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蔣君南這一睡，直睡到下午三點才起床。
“嘿。”
正在院子收衣服的李放晴回頭，看到他站在陽台，隨手撥着亂髮。
雖然剛睡醒，臉上有着鬍渣，頭髮亂得可以，但在陽光的照射下，非但不覺得邋遢，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性感。
心像突然被什麼撞了下，李放晴抱緊懷中的衣服，覺得心跳得好快。她怎麼了？老闆長得很帥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了嗎？那突然跳得飛快的心跳又是怎麼回事？
“你醒了？”她笑道，努力掩飾突來的不自在。
“你還沒吃飯？”被陽光刺得擰眉，他打着哈欠，增添一股難得的孩子氣。“桌上的菜都沒動。”
“我煮麵吃了。”不好意思讓他吃剩菜剩飯，所以她另外煮來吃。“我去幫你把菜熱一熱。”
“不用了。”蔣君南回頭往屋裏走去。
他打算就這樣吃啊？她趕緊把衣服丟進籃子，跑進屋，果見坐在餐廳里的他正在大快朵頤，看得出來他真餓了。
“我熱一下吧？”
“不用。”下停筷往嘴裏送的舉動，讓她無法插手。
“那我熱個湯。”好不容易，總算搶到湯鍋。浮着油花的排骨湯，諒他也下不了手。“你昨晚幾點睡？”
“沒睡，女主角掛病號臨時要我改劇本，害我只能看重播的比賽。”想到就嘔，他邊改邊罵，好幾次都忍不住想把電視打開。
“可是你不是看得滿高興的嗎？”看起來不像討厭重播的樣子啊！
“那是我多小心才換來的？我不看報紙、不看電視，只能痴痴等到重播的時間到，就怕不小心會看到比賽結果！”蔣君南沒好氣地哼道。要是知道結果，比賽也不用看了。
原來如此，她和紀大哥想太多了。李放晴低笑，吁了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昨天的事……”意識到自己說溜嘴，她倏地住口。
半晌都沒有回應，李放晴悄悄瞥他一眼，看到他仍在吃飯，深刻的容顏讀不出是喜是怒，她猶豫了下，端着熱好的湯來到他身邊。
“你還好嗎？”她相信他有聽到，既然都說溜嘴，她也就直接問了。
“我有缺手還是斷腿嗎？當然好。”對她的關懷視若無睹，蔣君南板起臉。
“可是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高興。”她坐到他對面，打算問到底。
“你從見到我的第一面開始，不都是這樣嗎？”他的臉，越板越臭。
惱他一直迴避話題，李放晴直接開門見山。“你是因為她，才一直這麼不高興嗎？”
“就是因為我個性陰晴不定，她才決定離開我，這樣你滿意嗎？”蔣君南冷誚地嘲諷道。“不是連偶像劇都不看的嗎？現在也學會怎麼八卦了？”
“不是八卦，是想關心你。”想到他曾被這樣對待，她就覺得好難過。“明明是她的錯，她為了想紅背叛你，還……”小手因激憤握得死緊，她的所作所為讓她說不出口。
關心？蔣君南嗤笑。“好，我不難過，我甚至還能夠送上花籃祝她百年好合，這樣滿足你的開心了嗎？”
“如果是這樣，你就不會像這樣裝作若無其事。”這件事，傷他多重？他連紀大哥都不曾傾訴，獨自把這些情緒全壓在心口。
他霍地站起，臉色冷怒。“你認識我多少？憑什麼臆測我？看清楚，暴躁陰鬱，這就是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他越張牙舞爪，她越是能感覺到他的心正在淌血。為什麼要這樣隱藏自己？他找不到可以傾吐的對象嗎？為這樣的他感到心疼，李放晴沉默抿唇，只是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原想再說出更尖銳攻擊的話，但對上她的眼，蔣君南怔住。她的瞳眸很純然，就像透明的水晶，找不到任何的虛假與做作。
在那片晶瑩中，他彷彿被赤裸裸攤開。他感覺到他的世界是多麼黑暗，他卻只能蜷縮一角，無力自我救贖。
像被人踩着了痛腳，怒氣急速湧出。沒體會過人生的她，憑什麼批判他在強顏歡笑？！
“不然你說，我該怎麼做？”他雙手撐在桌面，朝她俯低身子，口吻滿是惡意陰冷。“他自小養尊處優，有人為他鋪路，我必須從場務做起，受盡責罵，我怨嗎？沒錯，我怨，但我知足，我相信我有能力贏得過他，我愛的人卻將這個信念狠狠摧毀。你愛過嗎？被人背叛過嗎？你什麼都沒遇過！生活單純的你怎麼可能懂？！”
什麼都沒遇過嗎？李放晴一怔，淡淡地揚起笑。她好高興她在他眼中，是這麼幸福快樂的形象。她所經歷的，她不想讓他知道。
“但是我想懂。”面對他的怒意，小臉上滿是燦亮的笑容，是那麼真誠，像要暖化人心。“至少，不是讓你自己悶在心裏。”
她的笑靨太明亮，讓他無法直視。他隱約覺得，若再不停止，她會挖掘出他更多隱藏的情緒。
蔣君南別過頭，不想再跟她說下去。“準備好晚飯，你就可以走了。”
見他轉身要走出餐廳，她一急，在他背後喊：“生命遇到困難的時候，就當作是老天爺給的長假啊！暫時停下腳步，假期過後，就會走得更快樂更充實！”
蔣君南怔住，那番話，撞進耳里。長假？上天給的痛苦試煉，竟成了假期？他驚訝回頭，看着她，不敢相信年紀輕輕的她竟有這種領晤。
“這是我從日劇學來的，我覺得是很好的想法。”她看着他，希望他能聽進去。“‘長假’，有空的話，你可以看看。”
他竟然被她唬住了！蔣君南想大笑，卻又有點惱羞成怒。媽的！就說她怎麼可能會有這種體驗？日劇看到的也敢拿來借花獻佛？！
矛盾的情緒在心裏衝突，最後，他冷冷丟下一句：“我寧可看足球。”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向書房。
李放晴雙手支頷，長長地嘆了口氣。他生氣了嗎？她真的覺得長假這個想法很好啊，為什麼會比不上足球賽呢？
她真的幫得了他嗎？又長長嘆口氣，她起身，開始整理桌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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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被她那番話惹火，蔣君南有點不太想理她。
她怎麼可能懂得他的痛？什麼長假？沒受過挫折的她當然能說得這麼輕描淡寫，要是真的遇到，換他把這兩個字丟回去給她！
偏，面對他的冷淡，她仍然像沒事人一樣，態度跟之前完全沒改變。看着她的笑臉，弄得他的氣也生不上來，還是有一搭沒一搭跟她聊着。
他想不透，她為何不怕他？就算他臉色再兇惡，她也像是視若無睹，笑得那麼燦爛。可惡，他對這種自以為能拯救世人的人種應該是很避之唯恐不及的，對她，他卻沒辦法覺得厭惡，昨晚的比賽太精彩，他甚至拉了她又一起看了重播。
而且，他發現，她看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樣。她以為她隱藏得很好，但怎麼可能瞞得過他？在電視圈中打滾，早練出一雙銳利的眼。
她喜歡上他，這件事，怕是連她自己都還沒察覺。
仰躺在木質陽台上，看着藍天白雲，蔣君南濃眉擰起。不是沒被異性倒追過，管它明誘暗示，他都有辦法拒絕得乾脆俐落，偏偏面對她，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
她太單純，那不帶奢望的信賴眼神會讓人想保護她，而不是打擊她。讓他在不知不覺間，不但沒拉出距離，反而還跟她更加親近。
想得煩了，蔣君南自嘲地勾起唇角。二十一歲？足足小他九歲！才剛被拋棄沒多久，就拐到一個年輕美眉，有沒有搞錯啊？
突然一張笑臉，擋住藍天白雲，卻比陽光還耀眼。“我要去買東西，你還是要海尼根嗎？”
“對……”蔣君南隨口應道，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他改變主意，撐坐起身。“我跟你去。”
“咦？”她睜大了眼，懷疑自己聽錯。
進屋拿了車鑰匙，他跳下陽台。“我到門口等你。”
“哦……好。”怎會突然想跟她去買東西？李放晴納悶地將落地窗上鎖，拿下錢包，快步往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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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十五分鐘的車，兩人抵達一間超市門口。
“這麼遠，你怎麼不早說？”車一停好，蔣君南立刻開罵。
“你自己說要來的啊……”李放晴無辜地眨着眼。
“我是說，這麼遠，你都是騎腳踏車來回？”見她點頭，蔣君南又罵：“你不會早點說啊？每次都買那麼多東西，腳踏車怎麼載？不會要我開車載你嗎？”要不是那天剛好被他看到，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件事。他居然還要她買啤酒！
他在關心她嗎？李放晴很驚訝，笑意漫上臉龐。“這是我的工作，而且我載得動。”原來他是發現這件事，才會突然說要跟她來。
又笑？他在罵她耶！“我什麼時候派這份工作給你了？”蔣君南開門下車。“每次都買那麼多東西，維持平衡都沒辦法了，怎麼騎？”光想就覺得危險！
“可以的。”她跟着下車，在腳長的他後面追得好辛苦。“一邊掛一袋，很平均。”
蔣君南突然頓步，她急忙停住，差點撞了上去。
“你下次再給我用這個方法試試看！”他轉頭，用力瞪住她。“以後要買什麼跟我說，我來買。”
雖然他表情嚴厲，但她還是覺得好感動．李放晴用力點頭，臉上滿是幸福的微笑。“好——”
可惡，他又看到她眼中的情愫在萌芽。蔣君南轉身，快步朝超市走去。搞什麼？他只是罵了她幾句，什麼事都沒做啊！
此時，手機響起。
“喂？”蔣君南接起，只見他停下腳步，眉越擰越緊，臉上的怒意一觸即發，突然爆出大吼。“他又給我搞這種飛機！自己演不來還挑剔我的劇本，少了那場內心戲，後面的情節全都白費啦！你先拍其他人的部分，給我兩個小時，我馬上趕到。”掛掉電話，他轉身走向車子。“走。”
不敢多問，李放晴快步追上，上了車。車子快速駛離，以為他會先送她回家，但他走的路卻完全偏離回家的方向。
她頓了下，小心翼翼地開口：“這不是回去的路耶……”雖然不想打擾他，但她還是得提醒一下，他不會是氣到忘了她還在車上吧？
蔣君南瞥她一眼，勾起淡淡的笑。“看過人家錄影沒？”
錄影？李放晴睜圓了眼，搖了搖頭。
她呆愣的表情讓蔣君南唇角的弧度更加上揚，他挑起一眉，不過頃刻的時間，方才被惹火的心情已幾乎煙消雲散。
就是這樣的反應，讓他常會跟她說些有的沒有的，她總是很自然、很單純地表達出自己的缺乏，讓人忍不住想讓她多接觸一些事，想看她在獲得新知時的開心表情。
對年輕人而言，參觀錄影現場是件難得的新奇體驗吧？
“沒空送你回去，你跟我一起去電視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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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下停車場搭乘電梯上來，李放晴快步跟在他身後，大眼睛好奇地左顧右盼，臉上滿是掩不住的驚嘆。
在宜蘭，她沒看過佔地這麼大的大樓，剛從外面看到它現代化的明亮外表，讓她看傻了眼。
一路上，不斷有人跟蔣君南打招呼，他或是點頭輕應，或是寒喧兩句，大家的目光焦點都在他身上，有崇拜、有敬畏，即使原本只打算陪她買東西的他穿着相當簡單，卻擁有無法忽視的存在感，一種渾然天成的自信魅力緊緊攫住眾人的注意。
李放晴看到自己身上陳舊的T恤及牛仔褲，沒來由地，原本踏進電視台的興奮，已被無法理解的情緒給掩蓋。
“你在幹什麼？快點過來。”
略帶不耐的低喚把她的心神拉回，李放晴這才發現，她不知不覺已停下腳步，和他離了好長一段距離。
旁邊的人聽到，紛紛朝她看去，眼中都寫滿了狐疑和不可置信。知名編劇帶這個黃毛丫頭來做什麼？不會是下一齣劇要力捧的新人吧？！
意識到眾人的眼光，她微紅了臉，快步跟上。她穿着寒酸，乏善可陳，憑什麼跟在他身後——那些目光沒有惡意，卻都清楚地傳達出這一點，她突然……好想回宜蘭……
“電視台很大，跟好，小心不見。”等她跟上，蔣君南叮嚀，看到她臉上微僵的神情，以為她是一時看傻了，並沒有多問。
“嗯。”她輕應，跟着他走到一個攝影棚。
才一走進，就看到螢幕形象斯文的小生正在裏頭叫囂——
“這要怎麼演啊？叫蔣君南自己來跟我說！哪有編劇那麼囂張的？他男主角還我男主角？他不改我就不演！”
工作人員在旁安撫，卻完全無法平息他的怒氣，整個劇組完全停擺。
蔣君南見到這樣的狀況，俊容沉了下來。
“我來了，要怎麼談？”他一開口，原本嘈雜的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小生的表情僵住，鼓起勇氣回頭看他。“這根本是整人嘛！要我演生氣難過的樣子，又不准我的臉有任何錶情，怎麼演？又不是顏面神經失調！”雖然仍是抱怨，但音量已收斂許多。
蔣君南不怒反笑。“S台一哥做得到，我以為對你來說也沒有問題。是我高估了，對不起，我改，陳導……”
“等一下！誰說我做不到！”小生急喊。說他演技不如死對頭，這口氣說什麼他也咽不下。“我當然可以。”
“那你吵什麼吵！”蔣君南臉一板，爆出大喝，抑壓的氣勢全然散發。“有疑問可以問導演、可以問我，我跟你解釋再久都沒關係，你卻耽誤到整個劇組的進度！”
小生臉紅耳赤，在眾人面前被削讓他又氣又惱。
“我是信任你，才給角色這樣的深度，這齣劇本，全靠你這場戲來點出重要性。”然而，只是簡單幾句，瞬間又讓小生喜形於色。
“我知道，只是壓力……你也曉得，蔣先生，你覺得我要怎麼表現較好……”火爆小生轉眼變成虛心討教的好演員。
搞定。蔣君南和導演交換了眼神，三人走到螢幕旁討論之前拍的畫面。狀況解除，停擺的攝影棚又開始動了起來。
李放晴站在角落，看着被燈光籠罩的明亮佈景，突然間，她意識到他和她處於兩個不同的世界。
他事業有成，圍繞在他身邊的，是光鮮亮麗的演藝人員，不像她，一無是處。憶起葉曼玲艷麗的容顏，她的心像被什麼揪住了似的，好擰，好悶。她永遠也沒有辦法像她那樣吧？那麼美，那麼充滿自信。
“喂，你呆站在那裏幹麼？快來幫忙搬啊！”搬着佈景的工作人員以為她是電視台的工讀生，生氣呼喝。
“哦、好……”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的身分，李放晴上前幫忙。
當蔣君南億起她的存在時，已是好一段時間之後的事了。
“她呢？”他四處張望，尋找她的身影。
“誰？”聊得正愉快時被打斷，導演有點摸不着頭緒。
“我帶來的女孩。”蔣君南回頭看到她正拿着榔頭整修道具，無名火急往上冒。他走過去，一把抽掉她手中的榔頭，將她拉起。“你在做什麼？”
站在俊逸的他身邊，更加襯出她的自慚形穢，李放晴無法抬頭迎視他的目光。“……我在……幫忙。”
“誰叫你幫忙？”看到她忙得灰頭土臉的，他莫名感到心疼。帶她來，是想說她難得有機會參觀電視台，沒想到卻害她被人指使。“為什麼不說是跟我一起的？”
李放晴的頭更低了。她怎麼說得出口？大家對他畢恭畢敬，而她，一身寒酸的打扮根本上不了檯面，和她有所牽扯只會讓他丟臉吧。
“反正我也閑着沒事。”她擠出笑容，不想拖累那些使喚她的人。
蔣君南擰眉，這是第一次，他見到她的笑里染着哀傷，這個發現，讓他心口一窒。什麼原因讓她的笑容被瓦解？她不是為了這種小事就感到不快樂的人。
“你衣服都髒了。”別人的事，她居然幫忙得那麼賣力。
李放晴低頭一看，發現T恤被道具印上了污痕。她突然有種衝動，想退到他看不見的角落，怕會被他發現兩人的落差是那麼大。
“要不要我讓人拿件衣服過來？”導演靠近，好奇打量她。“君南，這是？”
“朋友的妹妹。”不想解釋太多，蔣君南隨口帶過。“不用麻煩，我們要走了。”看出她的局促不安，他想儘快將她帶離。
“這樣啊……這次謝謝你了。”導演沒多問，拍拍他的肩膀。
蔣君南帶着她走齣電視台，上了車，車子繞了個彎，開進電視台對面的大賣場。
“來吧。”把車停好，蔣君南率先走進。
他們不是要回去了嗎？李放晴跟上，四處張望，看得目不轉睛。“這是什麼地方？”有商店街還有美食街，卻又不太像百貨公司，而且……好大哦！
她的表情讓他笑了，他就是想看她這種新奇中帶着興奮的快樂表情。“大賣場，宜蘭沒有嗎？”
“沒有。”她搖頭。
“比你帶我去的超級市場，還大得多吧！”蔣君南沒急着進賣場，反而帶她到一樓的服飾店。“有沒有喜歡的？”他隨意看着。
“啊？”為什麼問她這個？
蔣君南低笑，挑了件T恤去結帳，然後把提袋交給她。“去廁所換上吧。”
“買給我的？”她不敢相信。
“那麼小件我穿得下嗎？”他挑眉看她，戲譫笑道。“快點，還得買東西呢！”
“哦……”李放晴傻傻地走進女廁。
蔣君南在外頭等着，她方才在電視台的表情，躍進了腦海。
是什麼讓她的笑容變得沉凝？她平常表現得太開朗，讓他誤以為她是幸福天真的，但只消細想，會發現一些疑點。
像她這種年紀的女孩，就算沒再繼續升學，也不會來應徵管家這種職務，而她來了，還把家事做得得心應手，這表示這對她而言是很稀鬆平常的事。
她不看電視，身上永遠只有兩件T恤在替換，乾淨卻陳舊。交通工具是腳踏車，這種年代，連高中生都不屑騎了。他甚至敢斷言，她沒離開過宜蘭，從車子開進雪山隧道開始，她就興奮得像個首次出遊的孩子。
種種跡象，都顯示出她的家境並不好過。若是如此，她為何還是能笑得那麼燦爛？她的笑很真誠，他不認為這是可以假裝出來的，但……隱於開朗背後的她呢？是否全都是這麼幸福？
還有她超乎年齡的細膩心思，都讓他覺得有異。
“我好了……”羞怯的低喚把他的思緒拉回。
蔣君南回頭，看到她微紅着臉，晶亮的眼裏閃着期待。
“很合身，不錯。”就這幾個字，讓她笑了，笑得好開心。他看到她手上還拿着換下來的T恤。“那件舊衣服可以丟了。”
“沒關係。”她折好，放進紙袋裏。洗一洗還能穿，她才捨不得丟。
蔣君南把這一切看在眼裏，他帶着她，推着購物車，走進賣場。
“你為什麼不繼續念書？怎會想到出來工作？”他突然問。
“……我不喜歡念書。”李放晴藉由拿東西的舉動，掩飾了心裏的落寞。“工作很好啊，不用獃獃坐在教室里，還有錢賺。”
她也想念書，看到同年齡的人只需為了課業煩惱，她好羨慕，但又能如何？她甚至說不出口，自己只有國中畢業。
蔣君南眼眸微眯。她若真不愛念書，在他為她解說那些書和影片時，她眼中閃耀的求知慾又是從何而來？
“你好像還沒說過你家裏有什麼人。”
李放晴幾不可見地一僵，然後，她拾起臉，臉上帶着幸福的微笑。
“我爸媽和我。我爸是個小學老師，我媽是家庭主婦。”在她剛上小學時，每天牽着爸爸的手去學校，和放學后在辦公室等爸爸下班，是她最快樂的時光。
“他們捨得讓你出來當管家？”犀銳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她臉上搜尋。
“當然捨不得啊……”李放晴輕笑，覺得眼眶發熱，她硬是壓了回去。“沒辦法，我就不是念書的料嘛！”
他確定了，她瞞着他一些事情，但他卻看不透虛實。
沒來由的，他覺得心情很悶，看到她臉上的笑容，浮現眼前的，卻是她剛剛帶着難過的臉，他的心情，更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