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竹林中最瀟洒的人

第十章 竹林中最瀟洒的人

竹林七賢當中,姓阮的有兩位,一位呢,就是大名鼎鼎的阮籍,還有一位,知名度略低一些,他就是阮籍的侄子――阮咸。跟他叔叔相比,阮鹹的人才和文章都遜色很多,沒有什麼太為傑出的事迹,因此說起來,他要算竹林七賢中最不被人關注的一位了。不過啊,各位讀者大人若是知道了阮爺的幾件趣事,就會現,其實此人還是很有特點的。

阮咸字仲容,陳留尉氏(今河南省開封市東南)人。他老子名叫阮熙,乃是阮籍的老哥。既然算是阮籍的侄子輩兒,阮鹹的年齡自然比七賢中大部分人都小了,其餘那六個人,只有王戎比他年齡還小一點。阮咸從小就聰明伶俐,成年以後,風度和雅量更是粲然可觀,於是他有幸跟叔叔阮籍等人一起,跑到竹林子裏面飲酒談文,嘯傲風月。我們前文中介紹過的,那位同是竹林七賢之一的山濤,他最喜歡提拔和獎掖後進。他經常用“清真寡慾,萬物不能移”這樣的語言來評價阮咸,後來還舉薦他去做吏部郎。不過武帝認為阮咸這個人只顧崇尚虛浮之論,再加上他隨他叔叔,嗜酒如命,因此對他沒有加以任用。

這個官做不成呢,對阮咸倒也沒有什麼影響。阮咸平生最崇拜的人哪,就是他叔叔阮籍了,說起氣質與性格,阮咸跟阮籍也頗有相似之處。不做官就不做官罷,阮咸真正想要的啊,不過是能夠適性而活罷了。關於阮咸適性而活的趣事,倒真是頗有這麼幾件呢。

阮咸這個人,為人放誕,不拘禮法,經常為世人所譏。最典型的一個例子,是那次頗有傳奇色彩的搶親事件。阮咸他姑母家裏有個鮮卑族的婢女,長得賊漂亮,眉目如畫,又有異族風情,阮咸見了她一回,就被迷得不行。他給她送花,給她買衣服,還給她寫情書,那手段啊,是無所不用其極,最後終於把鮮卑小美女給追到了。倆人背着阮鹹的姑母,沒少干那荒唐之事。後來呢,阮鹹的母親去世了,阮咸在家守喪,也不能成天往外跑了。他這樣一個人,也不怎麼喜歡跟外頭的人交際,因此在家獃著倒是也不覺得悶,只是不能經常見到那位鮮卑族的小婢女,心裏怪想得慌。不過沒幾天,好消息就來了。阮咸他姑母來他家弔唁,把那個鮮卑小美女也帶來了。阮咸見了她,高興得差點忘了哭,可是他畢竟是在守喪嘛,也不敢太明顯地把情緒表露出來。阮咸他姑母是個明眼熱門,她其實早已看出來這倆人情投意合了,於是她把阮咸叫到身邊,答應把小美女留在他家。阮鹹得了這消息,自然又是一番狂喜啦。可是等到弔唁完畢后,阮咸他姑母臨回家時,突然念頭一轉,覺得把一個身份微賤的婢女留在外甥這兒,對他的名聲有所損害,再說這婢女還是個少數民族,這事傳出去,那就更不好聽啦。於是呢,離開阮家時,她又偷偷地把鮮卑小美女也帶上了。當時阮咸心情大好,正在廳堂里會客呢,聽說此事以後,他立馬急眼了。阮咸自家沒有馬,他看見來家弔唁的客人里,有騎馬來的,於是乾脆跨上人家客人的馬,風馳電掣般地一路追去。追上姑母一行以後,他連話都不跟她說,翻身下馬,直接跑到那位鮮卑小美女的身邊,伸出手,一把將她拽過來,把她抱上馬,然後自己也蹦上去,最後倆人就那麼“咯噔咯噔”地騎着小馬回家了,阮咸她姑母在車裏直接看傻了,愣沒敢出來攔阻。最好笑的是,阮咸出門時太着急,連身上的喪服都沒來得及脫掉,於是回去的路上啊,只見那馬背上坐着一個披麻戴孝的男子,懷裏卻抱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這等景緻,實在是古今罕見。當時,路邊圍了一大群人,一邊看,一邊對他指指點點的,後來這件事更是傳得滿城皆知,那些禮法之士聽后,冷笑到牙齒結冰,然後就破口大罵他敗壞風俗。可是那時候呢,阮咸正忙着跟鮮卑小美女牽手共話相思呢,哪裏有功夫去理會他們說的啥喲。

另外的一件事,也很能說明阮鹹的個性。在當時呢,阮家其實是個大姓,尉氏城裏住着許多姓阮的,不少人家都是門庭顯貴。不過阮咸家的條件,說實在的,可真不咋地。當時阮咸跟他叔叔阮籍住在城中大路的南邊兒,那些阮姓的富貴的人家兒呢,則大多住在大路北邊兒。人們把路北邊兒阮姓人家都管作“北阮”,路南邊兒的呢,則稱其為“南阮”。北阮富而南阮窮,這一點除了看宅子的豪華程度,在其他的時間倒也沒有太過明顯的表現。不過一到每年的七月七日這天,那貧富差距可就顯出來啦。按照風俗,在這一天呢,全城的百姓都會把衣服拿到太陽地兒里去晾曬,阮家人自然也不例外啦。人家北阮都是些富人啊,他們把衣服一拿出來,那晾衣繩上掛的,全是錦繡綺羅,給陽光一照,頓時光彩奪目的。南阮這邊呢,可就沒那條件啦。逢到這天,他們一般都是躲在家裏睡大覺,省得瞧見了生氣。人家阮咸可不這樣。到了七月七日這天啊,他往大院兒里一站,把竹竿望地上一插,把條大褲衩子照竿上一掛,恰逢風起,但見那條破破爛爛的灰布大褲衩迎風獵獵飛舞,煞是壯觀。過路的人看見了,感覺好笑,問他幹嘛弄條大褲衩子出來晾啊?阮咸一點也不害羞,他大大咧咧地答道:“未能免俗,聊復爾耳!”意思是,我看他們北阮那邊俗里俗氣地在大晾衣物,未能免俗,我也湊湊熱鬧唄。換成現在的小孩兒,若是知道自個兒同學都穿阿迪的褲衩兒,早把自己那條從夜市上買來的褲衩丟到他爹臉上了。

阮咸平生做過的最有個性的一件事,跟酒有關。他這個人脾氣比較古怪,從不喜歡與人結交,平日裏只願與親族一起飲酒取樂。有一回,他跟幾位族人在家歡聚飲宴,喝到高興處,阮咸感覺用普通的酒杯喝酒不夠痛快,於是乾脆把酒盛在一隻大盆里,幾個人圍坐在盆前,直接從裏頭舀酒喝。喝着喝着,可能是豬圈的門忘記關了,有一群豬尋着酒味跑了過來,把豬鼻子拱到盆里,哼哧哼嗤地喝起來。好好一盆酒,就這麼被糟蹋了,族人們紛紛掩鼻退避,一邊大聲喝罵。然而這時候呢,惟有阮咸不但不退,反而面露喜色。他大叫一聲“妙哉”!,隨後就把腦袋認到盆里,跟那幾頭豬搶起酒來。只聽他喝得“咕咚咕咚”的,比豬那叭即聲兒還大呢。族人們在一旁看着,直接驚駭。

除了這些趣事之外,阮咸為人所稱道的,還有一手絕活。這絕活兒啊,可是是除了阮籍和嵇康兩人之外,其他的竹林幾賢比不了的。阮咸很有音樂細胞,他善彈琵琶,精通音律。琵琶這種樂器呢,原本是從古代的龜?國傳入中土的,後來經過阮鹹的改良,更加適合中國人的彈奏習慣。大約是因為阮鹹的琵琶彈得實在太好,後世因此也把琵琶稱為“阮咸”,或者乾脆簡稱為“阮”。樂器以人來命名的,在中國歷史上恐怕是僅此一例,因此,阮咸對後世最大的貢獻,倒不在他的嗜酒和縱情,而在音樂這一方面了。當時朝中有個做中書監,名叫荀勖的,一以音樂奇才自詡。他聽說阮咸妙解音律,常常來找他探討一些音樂的問題。經過一番切磋之後,荀勖只能自嘆弗如。

阮鹹的一生,不求名,不求利,最後竟以壽終,這跟他叔叔阮籍的影響是分不開的。對阮咸來說,無論是鮮卑小美女坐在身前,兩人縱馬歸家時的狂喜,還是與群豕共飲,旁若無人的豪放,都是他真實性情的流露。他沒有阮籍、嵇康那些人胸中澆之不滅的塊壘,也沒有經歷過向秀痛失摯友的悲愴。阮咸要做的,就是瀟洒地活着。這樣看來,他實實在在地是竹林七賢中最懂得“適性而活”的一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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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說兩晉南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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