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果「楣運」有—點人性,它們不會手牽手、心連心,一波波朝賀耕尉攻擊,不留給他絲毫喘息的餘地。
今天,董事長大駕光臨,他在經理室里製造賀耕尉的不幸。
「總之,如果你下個月找不出一個未婚妻來,你就準備參加我們幫你安排的相親,年底前,我一定要親自送你進禮堂。」賀聚武不留情面地說。
他太明白自己的兒子,他是寧可自己花心思去找,也不願接受旁人替他安排。
若若端著杯子走進來,把茶送到董事長跟前。「董事長您請用。」
「你是耕尉新請的秘書?」看着這個長相不及高標的女孩,他感興趣極了,那個笨兒子總算學會,看人不能只看皮相,開始懂得欣賞女人內涵了,很好、很好……他對一個月後的准媳婦,產生濃厚期待了。
「是的!我姓甄,您可以叫我若若,我不算專職秘書,因為我還在念書。」
「念書?耕尉就迫不及待把你請進公司了?你讀哪個學校?」他挑起眉興意盎然地盯著兒子。
他居然會不嫌麻煩地,將就一個不夠養眼的在學學生?是他們太多年沒見,父子出現代溝,還是這個若若有太多的「特別」,讓兒子破例拔擢?
「我念台大中研所。」
「很好、很好!」他笑得眼瞇眉彎,猜測著兩人的關係。
「爸,你可以回去了,如果你想在下個月見到我的未婚妻。」他怒眼一瞪。
懂得見好就收的董事長,合作地起身出門。
臨行前,他對若若眨眨眼,說:「可愛的小秘書,有空記得來看看我這個老頭子!」他把名片塞到若若手中,要是兒子下個月沒生出一個未婚妻來,他就準備把這個小秘書納入相親名單中。
「好!我一定找時間去打擾。」她甜甜地笑着送董事長走出門外。
耶!她就知道自己一向很有老人家緣,看來她離賀家少奶奶寶座又更上一層樓了,金字塔……我爬上來啦!
關上門,她賊賊地走到耕尉面前,對上滿臉愁雲慘霧的他。「別煩了,我願意為你犧牲。」她正氣凜然地說。
「說什麼鬼話。」他沒好氣地應著,通常這時候,沒有人會笨到敢出現在他面前,看來他是太寵她了,才會讓這個本來就不知死活的女人爬上他頭頂。
「你說你請找當秘書有沒有物超所值?當初的決定是不是明智抉擇?」
「那又如何?」他想發脾氣的,可是一看到她那張清清麗麗的小臉,那雙活潑靈活、轉來轉去躍個不停的眼珠子,他就是動不了火。
「那……你想不想和我長期合作?」她臉上昭然若揭地掛著陰謀。
「是有這麼想過。」他誠實以答。
「那就對了!」若若一擊掌,跑到他身後攀住他的肩,小臉在他臉旁摩贈。
她的氣味在他鼻息間流竄……他迷惘了,想把她一口吃下的慾望一天比一天強烈,如果她再長高一點,五官再艷麗一點,也許、也許……他會把她納入未婚妻篩選名單。
「既然郎有情、妹有意,我們就這麼說定了,下個月我陪你回家見董事長。」
「你說什麼?」他嚇得一把推開她。
幾時他對她有意了——在他的認知中,想和她上床不代表「有意」,否則一年內,他起碼要帶上十幾二十個女人進禮堂,就不知道爸媽對「一整團」新娘會不會有意見。
「甄若若——你趕快把你腦袋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怪念頭扔掉。」
「我卻願意犧牲當你的未婚妻,就算進禮堂我也義不容辭,你還有什麼不滿?」她搞不懂他是看到鬼了嗎?有人好心為他解危,他還有哪國不滿?
他橫眼一瞪。「你還真犧牲,我不知道賀太太這個凡有眼睛的女人都想搶的寶座,居然要委屈我的小秘書來屈就,真是太犧牲你了。」他語帶刻薄。
「我和那些拚了命想拴住你的女人有很大的不同,我可以帶給你意想不到的好處。」是了!他是商人,商人嘛!都是重「利」輕別離的爛心肝傢伙。用引誘的就對了。
「哪裏不同?」他蹙起眉,把若若推到安全距離之外,他不要腦筋一昏,在辦公室里把這個居心叵測的秘書吞了,剛好落入她的陷阱。
「我想不出和你結婚可以拿到什麼好處。」除了讓賀耘尉那個死弟弟捧腹大笑,說他的詛咒落實外。
「多咧——比如,我絕不會幹涉你交女朋友、外宿,比如,我很樂意在董事長夫婦面前,和你合演恩愛夫妻雙飛記,比如,我還可以義務幫你處理最困擾的金錢問題,比如,哪一天你煩了,我一定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我有那麼多好處可享,那你呢?我實在捨不得讓你白白犧牲。」
說到重點了,這個賀耕尉真是深知她心的「明白人」,她眨眨眼帶著曖昧笑意再度偎近他。
「基本上這個提議,完全是以你的立場為出發點,我呢——是以做善事的心情來面對,當然啦!你知道的,好人總會行好報,假設你一個月給我二十萬當生活費,想離婚的話,給五佰萬贍養費,那我就立刻拎着我的綠色小包包浪跡天涯,再也不來吵你。」
「嗯?」
看他眼睛瞪得老大,若若立刻轉念改口。
「錢的事好商量,我剛剛已經強調過了,我純粹是好心、以做好事的心情為出發點,如果你手頭不方便,生活費我改收你十五萬就成了。」
「如果我父母親要抱孫子的話呢?」他刻意刁難。
「你的意思是……要做A片上的事?」她猶豫了,這樣「犧牲」會不會真的有點太大了?
「不然,你以為我爸媽幹嘛那麼關心我的婚姻狀況?他們要的是含飴弄孫。」他惡意地靠近她,頭對頭、鼻子碰鼻子,互吸著彼此吐出的二氧化碳。耍弄若若讓他覺得很快樂。
「嗯……聽說……聽說……」她鼓起勇氣,湊近他耳畔問:「聽說,做那種事只有第一次會痛,以後只要稍稍忍耐一下就過去了?」若若皺皺眉。
她的「惜皮」是遠近皆知的,一點皮肉痛都會讓她哀叫的慘不忍睹,而那種痛好像會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信的話,你去看看色情片,那些女人
是不是一個「哀」的比一個大聲?
「那要看體質,有的女人會痛一輩子。」他的謊言說得很惡質。
「真的?」沉默半晌後,她「痛」下決心。「好吧!你不能怪我狠心,我的價碼要提高,生一個小孩三佰萬,生兩個打九折,拿你五佰四十萬就行了。一口價不能再少了!」
耕尉被她打敗了,他搖搖頭,決定不要再和她鬼扯下去。
「對於你的這份善心,我感激也感動,但是未婚妻的事,我會自己處理,不勞你費心。」
他看不到她的好心,只看得見她的驢肝肺。
這世界上大概只行甄若若這女人會認為,他的錢比他的人耐看,在她面前他的挫折感,已經大到不能再增添一咪咪了。
「你的意思是——你寧可當那條咬了呂澗賓的笨狗,也不肯接納我的好心?」她受傷了,她真有那麼不好,要她真會讓他太委屈?
「沒錯!」
「給我理由!」她不死心。
「要理由?很簡單——你的五官不夠美艷煽情,激不出我的慾望,你的身材不夠『霸』氣,引發不出我的『性趣』,帶你出門我會找不到地方掛起我的面子,選擇你會讓我眾多女友失望,會讓商場人士譏諷我眼光低劣。」
他媽—定沒教過他「地球是圓的,相遇有期」這道理,他才會不顧人心,把話說的這般決裂。
「如果你肯事先支付我錢,我願意去整形中心報到。」她存了最後希望。
「基於優生學原理,我絕不娶一個小矮子當妻子。」
他的玩笑話傷了她。他當她是磨刀石嗎?不管刀鋒怎麼在她身上招呼,她都不會受傷的嗎?嘟起嘴她和他賭上氣。「你不怕我把你的眾多女友全得罪光?」
「也好!來一次婚的大掃除,我老婆會感激你的,這工作就偏勞了。」他可不受威脅。
「找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去破壞你和你未婚妻。」
「真金不怕火煉。」他似笑非笑地揚了揚唇。
「就怕是鍍金煉不得的,一煉就現出原形,發覺原來包在裏面的東西是破銅爛鐵、不值一毛錢!」要比賽耍嘴皮,她是高段班的資優生,誰也別想贏她。
「你……這個女人。」他動怒了,今天是招誰惹誰了?每個人都要來尋尋他的麻煩,連平日的開心果也演出張牙舞爪、一副潑婦罵街的醜態。
「通常我們會在『女人』前面加上幾個形容詞,比方聰致體貼怎樣?還是溫柔可人如—一?」
帶著奸笑的小臉在他面前晃,他的氣張揚不起,這女人總有辦法惹得他好氣又好笑。
「你溫柔可人,那河東獅吼就要改成河西貓鳴了。」他不層地別過頭。
「只聽過河西走廊,沒聽過河西貓鳴,你的中文程度顯然不及格,沒關係,等我嫁給你,我會好好『教導』你的。」她抬頭挺胸、擦腰跨腿,氣勢絕不能輸給這超過一百八的高個兒。
「我永遠不會娶你!」他說得堅決。
「我誓在必得,就算用盡我所有詭計,也要把你騙上禮堂。」她講得堅持。
「除非天塌下來,否則我絕不會娶你!」他連老天爺都要拿來當賭注籌碼。
「走着瞧,看看我有沒有本事讓你的天垮台。」
「你有時間在這裏管我的天,不知道你有沒有本事,把自己的工作處理好?別忘記你正在上班,你在這裏浪費的一個半小時,我將從你的薪水裏扣下來。」
想到錢,唉——正人女子絕不與錢交惡,橫他一眼,若若抬頭挺胸往外走去——第一回合談判失敗,敬請期待下一回合!
若若相信她佔住了近水樓台的優勢,一定可以先採下他那顆……有很多、很多錢的「月」。
走到秘書室,剛剛那些來不及發作的心酸、心痛在這時間同時找上門。
該死的,她又開始心律不齊了,壓著發疼的胸口,她大口大口呼吸,拚命告訴自己往好處想,沒事的、沒事的……吞下藥丸等待……許久之後,她的心臟才又恢復原來的跳動速率。
沒事學人家心痛幹什麼?她又沒愛上那個台灣種男,她只是愛上他的錢罷了,甄若若你要搞清楚、弄明白,此路不通,就尋別條路走,要弄到他的錢又不是只有結婚這條路,當他的員工也成啊——只不過弄得比較少罷了,有什麼好難過的?別鑽牛角尖了!
但她拚了命,還是抵擋不住那要命的心酸波,—陣一陣襲向她早產、營養不良、來不及長好的心臟,唉……她要再不保重點,遲早會被賀耕尉害死,到時再多的錢,都與她缺緣少分了。
若若站在耕尉身邊,用筆把他交代的事情一一記錄下來,她幾乎替代了他原來的秘書。
她俐落地在紙上速記著,專註地側耳傾聽,一絲長發垂在清秀的小臉前,無睱拂去。
他不得不承認,若若除了一顆子子腦袋外,還有雙機械手臂,總是能準確無誤的輸入輸出。
想起她信誓旦旦地說要嫁給他的表情,耕尉一時興起,起了壞念頭。
「若若,我已經挑到我要的未婚妻了,這幾天你幫我安排一下婚紗攝影和宴請事宜。」
「你找到對象了?」她語音一揚,停下筆,不敢置信地補問一句:「這麼快?」
「我一放出風聲,就有不少企業大老闆,把女兒的資料彙集整編好,送到我面前等我挑選,當然很快。」
他從抽屈中拿出一份資料遞給她。
「邵紋亭,二十五歲,喬鄉建設公司老闆的獨生千金,剛從日本留學回來。條件不錯吧!」
不知道足哪根神經又拐到了,看着她驚惶無措、茫然若失,他心裏竟有一絲快感。
他在高興什麼?高興他在她心裏還是有分量的?高興她很在意自己?高興她因為他要娶別人,而有了受傷的表情?簡直是莫名其妙!
伸過手,想為她拂去眉頭糾結,想告訴她,算了!如果你覺得不好,我就不要理會我老爸,硬去找個鬼女人、訂個無聊的鬼婚,反正他這輩子本來就不想結婚,這回不過是聽煩了嘮叨,順應親意罷了。
「這種利益婚姻通常維持不了太久,你們之間又沒有愛。」她的心隱隱抽痛。
咬着唇逼自己不準傷心,沒道理的,不當他的老婆,也是可以賺到他的錢,沒必要為這種小事難過。
但是她的心臟喊話似乎沒多大功效,心跳一次此一次強,就不知道哪一秒鐘會跳出胸腔。
「這一點我不必考慮,任何女人看到我,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愛上我。」他說的是事實,不布網女人就一窩蜂跑過來了,更何況他這回用的是「婚姻」這樣一張高級網。
「你們見過面了嗎?」她又不是人家的媽,管那麼多幹嘛?可她就是忍不住想管一管,看看這個「孽子」肯不肯聽話。
「沒有!但是我已經通知對方選日子訂婚。」
「你是在挑妻子,不是在選秘書,怎麼可以只看書面報告就決定?太草率了!」還沒翻開資料她就已經在否定。
他挑老婆的方式太隨便了,上街買豬肉都比他還謹慎,至少人家還會摸一摸、抓一抓,然後問清價錢,請老闆切絲或絞成肉泥後,才會把錢送出去,哪像他,連對方的面都還沒見過,就準備訂婚了。
「一點都不草率,如果你看到上面的簡介,就知道這個女人多麼配得上我。」
「資料通常都是誇大不實的,性格粗魯、說話沒品,可以寫成『率真可愛』,自閉不擅溝通,可以說是『溫柔賢靜』,你知不知道王昭君,是怎麼被那位拿不到賄賂的太監給害的?你不怕會有遺珠之恨嗎?」勉強說完話,她已經開始頭昏腦脹,不行了,她開始想念包包里的心臟葯。
「遺珠?遺了哪顆珠?你的意思是指你嗎?」該死!他是貪看她在乎他的樣子,可也沒要她一副快暈倒的樣子啊!他的心配合著她的蒼白臉色,猛抽了兩下。
不行了,她再留下和他繼續討論王昭君,她就要到醫院掛急診了,省略了告退聲,若若急急轉身往外跑,一隻手緊壓著胸腔,拜託她的心臟爭氣點,別在這時候鬧罷工,回頭要加薪、要放假都好談。
望着若若往外跑的背影,耕尉有股追上前去的衝動,但他硬生生地壓下來了。
不行!那丫頭精怪得很,這一追出去,他鐵定會被她剝皮去骨,吃得死死的,連一根骨頭,也捨不得吐出來還給他。
第—次和她吵架,耕尉佔了上風,可是他連一點快感都沒有,有的只是擔心……
該死的,她的臉幹嘛做出那種窒息相?該死的,她跑那麼快不怕摔倒?該死的,她可不可以不要看起來那麼可憐、可不可以不要看起來那麼悲情,可不可以不要像連續劇里的苦旦角色?
他的心越抽越用力、越跳越狂猛,他寧可她兇巴巴的和他吵架,也個要她帶著委屈離去……她幹嘛……
躍身,他不要再坐在這裏生悶氣,一個箭步,他沖入秘書室,竟發現若若不在位置上。
「林小姐,若若呢?」他問那個差點兒被取代的「原秘書」。
「不知道,她說她不行了,拿着包包就跑回家,什麼部沒交代。」看着盛怒的賀耕尉,她面對帥哥老闆的結巴症自動痊癒。
跟他鬧罷工?這個若若膽子越來越大了,這回他不把她的薪水大扣特扣,扣到她心臟麻痹才有鬼!尖控地捶了一下桌面,他回頭拿了衣服學若若曠職。
為什麼?因為沒心情工作!為什麼心情不佳?因為那個笨若若!為什麼一個笨若若會讓他心情不佳?因為她不聽話、不乖巧、不扮演他的開心果!
咦?什麼時候開始,有女人可以輕易地影響他的心情了?怪了……他得好好地想一想、坐下來努力想想,到底是那裏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