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怎麼兩個都有空待在這?”夜魈發現拓跋亹和行文兩人躲在亭子裏喝茶,身邊無任何侍者,猜想他們應該是偷溜出來的。
行文拿起剛泡好的茶邀道:“泡茶偷個閑,你要不要插一腳?”
“怎樣,最近過得怎樣?”拓跋亹的問題中有別的用意,因為最近沒聽說夜魈跟他的新娘子有什麼大問題,心想他們的好事應該近了。
夜魈故意裝作聽不懂,雞同鴨講地說:“不錯,有吃有喝有住的,日子悠悠哉哉的。”
“是啊!”行文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這種好日子不多啰!”
夜魈瞄他一眼:“發生什麼事了?”
“邊疆的游牧人蠢蠢欲動。”拓跋亹看似閑閑卻語重心長地說,那讓夜魈知道事態緊急,“看起來是相安無事,但底下的動作可多了。”
行文在一旁嘻嘻哈哈地自顧喝着茶,好像這不干他的事。“貓不在,老鼠就作亂了。”
“我看必要時,夜魈,你就跑一趟。”
“我?”夜魈皺眉想,不是他不願意,只是到時昭亞怎麼辦?
看穿他的想法,拓跋亹點點頭道:“我知道,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會幫你看着。”
“好吧!”夜魈裝出一臉的可憐相,“君命比天命,不可抗拒。”話中顯露他的心不甘情不願。
拓跋亹聽了很不舒服,他向來最受不了別人在他面前一副楚楚可憐的樣了。“說得好像我在逼你似的!”
夜魈微微一笑,頭一偏:“沒有啊!”
“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是在怨着我,怨我設計你。”拓跋亹不得不投降地自我承認。
夜魈轉頭眨眨眼中的笑意:“知道就好。”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拓跋亹突然丟出這樣一句話,讓夜魈一頭霧水,他不懂地看着對方。
“什麼反悔?”難道他可以不用去嗎?
“就是你跟昭亞的事,如果你真的不想娶她,現在反悔還來得及。”他有時會良心不安,因為了解夜魈不喜歡被人脖子上架刀逼着做任何不願意做的事。
“你說什麼?”有如火山爆發,夜魈怒不可抑地質問,似乎反悔的人是拓跋亹而不是自己。
難得夜魈會對他生氣,拓跋亹有所防備地結束話題:“你在生氣,我不說了。”
夜魈雙手交疊,怒眼瞪視他:“我當然生氣,你一下子要我成親,一下要我悔婚,我是無所謂,你有沒有想過昭亞會怎麼想?”
“我只是說說而已。”拓跋亹看情況不對,試着以輕鬆的態度撫平他的怒氣。
夜魈以不可抗拒的威嚴道:“這種事連想都不可以。”
“好,不想、不說,甚至不插手,可不可以?”惹他不悅向來沒什麼好下場,拓跋亹識相地緩和現場一觸即發的氣氛。
“這還差不多。”夜魈冷眼睨着他,以單膝跪地,“恕臣告退。”
見夜魈遠離視線之外,拓跋亹鬆了口氣:“他只有生氣不滿時才會記起自己是臣的身份。”
行文對這沒有特別的意見,只是另有所指地說:“看樣子他陷下去了耶!”
“我母后一定會很高興,她老人家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行文並不看好這結果,幽幽地問:“但是有個問題,夜魈有這樣的心,那昭亞呢?她也有這樣的心嗎?”
這話提醒了拓跋亹,他露出了一臉的苦笑:“胡漢本來就有差異,再加上昭亞不能和一般的漢族女人相比,所以我還是在一旁觀望就好。”
“就怕已經脫不了關係了。”
兩個男人心中都明白,他們所認識的夜魈已經不可自拔地愛上昭亞了,只是夜魈知道昭亞心中的想法嗎?
暮剛西沉,月東升。昭亞獨自坐在房間等着夜魈回來,他已經出去整整一天了,她有點不安地望向窗外,他從不這麼晚返家,那讓昭亞覺得有點奇怪。
“小瞳,你知道王上找他做什麼嗎?”她轉頭問着一旁的小瞳。
小瞳有所了解地說著:“聽說是邊疆傳回急報,王上想詢問大人意見。”
“急報?發生什麼事了?”
小瞳只是搖搖頭,她為坐在桌旁的昭亞開始整理外表。通常昭亞都堅持自己來弄,雖然小瞳是不反對,但每每總要她來善後,難得昭亞能這樣安靜坐着。
托首看着窗外的夜,小瞳以熟練的手法將昭亞的長發梳整垂放身後,簡單地綴以絲帶,才剛弄好沒多久,從外面傳來聲音,昭亞知道一定是他回來了,也不管小瞳喊叫着,她連忙出去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會兒,夜魈已出現在房裏。他一臉沉重地看着已換裝完畢的她,他示意一旁的小瞳離去,在桌旁坐下,沒頭沒尾地冒出這樣一句話:“我不在家時,你要乖乖的。”
“你不在家時?”昭亞一愣,“你要去哪?”
“邊疆,那裏出了點事。”他簡單扼要地說,不想對她多說,不過,他倒是注意到她的單薄衣衫,若隱若現地誘惑他一顆等待已久的心。
昭亞感覺氣氛不對,緊張地問:“要去多久?”
“不知道,光是來回一趟就要一個月,再加上待在那邊的時間,我想三四個月是跑不掉的。”
“這麼久?那麼我們……我們……”她說不出那件事。
夜魈無奈地挑眉一笑:“那個自然是延後了。”
“延後了。”她喃喃自語地念着,臉上並無任何錶情,但仍給人一種她蠻失望的感覺。
她的反應自然沒逃過他的眼:“怎麼?聽你的語氣,好像不是很高興延後?”
昭亞也發現自己的反應有點奇怪,賭氣地說:“我當然高興,然後我可以趁着你不在的時候跑掉,我看到時候誰要嫁給你。”
“這如意算盤你可能打錯了。”就是喜歡看她這樣嬌嗔,夜魈低低地笑道。
她心一動:“難道你要帶我一起去?”
夜魈搖搖頭嘆道:“我很想,但這樣會遭人非議的,如果你是胡族女子,我要怎樣都不會有人敢說一句,可惜你不是,你只好乖乖地待在家裏吧!”
“然後?”一定還有下文,昭亞等着。
“行文會在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看着你,你到哪他就到哪,小瞳也會跟在你的身邊看着,免得你又惹出什麼問題。”他一邊說著一邊看着她的表情,說真的,她的反應讓夜魈有點窩心,一點不舍又擔心的神情流露在她的眼底,只是她一點都不自覺。她冷哼一聲轉身:“隨你。”
“不替我祈禱一下,說不定我就這樣一去不復返,你就可以恢復自由之身了。”
昭亞的臉都變白了,她霍然轉身怒道:“你別亂說話。”察覺自己的心態,她連忙又補上:“沒聽過禍害遺千年嗎?”
“這是事實啊!”
昭亞被他那番話弄得心惶惶不安,她嘟着嘴轉身,不想與他面對面,她是想過要恢復自由之身,只是這樣的方式她無法接受,她不是那種將快樂建築在別人痛苦之上的人。
她的心情……好亂……
想到什麼似的,一直觀察昭亞舉動的夜魈突然說:“對了,我要跟你要樣東西。”
“什麼東西?”她好奇地轉過身跟他面對面。
“幸運之神的吻。”說完,她人已經被他擁入懷中,瞬時她的腦海里一片混亂……
他的雙手沿着她的曲線往下滑,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輕碎的吻順着她頸間跳動的脈動下滑至肩頭,隔着薄薄的布料,他們感覺彼此的體溫,昭亞的理智要她離開,離開他的陷阱,但本能的她卻想要更多……更多……
一團熾熱的慾望將昭亞包圍,緊緊地依偎着他,如此親密的接觸對她來說是第一次,但感覺上似乎已經很久很久了……如此熟悉地低喃着……
昭亞根本弄不清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當她醒來時,身邊的人早已不在了,只留下還有餘溫的絲被,似乎還可感覺他在身邊的那種體溫,她茫然地問着自己,昨晚的事是真的嗎?
愛……就是這樣……這樣的銷魂蝕心……不知為什麼,突然之間她好想他……想着他溫暖的懷抱,淚水悄悄地滑落,滴滴都揪痛昭亞的心……
***
就在樹蔭間,行文找到他要找的人,一身淡綠色的昭亞倚着樹榦而坐,遠遠看去,還真有點像是樹林間的精靈,瞧她一臉神遊太虛的樣子,不知在想什麼。
“你一個人在上面做什麼?”自夜魈出遠門后,就常見她一個人莫名地發獃。
昭亞沒有什麼精神地低頭看:“你又來監視我嗎?”
“說得那麼難聽,監視?”他眼一瞪,撿了一個不錯的名詞,“是保護管束,這對你來說比較好。”
“謝啦!”昭亞打不起任何精神,不知道自己失落了什麼。
那天的事她一直無法釋懷,因為她沒有一絲抗拒就任他擁有了自己,這是不是說明她默認了他們之間的事?一切發生得那麼快,令她無法多做思考,再加上他現在不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
行文實在看不下去:“別那麼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夜魈也才不過出去一個個月而已,瞧你那個樣子好像沒有他就活不下去似的。”
這似乎說中昭亞的心事,她嘟起嘴:“你不要亂說。”
“我說錯了嗎?”行文無辜地把身子一轉,不想讓昭亞看到他眼中的頑皮。
“當然。”昭亞把頭抬得高高的,不想讓任何人看出她的心事。說真的,她現在很煩,真的很煩,最好有什麼事可以讓她分散注意力。
行文哀聲嘆氣地搖搖頭:“看你這個樣子,還真的是讓人看了難過。”
聽那語氣,他似乎能改變什麼似的,昭亞利落地跳下來追問:“你有好主意?”
總算引起她一點注意了,行文不動聲色地露出得意的笑:“沒有就不會來找你了。”
“哦?”昭亞眼睛一亮,“說來聽聽!”
“夏日炎炎,當然最好是戲水了。”行文一臉認真地說。
戲水,昭亞了解地頭一偏:“到哪?”
“出京城不遠處有個小河谷,滿山谷的花啊草的美不勝收,平常是一些小孩戲水的好地方。”
“沒問題?”夜魈不只交代行文看着她,她的所有行動都被家裏的人注意着,讓她一點私隱都沒有,所以她才會躲到樹上,這樣就不會有人管她了。
行文天大地大他最大地宣佈:“監護人隨行當然沒問題。”
說做就做,昭亞馬上拖拉着行文住馬房而去。她都快悶慌了,而且一個人的時候總會東想西想的,她有點難以忍受這樣的自已。
他們騎着馬來到滿山谷野花的目的地,一條小溪從中穿蜒而過,溪旁的樹林隨着風搖晃,透出一些的涼意,小叢林間有着紅透的野果子,頂上的藍天飄着白雲,青山伴着綠水,看了不由得讓人心情開朗。
昭亞開心了,露出好久沒看到的開懷笑意:“真的很漂亮,你怎麼知道有這樣一個地方的?”
行文故作神秘樣,只是笑着不說話。
昭亞像想通似的,撞撞行文的臂:“我知道,一定是有漂亮姑娘就帶來這裏,然後趁機下手對不對?”
這話讓行文莞爾,他根本沒想過那些念頭,因此他故作生氣樣:“說到哪裏去了,我是好意才帶你來。”
“是、是、是,我說錯話了。”
昭亞根本不理會他是真生氣還是假裝發脾氣,只想開懷地在草原中奔跑。好久了,已經好久沒有這樣放任自己奔跑於原野中,以前她最喜歡跟同伴追逐狩獵野獸,只是曾幾何時,這些已不是她所能做的。
行文正要交代要注意哪些事項,昭亞已經跑得老遠了,他大喊着:“等等,你不要亂跑,這裏有些陷……”
行文的話還未說完,已經聽到一聲女孩的驚呼聲,行文暗喊不好,連忙趕過去一看,昭亞已經掉入獵人為了捕捉獵物所挖的深洞中,這洞還不淺,足足有一丈深。
行文緊張地探頭看着洞中的她:“昭亞,你不要緊吧?”
“我……”昭亞晃晃腦袋,試着理清腦袋裏的思緒,現在她還搞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我還好。”
“上得來嗎?”他跪在洞旁試着拉起她。
“這洞太深了,我一個人爬不上去。”她無法動彈地看着上方,覺得身上還有些不對勁,只是不清楚是哪裏不對。
“那我去找一些草藤來,你等等。”
“還有一件事,行文。”昭亞咬着牙擠出一些聲音,她知道是哪裏有問題了。
“什麼事?”行文回頭看了一下洞中的她。
昭亞喘着氣低道:“我的手好像……斷了……”
“斷了?”如臨大敵般,行文的臉色都變了,不信地再問一次:“你的手斷了?”
***
夜魈一回來,什麼也沒多說便往凌宇居而去,那一臉的緊繃讓所有的人一見到便自動讓路,就怕稍有不慎就會惹得主人大發脾氣。
他門也沒敲就直推而入,很快地在床邊找到他要找的人,“我接到信說你出事了?”
躺坐在床上的昭亞因他的出現給嚇了一跳,她腦中一片混亂,“你回來得好快……事情都辦完了?”
“我已經儘快地趕回來了。”夜魈面無表情地說著。自他接到信,什麼也沒多想就趕了回來,“一個月的行程縮短成十天。”
十天前,當他剛抵疆界沒有幾天就收到從京里來的急報,寫信的人是家裏的管事,因為他交代着有什麼事發生時,一定要通知他,因此當他收到信時的第一個反應,是昭亞又趁他不在時跑了,原本的怒意在看完信的內容后頓時化成擔憂,他立刻馬不停蹄地連夜趕了回來。
昭亞對於他的話只能冒出這樣的話來:“辛苦了。”
“我聽說你受傷了,傷得怎麼樣?”夜魈發現綁着白繃帶的手腕,皺起了眉頭,“我看看。”
“不過就手斷了,沒什麼。”昭亞不想讓他檢視,知道若讓他發現是怎麼發生的,她一定會被罵的。
“還說沒什麼。”他正色問,“怎麼發生的?”
說到這個,昭亞在想該不該說,說了的話,第一個倒霉的不會是她,但對行文會很不好意思;不說的話,他是不會罷休的。咦,是誰告訴他的?
夜魈見她不說話,心中有個底,他轉頭問一直在一旁的小瞳,“小瞳,你說。”
小瞳看看一旁使眼色的昭亞姑娘,又看看自己的主人,她在兩難中不知該如何:“這……”
“說!”不容她不說,夜魈喝道。
小瞳想了許久,決定對不起昭亞姑娘,不安地看着地面低聲說道:“我只知道是行文公子帶着受傷的昭亞姑娘一起回來的。”
“行文?”他的眼一眯,轉身看着身後,“他在哪?”
昭亞用沒受傷的手緊拉着夜魈:“他沒有錯,你不能怪他,是我答應要跟他一起去的。”
“你們兩個一起?”不說還好,這一說完全引發夜魈的所有怒氣,他不在時,這兩人背着他做了什麼事?“你怎麼會跟他在一起?”
昭亞沒有弄懂他話中的醋意,她低聲囁嚅着:“我實在悶得無聊,所以我……”
“所以你們兩個就玩出問題了?”他冷冷地替她接下去。
就在夜魈的怒氣一觸即發時,剛好外面傳來行文高喊的聲音:“你好點了嗎?”
就在門口,行文跟夜魈打了照面,夜魈以冷得可以的口氣問候着:“行文,你來得正好。”
“你回來啦?”行文沒想到會在這碰到他,愣了一下,但一看氣氛不對,行文馬上轉身想走,“我突然想到有點事,我先走了……”
“給我站住!”夜魈大喝叫住想跑的人。
行文知道一旦惹怒夜魈的話是沒什麼好下場的,自知自己死罪難逃,所以想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但是夜魈比他更快一步,一個箭步就擋住他的去路,那一臉的冷漠讓行文知道他這下慘了。
“你這是作賊心虛嗎?”
“饒命啊!”行文雙手作揖地求道,“夜魈,念在同窗一場,就放過我吧!”
“我把人交給你照顧,你沒好好照顧也就算了,還弄成這樣,你要如何向我解釋?”
最好的解釋就是什麼都不用解釋。“你也看到啦!”
這話似乎讓夜魈滿意,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冷冷的笑意:“是看到了,所以你就準備受死吧!”
昭亞在一夯看得膽戰心驚,在小瞳的扶持下,她不知所措地問:“小瞳,怎麼辦?”
見主子急了,小瞳只是悠悠地安慰:“不用擔心,這已是家常小事了。”
“可是我第一次看到夜魈這麼生氣。”想着以前,他似乎沒有脾氣地任她欺負,看着眼前的他,她以前怎麼敢惹怒他呢?
“大人生氣時,說什麼都沒有用,因此對於行文公子,我們是愛莫能助,只是真的很少見大人這樣生氣,大概是因為行文公子害你受傷,所以大人才會這麼生氣吧。”
這話讓昭亞驚訝:“為了我?”
“對啊!大人真的很看重昭亞姑娘,再說你們也已經不是普通關係了,光這一點,行文公子的罪可大了。”
“沒這麼嚴重吧?”好像她可以決定一個人的生死似的。
“或許您的一句話可以免行文公了一死喔!”
“我?”
“大人對您是百依百順的。”
這話讓昭亞笑了起來,她瘋狂地笑着,引起了另外兩人的一點注意,兩人奇怪地互望了—眼,同時轉身朝房間走去。
“笑什麼?”
不管怎樣,昭亞已經知道了他對自己的心,但她的呢?她還是不懂,輕嘆着:“沒有,是我不好,不要對行文生氣了。”
“好!”
夜魈爽快的回答讓昭亞突然沉靜下來,那樣子令所有的人都覺得奇怪,三個人看着她奇怪的行為。
她靜得有點奇怪,夜魈代表所有的人問:“不舒服嗎?”“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昭亞心中是一團亂,事情已經不如她所想的那樣,她不懂,真的不懂自己的心為何老跟着他而轉,他已成為她的世界,這是否意味着她該把自己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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