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這是驚天動地的大案,一介賤民,竟刺殺北靜王千歲爺!言武被關入天牢,順天府尹親審,他也只是認罪,無論判官怎麼問他是否有冤屈他都不說。

言武只是遺憾沒有跟蘭芳好好的告別,而天牢又不準探獄,不知蘭芳好點沒?過了七天了!他撐過去了吧?小寶貝蘭芳,從今後要更勇敢點,我陪不了你了。

判了腰斬,沒什麼好意外的,他本來就想着自己要以命換命,獄卒對他倒不錯,敢刺殺王爺的好漢,讓他們敬佩,他一口認罪的瀟洒,更讓看多了逞兇鬥狠卻貪生怕死的人尊敬他。

他有時引吭高歌,唱起跟蘭芳最紅的戲折,獄卒圍觀着叫好。霸王別姬……真是要別了心愛的虞姬了,他最後一個希望是蘭芳別來看他受刑,看到他受刑他會受不了的。在牢裏待了幾天,他日夜看着窗外,移日換星,縈迴的都是那雙金綠色的眼……“段言武!換牢衣。”

“時間到了嗎?奇怪了,不是有上路酒?你偷喝啦?而且應該不是一大早行刑吧?”言武奇怪的問。

獄卒失笑,“光想酒喝啊?真是服了你,快換衣服吧,萬歲爺要親審。”

言武皺眉頭呸了一聲,“哼!要是如今是北靜王殺了我,連只狗都不吠一聲的,皇帝真是昏庸,人都給我殺了,審有個屁用,一個人能判兩個死刑嗎?”

獄卒好心的說:“勸你收收氣吧大哥!死法多的是,再得罪萬歲爺,只怕連好死都沒有,你都被判了腰斬了,更狠的刑只怕你受不住,就算你有種,也要看你的家人受不受的了。”

言武忿恨的咬緊牙關,蘭芳知道他被判刑了吧?希望克宇別告訴他,他被判的是腰斬,讓他一個人走倒乾乾淨淨的。

他安靜的更衣,不再咒罵,獄卒一路壓着他出牢籠,戴上五斤重的枷鎖,他的頸子被壓痛了,但他還是挺着胸膛走路。一關又一關,他不知被多少人交接過,最後他們要他跪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大殿前候傳。

跪了好一陣子,終於太監來傳他進殿,他昂首闊步踏進紅地毯,這就是皇宮?內殿上掛着寶藍底金邊金字,寫着“養心殿”。

他走進殿前,御前侍衛低聲斥喝道:“低頭!天顏不可直視!”

他無聊的瞪了侍衛一眼,都要死了,看看皇帝又何妨?殿中一座龍椅,那個中年男子就是皇帝?除了目光炯炯有神外,看來就像一般人。

那人笑了笑,“你跟段玉樓一樣不怕死,盯着朕看。”

小曲?對了,小曲一向受皇帝寵愛,言武想到柔順的小師弟,臉上的表情也軟化了,他也笑出來,“萬歲忘了,犯民本是死囚,怕死也沒用。”

“嗯,有種。你為何殺了北靜王?”

從未告訴過其他判官,他為什麼殺害北靜王,但此刻言武突然想一吐為快,他含淚咬牙痛訴北靜王的惡行,說到蘭芳背後的刺青時,一顆淚珠滾落,“蘭芳不過才十五歲,比小曲兒還小,北靜王卻拿他當玩物,任意的刻劃記號。喂他煙毒,弄得傷痕纍纍,讓他生死至今未卜。犯民一刀殺了北靜王,不知救了多少像他一樣的小孩子,要再有機會重來,犯民一樣送他一刀!”

皇帝皺起眉,“國有國法,北靜王逼好兒童,報到官里自有國法制裁,你雖行正義之事,卻師出無名,就算朕也不能放過你。”

言武凄厲的大笑。

“哈哈哈!皇上!國有國法?哈哈,蘭芳第一次在我面前解下上衣,全身被打的無一處完整,都是這些官兒們痛下的毒手!有多少骯髒官兒都有份!國法?哈哈哈國法是拿出來罰我們這種賤民的,能救得了他?”

皇帝被那凄慘的笑聲震撼了,怎麼可能?各地呈報的奏摺,都是聖化治世,河清海晏,家不閉戶,路不拾遺……

他怒視着言武,“狂妄!蘇蘭芳既是賣過身,也不是多乾淨的人,只怕他自己找的也難說!”

言武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面,顫着聲說:“蘭芳才十五歲!他十二歲就讓家人賣了,他自找的?我呸!你倒是聖明的皇帝!你疼愛的小曲兒也十六歲了,他要叫人這樣欺負呢?你的幾個金枝玉葉嬌貴的皇子,要是也給人綁着姦淫呢?三皇子弘時也要十五了吧?他很懂人事嗎?”

“大膽!”旁邊的侍衛一聽到這麼大逆不道的話,忙上前一腳踢倒言武。

“別動武!”皇帝站起來,想到三皇子雖學的是帝王學,老成中仍難掩稚拙,小曲更是稚嫩的像朵禁不住風吹的花兒。十二歲就被賣入妓院?四皇子弘曆才十三歲,仍像是個天真的小孩,誰敢這樣傷他的皇子他一定……他走到言武面前,“你的話朕聽進耳了,往後相公戲班朕會加以管制。不過你犯的死罪無例可援,膚赦不了你,你有話交託嗎?朕給你辦到。”

言武看着皇帝,良久開口:

“我不求免罪。小曲有端親王照料,我不擔心他了,若端親王對不起他,還求皇上給他作主。蘭芳……如果他還活着,求皇上照看着,別讓人再欺侮他,就這兩件事。”

皇帝嘆了口氣,“就這樣?……朕減了你的刑級,改判你秋決斬首,段言武,你是條漢子,蘇蘭芳朕會派太醫院的人照料,你放心的走吧!”

侍衛架走言武時,他輕輕的笑了,蘭芳……我總算替你吐了冤屈,你從今後也有人照看着,不怕被欺負了。

當晚回到牢獄裏,言武這幾天被封鎖的感覺才慢慢蘇醒過來,他望着窗外,想到小曲,還好他遇上的是端親王,如果當初不是端親王帶他出梨園,他也會被生吞活剝了吧?

又想起蘭芳,他高傲的自尊是否能再回來呢?唉,搞不好他根本已經……若蘭芳已喪命,有沒有人會來告訴他?蘭芳一定恨着他吧?他對他說這麼過份的話,逼走了他,害他……師弟們還照常開戲吧?小生不知是誰演?段亦碩太高大了,只能唱武生……語琴也長得有模有祥的,不要也讓人欺負了才好……

昏昏洗洗的,牢房裏的瘴氣讓言武慢慢對白天和黑夜失去分辨的能力,狹窄的空間讓他悶的煩躁,他只能以思念着牢房外的人來度日,期待那一天趕快到來。

迷糊中聽到腳步聲,“王爺請小心步子。”

腳步停在門前,言武正想起身,便聽到熟悉的聲音:“言武?你還好嗎?”

轉頭看門外,黑暗中一盞油燈高舉在一個俊俏的臉孔旁。

言武驚訝的說:“亦擎!你怎麼來了?小曲呢?他……他知道了?”

端親王亦擎不久前辭官,帶小曲避居到鄉間,逃開輿論的批評,他怎麼會出現?小曲也知道他被判刑了?

“我們都知道了,皇上特地御駕親臨告訴我們的,萬歲怕小曲會受不了,所以先告訴他,讓他在行刑前跟你先見上幾面。”

“小曲……小曲也來了?”

亦擎吞吞吐吐的說:“他一時還沒辦法來見你,他很難過……或許過幾天他鼓起勇氣就來了。”

小曲叫他先回來城裏看言武,說是要自己靜靜的想法子,但亦擎想,他可能是無法面對現實吧!

兩人一時說不出話來,亦擎又開口,“唉,你用我送的刀殺人,叫我情何以堪?怎麼搞成這種地步?聽說你為了新買進的小旦才動刀?”

言武急忙說:“你去看過蘭芳了嗎?他還活着!身體怎麼樣?還嘔血嗎?”

“我還沒去看他,不過太醫院天天都有人上怡園去的,你不用擔心他,皇上讓他襲了董鄂家的爵位,他是一等男爵,享侯爵祿。皇上說了,他若養好身子,有本事考進殿試,不管如何一定讓他在上書房行走幫辦。”

言武笑了,“那他一定很開心,可惜我看不到他風光的時候……”說著低下頭,“幫我個忙,探探他好嗎?這地方只有你進得來,連書信都不通,我還想着他會不會死了……我對他……像你對小曲一樣……如果今天事情出在小曲身上,你也會為他殺人的。”

亦擎了解的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去看他的,你有沒有話告訴他。”

言武本要瞞着蘭芳一切,想想他早晚會知道,笑了笑說:“唯叫君心似鋼堅,天上人間會相見。”

亦擎走後,言武才無奈的坐下來,小曲一定對他失望極了,竟然不想來看他?也好,這麼落魄的樣子,最好別讓小曲看到,免得他又掉眼淚。

蘭芳……我的愛人啊!總算能讓你出頭了,用我的命去換來的,真是太值得了,襲了爵位,再沒人敢瞧不起你。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欄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別太傷心,總有一天我們會再重逢的。

***

蘭芳整天昏昏洗洗的,身體已經不再那麼疼痛,餘毒卻仍留在體內,他的神智是清醒的,只是體力依然很差。

他一再追問言武的下落,克宇人說是戲班裏出了點事,言武得去交涉。

幾天後開始有身着三品宮服的太醫過來診脈,服了葯之後,蘭芳更清醒了。他感覺到空氣中有股怪異的氣氛,人人都小心翼翼的,他更沉默了,他可以感覺到,言武……出事了。

又過幾天,竟有太監來宣旨,讓他襲了董鄂家爵位,克宇攙着蘭芳跪地接完旨后,他再也站不起來,“言武呢?你實說了吧,他怎麼了?”

克宇心疼的抱起蘭芳,不發一語,他開不了口……

蘭芳被抱上床后仍拉着克宇不放,“我的身份沒人知道的,天高皇帝遠,若不是有人刻意在皇上面前提起,他會知道我這個人?除了言武有誰會替我說話?他又怎麼跟皇帝說得上話?除非是成了階下囚,你實說了,言武人在哪裏?”

克宇看着焦急的蘭芳,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小聲的說:“他犯了點事,一時是出不了監牢的。”

蘭芳猛然想起言武曾說,誰敢動他,他要一刀劈了那個人,“他……北靜王呢?這事跟北靜王無關吧?”

克宇吞吞吐吐地說:“北靜王歿了……給言武刺殺……蘭芳,你得堅強點,別白廢了他的苦心。”

蘭芳放開手,沉默的躺下來,殺人者死,是律法上明寫着的,更何況被殺的是千歲王爺?

言武……你以為我會讓你一個人默默犧牲掉?謝謝你用自己的血洗凈我的身子,我知道你的心了。

“秋決?”

克宇點頭。

“我要去看,你可別攔我。”

蘭芳臉上安祥的笑容,讓克宇有點擔心,“你不要想不開,他好不容易讓你雪了冤,皇上下旨在北靜王死後還摘了世襲爵位,以平民儀禮入殮,納喇德拉也流配邊疆。你的苦皇上都知道了。”

蘭芳閉上眼不再回答,我的苦皇上知道?不!誰都不知道那樣無邊無境的黑暗是怎樣籠罩着自己的,那種破徹底摧毀的感覺,那種孤單無助又無路可逃的處境,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想像得到的?

言武,你殺他殺的好,他再也傷不了人。你走了,我一定上窮碧落下至黃泉,以我精神追你魂魄,絕不讓你孤寂的走。

蘭芳還是每天躺着,不哭不鬧,平靜的像是一切都沒發生。甚至太醫來了,還跟人說笑。克宇看了只覺得毛骨聳然,這樣平靜的背後,似乎有着激烈的翻騰。

亦擎來看蘭芳那天,他已經可以自己坐起來了,他虛弱的笑着說:“好久不見吶,上次還是段小麴生日時看到的,眼見又要替他過生日了吧?”

上次看到蘇蘭芳時,他還是一臉孤傲不桀,現在看來卻這麼虛弱,讓亦擎也嚇了一跳,“你記性真好,身體好點了吧?”

“好多了,小曲呢?怎麼沒來?”

談到小曲卻讓亦擎心裏一沉,他說要留在鄉下好好靜一靜,過了幾天都不見人,他派人去找,但小曲卻不在他置下的屋裏,整個村子都找不到他,連侍兒都不見了,亦擎這幾天也很心慌。

他勉強笑着,“他不忍心來看言武,一個人躲着去了,或許過幾天就出現了。我先到天牢去了幾趟,言武好好的,沒讓人動刑,你別擔心。”

“嗯。”蘭芳點頭笑了笑,就算讓言武為他受刑又何妨?他也為他吃了苦,讓言武受受罪,只怕言武心裏還好過些。

亦擎擔心的凝視蘇蘭芳,他平靜的不像樣,“你堅強點,言武要我告訴你一句話:唯叫君心似鋼堅,天上人間會相見。

蘭芳一臉幸福,就是這話,人人都叫他堅強,真是太不了解他的心思了,他和言武已經綁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了,區區生死小事,那能讓他們真正離別呢?他的堅強已經夠了。

“我知道了,你要再見他,告訴他別擔心我。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我心跟着他死,不會掉眼淚了,讓他安心的走,只別走太快了,我還要跟着呢!”

亦擎震撼的看着蘭芳,他說的這麼輕鬆而堅定?他忙說:“你別做傻事啊!好不容易能踏上光明大道,有皇上撐腰,你前程似錦,不要自毀錦繡前途。”

蘭芳奇怪的看着亦擎:“克宇不懂也就算了,你也不懂嗎?如果是段小曲站在言武的地位呢?難道你看着他一個人走?我是開開心心的要去陪伴愛人,你們倒要我凄凄慘慘的苟活嗎?就算榮華富貴又如何?沒有言武在,我還能活的好嗎?”

亦擎給蘭芳問得說下出話來,他自己辭掉內閣總理大臣的官位,甘願做個村夫,帶着小曲下鄉避開人事。富貴又如何?而今天若是小曲要死了,他很確定自己絕不獨活……“你想清楚了?好……我有葯,送言武上路后,你來找我,我讓你走的舒服一點。”

蘭芳愉悅的笑了:“我說總有人能懂的。”

***

鞭子又急又快遞落在蘭芳纖細的身上,他咬緊牙關忍着痛,抬起頭來看着言武,淚順着完美無暇的臉龐蜿蜒流下。他伸手要替蘭芳擋住鞭子,但那人卻拖着蘭芳光滑的棕色長發走遠。蘭芳哀怨的看着自己,無聲的掙扎着,他拚命的追,卻追不上,他追不上蘭芳,救不了他……

“哈啊!”陰冷黑暗的天牢裏,言武作了惡夢,猛吸一口氣由夢境裏掙脫,睜開眼,一切都沒有改變,四周一片黑暗,漏水的窗口仍在滴滴答答的。

起身,已經習慣了這高度,半彎腰才不會頂到頭。不到兩步就走到窗前,這個地方是地下室,只有一小塊鐵窗可看向外面。

言武閉上眼,讓淚水蜿蜒流下,快了,再不久,自己就要身首異處,蘭芳的身子好了嗎?小曲是否還為自己而流淚呢?

奇怪了,今晚特別安靜,獄卒們不喝酒了?也不來圍着自己叫他唱上幾曲?明天正午要行刑了,蘭芳竟豎持要來,亦擎叫自己走慢點,說蘭芳要跟着,他是深恨他的吧?像他深深的愛一樣吧?

讓蘭芳受這麼多苦,他還是這樣痴情,真是傻孩子,他一面希望克宇能攔阻他,卻又深知蘭芳獨活着會更苦,不如跟着他走了。

又想睡了,有股燒香味,甜甜的很好聞,他不禁又深吸了一口……一陣天旋地轉,他眼前一黑,無力的倒在地上。

暗黑的地牢摸進幾個不速之客,身着黑色夜行衣,無聲無息的潛進來。

帶頭的那個輕巧的摸出了門鎖一下,鎖掉落地面,他比劃了一個手勢,後面的幾個安靜快速的跟進,“天字二號房!就是這個,帶走!”

背出人犯,出牢門的沿途,獄卒已倒了一地,來人視若無睹,一個個跨越過去,把人帶出后,直送到城北已挖好的地道口,由地底送出城外,人平安送走,任務圓滿達成。

***

言武在蟲鳴鳥叫中睜開眼,好久未呼吸這麼甜美的空氣,清晨的陽光並不強,但他許久未見天日,只覺頭痛欲裂,眼睛更刺痛的打不開。

他掙扎着起身,習慣性的彎腰避開低低的牢房天花板,卻發現空間比以為的大多了,頭暈目眩的走下床,四周精緻的擺設讓他更覺暈眩,他不是關在天牢裏嗎?難道……他已死了?這是天上宮闕羅?確實很美,可是他怎麼暈頭轉向的?莫非是因為身在雲霧裏?

他顛簸的走了幾步,快到桌前了,卻一個不穩撞倒擺設的大花瓶,比他身體還高的花瓶晃了幾下,倒地時發出震耳的聲音。言武被那聲音震的想吐,整個人倒卧在碎片中。

“哎呀!他醒了,糟糕,受傷了!逸寒,趕快去請諸葛先生過來給他療傷,然後去告訴少主,小曲兒的師兄醒了。”

言武感覺有人扶起他,那個人似乎比他矮小,卻不費吹灰之力的一把扛起他,被放在床上后他睜眼看着,那個人幫他清理傷口。

“我……在那裏?”他開口問,但覺得更不舒服了。

“噓先別說話,待會服了解藥再說,頭很暈吧!哎呀!我不應該說暈這個字的,越說暈這個字你就越暈了。

言武正覺頭更暈的受不了,門外似乎又走入另一個人。

渾厚的聲音響起,“逸水,還不住口!”

“少主!對不起,我忘了不能說暈……”

“閉嘴!”

言武暈得受不了,翻身往床外空嘔着,床沿馬上坐下來一個人,輕柔的替他拍背,一個溫柔婉轉的熟悉聲音說:“雲飛,把解藥給我好嗎?”

這不是……小曲的聲音!

纖細的手指把藥片塞入他口裏,冰涼的感覺由口裏散開,頭腦逐漸清醒,眼前也不再模糊了,他等暈眩感一退,馬上翻身坐起。

“小曲!真是你!這是哪兒?你怎麼在這兒?我怎麼在這兒?”言武環顧四周,幾個身穿一樣衣服的小廝正整理地上的碎片。

一個高大修長的男子站在小曲身後,他的臉龐雖俊俏,但卻非常冰冷,還有一道刀疤劃過半個臉。

他把手放在小曲肩上幹什麼?“你又是誰?別亂碰小曲!”言武說者把小曲拉入懷裏。

小曲還來不及說話,那個人便說:“小曲是我的人,你才別碰他。”說著一指輕碰言武肩膀,他的手竟整個酸麻得使不出力。

“雲飛大哥!請別傷害我師兄!”小曲着急地抓住那人的手。

只見那人一臉殺氣都散了,換上溫柔的表情,“別急,不過讓他鬆手而已,我怕他抓痛了你呀”說著竟伸手摸小曲的臉蛋。

小曲羞赧的抓住他的手說:“別在我師兄面前動手動腳的。”

言武着急的說:“小曲!你幹什麼?不要讓人家亂碰你,亦擎知道要氣死了。”

男子冷笑着說:“哼!他去氣吧!現在小曲兒是我黨雲飛的人,他一輩子都別想見小曲了。”

小曲急的要掉淚,別說了,雲飛大哥,讓我跟言武私下談談好嗎?”

那個人溫柔的低頭摸摸小曲的臉頰,“好好好,我出去,你別急呀!又要掉眼淚了?別哭,我這就走。”

等男子走後,言武凝視着小曲,“你跟他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會從牢獄裏跑到這裏來?這又是哪兒?你看着師兄說話啊!”

小曲小聲的說:“他叫黨雲飛,功夫很好的,他門下的人都有些特別的力量,有的能執手讀心,有的能穿牆入壁,有的善於使毒……他們給整個牢裏的人吹了七日散魂煙,才把你救出來。”

言武靜靜的聽了一會又問:“你怎麼認識這些人的?亦擎知道嗎?”

“我在怡園登場時,有一晚雲飛偷溜進我房裏,要我跟他……親熱,我沒答應,他也沒逼我,只說我有事可以來找他,所以……”

言武激動的抓住他的肩膀,“所以怎樣?你為了救師兄,就答應跟他上床是不是?你叫他送我回牢裏!我不要你出賣身體來救我!”

小曲哭着說:

“師兄原諒我吧!我答應他要陪他五年的,雲飛是好人,他沒傷害過我,我不讓他動,他也不會勉強我的。你原諒我好嗎?我真的沒別的法子了。”

“五年!你要師兄這五年生不如死嗎?好你不顧師兄的感受,那亦擎呢?你要他心碎了嗎?你找上這幫人,他會怎麼想?”

小曲掙扎了一下,“你抓痛我了!我對不起亦擎,可是我真的不能眼看着你死。言武,你對我好我知道的,我不要你死,我怎能眼看着你送命而袖手旁觀?那我會更難過,我寧可暫別亦擎,也不能和你永別啊!”

小曲投入言武懷裏放聲大哭,離開亦擎他怎麼不難過呢?可是五年可以換回言武一命,難道他能說不嗎?

言武心痛的抱着小曲,“小曲兒我的小師弟,你怎麼這麼傻?都是我害你的,你送師兄回牢裏吧!你不送我回去,我還是要自己回去的。”

小曲聽了驚慌的推開言武,跪在他床前,“就算你回去投案,小曲也走不出他身旁了,你不要白送了命啊!師兄小曲求你了,別讓我白費心思,黨雲飛不但沒逼我,還教了我許多功夫,你當我是拜師學藝五年。他明天派人送你出關外,五年後我再去找你好嗎?別讓我傷心好嗎?”

小曲急切的拉着他的袖子衷求,言武悲傷的看着小曲,他比離開京城時要長高了點,一張小臉仍像個孩子那般天真,眉目清朗唇紅齒白,人稱花神的他,依舊美的超凡脫世。

他竟想出這種餿主意?小曲不是一向個性軟弱,總是依靠着他,不然就是依賴亦擎嗎?他怎麼會想把自己的身子投入陌生人手中?那個黨雲飛看來對小曲確實很溫柔,難道真要小曲為了他……

小曲看着言武發獃,又急的低聲哀求:“言武你走吧!出關五年,轉眼就過了,我拜託你了,別讓我傷心啊,求求你聽我一次好不好?好不好?”

言武深嘆一口氣,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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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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