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翌日,早上八點半。
“小森林點心坊”的大門已經完全開啟,溫暖的橙色調裝潢下,潔凈透明的玻璃窗內透出了一排排躺在麵包架上剛出爐的麵包,誘惑着過路客的視覺與味覺。
小森林點心坊並不只是一般的麵包店,基本上還是一間提供下午茶的輕食餐館,它特殊的地方在於整家店除了老闆娘的兒子以外,清一色是女性工作人員。由於老闆朵拉本身是女性,深諳現代人講究健康與美味間的平衡,一直致力於開發便宜又分量大的美味麵包,這樣的訴求自然贏得了消費者的喜好,開業近十年,客人一天比一天多,風評之佳,更常常活躍於美食雜誌之上。
穿上制服之後,漪潔在外頭掃地。其實這不是她主要的工作,畢竟她是製作麵包及蛋糕的師傅群之一,只是因為小森林附近正巧緊鄰兩個學區,生意好得嚇人,一天的出爐次數比一般麵包店的兩次還多了一次,分別是早上八點、下午一點和下午四點半,漪潔的工作量也跟着增加不少,不過再忙、再累,畢竟是自己喜歡的工作,所以也不以為苦,更何況她與同事相處愉快,在這裏度過的每一天,都讓她感到無比的充實與快樂。
“哇!你的手怎麼了?”一個人忽然靠近她身邊,出聲嚇了她一跳,原來是外場的員工雪華,有着圓圓的笑臉和阿沙力的個性,由於年紀比店裏七、八個女孩子都來得年長,自然而然也成了老大姊。
“噢,沒事,昨天被人撞到……”
雪華仔細查看着漪潔的手,嘖嘖有聲地說:“受傷了還逞強,掃地我來就好了啦!”
“放心吧,這是預防細菌感染才貼的,其實沒那麼嚴重。”漪潔笑道,走進店裏。
“可是看起來妤痛欸……”雪華一邊說著,一邊跟着她走進去。
老闆朵拉正巧由廚房出來,她戴着系鏈子的眼鏡,穿着一身雪白的廚師制服,臉上洋溢着笑容,問:“痛?誰受傷了?”
“是漪潔啦!”不待漪潔阻止,雪華已經出聲。
“噢?”朵拉下意識的看了潔漪膝蓋一眼“有沒有去看醫生啊?”她親切地詢問。
“有啊,不過今天還要去換藥……”
漪潔笑着點點頭,這裏的每一個人待她都像是家人一般的親切,有時甚至好到有點不好意思。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自然,麵包店裏的甜香、暖烘烘的溫度、耳中所聽到的輕柔音樂,以及每個人溫馨的笑臉,都成了雷諾瓦筆下的畫般,光影燦爛又朦朧……
漪潔陶醉在這片氛圍中,只覺自己彷彿也成了畫家筆下的人物,從腳底升起一股活力,感到無比的幸福。
就這麼一直工作,到了近下班時間……
“我走嘍!”漪潔準時打卡,走到店門外,突然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回到店裏挾了幾塊麵包,然後衝到櫃枱付帳。
“去換藥啊?”雪華一邊結帳一邊問:“醫生很帥嗎?不然你跑那麼快乾什麼?”
漪潔聞言,臉上竟下自然地紅了紅,囁嚅道:“沒……沒啦……”
診所內。
陸維希坐在辦公桌后寫着病曆紀錄,心情有點差,剛送走一隻得了心絲蟲病的狗狗,看到主人那哀痛欲絕的表情,他也不禁難過。主人對寵物的愛越深刻,要分離的痛苦越教旁人跟着鼻酸,雖然他早已習慣克制這種主觀的情感,但畢竟面對的是死亡,任誰的心情都好不起來吧?
手支着面頰,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頎長的身影看來有些懊喪,就在這個時候,診所的門外出現一個影子……
大概是帶寵物來求診的人吧!診所里向來只有他一個人打理全部的事務,在沒有助手的情況下,自是連送往迎來都要親自處理了。
閉了閉眼睛,拋去那惱人的傷感,他站起身,門也在這個時候緩緩推開,一個綁着馬尾的女孩出現在門口,沒有抱着貓或狗,倒是提着一個塑膠袋,對他靦腆的微笑着。
是她!不自覺地精神一振,嘴角也浮上了笑意,那可愛的女孩。
可愛……對心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陸維希不禁有些詫異,不過一想到昨天她呆若木雞的模檬,他就覺得有趣至極。
他微笑。“是你啊!”
“嘿。”漪潔有些生澀地向他打招呼。“我來……換藥。”在獸醫院包紮實在有點怪,漪潔自己都講得有些心虛。
陸維希卻是一副再正常不過的表情。
“那很好,你先在椅子上坐一會兒,我去拿東西過來。”他轉身走進某個小房間裏,不一會兒出現,手上多了個小鐵盤,裏頭放着剪刀和碘酒。
“後來還會痛嗎?”他坐在她面前,替她拆開紗布。
“嗯……還好。”就是洗澡有點麻煩。漪潔心底想着,她昨晚拿了一個大垃圾袋包住自己的手,才勉強洗好澡,偏偏想洗頭又沒辦法洗,只得一直忍耐。想到這兒,不禁脫口道:“大概……還要幾天才可以好啊?”
“嗯,結痂以後就可以了啊!”陸維希回答,一點也不了解眼前人的心事,只是隨口岔開話題。
“剛下班?”
“對啊。”漪潔點點頭,這時陸維希已經將紗布完全拆下,正仔細地檢查傷口,看起來似乎沒什麼異狀,於是便開始上藥。
“你外表看起來倒像個學生,不像是已出社會的人。”陸維希笑望她一眼,她看起來十分害羞的樣子,有種純真的氣質,沒有一般社會人士言談中的世故滄桑。
“是……是嗎?”敏感的將視線轉向他,漪潔有些羞赧地歪了歪頭。
“不好意思,我的手沒空,能不能麻煩你一下,把乾淨紗布遞給我,就在你後頭的柜子上。”陸維希突然道。
漪潔猛然回神。“啊?好、好的。”
她回過頭,發現紗布放在離她座位大概有一小段距離的壁柜上頭,陸維希顯然忽略了漪潔的手比較短,只見她構了半天,卻還是構不着柜子的邊,陸維希原本低頭搽藥沒發覺,等到他覺得她拿紗布拿得也太久了一點,這才抬起頭來。
“拿不到嗎?沒關係,我來。”
他直覺要站起身子,漪潔慌亂回應。“不用,我已經快……”她索性用腳支撐,把前端椅腳騰空抬起,往後一仰,勢在必得!
陸維希見狀,一時間滿帶笑意的表情也頓時崩潰。“小心!”
接着就是一聲砰然巨響!等一切平靜下來的時候,只見陸維希壓在漪潔身上,始作俑者則發出悲慘的呻吟。
原來漪潔拾起椅腳的同時也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往後摔倒,陸維希反射性的要抓住她,沒想到被失去平衡的漪潔倉皇一抓,自己也失去重心往前傾倒,就這樣,兩人趺成一團。
“痛痛痛……”漪潔痛到都快哭出來了。
“對不起……”陸維希這才意識到自己壓到了她的傷口,又想到男女之防,斯文的臉孔浮上一抹潮紅,慌忙起身相扶。“你……沒事吧?”
可以的話,漪潔實在很想堅強的說聲沒事,可是……她真的好痛!正想逞強說“我沒事”的當兒,她的心卻因為兩人過於靠近的距離而漏跳了一大拍!
他的睫毛好黑啊!鼻樑也很直、很挺……
長得好看的男人到處都有,不過眼前的男子卻散發出一種自然的優雅氣質,不需靠外表的修飾,舉手投足間與眾不同的氣質,在人群里,就足以吸引人不由自主地將目光凝定……
再也移轉不開。
“坐好了。”陸維希帶她到另外一張椅子上坐定,抬起頭,視線正巧對上一雙澄澈明亮、充滿好奇的雙眼。
心不由得微微一動,她像只單純的狗兒那樣,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
好、好可愛……
這三個字再度竄過腦海,他居然把女孩想成小狗了,莫非是職業病使然?
漪潔倒是被他突然對上的目光給嚇住,來不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只好獃呆的和他對視,但仍不由自主地,雙頰飛上淡淡的櫻紅。
最後還是陸維希先把目光移開,他站起身來,不露痕迹地笑道:“都是我不好,竟然叫你拿東西。”
“是我太逞強……”漪潔忙不迭地解釋。
“沒那回事。”陸維希安撫道,再度替她看了看傷勢,確定無啥大礙后才包裹起來。這回他不敢再勞動傷者了,一切親力親為,待包紮完畢之後,他流露出大功告成的一笑。“幸好情況沒變得更嚴重,否則我這下可真的要被人舉發密醫了。記得傷口結痂時,千萬別去抓啊,留下疤痕就不好看。”
交代完一堆話,受話者那方卻連答都沒答一聲,這讓陸維希不免覺得有些奇怪。“林小姐?”
漪潔猛然回神。
啊!她在幹麼啊?居然當著他的面發起呆來了!
“對、對了。”她慌忙拿起從剛剛就被她擺在旁邊的塑膠袋。“這是送你的。”
陸維希一頓,客氣地笑了笑,推辭着。“這怎麼行?撞到你的人是我,要送禮也該是我送才是,怎麼好意思讓你破費?”
漪潔紅着臉,只是搖頭。“不……不是啦,這些是我從上班的地方用員工價買來的,很便宜的。”
“噢?”陸維希聞言,有點好奇的接過袋子,打開一看。“原來你在麵包店工作?”
“嗯。”漪潔點點頭。
“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呢!”陸維希笑道:“可是如果我就這樣收下來的話,對你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不會的,我只是想要謝謝你幫我包紮。”漪潔看着他的側臉,答道:“麵包剛出爐沒多久,趁新鮮吃最好了……”
陸維希微笑不語,漪潔深怕他不相信自己的話,又慌忙接口。
“真的!我沒騙你!我們店裏的麵包雖然便宜,可是用料都很實在、師傅也很用心,口味也是一級棒的,你只要吃過一次就曉得了。”話一出口,漪潔忽然意識到自己未免太過激動了點,連手都舉起來了。
看到她的動作,陸維希顯然愣住了,先是驚訝,過了兩秒后卻忍不住失笑。
“對、對不起,我太……”漪潔尷尬的跟着笑了笑,手緩緩放了下來。
陸維希卻道:“看你這麼推崇,我不吃一口,奸像對不起你和自己的胃。”說著便拿出一個菠蘿麵包,卻不是自己要吃的,反倒遞給漪潔。
“呃?”
“只有我吃不好意思,你也一起吃吧!”他和善地勸誘着。
漪潔看着他笑眯眯的模樣,只覺無法抗拒,原本是想把麵包送給他以後就閃人的,然而面對他溫和的要求,她連“拒絕”兩個字長什麼樣都想不起來了,下意識就伸手接過了麵包,陸維希見狀又笑了笑,招呼着。
“你先坐,我記得冰箱裏還有飲料,我去幫你倒一杯過來。”
“嗯……好、謝謝……”看着他走往內室的背影,漪潔兀自失神,口裏還喃喃唸着不明所以的字句。“麻煩你了……不好意思……”
就這樣,包紮完后,漪潔反而和陸維希一起吃掉那袋被她拿來當作謝禮的麵包,這期間,診所內居然一個客人也沒上門,恍如老天爺刻意安排似的,兩人度過了一個無人打攪的下午。
陸家。
陸維翔的跑車才剛停在大門前面,那鑄鐵雕花的大門立即像得到通知一樣地緩緩打開,由裏頭走出一名約五十幾歲的警衛,陸維翔見狀搖下車窗。
“您回來了。”警衛畢恭畢敬的行禮。
“暫時而已,晚點有個開幕酒會,還要出去。”他手握着方向盤,淡淡地說:“我只是回來換個衣服,爸爸在吧?”昨天回到家時,警衛說爸爸和人有約已經出門了,早上因為睡過頭急着去公司,所以也沒和爸爸碰到面。
“老爺在書房。”警衛答道。
“那好。”陸維翔點點頭,一踩油門,駛入大門。
將車停到車庫之後,他走進屋內,迎面而來的是一股涼空氣。是大理石裝潢的關係嗎?這棟房子美是夠美了,然而缺乏一種平易近人的溫度,基調總是冷冷的,加上母親過世后一屋子裏全是男人,根本感覺不到一絲柔軟,反而十分岑寂。
陸維翔不太喜歡這種感覺,然而由不得喜不喜歡,他自己也早已被這樣的環境同化了。
每次這樣想時,他就會聯想到維希的診所。
維希的診所一樣給人沈靜的感覺,卻不是沒有溫度的,而是一種溫緩的和諧狀態,讓人可以放鬆,那是這個家裏所沒有的東西。
或許,這就是他要離開這裏的原因吧?
陸維翔一邊自嘲的想着,一邊來到書房前,頓了一頓,順便整了整領帶,這才舉手敲門。
“維翔嗎?進來吧。”父親知道外頭的人是誰,大概是剛剛警衛已事先用內線電話通報過的關係。
陸維翔打開門走了進去,便看到父親陸守中正坐在按摩椅上閉目養神。
“爸爸。”
陸守中沒有睜開眼,逕自開口道:“昨天去見過維希了?”
“是。”他答道:“他答應會回來一趟。”
“這樣嗎?”陸守中點點頭,關掉按摩椅的開關站起身來。“我昨天臨時和你高伯伯打高爾夫球去了,所以沒等你回來。”
“不要緊。”陸維翔沒什麼情緒地說道,若早知道父親不在家,他大概也不會急着趕回來,畢竟兄弟倆難得碰面,維希還想邀他吃飯呢。
陸守中看了他一眼。“你最近晚上常出門應酬,要多小心身體。”
“我知道。”
“嗯……”陸守中沈吟了一會兒。“好吧,那就先這樣了,晚上別太晚回來。”
“爸爸如果累了,可以先去睡沒關係的。”陸維翔恭謹地道。自從他在從事半導體科技的家族企業走馬上任以來,父親一直有為他等門的習慣,他也一直保持着沒事就儘早回家的作風,這樣低調的處世方針,也讓他在業界被冠上“奸男人”的封號。
“對了,你大哥的診所情況還好吧?”陸守中問道。
陸維翔何至於不明白父親的心意?與其說是想知道生意好不好,倒不如說他想知道的是大哥的近況。
“大概還行吧!我也不常去,不太曉得,不過他本人倒是老樣子。”
陸守中無聲一笑,點了點頭。“那好吧……”
從以前到現在,他最擔心的莫過於這個不怎麼按牌理出牌的大兒子,天下父母心,誰不希望兒女成龍成鳳,維希走上與家業完全無關的獸醫路子,還一副頂自得其樂的模樣,做父親的一開始自然是很不滿,然而這些年下來,再怎麼強硬的態度也早就被天性的愛子之情軟化了,何況家裏還有維翔呢!
就在這時候,陸維翔道:“爸爸如果沒事,那我要準備出門了。”
“好……好,你去吧。”陸守中露出微笑,向他擺擺手。
陸維翔於是退出了書房。
又過幾天,漪潔連續去換了好幾次的葯,或許真是讬陸維希的福吧,她的手傷幾乎快痊癒了。每次到診所,她總是毫不例外地帶上一堆自己做的麵包給陸維希,因為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很喜歡吃的樣子,每次都十分捧場,吃得很盡興,好比現在。
“好想認識你們的麵包師傅。”他總是笑着說:“第一次吃到這麼鬆軟又有彈性的麵包,真希望有機會當面跟他道謝呢!”
這個麵包師傅,其實就站在你面前欸……
漪潔心底總是有點尷尬地這樣想,不過不曉得為什麼,她始終沒把自己其實就是麵包師傅的事情說出來。
因為從陸維希的言談中聽來,他好像認定她只是外場的櫃枱小姐,而不是那種沾着麵粉,與高溫、汗水為伍的麵包師傅。
“在想什麼?”陸維希的聲音忽然打斷了她的出神。“瞧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重點是,好像還有點委屈?
“有嗎?”漪潔回神過來,忙笑道:“沒有啦,我會把你的讚美轉告給大師傅知道的。”
“這樣以後我去買會比較便宜嗎?”陸維希問道。
漪潔卻瞪大雙眼。“你要去買?”
“咦?不行嗎?”陸維希為她的驚訝感到疑惑。“總是吃你帶來的不太好意思吧!”
“怎……怎麼會?”她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安啊!
“怎麼不會?你也是花錢買的,老是一直吃你送的,我也會過意不去。”
“你也幫我包紮了啊!”
“只不過是舉手之勞。”陸維希道:“還是我請你吃頓飯,還你個人情?”
漪潔噗哧一笑。“這樣還來還去的,未免太麻煩了吧?”
其實傷早就好得差不多了,認真講起來,就算不再敷藥也沒關係,然而不知道是一股什麼樣的力量在驅使她,她總是一下班后就跑來這裏,陸維希也沒有表現出奇怪或不耐煩的樣子,他總是那麼親切地微笑着,與她談天說地吃東西,偶爾遇上求診民眾,漪潔要不就提早離開,要不就靜靜的坐在一旁等候他看診完畢,在這空檔時,由於陸維希的全副精神都會放在那些寵物身上,漪潔便得以好好的端詳他認真的模樣。
越觀察他,她就越覺得他很吸引人,然而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心情該何以名之,畢竟只認識不到一個月,她甚至還不確定兩人是不是朋友呢!
這樣算瘋狂嗎?陸維希永遠在定點,而總是她主動去找他,雖然有包紮傷口這件事作為兩人見面的理由,可一旦傷好了,是不是就再也沒有藉口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向來很少和朋友出門,一出門就是吃吃喝喝,不然這樣吧!你若是有什麼好提議不妨說出來,別說還什麼人情不人情的,我們已經是朋友,個用再那麼客套了吧?”
陸維希的話將漪潔的神智喚回來,重點是後面那兩句。
朋……友?
“既、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更不用麻煩了啊。”她整個人放鬆地笑了一笑。“只要你讓我沒事來打攪一下,就已經很足夠了,反正媽媽最近都很晚回來,我在家裏也是一個人。”
“這晅有什麼問題?”陸維希覺得她實在很單純,像個小妹妹一樣。“只是這裏很無聊的,我怕你嫌煩,覺得膩。”
“怎麼會?”漪潔歪了歪頭。“你這裏常有很多小動物來來去去的,很好玩啊!以前我也想在家裏養拘,可是媽媽不準。”而且還能跟他聊天、聽他說話,這樣她就夠高興的了。
“噢?”她說話的神態是那麼天真坦率,陸維希忍不住笑道:“原來是這樣,難怪每次一有客人帶着小狗或小貓來,你就猛盯着診療床不放!”
啊?!原來他知道!
漪潔愣了一下,只覺耳根都熱了起來。雖然她是真的喜歡那些小動物,不過她真正在看的,還是陸維希一個人,原以為他專心看診不曾發覺,卻沒想到原來他都有注意到,雖然有些誤會就是了……
算了,只要他沒察覺到真相就好。對此,漪潔報以傻笑帶過。
“時問也差不多了,我該回去了。”她站起身,企圖結束話題逃走。
“這麼快啊?”陸維希下意識看看時鐘,才六點而已,平時她總是待到六點半的。
“呃……我還有點事,想去書店找一些書……”漪潔索性隨口胡謅。
陸維希卻是眼睛一亮。“嗅?這樣啊,那我跟你一起去好了。”
“唔?”漪潔有些錯愕。
“我正好也想去書店呢,一起去吧。”說做就做的陸維希這會兒已經脫下白短袍,拿起披掛在椅子上的薄外套就準備出門。
“對了,你好像都是走路來的吧?”他問。
漪潔點點頭。
事實上因為她家、上班的地方以及陸維希的診所,都在平時她所運動的公園附近,雖各自分散在三個不同的方向,但彼此還不太遠,所以她一向是走路來去。
“那這樣吧,我們去過書店之後就順便送你回去好了。”他邊說著,人已經走到大門口。
“欸……不用麻煩了……”
“不會麻煩的。”陸維希道:“還是……你嫌棄我的車子?”
咦?她沒聽錯吧?這是在……威脅嗎?
看她一臉完全被打敗的模樣,陸維希知道自己顯然已經說服了對方,於是便打開門率先走了出去,漪潔沒辦法,只得也跟着出去。
她看人的眼光是不是有點偏差?明明一副好奸先生的模樣,怎麼、怎麼被他決定的事情就好像再無反駁餘地似的?他的溫和真的只是單純的好脾氣嗎?
“還是……還是……根本是裝的?
當漪潔回到家的時候,母親也已經下班回來了,漪潔隨口打了聲招呼便在鞋櫃椅上坐下來脫鞋,方如聽到她的聲音,立即跑過來,一臉混雜着懷疑、高興又神秘兮兮的笑容靠近女兒。
“幹麼這樣對我笑?看了亂不舒服的。”漪潔皺着眉頭問。
“嘿嘿嘿……”方如還在笑。“告訴你,我、都、看、到、了!”
“看到什麼?”
“你是瞞不過媽媽的火眼金睛的。”方如一副瞭若指掌的語氣說道:“我就說嘛,難怪你對禿頭學長沒興趣,原來是早就有對象了。”
“對象?什麼對象?”漪潔兀自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還裝還裝,剛剛送你回來的不是男人嗎?而且,這幾天老是晚歸,平時你不是一下班就趕着回家?”
“不……不是啦!”漪潔緊張的頓了一下。“他就是騎腳踏車撞到我的那個人,今天只是因為他正好也要出門,才順便送我回來的。”
“真的?”方如表情有點狐疑。
“對。”漪潔鄭重其事的點點頭。
方如很用力的看着漪潔眼底有無“心虛”二字,觀察了幾秒,確定女兒不像在說謊之後,這才沒趣的從她身邊走開。
“哎……”
漪潔見狀,慌忙往房間溜去。“我去洗澡……”
趁母親不注意,她悄悄關上房門,靠在門板上,輕輕吁了一口氣。
奇怪,她什麼壞事也沒做啊!為什麼感覺自己好像一個小偷似的?
從來沒什麼煩惱的自己,卻在遇上陸維希的那一天起,就生出一份躲躲藏藏的心事……
就像方才在書店時那樣。
她根本沒辦法仔細專心的去閱讀,倒是泰半時間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陸維希身上,而陸維希卻像是一頭栽進了文字海似的沈迷,只管顧着看書,要不是後來她鼓起勇氣去提醒他該結帳走人,否則會太晚回家,他恐怕會在那裏看到書店打烊也說不定。
或許陸維希之於她,就像書本之於陸維希,她總是在閱讀着他的表情,和笑容背後的真意……
這是什麼樣的心態?她不明白,男生與女生之間,這樣的在意,該說是喜歡嗎?
漪潔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但是她對它是有自己的認知的。
像大氣球包着小氣球,小氣球里又包着一顆心形的氣球,從大氣球外頭看進去總覺得好朦朧,想要看得更明白,就要把它戳破,這時,小氣球里的心形氣球就會稍微有一點點具體的形狀了,但如果想得到那顆心形的氣球,就必須再戳破小氣球才成,一層層的探索和追尋,隱蔽的真心才會浮現,這是她對戀愛的模糊認知。
陸維希是那顆心形氣球嗎?
隔在大氣球外,從外頭努力睜大眼睛看個分明的她,還是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