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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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路上,車來車往,陣陣黑煙,噴得行人心情很壞。

正值下班的交通巔峰期,駕駛人的脾氣都很糟糕,更別說站在馬路中央指揮交通,被黑煙噴得滿臉的警察先生。

這時候,看誰不順眼誰倒霉,交通警察別的東西不多,罰單很多,隨手掏掏,可是一大迭。

「小姐,那個放在後車廂啦!」心浮氣躁的司機先生,五根指頭輪流在方向盤上面敲出聲音。

豆豆、豆豆豆豆、豆豆豆、豆豆……細碎的敲擊聲,頻頻催促女乘客的動作。

她彷佛沒聽見似的,謹慎仔細地調整花瓶角度,小心翼翼將長一百公分、寬四十公分的花瓶擺進後車座。

「小姐,妳真的要害我被開罰單哦,如果警察走過來,紅單要算妳的……」司機看着對面路口蠢蠢欲動的警察,口氣越來越差。

管郁婷擺擺手,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完美笑容,口氣溫柔地說:「我馬上好了,這是清康熙年間的瓷器,要是放在後面,你緊急煞車時,不小心把它撞爛了,怎麼辦?」

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樂意把花瓶撞爛,深吸氣,他粗聲粗氣地說:「那就快一點,這裏是紅線,不能臨時停車。」

要不是生意太難做,他老早把車開走。

「放心啦,我和交通警察很熟。」

喀啦,成功了,終於把花瓶擺進車座,管郁婷接着坐上車,讓半個花瓶紙盒安安穩穩地躺在自己的大腿上。

時間半秒不差,燈號轉換,盯住小黃老半天的警察從對面往這裏走,郁婷失去她的優雅,匆忙間,拍拍出租車司機的後腦,急道:「快點開走。」

儘管司機的後腦很不爽,他還是先把車子開走。

躲開警察后,出租車司機透過後照鏡,嘲笑她:「妳不是和警察很熟,幹嘛不留下來和警察敘舊?」

「我們是很熟啊!」管郁婷嘴巴硬。

上個月,她的車子停在紅在線,警察把她攔下來,她裝無辜,說自己是很可憐的色盲患者,根本分不清紅線還是白線,她還熱情地邀請警察上車,說要和他一起到醫院接受檢查,證明她的身體真的有着色盲基因。

上上個星期,她闖紅綠燈,原因一樣——色盲。

她埋怨政府沒有體貼色盲百姓,燈號不應該用紅綠,而是應該在燈號上面寫「走」和「停」。

警察拿她沒辦法,建議她到市政府里投書抗議,然後,二度放過她。

前天,她紅燈右轉,好死不死碰上同一個警察,他忍住火氣對她說:「又是顏色的問題?」

她帶着甜蜜笑容回答:「是啊。」

警察問:「所以除非立法院通過『色盲不準開車上路』條款,否則,我永遠不能開妳罰單?」

她眨了眨大眼睛,噘起紅唇說:「那可不行,『色盲不準開車上路』條款,違反弱勢族群保護法。」

「小姐,妳沒事幹嘛買那麼大的花瓶回家?要插花還是插樹?」司機的聲音打斷她的回憶。

郁婷低頭,愛憐地撫摸紙箱,「你不懂,這個花瓶是康熙最喜愛的,連慈禧太后都愛不釋手……」

重點是它只賣八千塊錢,八千塊耶!她就享有和康熙、慈禧一樣的尊榮。

等等,慈禧和康熙是同一時期的人物嗎?

慈禧是不是應該叫康熙一聲太太太……上皇?

唉呀,計較那麼多幹什麼?表示這個瓷器多福多壽,從康熙一路傳下來,變成清朝王室的傳家之寶嘛!

「買東西當然買自己喜歡,幹嘛買別人喜歡的?」司機先生回問。

「康熙不是別人。」

他是老祖宗,而且是非常非常紅的老祖宗,要是她不姓管而姓愛新覺羅的話,她會到處宣揚自己是康熙的直系血親,若非國父推翻滿清政府,她就是現代格格,別稱公主。

郁婷格格,這是大不列顛進貢的稀世珠寶。

郁婷格格,蘇格蘭王子打電話過來,想請問您周末有沒有空,他想派私人飛機送您到城堡參加全球王室舞會。

郁婷格格,日本天皇邀您參加皇室野宴……

不要,人家都沒有新衣服了,怎麼能參加宴會?

格格請放心,CHANEL特地為您設計一款鑲滿鑽石的禮服,和同款包包,明天會送進皇宮讓您試穿……

她的嘴唇拉起一道漂亮的上揚弧線,CHANEL、CHANEL、CHANEL、CHANEL……ILoveyou……

「難道康熙是妳自己人?」司機趁紅燈,睨她一眼。

「你不懂。」

她微微笑着,用那種高貴中隱含典雅的笑容。

她打定主意,回家后,把花瓶擺在玄關處,讓所有客人一進門,就看見她獨一無二的品味。

什麼?這個瓶子妳只買八千塊?不可能啊,這種一級古董,要是送去蘇富比拍賣,可以賣八千萬耶……妳真是太有眼光了……

啊,八千萬?發了,她不必上班、不必工作、不必看組長的臉色努力學佛,她只要整天泡在名牌堆里,享受名牌散發出來來的醉人氣息……

據紐約時報報導:因為卓越的鑒賞力,定居在台灣的管郁婷小姐,身價一夕暴漲,全球古董商紛紛上門向她求教……

幻想進行間,她的視線被車窗外的保時捷吸引。

完美的流線形車身、完美的車燈、完美的色澤……她愛死了這種招搖的感覺。

要是她有一部這種車子,她要穿那種復古式白底黑點圓裙小洋裝,再戴一頂大大的英式紗帽和絲質手套來開車。

後車座還要放一個藤製的野餐籃子,籃子裏面的食物一定要有美美的葡萄,還要放一把瑪格麗特和滿天星……

她把目光拉到保時捷前座的男女身上,女的一頭雕塑燙長發染成猩紅色,風吹開,蓬亂得像豬頭,她看不見自己的模樣,還小鳥依人地靠在開車的男人身上,要是那個男人回頭,不知道會不會被嚇得精神恍惚。

管郁婷吐吐舌頭,在出租車司機緩緩開過保時捷旁的同時,惡意地朝保時捷駕駛露出一個挑釁笑容,然後……

天,她迅速抓起包包擋住臉,完全遺忘躺在她大腿、老祖宗愛到不行的清金絲蟠龍花瓶。

禍不單行的是,司機在同時間猛踩煞車。

「不要……」

她直覺把包包往出租車司機後腦丟去,伸出雙手抱住心愛的花瓶。

「唉呀!」司機悶叫一聲。

三秒鐘后,司機找到停車格,把車子安穩停下。

他鼻孔噴着火花,雙眼圓瞠,「小姐,我非常努力和妳維持良好的主雇關係,雖然很不容易。」

「我知道……」她陪着笑臉,悄悄延伸自己的右手食指,把落在前座的包包給勾回來,但願她不會被放鴿子。

「可是,妳對我的後腦似乎很感興趣。」

他摸摸微禿的後腦,那裏剩下的「黑金」不多,他向來維護得很小心,偏偏有人和他唱反調。

「也不是這麼說……應該說呢……」

出租車司機不聽她講話,打斷她:「妳可以叫我趕快把車子開走,但不必打我的頭。」

「對不起,我看到警察一時心慌……」她總不能跟警察辯稱,為了同情弱勢族群,她特別僱用色盲司機。

「妳不喜歡我緊急煞車,可以好好告訴我,不必用包包砸我。」

「也不是砸啦!我只是、只是……你緊急煞車,包包……一不小心飛出去。」她特意強調「一不小心」。

「所以……是我的錯?」他濃濃的眉頭擠在一起,要是同樣的濃密長在後腦勺,他就不會這麼介意了。

「呵呵……嘻……」她止住尷尬的笑容,尷尬地說:「也不是這麼講,我的錯比你多一點點……」

「才一點點?」

司機斜眼瞄人,不知道司機打乘客會不會登上報紙頭條,新聞版面會不會炒得比嗆總統更大?

「是、是蠻……蠻大一點。」郁婷吞吞口水,陪笑。

「我們這種可憐的升斗小民,是在M型社會裏,需要燒炭的那一邊啦,和你們這種動不動就買康熙花瓶的大人物不一樣……說不定,還有人拿Tiffany到你們家給妳挑……我們哪有那麼好命!一個小小的Tiffany就夠我們家吃半年。我從早上到深夜開十六個小時的出租車,還賺不到五百塊錢,油價漲、菜價漲……漲到我們半點自尊都不剩了,還要被客人糟蹋,看妳動不動就打我的頭……窮人真是沒有自尊……」

呃,有這麼嚴重嗎?

郁婷嘴歪眼睛剉,一身冷汗頻頻往外冒……

她錯了,不應該作踐升斗小民的後腦勺。

她錯了,不應該拋出挑釁微笑剎那才發現,保時捷跑車上,坐的是付她薪水的老闆大人。

她錯了,不應該在不確定老闆有沒有看見她時,用包包擋臉……

現在她完了,徹底毀了,她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付不出下個月的卡費,她要回去整理行李,回老家當歸巢族,讓老爸老媽養,很快地,她也會變成在M型社會裏,需要燒炭的那一邊。

最恐怖的是,出租車司機越說越激動,她幾乎看見他眼眶含淚,晶瑩剔透的淚水即將從眼角滑下……

「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妳以為只要道歉就沒事?我每天看官員在電視上說對不起,然後呢?油價還是漲、菜還是漲,東漲西漲就是薪水不漲,高鐵蓋了、捷運蓋了,荷包縮水的上班族寧願提早半小時擠公車,也不肯搭出租車,妳要叫我們怎麼活下去……」他滿肚子心酸淚。

「政府有補助你們換裝瓦斯……」天吶,這時候扯這個做什麼?

「屁咧!有心補助,幹嘛不要健保免費……」

司機越扯越遠,郁婷以為脫不了身了,原本擔心被放鴿子的她,現在寧願被放鴿子。

終於,在司機對着她大罵四十分鐘后,叫她付一百七十塊錢,下車。

ThanksGod!

郁婷乖乖付錢,用最快速度下車,她很感激司機先生沒要求她陪同,一起去買兩包木炭和火種。

但,她的輕鬆只維持到下車十秒后,因為她發現自己必須抱着「老祖宗的最愛」,在大馬路上走好長一段距離,才叫得到第二部出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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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名牌拐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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