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果那個叫作星潔的女人以為鳳紹心胸開闊到可以不追究那一晚的鳥事……那她真的跟鳳紹非常非常不熟！

她在隔天就被經紀公司緊急找去開會，經紀人氣急敗壞地通知她，各大電視台有志一同地將她列為拒絕往來戶，就連原先談好的幾個代言廣告也都遭到撤換，更讓她形象盡失的是一段網絡影片，短短几個小時就已經衝破十萬點閱率！

影片內容竟然是昨晚在莫徹這個大製片家裏發生的小插曲！

從星潔氣勢凌人的挑釁做開頭，到後來自導自演企圖誣賴言妙福的小人行徑做結尾，作者還拍胸脯保證一刀未剪，原汁原味！

星潔頓時成了心機深沉的壞女人，還有網友留言要她毛遂自薦去演狗血淋頭的八點檔鄉土劇……

到了晚上，各大新聞台都播報了這則女星仗勢欺人、助理無辜受罪的發燒話題，令人扼腕的是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到受害者的長相，頂多拍到那個盤着髮髻的後腦杓……

「這樣你滿意了吧？」莫徹關掉電視，轉頭詢問鳳紹。

「還可以。」鳳紹慢慢喝了一口威士忌，深邃狹長的眼眸里找不出一絲溫度。

莫徹挑眉坐下，很驚訝鳳紹會為了一個小助理髮這麼大的脾氣。

「你這麼護短，不怕你未婚妻吃醋？」莫徹真的不懂鳳紹在想些什麼，已經有一個美艷無雙的中法混血美女況美琦當未婚妻，怎麼會去沾染這種不起眼的小白花呢？

「你什麼時候聽我跟你說我訂婚了？」鳳紹冷笑一聲，乾脆一飲而盡。

「你……你是沒說過，可是你也沒否認啊！」這就怪了……鳳紹是沒有親口承認過……但是他也沒有公開反對啊！

「這叫放長線釣大魚……」如果他沒猜錯，他在巴黎的那場死劫……約莫就是況美琦動手的！

問題是……況美琦的動機是什麼？殺死他又可以得到什麼？難道她發現了他其實是……

「唉……你又在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了！聊聊你那個助理吧！」莫徹好奇死了，他那天可是親眼看見鳳紹吃驚的樣子……雖然不知道這個女助理憑什麼可以在鳳紹面前拿喬，卻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啊！

多少女人想要得到這個男人的青睞，他卻偏偏對那朵小白花展現罕見的溫柔體貼……

「你說福丫頭？」鳳紹笑瞇了眼，莫徹當場電到，動彈不得！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這是哪門子復古的稱謂啊？

還有……鳳紹先生，你那笑容怎麼有點貓兒偷腥的韻味？

「她是我這輩子遇過最有趣的女人！」鳳紹不知想到了什麼，做出這樣的批註。

另一方面……

言妙福則認為鳳紹是她這輩子遇過最反覆無常的男人！

他明明知道自己去巴黎會有一顆子彈等着他，卻還是不肯更改行程……甚至也沒有跟她打聽當天事發過程的細節！

她甚至察覺到他根本無意逃避那天必然會發生的事情，每次她想主動提起，就會發現他故意轉移話題——他根本不想聽！

那她何必在一旁干著急？

「鳳紹你是個大白痴……」才會連命都不想要！

言妙福泄氣不已地趴在床上，忽然又一躍而起，在包包里翻找着紙筆。

他不想聽……那她就寫下來給他看啊！

要不然，她會一直牽挂着他，茶不思、飯不想的煩死人了！

言妙福從兩人房間相連的那扇門走進鳳紹的房裏，打算趁他不在的時候把自己寫好的便條紙塞進他的行李箱。

至少她仁至義盡了……接下來就聽天由命吧！

也許，他想死在自己的未婚妻手裏……博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當代模範！

而她……是不是應該當機立斷地切斷跟他之間的聯繫？她當初怎麼會答應跟他攜手演出欺騙世人呢？她根本就沒有那個能力擔任一個超級大明星的貼身助理……昨晚的衝突就是最好的證明！

言妙福也在電視新聞里看到了那段影片，幸好沒拍到她的臉，也沒有透露她是鳳紹的助理，巧妙地把焦點放在星潔惡劣的言行舉止上……

他昨晚……溫柔體貼得讓她揪心。

害她一整個晚上都揮不去他的影像，腦海里自動播放有他參與過的點點滴滴……

鳳紹，不再是一個遠在天邊的偶像，而是一個近在咫尺的男人！

她應該要知足了！

言妙福深深嘆了口氣，把行李箱放回原來的位置，剛剛站起來就跟鳳紹打了個照面，她露出一個難掩心虛的笑容，鳳紹則沉默不語地關門上鎖。

「妳……還沒睡？」鳳紹打量着她寬鬆舒適的衣着，「有事找我？」

他忍住拔下她的眼鏡和發束的衝動，若無其事地拉近兩人的距離。

他想再看一次她隱藏起來的美……

「我……謝謝你昨天替我解圍。」她突然彎腰致謝，為自己瞎掰功力太差、找不到理由而汗顏。

「我有嗎？妳看到新聞了？」看到言妙福點頭之後，鳳紹笑得有些猖狂。「這樣的結果妳滿意嗎？我可以做得更絕！」他眼神狠戾，說起話來卻輕盈優雅。

「不要！」言妙福頻頻搖頭，不想他為了一件小事大費周章。

「欺負妳就等於欺負我……福丫頭，妳要記得，沒有人可以欺負妳！除了我……」

鳳紹忽然湊近她，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言妙福本能地往後退縮，卻被人一把扯了回來。

「鳳紹！」言妙福僵硬着身子貼靠在他胸前，怦怦亂跳的心跳聲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誰的……「你心情不好？」

鳳姨婆跟她說過，鳳紹只有心情不好才會喝酒！

鳳紹沉沉地笑着，趁着言妙福失神凝望的同時鬆開她的長發，在她抗議之前拔掉她的眼鏡。

「鳳紹，沒有眼鏡我就跟瞎子沒兩樣了！」言妙福努力保持冷靜，就怕一個不小心會把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給惹毛了……

在她還在為昨夜的事情悸動的時候，不想跟他吵架。

「讓我看一下就好……」鳳紹低啞地出聲要求，「除了我……不要讓別的男人看見妳現在的樣子。」

他霸道地宣佈禁令，言下之意親密得令人雙腿發軟。

看來他醉得很徹底……才會說出這種話來。

「應該沒問題。」她一向乏人問津。

「口說無憑……要簽名蓋章才算數。」鳳紹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讓她仰起臉來迎上他的視線……

言妙福閃躲着他火熱的注視，「怎麼簽名蓋章？」

鳳紹忽然咧嘴一笑，「像這樣……」他俯身親吻，讓言妙福如遭雷擊。

他的唇瓣散發著溫暖濃烈的酒香，融化了她的冰冷僵硬。

他的舌尖靈活挑逗，誘惑她發出純真的嘆息，然後伺機攻城掠池，榨取她的嬌喘呻吟。

鳳紹將懷裏軟嫩的軀體緊緊按壓在自己身上，慾望早已昂揚債張、蓄勢待發，強烈到令他疼痛的地步……

言妙福覺得自己快要融化了，他的吻喚醒她的情慾能量，讓她從裏到外都像火焚似地燒燙……她飄浮在他創造出來的慾望雲端，柔軟的嬌軀因為激情肆虐而渾身發顫……

鳳紹是率先恢復冷靜的那一個，言妙福氤氳沉醉的容顏差點讓他不顧一切，他索性將她的臉蛋埋進自己寬闊胸膛里，眼不見為凈……

他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

「回去睡覺吧！明天還有的忙……」他將她轉過身，還替她開了那扇兩房相通的門，在她回眸欲語還休之前把門關上。

「晚安，福丫頭。」他對着門板說晚安，打算去洗個冷水澡讓自己冷卻下來。

「晚安，鳳紹。」她對着門板說晚安，躺在床上再三回味。

這一夜，兩人都輾轉難眠……

言妙福並不是天生就有異能。

在發生那場重大車禍之前，她也只是一個平凡普通的少女。

除了比別人還要喜歡看書、作白日夢之外……她真的沒什麼特別之處。

她昏迷了一個月之後，生命跡象終於慢慢穩定了下來，當她意識清醒后得知父母都在這場車禍中喪生，只有兩個妹妹和她幸運存活下來時，當場痛哭失聲。

當年三姊妹都還未成年，父母親留下的鉅額保險理賠金額讓她們成為親戚眼中的肥羊，她們卻選擇單身的辣媽擔任她們的監護人。

辣媽——其實是她們的阿姨，母親的雙胞胎妹妹。

那場車禍改變了她們三姊妹的一生，她們離開花蓮，跟着辣媽來到高雄開檳榔攤，三姊妹都回到校園繼續完成學業。

有一天，學校通知辣媽到學校把言妙福帶回家休養，因為她忽然臉色發青地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事情的真相，其實是言妙福被一群不良少女逼到校園死角霸凌。

那個大姊頭不過揪住言妙福的領口，手指頭不小心刷過她的喉嚨，言妙福就忽然像破布娃娃一樣倒地不起，彷佛遭人狂打痛毆，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

那群少女統統花容失色，以為她中邪了，瞬間成鳥獸散！

一個月後，那個校園大姊頭被人發現陳屍在自家客廳，死因是毆打致死，兇手是她酗酒成習的父親……

言妙福時常夢見那個少女眼神哀怨地瞪視着她，彷佛無聲地指責着她見死不救……

言妙福百口莫辯，畢竟說什麼都已經是多餘……就算她當時警告她，難道她就會相信嗎？

「對不起……對不起……」她喃喃道歉，希望能得到少女亡魂的諒解……

「福丫頭！福丫頭！言妙福……醒醒……」鳳紹的聲音穿透層層薄霧，終於將言妙福自惡夢中喚醒。

「鳳紹？」言妙福困惑地眨眨眼，有一瞬間不明白鳳紹的臉怎麼會出現在她的正上方……

「妳終於醒了！」鳳紹手癢似地捏捏她的臉頰，痛得她皺眉扁嘴。

「別捏……很痛！」言妙福別開臉想要躲開他的手指，誰知道頭一偏，竟然撞上了他結實的腹部……

那雙毫無遮掩的水眸圓瞠，意會到自己現在正躺在某人的大腿上……

她瞬間從他腿上坐直了身子，紅着臉不斷地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難怪他要捏她……言妙福低着頭懺悔。

自從那天晚上簽名蓋章之後，鳳紹就……像平常一樣冷淡。

就像現在……他面無表情地提醒她快要到達目的地了。

言妙福沉默地點頭，利落地整里散亂髮絲，再戴上眼鏡。

既然他覺得那個吻不值一提，那她又何必一直耿耿於懷呢？她決定要跟鳳紹看齊……就瀟洒地裝傻到底吧！

他們今天一早就從台北開車南下，目的地是國境之南——墾丁。

當地的觀光業者打算舉辦一個國際衝浪大賽，特地邀請同樣熱愛衝浪運動的鳳紹擔任活動代言人，今天就是要去拍攝宣傳廣告，所有的工作人員都難掩興奮，似乎很高興可以離開陰雨綿綿的台北。

言妙福原本打算乘機跟鳳紹分道揚鑣，反正她這個助理不過是個空殼子，對鳳紹來說只是多了一個沒必要的麻煩……所以他去他的墾丁，她走她的流浪路線，彼此皆大歡喜！

那個躲在暗處伺機而動的神秘人……就讓她自己應付吧！

「所以……謝謝你這陣子的照顧，鳳姨婆那裏我會親自去說清楚，不會讓你背黑鍋的……」言妙福趁着鳳紹做掌上壓的時候，站在一旁說出自己的決定。

鳳紹似乎頓了一下，等他做完了每天例行的運動量之後，才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答她：「除非妳愛上我……要不然，就繼續當助理吧！」

言妙福啞口無言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個半裸的國際巨星一臉挑釁地走進浴室。

愛上他……才能走？

言妙福決定留下來，說什麼也不能再讓那個男人繼續囂張下去！

鳳紹似乎也打算物盡其用，人盡其才，他開始丟一些雜事給言妙福處理，包括電話聯絡、文書處理、打理三餐……偶爾還要充當消防隊員，免得傷及無辜！

鳳紹沒有經紀人，但是有一票固定班底，除非拍戲，否則一般演出都由他內定的工作團隊負責，圈子裏戲稱「鳳家班」。

見過幾次面之後，這些人對言妙福的態度有了很微妙的轉變——

人家說養兵千日，用於一時，在鳳紹發火的時候，這個平常看不出來存在價值的小助理就派上了用場……而且屢試不爽！

他們在天黑之前抵達墾丁，就住在提供拍攝場景的那間Villa裏面。

一群人在面向海灘的露天餐廳吃晚餐，氣氛卻相當凝重。

「為什麼那個女人也在這裏？為什麼臨時更換工作名單沒有事前告知？」鳳紹的眸光像是千年寒冰，凍得眾人牙齒格格作響，巴不得可以立刻跑回房間蓋棉被取暖一下！

「她……星潔不是我們找來的，聽說是主辦單位臨時安排的……」執行製作硬着頭皮說明事情的始末，同時朝鳳紹旁邊的言妙福送出求救的眼神。

這真的不是他們的錯，他們一走進Villa一就看到星潔穿着比基尼在沙灘上拍照，他們也很錯愕啊！

這一點言妙福當然知道，問題是……鳳紹正在氣頭上，她跟他之間也好像有着疙瘩，她如果站出來替他們說話，是不是顯得太自不量力呢？

她默默吃完那盤南洋咖喱，不太自在地背起小背包站了起來。「我要去超商買東西……要不要順便幫你們買什麼？」她故意不看鳳紹，努力維持臉上隨和親切的笑容……

「我跟妳去……買零食！」寧願肥死，也不要在這裏當化石！

「我也去……我正好忘記帶牙刷。」他從今天開始有潔癖，絕對不用飯店提供的盥洗用具……

「我也是我也是……我去買免洗褲！」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環保的重要性等他活過明天之後再說吧！

一群人爭先恐後地站了起來，好不熱絡地想要跟着言妙福逃出生天，鳳紹冷着一張臉，在他們正要慶幸自己逃過一劫的時候突然發聲。

「既然你們都要去超商……就順便幫福丫頭買東西回來！」

這真是網開一面的聖旨啊！

大家滿懷期待地看着被留下來當人質的言妙福，等她列出購物清單。

「我……」這下換言妙福語塞了，因為她也不知道要買什麼……

她突然靈機一動，跟執行製作說起了悄悄話。「幫我買……有多少買多少。」說完她正要掏錢，一個個都溜得不見蹤影。

留下她和鳳紹，以及一桌的杯盤狼籍。

「妳要買什麼？這麼神秘！」鳳紹心裏還是很不爽，而且他很想知道言妙福要買什麼？買內褲的都敢說了！難不成她要買的是貼身用品？

衛生棉？保險套？給誰用啊！

那雙怒火熾烈的雙眸瞇了起來，言妙福機警地退了一步。

「我是要買民生用品……我……沒事的話我要回去休息了。」她快步走向電梯，想不到鳳紹竟然也大步跟上來。

「我也要上去了，明天要搶日出那道光，四點就要準備好……記得叫我起床。」他和她並肩而行，同時踏進電梯。

「還有……無論如何，都不可以落單。」鳳紹在言妙福走進房間時輕聲交代，罕見的嚴肅口吻讓言妙福慎重其事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