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開除?阿誡被開除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犯了什麼錯嗎?漾儂說話她還是一點都不懂,卻又不知該怎麼問,也不知道該問誰。
她抬起手,按下了電鈴。
“甜甜啊,什麼事,我正巧要出門呢。”
“靳媽媽,你忙,我晚點再過來好了。”
“沒關係,有事你說吧。”趙蓮真臉上儘是溫婉的微笑,伸手把孫甜甜拉進屋裏。
“那個,我想問……”
“是不是書的事?我聽你媽咪說過了,我也不知道予誡那孩子有沒有把書放在家裏,不然這樣好了,你自己去他房間裏找吧。”
“這樣不好吧?”就算是熟人,這樣做也是侵犯了人家的私隱,這種事她做不來的。
“那有什麼關係,誰教他好膽欠人書不還,我還沒找他算帳就已經很不錯了。”
“我還是改天再……”
“哎呀,甜甜,你別這麼見外,反正我們就像一家人一樣,你找完了就替我把門鎖上,我可能要晚上才會回來。”
“-……”
看着人走遠了,孫甜甜慢慢拾級而上,輕輕地打開靳予誡的房門,走進去。
不管是在哪裏,只要是他停留過的地方,都是簡潔明快的風格,少有多餘的擺飾,一如他的個性。
小心地踏着腳步,仿-怕驚動到什麼似的,她的手指溜過他書架上的書,每一本都很新的樣子,他看書的習慣,向來是看過一遍,只要記住了就不再讀第二遍。
可是她,卻總喜歡在看過的書中,重新尋找感動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她這樣算不算是比他要念舊多了?
大略瀏覽了一遍書櫃,《頤古選集》應該不在這裏,她一雙眼珠四處流轉着,忽然,她的手指停在其中一本書上,書背看起來挺舊的,這是引起她注意的原因。
取下書,她隨便翻開一頁,本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書籍,能讓他看到舊,卻沒想到她翻開的,竟是他的日記。
閉上眼,她告訴自己應該放回去,畢竟這是別人的私隱,她沒有權利翻看,可是不知道怎麼地,她卻忍不住偷偷睜開一條縫,不斷地說服着自己。
只看一頁就好,一頁就好……
渥懷說錯了,我自己知道,我並沒有想要報復她什麼,或許有,或許沒有。
在一開始,我的確曾經有過要捉弄她的念頭,但是,我卻從沒想過要傷害她,更沒想過事情竟然這樣發生,她還是受到傷害,那指責我的雙眼,好像我的罪過有多深重,一時之間,我竟覺得她的眼淚讓我很不舍。
後來我才發現,根本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或許早在捉弄她的同時,我已經喜歡上她……
孫甜甜抖着手,小心地翻過幾頁,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字一句,真的是出自於他的手。
意料之中,果然沒見到渥懷回來,她就哭得凄凄慘慘,整張臉揪在一起佈滿眼淚鼻涕,是想要哀悼自己愚笨的目光嗎?枉費我特地趕回來,還替她挑了件洋裝,結果她還是不讓我陪着去,也好,我也懶得參加那種吵死人不償命的畢業舞會,就讓她自己去玩玩,
因為我知道,她一定會找到路,回來我這裏。
我在這裏等着,我知道……
她有不讓他去嗎?是他自己的臉臭得跟什麼一樣,她以為他不想去,才沒開口邀他的耶。
滿身酒味,她到底喝了多少杯酒?她到底有多傷心?心裏到底有多少渥懷的影子,我原本的自信在她的淚水裏漸漸被磨滅。
明知她說的是醉話,但我還是忍不住當真,她希望我一直陪着她的願望,如同我想要的一樣,卻總難一致。
明知她醉了,但我還是忍不住吻上她的唇,明知她醉了,但我還是忍不住順着她繼續,享受她大方提供的甜美,明知她醉了,明知那是她的第一次,但我還定忍不住……
她咬着下唇,趕緊翻過那令人臉紅心跳的一頁,像個做壞事的小孩一樣,還偷偷地回頭看了一眼房門。
到底過了幾個月,我已經不記得了,只知道我已經很久沒看見她,似乎只要多一天,我都無法再忍受,所以,我回來了。
想給她個驚喜,卻發現不知不覺申,已經有其他人也在覬覦她,的確,她長大了,變得越來越讓人心動。
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嫉妒越來越多,或許我取走了她的書,是希望能當作未來她主動來找我的一條線,而不是讓自己總是急匆匆地為了想要追上她的身影,瘋狂得喪失理智……
“好看嗎?”
“啊!”身後突然響起一陣低沉的嗓音,嚇得她差點掉了手中的日記,“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怎麼在這裏?”
孫甜甜慌亂的驚嚇轉成奇怪的質問,大眼直勾勾地盯着看起來風塵僕僕的靳予誡。
“這裏是我的房間,我需要為我的出現做解釋嗎?”他好笑地反問,看着她出現在這裏:心裏湧現的竟然是感動。
自從她一心認為他對她不懷好意時起,她便再也不肯踏進這房間一步。直到今天。
“可是,你不是要下個月才會回來嗎?”難不成漾儂騙她?
“真有趣,你是從哪裏得知的消息,占卜嗎?”他挑挑眉,整個人倚在門邊。
“是漾儂說的呀。”她毫無心機地回答。
“原來是她來找過你了啊。”難怪花漾儂特地打電話,堅持要他早點回來,說會有意想不到的好收穫。
“她說你被、你被……是真的嗎?”
“我都不知道我被怎麼了,怎麼告訴你是真的還是假的。”看她擔心的樣子,花漾儂跟她說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情。
孫甜甜皺眉了,隱約覺得不對,“你怎麼看起來一點也不難過?”
“我該難過什麼?”
“你不是被解聘了嗎?”失業可是一件嚴重的大事呀,怎麼他一點反應也沒有?甚至……甚至看不出一點沮喪。
靳予誡聳聳肩,相較於她的激動他顯得過於淡然,“如果你認為辭職跟解聘的意思相同,那就算是吧。”
“可是漾儂明明說你被……”
“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這麼關心我的事啊?”他低低地笑了,因她臉上緊張擔憂的神情。
不知該從何反駁起,孫甜甜窘迫地低下頭,他們兩人的視線同時落到了她懷中的日記上。
“把日記給我吧,再讓你看下去,我的秘密就全沒了。”他笑得雲淡風清,眼裏全是寵溺與包容,以及濃濃的愛意。
她緊張地把手上緊抓的東西遞給他,猛道歉,“對、對不起,靳媽媽讓我進來找書,我不小心看了你的日記,上面寫的,呃……”
她想問他,那些……都是真的嗎?
“都是真的。”靳予誡仿-能讀她的心,肯定地開口。
“你……”雖然聽到他親口證實,但她還是不敢相信,那個她一直以為以欺負她為樂的人,竟然……喜歡她,而她卻一點也不知道,還一直把他當成是……她是不是該給他一個抱歉或……
“不必為難,你的遲鈍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聽起來好像我很笨似的。”孫甜甜噘起嘴,不滿他的嘆息是那麼的無奈。
“你是不怎麼聰明。”他輕哼兩聲,沒半點客氣,老實地批評。
“你說話怎麼這樣直接,一點都不懂得婉轉。”難怪她從來就感受不到他對她的一點點喜歡之情,想太多也只會讓他笑罷了。
“抱歉,這是天性。”她應該早就習慣了才對。
“你只有對我凶,對其他人可好呢。”說到這,孫甜甜就忍不住瞪他一眼,想起那難忘的一幕。
“哦?”她的指責應該是說顛倒了吧,從以前到現在,他只對她一個人好過。
“哼,還說沒有,上次那個女孩送你的圍巾,你竟然還大搖大擺地圍着給我看,是何居心!”
“甜甜,你確定不需要再檢查一下腦袋,上次撞到的傷口還會痛嗎?”他真的很擔心,腦震蕩的後遺症實在很多。
“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心虛了就來這一招,還暗指她笨,實在是太過分了。
“如果沒有的話,你的記憶力就有點令人嘆息了。”他忍不住搖頭,惹起了佳人疑心。
“什麼意思?”
“別告訴我你不認得這東西。”靳予誡坐她身邊,伸手解下脖子上的圍巾,攤開在她的手上。
“我當然認得,那不就是……”話說到一半,孫甜甜咬住了唇,支支吾吾地說不下去。
那條格子圍巾,是她閑在他家的那段時間,不知不覺中織好了卻還沒送出去的禮物,一直放在衣櫥里的一個小盒子裏。
“嗯哼,舌頭被貓吃了嗎?我正在聽呢,就是什麼啊?”
她嘿嘿笑着,使出一百零一招,裝傻,“好冷喔,你房間沒有暖氣。”
他圍上那條圍巾的意義,就如同她親手織那條圍巾一樣,讓她忍不住笑意地彎起了唇角。
“冷是嗎?這裏有個現成的暖爐。”
“暖爐?在哪……”
他拉開外套一側,對着她撒嬌的面容,兩人相視而笑。
外套里赫然垂吊下一條煉子,上頭掛着一枚閃閃發亮的鑽戒,看傻了她。靳予誡取下戒指,不容拒絕地套上她的手指。
大小適中的戒指在手指上閃耀光芒,她終於承認心底的愛戀,一骨碌地窩進他的懷抱,讓熟悉的氣味充斥在鼻端,感受這麼久以來懷念的甜蜜。
“阿誡,告訴你一個秘密喔。”看他挑挑眉,孫甜甜害羞地仰起頭,在他耳邊小聲地說:“其實我還滿、滿喜歡這個暖爐的,不、不知道可以借用多久?”
“歡迎使用,任何時候。”他被她含蓄過頭的表白給逗得仰頭大笑。
“換你告訴我一個秘密了。”頂上笑聲方歇,她又仰高了頭,“我到現在還想不出來,我到底做了什麼會讓你想報復我的事?”
他的下巴頂着她的發心,“想不出來就別想了。”
“就是因為想不出來,所以我才問你的呀。”
“……我忘了。”
“騙人,你快說……”
靳予誡吻去她不相信的話語,死也不可能會招認,他是因為記恨她小時候吐奶吐到他身上,所以才立志要報復回來。
死、也、不、說!
“靳家小子,終於記得要還書了,啊?”孫正平坐在自家客廳,看着失散一年多的愛書,滿心氣憤。
“逾期不回給您造成困擾,我很抱歉。”靳予誡不卑不亢地道歉,沒半點退縮。
“哼,你還害我家甜甜出車禍受傷,每天還要擔心書要不回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都瘦了一大圈。”
“爸,我早沒事了。”孫甜甜雖然窩在父親身旁,但還是忍不住替親親愛人說話。
“我看是只有你在擔心吧,老頭。”蕭筱青忍不住吐槽自家老公,笑得很不留情面。
“甜甜受傷的事,我會負責。”
“負責?你怎麼負責?”被老婆削掉老面皮的孫正平,冷哼一聲,把怒氣出在面前的年輕人身上。
“我想再向您借--”
“借?借什麼借?你的不良紀錄太嚴重,我不準。”孫正平氣還沒消,桌子一拍,又是一陣吼,硬生生打斷他的話。
“老頭,你怎麼這麼不近人情,書不是給你還來了嗎?還這麼凶做什麼?”蕭筱青看不過去的質問。
“那你說,這次要借什麼書?多久以後還?咱們先君子后小人,來約法三章一下。”別說他小氣,有些事就是要先說清楚才行。
“我要借走甜甜,不還。”
也就是沒有什麼歸期,他要借的,是她的一輩子。
“筱青,你聽聽,他不還……什、什麼……你、你說你要借什麼……”孫正平一臉震驚,懷疑自己聽錯了。
蕭筱青捶了丈夫一記,“你真笨耶,甜甜要嫁人了,你還聽不懂啊?”
“不準不准我不準!他說他不還,我不準!”老是干這種有借沒還的事,這種事情他才不答應咧!
“當然不還啊,你敢詛咒甜甜給我試試看,難不成你要甜甜挺個大肚子給你看,你才要讓她嫁是不是?”
“媽咪!”兩邊為難的孫甜甜一聲驚呼。
蕭筱青擺擺手,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道:“別叫啦,你以為圖書館只有你一個人在顧啊,我早就發現你跟阿誡的姦情了,哈哈……”
“你說什--”
“筱青,我覺得‘戀情’這兩個宇比較不會讓人心臟病發。”趙蓮真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快要昏厥的孫正平。
“都一樣啦,早嫁晚嫁還不是一樣,我的手也有點癢了,當外婆好像挺有趣的,甜甜,不可以避孕知道嗎?媽咪想要玩玩小bab了。”
“媽咪,你別說了啦……”孫甜甜整張俏臉都要埋進手掌心裏了。
“筱青,甜甜還這麼小,你怎麼跟她講這種事!”孫正平還是不願意麵對現實,堅持自己的女兒永遠純潔。
“小什麼?甜甜都已經二十三歲了,想當初我嫁你的時候才二十二歲不到,也沒聽你在那邊喊我小過。”蕭筱青也學起自家老公,桌子一拍站起來,氣勢如虹地吼過去。
孫甜甜呻吟地發出求救訊號,靳予誡看着坐在一尺之遙,羞窘的人兒,臉上泛笑,對她伸出手。
心有靈犀地相視一眼,她呼了口氣。
柔白的小手搭上他的,馬上被緊緊握住,越過吵個不停的孫家夫婦,兩人躡手躡腳地溜出門外。
“那不一樣!”
這頭的兩夫妻還樂此不疲地爭執着,一點也沒發現旁邊的動靜。
“哪裏不一樣?”
“甜甜她、甜甜她……”
“她什麼她,人家早走了啦,真受不了。蓮真,我們別理這個有戀女情結到已經病人膏盲的老頑固,走走走,我們去你家討論婚事,看你覺得要訂在哪一天比較好?”
“快過年了,不如就趁着過年前辦一辦吧。”
“好啊,反正我最近也沒什麼事可忙的,把農民曆拿出來,我們來選一天好日子吧。”
“不可以這麼快,我的甜甜還小--”孫正平手中抱着剛歸還的傳家古書,孤零零地被遺留在客廳里,吹着門口灌進來的冷風,孤單地仰天長嘯。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