇這麼近看就真的有點像橡皮糖──」
他接下來的話讓她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青,紅的是臉上缺點全讓他瞧個仔細了,青的是他竟然也認同她心底對自己五官的缺憾。
「你在說什麼!」她用力的將他推回床上,語氣里濃濃的怒意就像蜂蜜般濃稠。
自己覺得丑是一回事,被別人覺得丑又是一回事,尤其對象還是個無敵霹靂大帥哥!
「妳不是曾經跟我說過妳的鼻子有一點點朝天鼻、嘴唇太豐厚?」
那是初次見面在小公園裏的對話內容。
「你──你記得?你記得我?記得我說過的話?你不是不記得……」
「我有靈敏的嗅覺,它喚醒了我的記憶。」賽爾凱克指着自己的鼻子,「拍了一天的照片,我也聞了妳一天香甜的奶油味,再差的記憶也會被喚醒。」
「你怎麼不告訴我?」
「那妳怎麼不告訴我我們曾經見過面?」
「那次我們不算認識,我覺得沒有必要……」全蘭黛支吾着,正常人都不會大肆宣傳認識僅有過一面之緣、說過幾句話的人吧?
「我的答案跟妳一樣,覺得沒有必要。」
「嗯,沒錯。」他的答案很正常,對一個不願意承認見過面的陌生人而言,若換成是她,她也不會告訴對方其實自己認出他來了,他的行為很合情合理,她很贊同,但是心底卻有股說不出來的感覺惹得她情緒低落。
她不想再和他對談,默默的收回杯子以及湯匙和湯碗,然後準備走到廚房。
「妳生氣了?」他拉住她的手腕。
「生氣?我為什麼要生氣?」
「我不知道。」賽爾凱克聳着肩,他只是能感覺到她的不快。
怪異的是,她的不快讓他覺得渾身不對勁,相較之下他比較喜歡看到她的笑顏。
「我、沒、有、生、氣。」全蘭黛一字一句的告訴他,「所以請你放開我。」
「妳在生氣。」
「我沒有!也沒有必要生氣。」他肯定的語氣讓她胸悶的情緒高漲,「就像你說的,沒有必要!我們只是陌生人,有過一面之緣、你收了我一盒蛋糕、我們拍了一天的照片、然後參觀過『下一次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才會再去』的育幼院、你病倒了,我盡地主之便的照顧了你幾天,就這樣子而已,所以我們都沒有必要對任何事情生氣!」
她掙開他的手,迅速的將手中的杯碗放到廚房的流理台,然後匆匆的丟下話,「我要去蛋糕店,你自己一個人好好休息。」
「砰!」門被用力的甩上。
賽爾凱克瞇着眼,在渾沌的腦袋裏咀嚼着她的話,沉重的眼皮阻礙了他的思考,只知道她口中的「陌生人」三個字,他實在是很不喜歡。
陌生人?真刺耳啊!
「赫!」全蘭黛才吃力地推開家門,就被正對大門的廚房裏的高大人影給嚇了一大跳。
黑暗的狹長廚房只靠着抽油煙機的小燈綻放昏黃微弱的光芒。賽爾凱克全身光裸,只在腰際圍綁着一條白色的長方毛巾,毛巾之小,僅夠勉強遮去他的臀部位置,遮蔽功能不大,美觀效果更勝之。
「妳回來啦?」俯在瓦斯爐前,拿着湯杓的賽爾凱克暫停動作,微側着臉,朝她微笑。
「怎麼穿成這樣?」她蹙起眉,可沒忘記他才剛大病初癒。
他懸在空中的手引起她的注意,她又補問了句,「你在做什麼?」
「我剛洗完澡。」他簡短地回答她的問題,似乎很習慣在人前裸露,表情仍維持一貫的優雅大方。「我找不到我的衣服,所以只好暫借毛巾一用。
「我餓了,在舀湯喝。」
她伸手在牆上摸着電源,「啪答!」廚房瞬間光線大亮。
她走進廚房,先是將右手的四個購物袋塞進他空着的左手內,然後接過他手上的湯杓,在他空出的右手中再塞進她另一手拎着的五個購物袋。
「你沒熱湯?!」全蘭黛注意到爐上的鍋子並沒有該有的熱氣騰騰。
賽爾凱克心虛的微笑,「這樣也很好喝。」
「先生,這是魚湯。」她轉開瓦斯爐的開關,「湯冷了就會腥,一腥就不會很好喝。」
「妳沒去蛋糕店?」他保持着笑容,看着手裏份量不輕的購物袋,顯然她是Shopping去了。
她低着頭,手中的湯杓在鍋中划著圓弧,嘴裏生硬地說著,「袋子裏有衣服,去換上。」
「我的?」他挑起眉,翻着袋內的衣物。
「去換上。」她催促着,語氣里明顯地夾着怒意。
「是。」他聽話的往外走,一路上仍舊繼續翻找着一隻只購物袋,男生的衣服、男生的褲子……還是男生的衣服,還有鞋子……「全是我的?!」他驚訝的回頭。
「妳──不是在生我的氣?」他還記得她下午甩門的力道之大,怎麼她可以前腳才離開家門,後腳就去替他採買一堆的衣物?
「你不想穿上衣服是嗎?」全蘭黛的語氣現在是裝滿了濃濃的怒意。
賽爾凱克望着她始終埋在鍋前的側臉,意外的發現她的耳根染上了粉嫩的潮紅,一直漫到臉頰再到頸部,明顯地,她是惱羞成怒了。
「我這就去換上。」他舉舉手裏的袋子,「裏面也有內褲嗎?」
「陽台!」她還是不轉頭,看着鍋子邊緣開始冒起小小的氣泡,她覺得自己的臉也臊紅得快要冒泡了。「我曬在陽台上!」
天!她到底在做什麼?!她不是很氣他的嗎?怎麼在路上看到櫥窗內男模特兒的衣服似乎很適合他就買下了?而且還欲罷不能地一買再買,逛了一個下午外加一個晚上,大包小包全是她覺得穿在他身上會很好看的衣物?
不過……她的嘴角揚起淺淺的笑容,她買得實在是很過癮,反正他的衣服被她剪破了,就當是買來賠他的好了!她將說服了自己一整個晚上的理由重新再搬出來說服自己一遍。
「妳笑什麼?」賽爾凱克已經換了一身衣服重新回到廚房。
「沒、有。」全蘭黛結巴的道,抬起頭正好對上他帶笑的眼,才稍稍退去的紅潮又漲了起來。
他穿了一件奶油色的線衫搭上一條深藍色的牛仔褲,她想到他剛剛光裸的身體,利落的身體線條將簡單的衣褲完美的表現到極致。
他真的是她見過的男生里最英俊的──其中一人,她想到另一位也很帥的地司忒。
「妳看傻了的表情,我要解讀成我的模樣好看極了!」他也不謙虛。
「真的很好看。」她點點頭,比她想像中好看太多了。
「妳買了很多件,我再去換!」他興緻來了,她讚賞的眼神激起了他模特兒的本能。
「不用了。」她拉住他,發現他身上露出來的標籤,「慢慢穿,我總會看得到。你靠過來一點,我幫你把標籤剪掉。」
她拿出抽屜里的剪刀,踮起腳尖,幫他剪着標籤。
近距離的接觸讓她屏息,他的身上飄着沐浴精輕爽好聞的味道兒,自己聞慣了的味道兒突然在他身上散發,她的心膨脹着。
「我不喜歡做陌生人。」賽爾凱克突然開口,「我們當朋友好嗎?」
「哪、哪有人這樣正經八百的開口要求做朋友的?」她剪下最後一個標籤。
「我很喜歡妳,我想跟妳做朋友。」他真誠的道着,「我是認真的。」
喜……歡?全蘭黛眨着眼,臊熱在她胸口燒着。
鍋中的泡泡聲讓她轉移注意力,她急急取來大碗,將飄着姜味的魚湯舀入碗內。
「好嗎?」
他的追問讓她尷尬,她轉身將碗塞到他的懷中,「湯好了。
「逛了一整天,我累了,想睡了!」她越過他,往房內走,「今天換你打地鋪,我睡床上。」
「妳還沒回答我。」
他的不放棄讓她棄械投降,「我、我們早就是朋友了。」
丟下話,她迅速爬上床,蒙頭就睡。
「朋友。」賽爾凱克的語氣里充滿滿意,「晚安,朋友。」
埋在棉被裏的全蘭黛燒紅了臉,被子沾着他好聞的味道,讓她鼓脹的心像加了氫氣要飛起來般輕飄飄的。
窩在被子裏,她輾轉反側,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細孔彷佛能感覺到他在床旁席地而坐,他大口喝湯的聲音她都清晰可聞啊!
天曉得!晚上八點她哪睡得着?她精神好得很,誰來幫她睡着?!
「妳怎麼啦?」萬垂青走出廚房,問着垂頭喪氣的全蘭黛。
「沒有。」她坐在玻璃冷藏櫃后的包裝台前,半張臉埋在交迭靠在台上的雙手內,悶聲的回答着。
「妳的朋友病情很嚴重嗎?」
「沒有,我只是睡不好。」她翻來覆去一整晚,耳朵不停地仔細聆聽着他的動靜,到後來他睡著了,她還是為了他的呼吸聲輾轉難眠。
「為什麼睡不好?」
「不曉得,妳別再問了。」全蘭黛咳聲嘆氣着,對自己的行為也不明就裏。
她的回答讓萬垂青的臉上浮現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坐進她在店裏的專屬椅子。
「妳很奇怪。」她起了個頭,想要從和她的談話中取得左證來證明她的想法是否正確。
「哪裏奇怪?」
「比如妳帶了個男人到院裏去、比如妳帶了個男人回家裏去、比如妳徹夜照顧那個男人、比如妳為了那個男人怒氣騰騰,甚至連一定要化的妝都沒化就來店裏了,比如──」她扳着手指滔滔不絕的舉着例。
「停停停!妳比如來、比如去的,比如得我頭昏腦脹,完全聽不懂。」
「蘭黛,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們倆的個性剛好相反,妳是個外熱內冷的女孩子,表面上妳好像和誰都和得來、談得來,但其實妳並不輕易讓人踏進妳築高的堡壘里。妳知道嗎?這麼多年來除了院裏一起長大的同伴,妳從沒讓外人知道妳的身世,更沒讓人踏進妳的房裏。」
「那、那是因為──」
「噓,別急着跟我爭辯,我說這些只是要妳好好想一想住在妳家裏的那個男人在妳心裏的意義,或許是我多慮了,也或許是妳沒深思過,等妳有了答案再告訴我也不嫌遲。」
「哪有什麼意義……」全蘭黛否認着,不認同垂青幾乎呼之欲出的暗示。
她的反常行為頂多是因為賽爾凱克太過完美英俊的容貌,世界上所有的女人對英俊的男人都不會吝嗇給予「例外」,她當然也不例外。
「妳自己慢慢想。」萬垂青轉移話題,「我還有一個問題要跟妳談。」
「什麼?」
「關於妳簽的那隻合約,我想請妳去推掉它。」
「妳是說我和『床侍』的那隻合約?」
萬垂青點頭。
「為什麼?」
「他們公司需要的點心量太多,我一個人根本無力應付。」
「妳怎麼知道妳無力應付?」
「妳請假的這幾天他們天天都打電話來訂點心,數量之大,我根本做不出來。」
「是因為器材的關係嗎?」她曉得店裏的中型烤爐是沒有辦法應付太過龐大的點心數量。「我可以去向銀行貸款,多買幾台大型的烘焙機器就不成問題了。」
「買來要放哪裏?」萬垂青望着後方廚房裏只夠她一個人兜轉的空間,根本沒有空位可以挪放新購的烘焙機器。
「我們可以縮小店面的空間,或者是向外擴展,反正這裏是小巷弄底,如果房東不反對,我們可以將店面往外推出去。」
「只有我一個人手也不夠。」
「我可以幫妳啊!再不夠也可以請工讀生。」
她蹙起眉,「蘭黛,妳不願意推掉合約嗎?」
「當然不願意!這份合約是『奶油盒子』邁向成功的重要一大步,我怎麼可能收回邁開的步伐?」全蘭黛拉起她的手,「垂青,妳也不會輕言放棄的,對嗎?」
萬垂青看着她發亮的臉龐,不忍心潑她冷水地勉強點頭。
「哼,不自量力!」一個粗獷的聲音打斷她的話。
「是──你?!『綠帽子』都讓你拿走了,你還來做什麼?!」全蘭黛一看到他滿頭凌亂的頭髮和一臉的落腮鬍就一肚子的火。
「妳也跟着她胡來?」渥夫沃沒有看她,一雙如炬火般的雙眼反倒盯着萬垂青看。
「我、我──」
「誰胡來?!你聽到了什麼、又知道了什麼?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裏下評斷?我可告訴你,『綠帽子』我們不得已賣給了你,可不代表連店也賣給你。」全蘭黛挺身擋在萬垂青面前,手扠着腰,盛氣凌人得很。
面對她的盛怒,渥夫沃只是嗤笑以對,他的眼神沒有離開萬垂青,「妳同意讓她繼續奴役妳?」
萬垂青大口呼吸,讓空氣掩去她心底的怯懦,抬高下巴努力地讓自己正視着他如火般的目光,然後輕吐出答案,「我甘之如飴。」
「天殺的!」他咆哮的聲音幾乎震破了她們兩個人的耳膜。
「我說會有誰有這樣的破銅鑼嗓子,原來是你啊!」一個慵懶低沉的聲音慢條斯理地打破對峙的僵局。
「是你?!」
「是你?!」
兩人的異口同聲讓萬垂青好奇的打量着來人。
他和渥夫沃一樣擁有高大挺拔的身材,前者精瘦、後者壯碩,前者俊逸、後者粗獷,他不像渥夫沃一樣兇悍得令她害怕,但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氣質卻讓她不寒而慄。
「妳認識他?」
「妳認識他?」
「你幹麼學我說話?!」
「你幹麼學我說話?!」
他們兩人的默契十足讓萬垂青忍不住微笑起來。
「請問你是誰?」她開口問道。
「地司忒。」他自我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