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冬雪初化的春天,山口英夫與安室全就這麼對望着,在他們四周圍著的,全是山口英夫的弟兄。
深知大勢已去的安室全,仍流露出不馴的態度。
山口英夫知道對方氣焰敢如此囂張,和當年安室全在他父親下面做事有很大的關係。據情報顯示,此人是個野心極大的人,只要給他機會,絕對會邀集群眾,自立為王。
可嘆的是,他下的注太大,壓到莊家頭上,而忘了每場賭局,皆是莊家全勝的定律。更何況,他遇上的是他們這種資本雄厚、立基穩當的大家族,他贏的機會更是一點都沒有。
「你必須為自己的愚蠢行為付出代價。」山口英夫終於撂下話。還不忘瞥著昏迷而纖弱的花惜人。
安室全霍然大笑,「我真是笨啊!你在乎那個女人!可惜我知道得太晚,否則這裏的一切將屬於我!包括你所愛的那個小女人。」
山口英夫被他的訕笑點明,一直有如迷霧森林的心田豁然開朗。
他對花惜人是有感情的!
只是白雪的事情之後,他根本不願意相信女人,也不相信愛情,更不願正視自己的心聲,所以即使花惜人那嬌小的身影,已如入無人之境地闖進他的心田,他仍然抗拒這個事實。
他一直漠視他們之間情感的轉變,也一再抹煞可能產生,甚至已產生的情感。
但是當她被迷昏,倒在一雙邪惡,骯髒的男人之手時,他幾乎陷入瘋狂!
他根本容不下任何男人碰她!一下也不成!
所以,他斷了那個襲擊她的男人的手筋,讓他永遠沒有機會抱任何女人!
是的,他是愛她的,即使是防火的鋼筋水泥,也擋不住他對她的渴望與在乎!
而這個該死又臭屁的傢伙,竟然看出他一直忽略,卻又真實存在的事實。
「閉嘴!」他厭惡極了這傢伙的笑聲。
笑聲戛然而止。安室全挑眼望着山口英夫,「惱羞成怒?」
山口英夫不語,只是寒著張臉瞪着對方。
「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如果沒有你,我會追求她!」這是他心中隱約的失落,他在任何一方面,都比不過山口英夫。
「你不會再有機會。」山口英夫斷言道。
「只要她沒結婚,誰都有機會!倒是你,你會讓她冠上你的姓氏嗎?」
「不用你管。」冷沉的臉,倏地燃起一簇火苗。
「我只是讓你明白,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我可是會在名古屋的大牢中寫情書給她的。」安室全撂下話。
「你敢!」山口英夫終於被激怒。
「我都敢剿你的地盤,為什麼不敢寫信給一個可愛又值得男人愛的女人?而且我每一封信都會懇求她嫁給我,因為我一定會東山再起!」安室全認真地說道,一臉豁出去、不顧一切的表情。
「青焰,送他入獄!並關照裏面的人,沒收他所寫的每一封信!」
「哈!承認愛上一個女人有什麼難的?山口英夫,也許你在許多地方的資源比我豐富,看法或許比我有遠見,可惜對女人示愛,你永遠是幼稚園的小班生!」話落,他主動伸出手,任青焰擺佈。
山口英夫盛怒的俊顏瞬間翻白,這個該死的傢伙沒說錯!
望着安室全被帶走的背影,他的心情異常沉重。
他該怎麼面對他和花惜人的未來?
向她示愛?她對自己的感情又有多少?
如果她拒絕呢?
綁架她?強迫她?
他不幹這種事!
忽然,他摸到衣袋中那枚有稜有角的東西。那是她的蝴蝶髮夾。
突然,靈光一現,他想到怎麼讓這個小女人投入他的懷抱了。
花惜人緩緩蘇醒過來,觸目所及是她完全陌生的環境,空氣中還散發出淡淡的幽香,這味道似曾相識……
忽然,她判斷出空氣飄散的,是她一直喜歡的味道——蒔蘿!
想必此人也是愛花之人。
只是,她為什麼在這裏?
哦,她想起來了!那時她準備向山口英夫揭穿安室全的真面目,卻遭到毒手,昏了過去。
她依悉記得昏迷前,她衷心盼望山口英夫能夠救她脫離歹徒的綁架,而隱約中,她彷彿真看見了他那如神祗的身影走近她。
他真的來了嗎?
如果不是他救了她,那麼又會是誰?她現在究竟在誰的住處?
她拉開被褥,緩緩走向窗邊,掀開窗帘,大地已一片漆黑,但花園中仍有微弱的燈光,照射著每一個出口。
她馬上認出這裏,這是山口英夫的家!而且還是他的私人宅院!
過去,她曾為他的花園規畫整理過,但僅有那麼一次。之後,他就不准她再踏進這裏一步。
從側面得知,那是因為他已身為山口幫的龍頭,基於安全的理由,他禁止任何閑雜人等進入這裏,她當然也被列為管制的對象之一。她不懂他的世界,卻尊重每一個人的私隱,從此之後,絕不主動問及這裏的一切。
如今她來到這裏,說明了一個事實——
她看到的模糊身影,真的是山口英夫!他還救了她,並讓她住進這個被視為禁地的別院。
他為什麼這麼做?
忽然,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不知母親現在的情況如何?
他既然救了自己,那表示她母親也該是安全的。不過,她還是找個人先問問,才能安心。
她重新折回床邊,才發現自己的身上穿了一件白緞開前襟的睡袍,她一時怔住了!
這衣服是什麼時候換上的?又是誰幫她換的?
是山口家的女僕?
此時,一個奇怪的念頭跑了出來——
會不會是山口英夫為她換的?
雙頰倏地一片赧紅。不!不可能!
他絕不會這麼多管閑事!再說,他對她這嬌小的身軀怎麼會有興趣?白雪的身材可是比她好。
哇!瞧她在想什麼?她和白雪,甚至山口英夫,都扯不上關係!
就算有,那也是山口英夫一再救了她,她又欠了他一次人情罷了。
醒醒吧!這種男人她要不起的。
再說,他們的雙親還有一些扯不清的恩怨情仇,她怎麼可以在這裏兒女情長,搞不清楚狀況?
嘆了口氣,她抓起床邊的電話,卻又馬上放了下去。因為她看見桌上的時鐘,正不偏不倚地指著午夜十二點。
她在屋子裏轉來轉去,一是掛心母親的病況,二則為自己與山口英夫曖昧不明的情感,找不到方向。
繞著繞著,她繞到了浴室的門邊,光潔的空間與芬芳的氣味,讓她紛亂的心找到了某種出口。
她決定先淋個浴,清醒清醒。
走進浴室後,才發現這偌大的浴室是沒有門扉的,僅以日式屏風作為掩飾。
她正在猶豫該不該寬衣解帶,目光突然被按摩浴缸邊那些美麗的瓶瓶罐罐所吸引。
那是各種不同香味的沭浴乳、花瓣、香精油……
單看它們的瓶身就夠誘惑人的了。
她決定卸下羞怯與顧忌,好好享受泡澡的滋味。
可是她褪盡衣衫,踏入浴池不久,就耳尖地聽見有人走近屏風。
「什麼人?」她雖驚,卻鎮定地問。透過光影,她可看到屏風後方有一道修長的身影。
「是我。」渾厚的聲音,有着難得的壓抑。
「山口——英夫?」天啊!她委實沒料到他會在這時進來。
「正是我。」他本來只是來看看她的情況,沒想到卻遇到她正打算沐浴。
「你——你可不可以先到外面坐一下?我馬上就好。」她這話說得結結巴巴的。
他不語,退出浴室,在大床邊的沙發坐了下來。
而她也在三分鐘後走出來,仍然穿着那件白緞的睡衣,雙手不住地揪着衣襟,卻不知道這反而將她的雙峰,襯得更加明顯。
這景況看在山口英夫眼底,形成一種誘惑,可是他仍不動聲色,等她先開口發問。
「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不知我母親的情形可好?」她的手不知該放在哪裏,半濕的長發垂落在她的粉頸、前胸,凌亂卻又帶著致命的吸引力。
「我已請全天候的特別醫護人員看顧她,你可以放心。」他已起身走近她。
裸足的花惜人,此刻顯得格外嬌小,他可以感到自己睡袍下方的特殊變化,不管是該死的生理需求,還是對這個女人的渴望,總之他的大腦與身體,都命令他將這個小女人壓到這張寬敞的床榻之上!
「哦!謝謝你。那我——」前襟垂落的髮絲剛好被衣扣夾住,吃痛的她,只好努力扯弄著,那模樣真的有些狼狽。
「我來。」他的大掌突然插入她前胸的衣扣,與夾住的發之間。
她的呼吸頓時不聽指揮地急促起來,胸口也因此上下起伏,甚至還碰到了他的手指!
一陣麻顫同時貫穿兩方,燥熱迅速竄至彼此的感官神經。
她越是壓抑,呼吸越是不聽使喚,雙手也慌張地加入幫忙拉扯的行列。
突然問,輕微的綻線聲,從急促的呼吸聲中劃開。
糾結的頭髮是解開了,但胸前唯一的那顆扣子也掉了!
酥胸若隱若現地呈現在山口英夫的眼底。
他再也顧不得紳士風度,或是彼此間的渾沌不明的情愫,一把抱起她便往大床壓了去,雙唇更是準確無誤地覆上她誘人的小嘴。
「唔——」她實在沒料到他會這麼做,急促的動作與索吻,就如午後的西北雨,來得又急又快,讓她毫無招架之力。
而他也不想解釋什麼,有些話任他怎麼說,也無法道盡心中真正的想法,倒不如以身體來詮釋他對她的渴望與認同。
她柔軟的唇瓣經過他初時的採擷過後,變得更加嬌艷柔軟,充滿了邀請的魅力,他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俯蓋過來,深入她的小嘴,時而摩擦,時而品嘗,甜蜜的熱氣不斷上升……
溫柔的動作突然轉為激切,他狂野地舔舐她的唇、她的粉頸,靈巧的手指則貪求更多,放肆地在她的胴體上漫遊,並扯下睡衣,直接撫觸她的雪膚……
狂宴過後,她累壞了。
在這場激情且合作無間的愛欲中,她好像沒聽見山口英夫對她說過一個字,連名字或是昵稱都沒有,更遑論那三個珍貴且迷惑人心的字眼——我愛你!
而她就這麼和一個近乎陌生,卻又讓自己迷惑的男人發生了關係。
她遺憾嗎?
不!她不遺憾。
第一次對一個女人真的別具意義,如果她可以回到童貞之前,她知道她還是會將自己的第一次交給這個男人!
也許是認同,也許是早在這之前,她就知道自己再也不會看山口英夫以外的男人了,所以她給了他自己最珍貴的一切。
她沉沉地睡去,夢裏,她彷彿聽見他的告白,彷彿聽見了……
花惜人累得睡著了,但山口英夫卻怎麼也睡不着。
他真是禽獸,他怎麼可以就這麼要了她,而且什麼也沒有說!?
總得說些什麼吧?例如,他希望她跟了他,或是什麼好聽的話,可是,他一句也沒說!
難道她不值得他對她好嗎?
不,當然值得!
這世上除了母親之外,就屬惜人最讓他放心不下。
他看着沉睡的她,再次傾身吻了她的唇畔。抱歉,我會給你一切你想要的。
他取出一直塞在睡袍里的蝴蝶髮夾,輕輕地放在床頭柜上,緩緩退出房間。
次日清晨
山口英夫在花廳接見白雪,同時令身邊的保鑣全退了出去。
本來他不想理會白雪的,但後來還是決定和她好好談一談,以便讓她完全死了這條心。
「英夫,我們還可以在一起嗎?」刻意打扮過後的白雪,仿若無可挑剔的雪白佳人,她試圖以溫柔與美麗打動她圈定的獵物。
但山口英夫只是鄙夷地冷睇了她一眼。
「我——我知道以前都是我的錯,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白雪索性上前抓住山口英夫胸前的衣襟。
他一把扯下她的手,「我問你,如果我還是當年你認知的窮學生,你還會愛我嗎?」
「我當然愛!」她努力點頭保證。
「哈!果然是個十足十的蛇蠍美人,睜着眼還能說瞎話!對你,我早已沒有任何感覺了,更何況現在我已經有了新愛人,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她是誰!?是那個賣花女嗎?她——」白雪有些抓狂。
「是不是都與你無關。」他冷漠地說道,「總之,你永遠沒有機會。」
「你就這麼絕情?」白雪還在作垂死的掙扎。
「是。」
「對我?還是對所有的女人?」她又問。
「所有的女人!你可以走了吧?」他不耐煩地驅趕她。
「哈!你真是名副其實的冷麵閻羅啊!看來那個最新被你欽點的女孩,也不會有幾天好日子過的!哈哈!」白雪轉身離去。
她開門的同時,正好看見如初綻春花的花惜人,正所謂輸人不輸陣,她高傲地瞄了比自己嬌小的花惜人一眼,毫不留情地拋了一枚炸彈——
「山口英夫不會是你一個人的!你最好早一點明白這個事實!」話落,白雪遂往外走。
頓時,花惜人的心宛如水晶擲落在地,碎成一片。
因為,她來的時候,正好聽見山口英夫所說的那句話——他對所有的女人都絕情!
看來他們昨晚的歡愛,也只不過是場美麗的邂逅罷了!
天亮了、霧散了,夢也該醒了。
她緩緩地退開,繞過花廳,什麼也沒帶走地離開山口家。
初春的名古屋,意外地下了場小雪,這對四季分明的日本真的很特別,但是花惜人根本無心欣賞,沉重的心情讓她對任何事都提不起勁。
原以為自己可以了無牽挂地離開山口家,可是沒有想到每走一步,都像陷在泥沼里,越走,鞋上的泥濘就越厚,沉重地將她一再往下拉。
原來,她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堅強與不在乎!
她在乎他!她愛他!早在他刻意漠視之前,就已為他深深着迷;肌膚之親之後,只是讓她更加明白,只有真正在乎一個人,才可能完全將自己交出來。
她赤裸裸地將自己交給山口英夫,也同時享受他帶給她的歡愉。他們無間的配合,在在證明她願意成為他的女人。
可惜的是,他不希罕!
既然如此,她留下來又有何意義?
淚水不爭氣地直直滑落。她該怎麼辦?她已管不了上一代的恩怨情仇,私心地想投入山口英夫的懷抱,可是……
他不要她!
她好想放聲大哭,卻又覺得可悲,不管在世界的哪個角落,每天都會發生單戀的苦,她絕不是特例。哭似乎解決不了問題,也無法平復心情的鬱卒。
她索性蹲了下來,邊掉淚,邊在雪地上無意識地畫著……
遠處緩緩傳來汽車駛近的聲音,但她連抬頭的意願也沒有。
今天她沒穿醒目的紅色大袍,反而是雪白的棉袍,正好和雪合為一體,如果對方因看不清她而撞上她,她反而會鬆一口氣。天國應該不會有煩惱吧?
她還有老媽待奉養與照顧呢!她竟然忘了,真是糟糕!
然而,車子卻在她瘦小的身影前停了下來,並沒有撞上她。
她繼續在雪地上畫著,完全不為所動。
「下雪了,我送你一程。」山口英夫的聲音,意外地在她耳畔響起。
她緩緩抬起頭,一直夢寐以求的修長身軀,就正站在她的前方!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這是夢嗎?」
「若是,也是最好的夢,如果這是你想要的。」他一把抱起她。
一陣天旋地轉令她眼花撩亂,「你——你為什麼來?」
「應該是我問你,為什麼逃?難道你就這麼討厭我?」他認真地看着她。他是愛她的,只是,她……愛他嗎?
看着他認真且深情的眼光,她忍不住紅了臉,低下頭小聲說道:「我並不討厭你啊!再說,我也沒有要逃走,而是……」音量越來越小,頭也越來越低,「是你——不要我呀!」她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跳到喉頭處。
「誰說的?」他輕輕蹙起眉,將她的下巴抬起,讓她直視著自己。
「你告訴白雪的呀!」
「原來你在門外偷聽。」
「我沒有偷聽。是你們講話太大聲。」她反駁。
「你還漏聽了另外一句最重要的話。」他故作神秘道。
「什麼話?」她睜大雙瞳問道。
他湊近她的耳畔說:「做我的新娘吧。」
「什——么!?」她的呼吸幾乎停止。
「就是你聽到的。」他認真地回應。
「可是你不愛我啊!」
「誰說的?」
「我——我以為你——」她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那……你愛我嗎?」他真摯且慎重地問著。
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山口英夫滿足地笑了,「那麼現在的你,就等著做我山口英夫的新娘。」
「誰說要嫁給你了!?」花惜人嬌嗔地說著。
「我說你是我的新娘,你就是。」
「你怎麼可以這麼霸道?」
「你還記得自己欠我一個人情吧?」
「我——記得。」
「我現在就要這個人情!這個情債,你就用你的一輩子來償還,就像沾在髮夾上的蝴蝶,永遠別想飛走。」他暗指著曾經拾獲花惜人髮夾的事。
「哪有這樣的?」她哭喪著臉,這是哪門子的求婚法?一點都不浪漫!
「就這麼定了!青焰,去開車!」他故作冷漠道。
她望着他英俊的側臉,突然笑了。雖然她被「強迫」成為他山口英夫的夫人,倒也如願以償地投入了他的懷抱。
美夢成真,她並沒有損失。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丈夫——山口英夫。
雪,停了,朝陽奇迹似地穿過雲層,露出了笑臉。
真好!她想。
他也笑了。
因為他用這種「威脅」的方式,解除自己不擅示愛的困窘,同時也得到他日思夜想的美嬌娘!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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