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還你一個真實的司馬懿(1)

第一章 還你一個真實的司馬懿(1)

我們這本書,寫的是兩晉南北朝的人物。兩晉南北朝是中國歷史上一個精彩紛呈的時期。找兩個詞來作為這個時代的關鍵詞的話,一個是“混亂”,另外一個,就是“對峙”。在這三百多年間,除了在西晉時期,中國出現過短暫的統一局面,從西晉末期開始,一直到南北朝末期,華夏大地一直處在割據和對峙當中。這種對峙,還不是三國後期那種三方鼎立的形勢,而是像東漢末時群雄割據那樣,是多個政權並存的。這些政權,除了東晉存活的時間還比較久,其他的,無論是南朝的宋、齊、梁、陳,還是北方的十六國政權,都是建國不久即告滅亡。另外,從西晉末,東晉初開始,被視為“正統”的晉王朝就偏安江左,而整個北方中國則被大大小小許多個政權所佔據,而且這些政權的建立者大多是少數民族,這就是所謂的“五胡十六國”。漢人的晉王朝和這些少數民族政權之間的矛盾遂成為這個時期的主要矛盾。此外,就是這些少數民族政權,他們彼此間也是征戰不休的,這就使得兩晉南北朝這段歷史變得複雜無比,堪稱地地道道的“亂世”。

不過亂歸亂,我們經常讀史書或者歷史演義小說的可能會現這樣一條規律:歷史往往要比較亂時才會精彩。精彩的原因,其實就是那句簡單無比的古話,所謂“亂世出英雄”,很多非常有特點的歷史人物,若是放在和平時期,或許還得不到那樣一個展示自己的舞台呢。兩晉南北朝時期湧現出無數的風雲人物,這些人物或睿智,或勇武,或忠貞,或曠達,或催人淚下,或令人解頤,可謂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千年之下,他們的事迹都足以令人津津樂道。可惜的是,或許因為這段歷史亂得有點離譜,後世的小說家,幾乎沒有哪個肯選取這個時期作為題材,把它用通俗的語言演繹出來,以饗世人。因此我們不無悲哀地現,無論是先秦兩漢三國,還是唐宋元明清,差不多歷朝歷代都有些歷史人物的事迹被寫進小說,拍成電視電影,甚至作為人物角色被編進遊戲,唯獨兩晉南北朝這個時期,就像是一個被人遺忘的歷史時期,幾乎沒有什麼通俗的文學藝術作品是以這個時代作為背景的。

當年明月接受報社採訪,在被問到《明朝那些事兒》的寫作緣起時,他解釋說,隨便找個什麼人,問他明朝的代表人物時,回答居然是魏忠賢,這讓他感到悲哀,因此才萌生了以比較詼諧幽默的方式將明朝的歷史演繹出來的念頭。我想,如果我去隨便找上一個什麼人,問他,兩晉南北朝時期的代表人物是誰,恐怕結果會更加令人沮喪,怕是連個魏忠賢這種類型的都舉不上來了。一段這麼精彩的歷史就這樣被淹沒在時間的塵沙中,我不落忍,相信大伙兒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局面。以輕鬆而愉快地態度將這段歷史上的重要人物再現出來,這就是《漫說兩晉南北人》這本書的意義所在了。

要將三百年間的風流人物一一細數,要將那麼紛繁錯雜的頭緒一一理清,我把它看作一次勇敢的嘗試。可是這種嘗試在我寫到第一篇時就遇到了阻礙。這個擺在面前的現實的問題就是:這個時期的人物,我該從誰開始寫起。從歷史本身來看,西晉王朝是由晉武帝司馬炎於公元265年建立的。放眼二十五史,哪一部都是把敘述帝王之事的《本紀》放在最前面,因此寫這段歷史的人物,晉武帝司馬炎理所應當被放在第一位。可是問題馬上就來了。中國歷史上有這麼一個傳統,開國之君登基做了皇帝,往往要把他老子,他爺爺,甚至他家祖宗都追封為皇帝,以示對他們的追思。比如我們非常熟悉的三國中的魏國,它實際的建立者是魏文帝曹丕,可是曹丕代漢建魏以後,還把他老子曹操追封為魏武帝,表示國家得以創建,籍的都是父親的功力。我們更加熟悉的唐朝,實際的建立者是唐太宗李世民,李世民登基以後,把他父親李淵尊為唐高祖,也是一樣的意思。當時晉武帝司馬炎篡魏建立晉朝以後,把他老子司馬昭追封為晉文帝,把他大伯司馬師追封為晉景帝,這還不算完,他還得讓他那九泉之下的爺爺也也享享福,追封他為晉宣帝。司馬炎這麼干,也算在中國歷史上創了記錄了,一般皇帝玩追封,也就封到他老子就算了,因此大伙兒看到這心裏可能會犯嘀咕了,說司馬炎你犯得上嗎,你爺爺都死了多少年了?他跟這皇帝的稱號有關係嘛?

您別說,還真有關係,司馬家能夠篡奪了魏國的江山,最終建立晉朝,那是他們祖孫三代人逐漸的積累和非比尋常的耐心才得以實現的。這種實力的積累,那可不是三年五年內就能夠完成的,司馬炎和他老子司馬昭,那都只是這種積累的繼承者和受益者,最初開始這種積累,逐漸把魏國的大權攬到自個兒手裏的,還得追算到司馬炎他爺爺身上。看到這兒您可能要急了:說了半天,弄這麼神秘的樣子,司馬炎他爺爺到底是誰啊?這人說出來,大家都熟悉,他就是晉宣帝司馬懿。而我們這部書的故事,也就從司馬懿開始正式拉開序幕。

司馬懿能夠這麼出名,能夠被這麼多後人熟知,不是因為他是晉朝名義上的任皇帝,也不是因為他是晉武帝司馬炎的爺爺,真正的原因,如果被埋在地下的老頭子知道了,估計他得哭。說穿了,司馬懿能紅,多虧了《三國演義》,說得更到位一點,都是因為他給諸葛亮演了一回配角哇。因為《三國演義》擁劉反曹的傾向,讀過《三國》的朋友對這個魏國後期的主要謀臣一般不會懷有什麼正面感情。這兩年“三國”的話題在社會上很熱,易中天等學者指出,《演義》中神話諸葛亮的必然結果之一,就是犧牲掉許多三國時期同樣非常牛拜的人物,讓他們成為孔明的陪襯。這些人是很冤的,其中一號冤大頭就是周瑜。周瑜的被冤指數最高,這是毫無疑問的,那麼二號是誰呢?有人說是魯肅,我看未必,其實司馬懿也是受害者之一,為了襯托孔明的牛拜,司馬懿的能力在書中被打了一個大大的折扣。有人可能要問了,司馬懿到底有多牛拜?諸葛亮活了五十四歲就死了,一半是被累死的,一半是被司馬懿拖死的,司馬懿牛不牛拜?劉備建立的蜀國是被魏國滅掉的,可是魏國又是被司馬懿和他的子孫取代的,司馬懿牛不牛拜。可以這樣說:始移魏祚者,司馬懿也。這篇文章里,我們就來還你一個真實而完整的司馬懿。

司馬懿(公元179~251),字仲達,河內郡溫縣孝敬里(今河南溫縣招賢鎮)人。司馬懿在《演義》裏出現得比較晚,一登場就開始跟諸葛亮較勁,關於這個人物早年的事迹,大家可能並沒有太多的了解。其實司馬懿比諸葛亮還大兩歲,跟諸葛亮一樣,司馬懿還沒出山時就已經名氣很大了。後人評價三國時期最優秀的謀臣智匠,有“卧龍、鳳雛、幼麟、冢虎”之稱,卧龍和鳳雛大家都熟悉,說的是諸葛亮和龐統,幼麟呢,說的是蜀國後期的頂樑柱姜維,這冢虎呢,說的就是我們這篇文章的主角司馬懿了。“冢虎”的意思跟“卧龍”一樣,意思是盤伏在石冢中的猛虎,用以比喻待時而起的大才之人。《晉書•司馬懿傳》裏說他“少有奇節,聰明多大略,博學洽聞,伏膺儒教,常慨然有憂天下心。”這樣來看,司馬懿不但從小才能過人,而且胸懷壯志。這麼一個人才,那些想要成就一番大事的,不會對他視而不見的。這些人當中,曹操是最能識別人才,也是最愛惜人才的一個,司馬懿跟曹操和他的子孫們,註定要有一場不得不說的故事。

中國古代的選官、用官制度,在幾千年的歷史中幾經變革。春秋以前,官吏主要通過“世卿世祿”制度產生。秦統一后,官吏的任免多以軍功來決定。到了漢代,朝廷為了適應**主義中央集權封建國家統治的需要,在秦的基礎上,建立和展了一整套選舉統治人才的選官制度。這套制度包括察舉、皇帝徵召、公府與州郡辟除、大臣舉薦、考試、任子、納資及其他多種方式,不限於一途,其中察舉就是最重要的一種方法,這是一種地方上自下而上推薦人才的方式,體現的是尊重鄉里輿論對士人德才評判的權威性。後來到了魏晉時期,才由曹操的兒子曹丕建立了“九品中正制”。司馬懿年輕的時候正是東漢末年的亂世,當時採用的選官制度仍以察舉和辟除為主。

建安六年(公元2o1年),司馬懿被他的鄉郡推舉為上計掾,這職位主要負責向中央彙報郡國一歲中的租賦、刑獄、選舉等情況,不是個多大的官兒。當時曹操剛剛被拜為司空,他聽說他司馬懿是個人才,於是派人請他到自己府上任職。在曹操身邊做事,可比做個小小的上計掾強多了,可是令人意外的是,對這樣的任命,司馬懿居然不想接受。這倒不是因為司馬懿架子有多大,還得跟諸葛亮出山那時候似的,要人家三顧茅廬來請。司馬懿不肯接受曹操的任命,主要還是因為他瞧不大上曹操這人兒。

曹操是西漢相國曹參之後,他爺爺曹騰在漢桓帝時擔任官職,被封為費亭侯,因此從家世來看,曹操是沒問題的。問題就出在他老子曹嵩這一輩兒上。其實曹嵩本姓夏侯,後來被曹騰認為養子,這才改了姓,繼承了侯爵。既然是個養子,那身世就很值得懷疑了。陳壽寫《三國志》的時候,費半天勁也沒能鬧清楚這個曹嵩到底是個啥樣人物,因此曹操雖然名義上是曹參的後人,其實天下人有好多都瞧他不起,以為他們爺倆不知是從哪個野路子裏冒出來的。曹操從小任性好俠、放蕩不羈,不修品行,不究學業,這種性格和作為很難讓人把他跟匡世之臣的形象聯繫起來。另外,雖然曹操在頭一年裏(公元2oo年)以少勝多,在官渡擊潰了袁紹的十萬大軍,可是袁紹在河北畢竟實力雄厚,因此曹操是否就是值得託付的英主,還很難說。最後,司馬懿“慨然有憂天下心”,這時候的他,想的是去做一個匡扶漢室的名臣。而曹操呢,在建安元年把漢獻帝挾持到許昌,從此取得了他“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政治優勢,當時天下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曹操“託名漢相,實為漢賊”,他想做的,其實是篡取大漢的江山,這樣一個人,司馬懿哪裏願意跟他共事哩?

當時司馬懿腦子一轉,已經想好推辭的理由了。他對曹操派來的使者說,自己以前中過風,經常病,起病來全身麻痹,連日常起居都沒法自理,哪裏還能去做什麼官兒哩?光說不行,還得演,司馬懿這話一說完,立馬就口歪鼻斜,全身抽搐,起病來。使者沒見過起病來這麼嚇人的,趕緊跑回去跟曹操彙報。曹操聽了很不爽,懷疑司馬懿這是編瞎話兒騙他,於是夜裏派人黑衣蒙面,扮作刺客的樣子,悄聲摸到司馬懿房裏去。司馬懿聰明着呢,他猜到這人一定是曹操派來試探他的,於是故技重演,橫在床上一動不動,一副我是麻痹我怕誰的架式。刺客拿刀在他頭上比劃兩下,也不見司馬懿有啥反應,只好回去向曹操如實稟報。曹操聽了以後,對司馬懿有病的事仍然將信將疑,可是司馬懿掩飾得一點破綻沒有,曹操也不好強人之難,只好暫時放棄了邀他做官的念頭。

後來,曹操徹底打敗了河北袁氏,然後自封為丞相,一時間更是威勢無2。他立志混一宇內,想要兼并各路軍閥,於是籠絡人才的願望就更加強烈了。派人刺殺司馬懿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很久,可是後來他聽人說,司馬懿有時在家讀書,有時出門會客,行動自如,一點也沒有麻痹和偏癱的癥狀,於是又派人前去徵辟。司馬懿一看曹操的使者又來了,立馬又要習慣性地抽搐,使者早就得了曹操的吩咐,看見這傢伙又要開演,於是冷笑道:“嗯,裝,繼續裝。一見我就抽,老抽,你以為你是醬油啊?丞相說了,這回要是再敢推辭,就把你抓起來,關到黑牢裏去,你要想抽就到那兒去抽吧。”司馬懿一聽,害怕了,馬上向使者表示自己就算是抽了,也是因為激動啊。然後就乖乖地去就任了。

司馬懿來到曹操陣營以後所任的第一份官職,叫做文學掾。這個官職,顧名思義,平時主要負責起草個文件,整理個典籍啥的。對文學史有一定了解的朋友應該知道,曹家父子三人,曹操,曹丕,曹植,個個都是大文學家,其中最拿文學當回事的就是曹操的二兒子曹丕了。司馬懿加入曹操陣營的時候,曹丕已經被封為太子了,因為文學掾是個文學侍從的角色,司馬懿跟曹丕接觸的機會很多,倆人感情非常不錯,這也是後來魏文帝曹丕即位后對司馬懿那樣信任而倚重的原因之一了。

因為才能顯著,司馬懿官升得很快,在曹操帳下效力期間,他歷任歷任黃門侍郎、議郎、丞相東曹屬、丞相主薄等職。尤其是丞相主簿,雖然這官兒銜不算大,可是它實際上相當於丞相的秘書。古代的秘書,權利不比現在的小啊,上至中央元,下至廳長局長,有點機密的事情,瞞得過誰也瞞不過秘書啊。另外,做得了這個官兒的,能力上若是不過硬的話,做丞相的也不敢把事情交給他辦啊。因此司馬懿的本事是受到曹操相當程度的肯定的。不過這些官職,說來說去還都是文官,這樣的平台,是不足以讓司馬懿展示他的軍事才能的。

機會很快就來了。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曹操要西征盤踞在漢中的張魯,司馬懿仍以秘書的身份隨行。在路上,他向曹操進諫道:“劉備使詐,搶了劉璋的地盤兒,巴蜀之地的百姓對他還沒有真心歸順呢。現在他不說留在成都安撫當地百姓,反而去遠爭江陵,這對咱來說可是個好機會,絕對不能放過啊。要是咱們這一趟能討平張魯,耀威漢中,益州也一定會人心惶惶,在這樣的時機下,我們兵攻打劉備的大本營,他們的防禦一定會土崩瓦解的。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讓他的勢力穩固下來,以後再想打可就難了。聖人不能違時而動,也同樣不可坐視時機流走啊。”應該說,這段話所陳述的觀點非常正確,充分顯現出司馬懿的才略和睿智,可惜這時曹操不知是上了年紀還是咋的,老是犯糊塗,他聽了司馬懿的話,只是淡淡地回答道:“人苦無足,既得隴右,復欲得蜀!”當時曹操若是真能採納司馬懿的建議,可能後來諸葛亮連六齣祁山的機會都沒有了。

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司馬懿后又跟隨曹操,參與了討伐孫權的戰役。這一回,孫權吃了大敗仗,他趕緊派人向曹操上表稱臣,同時勸曹操親登帝位,讓他代漢以自立。大家不要認為這個皇帝是好當的,好象勸人做皇帝是什麼好事似的。袁術的例子還不夠鮮活嗎?在那個混亂的時局下,誰向天下人宣佈自己要做皇帝,誰就成為了眾矢之的,被大家看作是帶頭反對漢王朝統治的,這其實也就是曹操為什麼有事沒事老把那個沒一點實權的漢獻帝搬出來的緣故了。當時曹操看了孫權的表章,冷笑着說道:“這小子是想把我放到火堆上烤啊。”我們知道曹操最大的特點就是老奸巨滑,他之所以堅持不肯稱帝,其實是因為時機還不成熟,這並不是說他就不想做皇帝。因此,他嘴上這麼說,眼睛卻在觀察手下那班大臣們的表現。這就是考驗那些文臣武將們夠不夠精的關頭啦:主子可以說他不肯做皇帝,你們這些做臣子的可不能不勸啊。你勸了他不聽那是一回事,可是要是你壓根就不勸的話,那可就太沒眼神兒啦,你揣摩主子心思的本事可就太遜了啦,同時你倒霉的日子也就不會太遠啦。曹操手下的重要謀臣荀?、崔琰等著名人物都是由於對曹氏代漢心存異議而不得善終。因此這些人當時聽了曹操這麼說,有的一聲不吭,有的甚至面露喜色。只有司馬懿清楚這時候該怎麼辦,他出班對曹操說道:“現在漢運將微,全中國的地盤兒,如果有十分的話,丞相您已經佔有九分了,因此他孫權這樣提議,也是識時務的表現啊。”這話說得得體,得體的語言表現的是一個正確的態度。曹操聽了,笑笑,沒說啥,心裏可是爽得不得了。其實在這之前,他對司馬懿用歸用,心裏卻對他一直存有一份猜忌。到了這時,雖然不能說一點猜忌也沒有了,可是在大方向上,曹操對他還是滿意的,因此從那以後,司馬懿是愈加受到曹氏父子的信任和重用了。

曹操進封魏王后,升司馬懿為太子中庶子,後來又任命司馬懿為丞相軍司馬,司馬懿參與重大政治、軍事決策的機會越來越多,他的才能遂得以全面地展示。相比於曹操,他跟太子曹丕的關係更好,這時候曹丕已經常能夠參與到父親的征討活動中去,他常常向司馬懿問策,對他是言聽計從。司馬懿因此得與陳群、吳質、?樂一起號為“四友”。其餘那兩個還不打緊,陳群那可是從建安三年(公元198年)就跟了曹操,一直為曹操帳下最重要的政治人才,能夠跟他齊名,可見時人對司馬懿有多高的期許了。

隨後不久生的一件事情,可以很好地體現出司馬懿準確的軍事判斷和過人的謀略。那是一場令《演義》的讀者們心碎的戰事。建安二十四年七月(公元219年7月),孫權打算進攻合肥,動靜鬧得很大,曹操不敢怠慢,於是調動魏軍大部隊開赴淮南去防備吳軍。這麼一調動,魏軍鎮守襄陽的力量就變得相對薄弱了。當時鎮守荊州的蜀國前將軍關羽看到這是個機會,於是留南郡(今湖北省江陵縣東南)太守糜芳鎮守江陵(今湖北省荊州市),留將軍傅士仁守公安(今湖北省公安縣西北),然後親自率領主力北攻魏國的荊襄(魏國荊州郡郡治在新野,即今河南省新野市;襄陽郡郡治在襄陽,即今湖北省襄樊市)之地。關二哥奮起神勇,把魏國大將曹仁死死圍在樊城(今湖北省樊城市),然後又導演了那場精彩的水淹七軍,把于禁等人灌了個透心涼。

眼看魏國的南部藩籬將被攻破,到那時蜀軍勢必長驅直入,逼近魏國當時的國都許昌,從而威脅到魏國的中央所在地。因此曹操這回是結結實實地被嚇了一跳。另外當時那個被曹操當作扯線木偶使喚的漢獻帝就住在許昌,曹操擔心這寶貝兒被關羽搶跑了,那他劉備興復漢室的口號不就喊得更響了嗎?於是他一狠心,打算把獻帝遷到較北的鄴城(今河南省安陽市北)去,就在這時,司馬懿跳出來,表了一番至關重要的言論,讓曹操打消了北遷的念頭,甚至從而扭轉了整個戰局。他對曹操說道:“于禁等人潰敗,那是被水灌暈了,這實在是因為事起突然,而不是他們仗打得不好。這種失敗,對國家,對軍隊,沒有什麼直接的損害,要是因為這樣就遷都,不但是向敵人示弱,而且會使得淮沔(淮水和沔州)一帶的居民產生恐慌,因此萬萬使不得喲。您往東南方向看看,那個孫權呀,您別看他跟劉備好得跟哥倆兒似的,其實他們心裏彼此猜防着哪,嫉恨着哪。關羽得志的樣子,那是孫權最不願意看到的了。這樣,咱可以派個人到孫權那兒去,曉以大義,讓他派出一支軍隊,去抄了老關的後路,這樣一來,樊城之圍自解,而您也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您看何如?”我覺得吧,曹操這時候確實有點老糊塗了,否則這樣的計策,以他那樣的智商,自己也該想得出來啊。另外曹操對關羽好像自始至終有一種比較複雜的情節,戰爭一旦跟關羽有關,曹操這腦子就有點犯混。因此當他聽了司馬懿這一番話后,豁然驚醒,心說,“行啊你個老小子,這招兒確實夠狠的,我咋就沒想到呢?好,就這麼辦吧!”

曹操把這一節想明白了,關羽也就該倒霉了。曹操派使者去吳國遊說,孫權果然派了呂蒙率軍去偷襲江陵旁邊的軍事要地公安,上面已經提到了,被關羽任命鎮守公安的,是傅士仁,這人,光聽名兒就夠倒霉的了(不是人),他一無勇武,二無謀略,更要命的是對關羽心懷怨恨,因此吳兵一來,他就舉城投降了。關羽這個人向來有自高自大的毛病,他滿以為可以迅攻下樊城,所以明知後防不穩,卻也沒有及時回軍去救,最後呢,樊城沒有攻下,老窩又讓孫權給端了,落得個無處容身,進退維谷,最後連人帶馬被人家孫權給逮住了。這就是《演義》中非常重要的一節:關雲長敗走麥城。關羽之敗,一是敗在孫權的不仗義,想不到他在人家背後遞刀子;二是敗在他自視過高。但是還有一條絕對不可忽略的,那就是司馬懿的計策。“兵者,詭道也。”兩國交兵,談不上什麼陰謀詭計,暗箭傷人。只要能將對手置於死地,往往是無所不用其極,否則也不會有什麼反間計,美人計之類的流傳於世了。司馬懿的招兒夠毒,那也只能說明他兵法學得好,而且善於臨場運用。關二哥勇則勇矣,可是智不如人,因此他死得也就算不得冤了。這一戰,曹操利用孫、劉爭奪荊州的矛盾,充分運用外交謀略,坐收漁利,不僅挫敗了關羽的強大攻勢,解除了樊城之圍,而且也使諸葛亮原定的一路向宛洛(宛城和洛陽)、一路出秦川(古地名,泛指今陝西、甘肅境內的秦嶺以北平原地帶)的兩面鉗擊中原的計劃無法實現。更重要的是破壞了孫、劉聯盟,從而改變了當時整體的戰略格局,掌握了主動權,而這種局面的形成,跟司馬懿的策略是分不開的。其實解救樊城之圍,司馬懿只是小試牛刀,更廣闊的戰場還在前頭等着他呢。

延康元年(公元22o年),曹操去世。這對北方曹操治境內的臣民來說,可是個天大的噩耗。儘管曹操這個人奸詐多端,可是經過這麼多年的東征西討,他已經基本統一了整個北半中國,這一廣大的地區在他的統治下,局勢漸趨安定,除了跟吳國和蜀國接壤的地帶,也基本上沒再受到戰火的侵擾,因此大家對他還是比較擁護的。當時曹操的死訊傳出,一時間朝野危懼,人心惶惶。在這個階段,司馬懿負責管理喪葬諸事,他將一切相關的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於是內外肅然,他的政治才能在這件事情中又得到很好的體現。曹操生前已經被獻帝封為魏王,其實距離稱帝也就一步之遙了。他死後,太子曹丕即魏王位,不久以後,曹丕又在司馬懿等人的勸說和幫忙策劃下登上皇帝的位子,這就是魏國的開國皇帝魏文帝了。

前文已經提到了,無論從私人感情看,還是從他對司馬懿的賞識來看,曹丕都過他父親曹操很多,再說自己能夠篡漢稱帝,司馬懿的功勞大得很,因此到了此時,司馬懿所受到的重用,那是前所未有的。他被封為尚書,沒過多久,又轉督軍、御史中丞。“尚書”不用解釋,“督軍”類似與監軍,“御史中丞”則是個“外督部刺史,監察郡國行政;內領侍御史,考察四方文書計簿,按劾公卿章奏”的職位。司馬懿一時間職兼文武,權涉內外,在魏國的地位越來越重要起來,他還被封為安國鄉侯,地位可比在曹操手下時尊貴多啦。這個時候的司馬懿,也早已不像曹操當初派人去逼他做官時,對為曹氏效力這件事那麼不情不願了。這一方面是因為曹氏父子待他不薄,尤其是曹丕,簡直就是把他引為股肱,這種知遇之恩,他不能不報答;另外一方面,在曹操當政期間,漢獻帝就已經只是個傀儡人物了,後來曹丕上台,這個可憐的扯線木偶直接被丟到舊倉庫里去了。到了這個時候,司馬懿明白,“匡扶漢室”已經不可能實現,也不值得去實現了。儘管劉備打着皇親的旗號在四南一隅,對外宣稱要興復漢室,司馬懿卻不像諸葛亮那麼死心眼,一定要選擇一個難度係數高得變態的任務,去輔佐一個明顯成不了事的家族。“慨然有憂天下之心”,只要讓天下得以統一和安定就可以了嘛,不一定非要讓這個國家姓“漢”啊。因此在魏文帝曹丕和魏明帝曹睿在位期間,司馬懿對老曹家還是忠心耿耿的。當然,後來隨着他的權利越來越大,大將軍曹爽、魏齊王曹芳、高貴鄉公曹髦那些人削奪他權利的願望越來越強烈,司馬懿對曹家的態度又轉入一個新的階段,那是后話,我們回頭再說。

文帝黃初三年(公元222年),和黃初五年(公元224年),曹丕兩次親征伐吳,每一回他都是留司馬懿鎮守許昌,表現出他對司馬懿高度的信任。黃初六年(公元225年),曹丕又大興水軍,大規模伐吳,這一回,他還是命司馬懿留守京師,讓他內鎮百姓,外供軍資。出前,曹丕對司馬懿說道:“此次我大舉伐吳。前線的事,我不擔心;可是家裏的事,我放心不下啊,正因為放心不下,所以才把這麼重要的事託付給你。別看曹參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屢立戰功,最後卻不如蕭何的地位高。這說明啥?後勤的作用不比在前線拼殺要小。先生現在要做的,就是讓我放心上陣,無西顧之憂,好不好?”後來,在臨行之際,曹丕在又對司馬懿說道:“吾東,撫軍當總西事;吾西,撫軍當總東事”,這既是對司馬懿極大的信任,也是對他政治、軍事能力的極大肯定。對這樣的叮囑和信任,司馬懿自然是非常感激的,那種感情的真實性還是勿庸置疑的。

曹丕是個短命皇帝,他在位僅僅七年,就在黃初七年(公元226年)病掛掉了。病重時,他把司馬懿、曹真、陳群等人叫到崇華殿,向他們託付後事。他語重心長地對太子曹睿說道:“以後這三位就是我們魏國的支柱。有誰膽敢離間這三位的話,你一定不要聽信謠言,對離間的人要嚴懲不怠!”我想,聽了這樣的話,無論司馬懿心裏是否已經開始在打小算盤,在當時,他眼睛裏也一定是噙着淚花的。曹丕死後,太子曹睿即位,是為魏明帝。明帝即位的時候還很年輕,國事的重擔,很大一部分都落在了司馬懿的肩上。他馬上就現,這副擔子確實很重,因為就在這時,他即將迎來自己軍事生涯中最大的對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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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說兩晉南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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