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一直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全身上下,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完全看不出來有任何搖滾high咖的細胞,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夏文?是你嗎?你也來這裏跨年年?」原來MAX的魅力真的這麽大啊!
女孩醉態可掬的試着睜開沉重的眼皮,若不是夏文彎腰湊近她的臉龐,恐怕會錯過她細如蚊蚋的聲音。
「我好想睡覺,而且我醉了……那個香檳好好喝喔!我只喝了一杯耶……這裏好貴,要一千塊,我虧大了,還好媽媽出國了……是李媽媽的兒子出錢的,我沒亂花錢……」張繁亦亂七幾糟的說了一堆言不及義的話,本能的靠近男人溫暖的體溫,卻因為聞到刺鼻的煙味和淡淡的酒味,突然狠狠打了個噴嚏。
「哈啾!」
她沒有伸手摀住自己的嘴鼻,反而直接埋進那副有些熟悉又有點懷念的胸膛,然後像個孩子一樣捉着他胸前的衣襟。
「夏文,我一直想找你……」然後沉沉的睡著了。
夏文愣愣的看着眼前這張充滿信賴的小臉,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拿這個女孩怎麽辦?
她剛剛說她想找他……做什麽?
夏文的四肢百骸漲滿了不知名的高亢情緒,這一刻只想把人搖醒,要她說個清楚明白。
「法拉薩,你蹲在那裏做什麽?」主唱魏明傑忽然從密道里走了出來,劈頭就很不客氣的質問這個老早就自行退場的鼓手,表情卻變得十分詭異。
「這個女孩是誰?你把人家怎麽了?」魏明傑那雙桃花眼挑得老高,視線在夏文厚實的胸前還有他當下充滿保護欲的姿態上頭徘徊不去,最後,魏明傑愕然的發現夏文邢張古銅色的臉龐居然沒有戴上招牌墨鏡,而且看起來相當清醒。
夏文很快的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頭一抬,正好迎上魏明傑五味雜陳的眼神,「阿傑,幫我一個忙。」
魏明傑呼吸一窒,有一瞬間懷疑自己休克昏蔽,陷入了幻境。
「你剛剛說什麽?」他叫他阿傑?不是魏主唱?
「阿傑,幫我……」夏文低沉又充滿磁性的聲音,清晰無比的在隔音良好的走道里迴響。
隔音良好的宴會廳里,MAX的經紀人小白精明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在人群里仔細搜尋。
這個知名社區的股東之一,就是MAX樂團的唱片公司老闆,所以每一年他們在這裏舉辦跨年秘密派對時,總是配有專屬的休息室,雖然這幾年來除了主唱阿傑之外,其他團員的使用率都不高,不過,經紀人小白還是照舊幫他們安排了房間,以備不時之需。
在鼓手法拉薩的體息室里,隱隱約約可以聽見一個細微的囈語——
「夏文……還你……我不能收……」一個白皙乾凈的女孩在柔軟舒適的床上翻了個身,模模糊糊的說了幾個字之後,又回到了睡夢中。
她夢見夏文。
夢見他變成那個沒禮貌的樂團鼓手,摘下墨鏡後,態度奇差的問她怎麽還不回家睡覺?
夢見他身上帶着淡淡的煙味,讓她出門前吃下去的過敏葯當場破功。
夢見他和另一個長得不錯的男人說話,然後她陷在舒服得教人忍不住嘆息的雲堆里,彷佛作了一個飄飄欲仙的美夢。
自從那一天他出現在她家五樓公寓,交給她一個牛皮紙信封就翩然離去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對他一無所知。
他能循線找到她在南投的舊識,繼而找到她台北的住家,她卻除了他的名字,還有跟那個利國華老先生應該有親戚關係之外,其他一無所知。
她沒有任何可以聯絡上他的資訊,偏偏這陣子又沒有時間再玄台東一趟碰碰運氣,最後,迫於現實問題,她決定先找個工作養活自己和媽媽,然後再請休假去台東找他。
因為,那個牛皮紙信封,她要原封不動的還給他。
「夏文……」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跟那個MAX的鼓手有着一樣性感的下巴?還有讓人很想咬一口的豐潤嘴唇……
張繁亦斷斷續續的夢囈着,從頭到尾,房間裏的其他人只聽得清楚「夏文」這兩個字。
「你說她只喝了一杯香檳?就醉成這樣了?」
這酒量還真不是普通的差啊!都已經凌晨了,跨年liveshow早就賓主盡歡,曲終人散,阿哲和小齊老早就歸心似箭回家情老婆小孩看第一道曙光,這個據說糊裏糊塗醉倒在走道上的女孩居然還沒醒來!
「她自己說的,應該是體質問題吧?」夏文也有些頭痛。
原來張繁亦不只容易鼻子過敏噴嚏連連,沒想到遺容易酒醉卻不容易清醒。
「她是你的誰,」能稱他夏文的,除了幾個血濃於水的親人之外,應該屈指可數。
夏文遲疑了一下,想起她蘊含信賴的小動作,默默的點頭,「算是朋友吧!我們在台東認識的。」
魏明傑摸着光滑的下巴,興味盎然的盯着那張明明五官沒啥特色,卻讓人百看不厭的小臉,似乎沒發現一旁的夏文正虎視眈眈的注視着他。
「為了她,你居然主動開口要我幫忙?」這麽多年來的客套疏離,就因為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朋友」完全破冰?
「我欠你一份人情。」連夏文自己也很驚訝,這個女孩在他心中居然這麽有份量。
可是夏文不喜歡魏明傑打量張繁亦的眼神,忽然起身擋住那對桃花眼,刻意引開他對床上那個女孩的高度關注。
「總之……真的謝謝你!」夏文親自從吧枱上倒了一杯威士忌,遞到魏明傑的面前。
阿傑不但幫他一起把張繁亦安全的送上這間專屬的休息室,還想盡辦法拖延他回到舞台上表演的時間,讓他可以安頓好這個睡得跟小豬一樣的女孩,冉放心的離開,最重要的是,還把這件事瞞着所有的人,尤其是經紀人小白。
魏明傑五味雜陳的看着眼前這杯堪稱無價的金黃色液體,那道屬於夏文的坦率眼神讓他的雙眼莫名的酸澀發熱,
「夏文?」魏明傑唱了一夜的喉嚨又腫又痛,這麽多年來,他終於鼓起勇氣說出這個令他自覺羞恥與背叛的名字。
夏文不容拒絕的把那杯酒硬塞在他的手中,接着朝他微微一笑,像那一年在某個海水浴場比賽前曾經綻放過的溫暖笑容。
「我喜歡當夏文。」夏文古銅色的大手幫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匡啷一聲的輕碰他的杯緣,十分豪爽的一飲而盡。
晨光中,魏明傑有些恍惚的凝視着眼前俊美陽剛的男人,摸着酒杯的手情不自禁的微微顫抖。
「我……喜歡當阿傑……」魏明傑深吸一口氣,讓烈酒入喉,燒灼自己應該好好保養的喉嚨。
厚搭啦!這幾年來的愛恨情仇。
張繁亦睡過了一場化干戈為玉帛的好戲,錯過了兩個男人僵持多年,終於握手言和的歷史鏡頭。
美好的早晨,簡約時尚的室內除了淺淺的呼吸聲之外,一片靜謐。
她慢慢的翕動眼睫,習慣性的在枕頭上蹭了蹭,然後把懷裏軟硬適中的大抱枕抱得更緊了些,粉嫩的唇瓣還發出心滿意足的嘆息。
「醒了?」
男人沙啞中帶着濃濃睡意的嗓音穿透張繁亦朦朧恍惚的神智,當場把她驚醒。
「不……」她本能的後退--氤氳的水眸圓瞠,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又回到小時候陰暗潮濕的小房間,身邊躺着那個渾身惡臭的男人……
「小心!」夏文眼明手決的圈住她的嬌軀,免得她剛剛那驚如脫兔似的彈開,當場從這張大床上掉到距離有將近一公尺高的地面。
他扳起臉來警告她,「剛剛要是真的摔下去可下是開玩笑的。」
雖然不至於會變成一團肉醬,不過她那看起來沒幾兩肉的小屁股約莫會開花。
張繁亦驚魂未定,迅速垂下眼臉,讓眸里的恐懼消退,熨貼在某人赤裸胸瞠上的小嘴不知所措的咬了又咬,好半晌心神凝定之後,才鼓起勇氣開口。
「夏文?真的是你?」她以為她在作夢,沒想到卻是真的,那麽……還有哪些部分也是真的?
她小心翼翼求證的語氣,讓男人的胸膛震了震,頭頂傳來夏文止不住的笑聲。
「當然是我,幸好是我!張繁亦,你真是一個運氣很好的小笨蛋,我老是在最不可能的地方看見你睡得跟小豬一樣。」要是遇上了別人,甚至遇上了心術不正,乘機揩油的登徒子……
夏文莞爾的笑臉當場化為嚴肅的線條,他攬住那副纖巧肩膀的大手情不自禁的圈緊,明顯可以感覺到懷裏的小女人既僵硬又不自在,和方才在睡夢中伸長了雪白雙手把他牢牢抱緊的熱情完全不同。
張繁亦好不容易褪去一些的排色重新染紅了雙頰,氣呼呼的戳着他的肋骨,「誰是小笨蛋?你憑什麽罵我是笨蛋?」
可惡!可惡!她不過就是酒量差了一點,是哪裏笨了?
夏文吃痛的癟癟嘴,快如閃電的一把攫住還在公然行兇的小手,沒好氣的數落她諸多笨行,「首先,除非你是來找男人的,否則千萬不要在昨天晚上邢種場合落單,你是嗎?」
他魔魅人心的雙眼一睨,氣勢橫掃千軍。
張繁亦拚命的搖頭,這才意識到他們兩人正孤男寡女的躺在奢華時尚的大床上,肢體交纏的姿勢還十分令人想入非非……
「再來,既然不會喝酒,就更不能落單!你跟誰一起來的?怎麽沒有跟緊他們?」昨晚的場合不是隨便一個路人甲都能進來的,這個狀況外的小女人絕對是讓人夾帶進場的。
「我……我跟同事一起來的,跨年嘛!人好多,一開始就走散了,我也只喝了一杯香檳而已啊!」雖然大家都有手機,可是在那人聲鼎沸氣氛超high的現場裏,誰還聽得見手機的聲音?
張繁亦一臉委屈的在某人足以比擬X光的強勢眸光注視了不打自招,說完之後,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他誰啊?難道她還要跟他交代自己的祖宗十八代嗎?要不要順便列一張吃唱拉撤睡的清單給他啊?
張繁亦氣急敗壞的輕哼/一聲,不想再讓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數落她。
「我……我要回去了,謝謝你。」幸好今天休假,要不然就完了。
張繁亦意志堅定的推拒掌上溫熱平滑的胸膛,尷尬的只想儘快躲到一個他看不見的地方,讓她可以學學鴕島把頭埋進地洞裏。
話說回來,她果然沒有過夜生活的命,才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就出師不利,幸好又遇見了他……
夏文深深的嘆了口氣,圈住她的手臂又使勁了一些,默默阻止她繼續做出會讓人心猿意馬的動作。
這個叫做張繁亦的女孩,如此生澀純潔,單純又實心眼,實在不適合他複雜現實的生活圈。
夏文斂去眼裏微乎其微的悸動,再開口時已經波瀾不興。
「別亂動,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他按住她的手掌,側身斜倚在大床上的模樣出乎意外的撩人,在某人意識到自己就要伸出咸豬手染指他時,頓時激動萬分的往後拉開兩人太過親密的距離。
「啊!」張繁亦感置到自己的身體懸空,雙眼驚恐萬分的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