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個星期七天、一百六十八小時……通常這段時間,新婚夫婦都是在蜜月旅行中度過,可是特別的她有特別的待遇。
她花了七天和那群高大的男人鬥智,可是除了第一回合外,她幾乎場場敗陣,再沒挖到任何有關「他」的資料……昨晚,雷斯送另外三個人到機場,從現在起,整個房子剩下空蕩蕩的氧氣,以及幾個不愛說話、成天走來走去忙個不停的傭人。
好無聊哦!想出去,可是想起口袋空空,還是安分點好。
何況,那幾「叢」高大的保安人員在門口走來走去,幾雙眼珠子全繞着她轉,好像在防十億元長腳逃跑似的,弄得她連走到花園的興緻都沒有。
走過長廊,打開一扇又一扇的門,全是一些擺設高雅的總統套房。
幹嘛!他錢太多可以拿去開救濟院、孤兒院、養老院……幹嘛拿來蓋房間養蚊子,這種人頭腦裝「塞」,不通、不通。
是了,五樓……上回那群男人說「他」住在五樓,反正閑得發悶,就尋他來玩玩,他越不想讓她見到,她就非得去把他給挖出來不可。
抓起裙襬,在膝蓋上方打個結,免得阻礙行動。她三步並兩步,一樓一樓往上攀。
可是……咦?樓梯怎麼到第四層就沒了?難不成到五樓要攀繩索或吊鋼絲?她來來回回在原處轉了幾圈,摸不到上樓路,想想算了,不玩啦!
她走過長廊,一間一間數着,她的房間在二樓,從沒走到過這裏,一、二、三……也是八間房,不過色系不同,這裏都是以藍色為主色調,二樓則為黃色系。
色系不同說不定擺設也會不同,她隨手打開一扇門,璽郡看到一個面向窗子的男人。
有人耶!她在這個屋子內又發現一條生靈。
「嗨!你好,我是童璽郡。」先禮後兵、禮多人不怪,反正多禮就不會錯了。
那個男人的背明顯地怔了一下。
「對不起哦!我打擾你了嗎?」通常正常人在這時候都會「多禮」地退出房間,可是童璽郡一向和常人不同。
她慢慢地移步到他身體右邊,仰頭看他。
帥……她的大腦當機了,帥男人耶!天下無雙、舉世無敵的超帥男人,轟隆,猛地出現在眼前,沒有乾冰、沒有氣泡,這種出場方式太寒酸。
好想抬高手,把那帥臉從頭到腳摸上一摸,吃吃這塊味鮮料美的嫩豆腐……噢!NO、NO、NO,她不可以那麼淫蕩,別忘了自己是已婚婦女,將來要立座貞節牌坊來玩玩的女人耶!
可是……放着美食在眼前不去動……她又不是冷感女人……她想口水一定沿着下巴蜿蜒成河了啦!她站在吃與不吃之間徘徊猶豫。
璽郡的表情讓煜棠想笑,在她眼裏他看見自己成了剛上桌的萬巒豬腳──她就是有本事製造他的好心情。
沒打算和她見面,可是她的好奇心太過旺盛,遲早會碰上。但煜棠沒料過會是現在,本想搭安裝在這房間暗室里的電梯上五樓,沒想到她這麼快就闖進來了,快得讓他措手不及。
「有事嗎?」他冷淡開口。
「就是沒事才會無聊到四處亂闖,闖進你的『閨房』來了。」漂亮男人和漂亮女人的房間都叫閨房吧!不知道耶!她的國文一向比英文差。「你忙不忙,如果不忙的話,陪我聊聊好嗎?」
不介意拿熱臉貼在人家的冷屁股上,帥哥的冷屁股總強過醜男的熱懷抱吧!
他停了半晌,然後開口問:「妳想聊什麼?」
「嗯……先從身份說起好了,我是這個家的新女主人,你呢?」
「我是主人……的朋友。」他的臉一直對着窗外,沒移動過姿勢。
「真的嗎?你和雷斯、項華……那堆人是同一掛的嗎?」
「你們很熟?」難掩的醋意,一閃而過。
「不太熟,他們在這裏住了一個星期,有空我就找他們鬥鬥法,否則太閑人會生病的。」要她和那個冷麵祁戰「熟」?算了吧!還是生的好、生的好。
「無聊怎不出去找朋友、同學?」這是關心,好動的她怎能被關住。
「去跟他們解釋我荒謬的閃電結婚嗎?才不!要是碰上以前的小學妹,我肯定會被她們的眼淚鼻涕淹死。」坐在床沿,看着帥哥的背影,光看都舒服,「意淫」真是種不錯的享受呢!好啦!往後太閑就來找這個帥哥意淫一番。
「這個婚姻讓妳很委屈?」
「當然,現在是二十一世紀耶,你看過哪個新娘都上花轎了,還不知道自己老公是圓是扁,喂,你這房裏有沒有針孔攝影機?」
「有!在牆角。」
璽郡跳起來搜尋,最終找到那個小東西。她對着它扮鬼臉,「神主牌老公,看到沒有,我正在勾引你的帥帥朋友,你再不出來,我就演出紅杏出牆記給你看。」
煜棠支着,雖極力遏抑,仍然笑得滿腹快樂。
她走到他身邊,看着他笑起時眼角的魚尾紋,天……真是性感,和老爸那種類似沙皮狗,會夾死飛行蟲的的皺紋完全不一樣。
「窗外有美女嗎?為什麼你不轉過頭來,我好想看看你哦!」
她的話止住了他的笑,沉吟須臾,他發出難辨的嘆息聲,然後轉頭向她。
璽郡看着他的臉,久久不發一語。
那是張散發著濃厚男人氣息的臉,薄薄的寬唇、粗粗的黑眉,他的五官像雕刻刀下的藝術品。不過在左臉接近唇邊處有塊直徑五公分的傷疤,猙獰而醜陋──那是燒燙傷留下的吧!
「嚇着了?」他刻意輕鬆,語氣卻是凝重。
「不!好加在!」
「妳說什麼?」她的回答讓他起了滿頭濃霧。
「我說『好加在』,幸好你臉上有傷,不然你的老婆豈不是太沒保障?你想想看有哪個女人可以忍受男人長得比自己美?要是我就受不了。」她走向前去,把意淫化為實際行動──伸手撫上那片傷疤。
「很痛嗎?」輕輕柔柔的碰觸,她怕把他的舊創弄疼。
「當時是很痛,現在結了疤,沒感覺了。妳不覺得很可怖?很多小孩看到我都會被嚇哭。」他訝異她的反應。
「要我評論這個傷口嗎?嗯……崎嶇不平、丑得很均勻,不過你要是在上面貼幾張仟元大鈔,不但不會有人嚇跑,相反的,還會有人擠上前來想和你握手。」
她不但不怕他臉上的疤、他腿上的不便,相反的,她很喜歡他身上那股讓人感到舒服的親切氣質,和安定人心的沉穩。
「妳真不害怕?這道傷很可怕……」他想再次確定她的感覺。
「會嗎?長得比你丑的人可多着咧!像吳X憲、康X……大概我一天到晚看電視,醜人見多了,心臟也被訓練得強而有力,不會被你這點小傷嚇住。你的腳走路會很痛嗎?」她指指他的腿。
他搖頭失笑,拄着杖走到床邊坐下。設想過幾百種他們初見面的情形,卻怎麼也料不到眼前這種,大概她本就是不容易讓人預料的人物吧!
「妳很特殊。」若非特殊就是有安慰人的天分。
「當然,我不只特殊還很昂貴呢!你不知道你那個朋友花了不少錢,買下我呢!」她笑笑,不介意自我嘲諷。
「在這裏住得慣嗎?」他轉換話題。
「還好吧!除了衣服穿不慣以外。」她指指膝上的結。
「這是……流行嗎?」這些天他早發現,她老是不明原因地把裙子在膝蓋處打結,託人下去問,得到的回答只有「豬頭」兩個字,弄到後來就懶得去理她。
「你怎麼和雷斯一樣豬頭?有哪種流行風會把腫瘤帶在身上,這啊!叫做不方便,裙子這東西就是很討人厭,總是有塊多餘的布料在腳邊拂來拂去,好像有狗在舔你,把人嚇得心裏不踏實。」
他想起來了,她好討厭狗──自從她小時候被狗咬過以後。
「妳可以試試窄裙。」他好心建議。
「我要是改穿窄裙,這裏會三不五時聽到救護車的警鈴聲大作。」
「為什麼?」他不知道打個腫瘤結和窄裙有何不同。
「因為我會摔得四腳朝天。」她把小時候的經驗說出來。「好啦!不講這個,你叫什麼名字。」
「郁棠。」他把名字的中間字改成姓。
「郁棠,我記起來了,換你!」
「換我?」
「當然換你,我問了你名字,當然輪到你來問我的名字。」
「那……請問小姐芳名?」
「我叫童璽郡,你可以喊我璽郡或小郡。」
「細菌?真可愛的名字。」這句話在若干年前他也對她說過,就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
「什麼細菌,還濾過性病毒咧!璽是玉璽的璽,郡是郡王的郡,別亂喊。」
仔細觀察她的表情,他肯定她早忘記那段。
「不!我就要喊妳細菌。」他堅持。
「隨你,那我也要給你起個綽號。」她不知道自己早已幫他取過不少綽號。
「我沒意見。」他搖搖頭不在意。
「你說的,我一定要取個又噁心又討厭的綽號送你,到時我喊上癮,你周遭的朋友也會跟着喊,你可就糗斃了。」
「無所謂,快中午了,妳是不是要下樓吃飯?」
「這是逐客令還是邀約?」她笑容可掬地在他面前晃,看他一臉迷惑,她又補上一句。「我說話很文言嗎,怎你老用這號表情看我?」
偏過頭,他想了一下。「妳是問我要不要陪你下樓用餐?」
「聰明!你要不要陪我下樓吃飯?」她覆述一次主題。
「不!我習慣在房裏吃,何況我等一下還有工作要忙。」
「噢……」她的肩倏地垮了下來。
「怎麼了?」她的反應惹得他胸中的疼惜油然升起。
「一個人吃東西好無聊。」她癟癟嘴,無辜地看向他。
「那……」煜棠眼底有着猶豫,這些年,他維持着相同的生活作息,從來沒改變過。
璽郡看出他的為難,不想勉強他。
「沒關係,我找電視陪我好了,雖然電視節目無聊得很,但是有聲音就會熱鬧一點,至少東西吃來也不會那麼食不下咽。」
嫁過來,她最不能適應的就是孤獨了,以往在家,上上下下十幾口人,一人兩句話就能把房頂給掀開,更別說那種經常上演的拌嘴吵架聲。
唉……她開始懷念起那些老感她當箭靶的家人了。
這就是她這些日子食欲不振的原因嗎?他還以為以她活潑的個性一定會適應良好,沒想到,再怎麼說,她都只是一個小女生。
「明天好了,我今晚把工作處理掉,明天一早就下去陪妳吃早餐。」
「說真的?我明天一定準時下樓。」她跳着腳走出房門,卻沒注意到腿上的腫瘤結,一個踉蹌眼見就要往後摔倒。
她可憐的後腦勺,又要遭殃……幸好,從小到大一路訓練下來,那個部位已長得特別堅固。
眼看她即將落地的身子,煜棠心裏一緊,扔下手扙,幾個小跑步,伸手去接。
被安全網罩住,預期的疼痛沒有光臨,璽郡站直身子,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然後抓抓頭髮往外走去。
看着璽郡的背影,他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這是他們的第一次面對面……他多年的不幸,在她身上找到安慰,戴了好幾年的冷漠面具也因她而龜裂,在他還沒打算用真面目面對她的時候,她已經直直闖進他心底深處。
*****
為了趕着和他共進早餐,璽郡一起床只用了五分鐘做好所有預備動作,便衝下樓。
「小細菌,早安!」他啜飲着咖啡,優雅地向她一點頭。
哦……帥斃……舔舔嘴唇,她擔心一個不小心會流下「豬哥涎」。
「早安!」她迅速坐上他身邊的位置。
「妳今天看起來很漂亮。」她很少把頭髮放下來,要不是把它們胡亂扎個馬尾,就是用根筷子把它們固定在腦勺後方,在她身上,長頭髮是累贅。
「我?」她瞄了瞄自己,然後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你說這種話只有兩種可能,一是諂媚、二是諷剌,你說我該往哪個方向作假設?」
「妳對自己的容貌相當沒自信。」
「站在你這種宇宙無敵、舉世無雙的大帥哥面前要想找到自信,恐怕比要在台灣找到北極熊還難。信不信?要是我們兩個站在我那群可愛的小美眉面前,她們鐵定會馬上變節,投向你的懷抱。」
「妳很受女孩子歡迎?」
「算吧!尤其上了聖嘉芙蓮學院后,喜歡我的女生多如過江鯽。」
「沒刻意去交幾個男朋友?」他問。
「誰告訴你我沒男朋友了?我當然有,像小李、阿餅、乖乖、阿炮……好多個耶!每次要去勸募,我第一個想到的都是他們。」
「他們是……」她的話讓他的心酸了一下。
「我高中同學,當訴你一個秘密,我是他們的監護人哦!」她得意洋洋地咬下一大口土司夾蛋。
「監護人?他們未滿十八歲?」她當高中同學的監護人?他發現在她面前,他的思想很容易陷入一片混亂。
「不是啦!他們的女朋友常會打電話問我,他們有沒有在外面搞七捻三。」
「問妳這種話,要叫妳怎麼回答?」他懷疑。
「我們是哥兒們,當然會分享心事,你沒聽過張清芳唱的──後來我才明白有些話你只對朋友說,你們叫它作淡水河邊的MAN'STALK……」
她居然和一群大男人玩起MAN'STALK!他搖搖頭無奈地看着盤中蛋。
「郁棠,你有沒有女朋友?」
「我……結婚了。」他盯住她的眼睛說。
「噢……我的心在滴血,我沒希望了……怎麼會……好男人怎麼全都死會了……」她說得似真似假,然後誇張地笑問:「我這麼說,有沒有讓你覺得虛榮一點點?」
「何止一點點,是好大一點。」他笑着附和。
莫名地嘆口氣,璽郡推開前面的餐盤,翻攪着杯中乳白。
「怎麼了?」他細心問。
「沒什麼,你快吃掉早餐陪我出去走走好嗎?」習慣性地癟癟嘴,討厭他給的答案。
「我……行動不方便。」這是第二回合嗎?她又企圖改變他多年習慣。
「你這樣關着不出門,早晚會和我那個神主牌老公一樣,變成鐘樓怪人。」嘟起嘴,心想,人家老婆都不管了,哪輪得到她這個「門外女」來多管閑事?
「可是……」
「算了,隨便你,我自己出去!」從不鬧小女兒脾氣的童璽郡,倏地站起身,推開椅子逕自往外走去。
兩個彪形大漢堵在她面前,不讓她離開。
「她瞪瞪東邊的再瞄瞄西邊的,扔了句:「告訴我那神主牌老公,就說我要去爬牆當紅杏啦!」
在她背後的煜棠使了眼色,他們立刻向旁撤退一步,讓璽郡走出去。
煜棠喝下杯中最後一口咖啡,呆望着半開敞的兩扇門。
這丫頭是老天派來顛覆他生活的嗎?
*****
坐上園中鞦韆,她搖啊擺啊,盪得老高!累積幾天的怒氣在這時候全數爆發。
莫名其妙結婚了,她認了!誰叫她雞婆多管閑事;莫名其妙嫁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公,她也認了,反正她本就沒對他抱太大希望。
可是……好不容易碰上一個好喜歡的男生,偏偏人家卻已經結了婚……要她認了……太委屈……風在耳邊吹拂,揚起她一縷長發。黑黑的髮絲掩不住她滿心滿腹不滿,雖說這個不滿沒道理,雖說她知道自己是個已婚婦女、也知道對方就算是上好的「豬肝骨」,也輪不到她這隻「夭狗」來啃,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生氣、忍不住委屈、忍不住想哭的感覺……這是不是那種「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的惆悵?或是種千辛萬苦攀上世界第一高峰,卻又發現對面那座山更高的無奈?
搖着盪着,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不介意裙子飛上天,不介意髮絲亂舞紛飛……她只想這麼蕩蕩擺擺,盪去無聊的落寞。
「走走吧!」煜棠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她停下鞦韆,轉過頭,深吸口氣,把酸酸的鼻液吸回腹腔。
「你怎麼出來了?」她訝異。
「美女邀約,我怎麼好意思拒絕。」他走近,遞給她一枝花。
「你剛剛已經『拒絕』了!」她提醒他的健忘。
「所以啊!換我向妳邀約,肯不肯陪我在園子裏走走?」
「考慮當中……」她垂下頭,思索半晌,然後勾住他的手往前走。
「剛剛妳在想什麼?」他輕問。
「我在想我會不會對你妻子造成威脅?」
她的問話勾引出他的笑意,他笑着搖頭,遏迎不住。
「你的笑很侮辱人哦!」她停下腳步,站定望他。
「我沒別的意思。」他忙否認。
「她……我是說你的妻子,很漂亮嗎?」
「在我眼裏,是的。」他說得篤定。
「你很愛她?」璽郡一問,馬上後悔,以前她常說身邊那些小女生噁心,老把愛啊不愛的掛在嘴邊,這會兒,她不也一樣。
「我很喜歡她,相當相當喜歡。」
「為什麼呢?」
「因為她會讓我忘記很多很多的不愉快,她會讓我覺得人生處處有希望,她讓我肯定自己、肯定一切,而且,她常常滿足我的虛榮心。」他不自覺地搭上她的肩膀。
她身體微微一震,這感覺和那些哥兒們勾肩搭背時不一樣。
「看來你對她有很多很多喜歡。」她悶悶不樂。
「是啊!」他又順手摺下一枝玫瑰給她。
「你這種人真要不得,為了自己的心情就隨意攀折花木,要知道它們也是有生命的個體被摘下來也會痛得『哀哀叫』。」
「我以為妳喜歡玫瑰花。」他想起她要求用上萬朵玫瑰花佈置起的禮堂。
「我是喜歡啊!但它留在枝頭我一樣喜歡,不用非得把它捏在手中,才能證明我喜歡它。」就像她也好喜歡、好喜歡眼前這個大帥哥,可不一定要把他佔為己用啊!這個想法彌補了她心中缺憾。
「好,下次我會注意。」
「對了,那天我摔跤,你來救我時,我發現你不用手杖也能走得很快,為什麼你還要隨身帶着這根龍頭杖,想學太上老君啊?」
「我不喜歡跛腳的感覺。」他實說。
「錯!你是對自己沒信心,認定自己沒了那根黑鴉鴉的東西,就再也走不動。」
「妳是心理醫生?說話那麼篤定。」他順開她被風吹散的長發。
「別一臉不屑,我雖然沒合格的醫生執照,可依我助人多年的經驗得知,當人需要依賴某種東西才能獲得安心,那麼他的問題絕不是出在身體,而是克服不來心理恐懼。」
「我的腿還需要復健,一周兩次。」他用醫生的診斷來證明他的心理正常。
「我要是那個復健師,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你的手杖丟掉。」
「固執!」
「真的,記得有回我阿炮去老人院當義工,裏面有一個老人哭哭啼啼,吵得室友脾氣好大,誰都沒辦法讓她安靜下來。」
「她是生病了,還是不想住進老人院?」
「沒有人知道,我問了她好久,要不是空瓶不小心從她手中滑下來,我也不可能問出答案。」
原來,她有一瓶維他命吃光了,那是兒子買給她的,她認定沒有那瓶『神葯』,她很快就會死掉。到最後,我們請她兒子再送一瓶相同的維他命,她才停了哭嚎。
其實院裏的醫生說她的身體很好,不過她只要一天不吃兒子買給她的葯,就會痛得全身蜷縮,哀嚎不止──你的手杖和她的維他命丸有異曲同工之處。」
「我看不出我們哪裏相同。首先我和那位老阿嬤的年齡至少差了好幾輪;第二,維他命是消耗品,手杖是實用物;第三,我要手杖不用別人買,我可以自給自足;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是獨立自主的男人,獨立到不需要仰賴外來物來支持我的尊嚴。」
「哼!沙文!」別過頭,這種男人要說服他可難得很,她暫時放棄。「你的臉和腳是怎麼弄傷的?」
「一場大火。」
「其實你的臉可以去植皮,恢復原狀應該不難。」
「不,我要留着它叫自己記取教訓,別再重蹈覆轍。」他說過,再不相信情愛、不相信女人,連唯一的親人……他也沒打算放過……只不過對她……不,她不算在內,她一直是特殊的。
「沒創意,學人家勾踐卧薪嘗膽,不怕畫虎不成反類犬。怕忘記教訓不會把教訓存在計算機里,一天叫出來三次,分早中晚三個時段去膜拜,幹嘛把記號留在臉上,作怪!」她不以為然地吐吐舌頭。
「我會考慮妳的建議。」首次,他動了整型念頭。
她用她的方式,一點一滴慢慢、慢慢地改變煜棠,卻不自知。
抬高頭,他望向蔚藍天空。
他願意為她改變嗎?就算不願意,他已經為她改變了……命運讓他們的未來一吋吋纏繞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