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曙在甜美的情夢中酣睡着,像一個小嬰兒。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安穩的睡過,對她來說,打從知道了什麼叫情,心頭自然浮現的那個人,就是闕懷安,從來不會有別人了……也之因此,心心相印的那一刻,是那麼的令她感到心歡,但於此同時,對未來的茫然以及不確定感,又烏雲似地籠罩住她。
“公主還在睡?”模模糊糊中,她意識到有人在說話,那聲音好熟悉,是父皇?!他怎麼會來?
“朕聽說公主原本不吃不喝,昨兒中午起卻突然想吃東西了?”
啊!原來為的是這樁啊……曙公主心中悄然地嘆息。
“在這地方還能晏起,看來公主過得倒是頂舒心啊!”太后的聲音裏帶着笑意,曙公主幾乎可以想像得到她那掩着嘴的嘲弄神情。
玄武帝咳了兩聲后道:“請公主起來,朕跟太后就在鳳藻宮的花苑裏等她。”
“是。”
接着曙便聽到兩人腳步聲遠去,一陣短促的敲門聲響起,進來的宮女乍看到曙公主睜着眼躺在床上,有點驚訝,但很快便恢復了冷靜。
“公主殿下都聽到了?皇上和太后在花苑……”
“我知道。”曙公主打斷她,支撐着身體坐起來。“替我更衣吧!”
她心中不安又起,但表面仍強自鎮定,換過了衣服,堅持自己可以一個人,不需別人,她才慢慢地定出那間囚禁她多日的小院落,來到花苑前。
舉腳正要跨進院子裏,一個聲音卻讓她頓住了腳步。
“看來公主是回心轉意了。”
嘉太后的聲音傳來,語氣里有着終於解決了一件心頭大事的寬慰,然而玄武帝的聲音傳來,語調卻略帶猶疑,似乎有所保留。
“這可難說,曙兒有什麼心事向來都是放在心底,咱們可不能把她願意進食當成一個喜訊。”
不愧是了解她的父親啊,曙公主自嘲地想着,但是了解並不代表他認同自己的人生與價值,相反的……只會讓他感到不悅吧!
父皇從來恩威並用,皇權天授,父女之情在它面前總是矮了一截。
“皇帝的意思,哀家可就不明白了,難道皇帝認為公主是想逃走嗎?”嘉太后笑道:“皇宮戒備森嚴,加上皇帝下令對公主嚴加看管,公主要想逃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宮闈中事,什麼不曾發生過?”玄武帝不以為然地道:“現在首要的,是穩住我國與莫支國的交誼,這樣在與我兩國鄰國的軒夷族交戰時,才能獲得最有力的支援。”
“皇帝還真是深謀遠慮。”嘉太后看着玄武帝笑道。“對付蠻子,沒有足夠的支援的確是很傷腦筋,要是有了鄰國的襄助,那可就容易多了。”
面對嘉太后的直截了當,玄武帝倒是蹙起眉。
“主要是世子人品、器宇都是萬里挑一,把曙兒嫁給他,朕也放心。”
“皇帝是為人父母的心思多些呢?還是為君的心思多些呢?”嘉太后仍是笑,彷彿早就認定玄武帝的話不過是在為自己的野心辯解。
“太后是在挖苦朕嗎?”玄武帝苦笑。“不管是為人父母還是一國之君,朕都希望能夠做到最好,曙兒天生體弱,她需要的比別人更多,朕下替她着想,誰來替她着想?”
“現下只希望公主能明白皇帝的一片心意了。”
嘉太後為兩人的談話加了註解,卻沒料到一旁的曙公主已經將他們的內容一字不漏地全數聽了進去,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不躲也不閃,直到嘉太后和玄武帝走到她附近,發現她就站在花苑入口。
“喲,公主,人都來了,怎麼不出個聲?”嘉太后一愣,隨即露出了微笑。
“哀家跟皇帝一直等着呢!”
曙公主正要開口,玄武帝已從後方施施然地步行上來,虎目炯爍的盯着女兒,半晌,原本嚴厲的表情卻化出一絲笑意。
“曙兒,來,讓父皇好好看看你。”玄武帝主動牽起了曙公主的手,熱切的慈父形象,與那日雷霆大怒根本判若二人。“瘦了,身邊的人是怎麼照料的?全都拉下去打過一頓板子!”
“是兒臣自己吃不好睡不着,不怪他們。”曙公主柔順地由着父親拉着,一面回答。
玄武帝搖了搖頭。“開什麼玩笑,你可是朕的寶貝女兒,誰都不能讓你受委屈。”
彷彿搭腔似地,嘉太後補上一句。“皇帝說的極是,回頭哀家就讓侍候公主的人換上一批,也省得公主住起來不舒適。”
“住哪都是一樣的。”反正都是囚禁,曙公主笑了笑。“父皇找我,難道沒有別的事情要問嗎?”
玄武帝聞言一愣,隨即咳了兩聲,瞟了嘉太后一眼,嘉太后何等機敏,立刻作勢按了按太陽穴。
“唉……不知怎地,突然感到有點頭痛,這樣吧,你們父女倆好好聊聊,哀家這就先回寢宮休息了。”
“太后好走。”
望着嘉太后離去,花苑裏只剩下玄武帝與曙公主父女二人,玄武帝方回過頭來,捻着長須說道:“曙兒,父皇相信聰慧如你,不至於猜不出,朕,所為何來吧?”
“父皇想問兒臣的,無非一樁。”曙公主雙眼淡定地望着父親。“女兒的回答,也始終只有一個。”
“你……”玄武帝沒料到過了這些天,她的意願仍舊如此堅決,一時間語塞。
“曙兒,你這是……”
“父皇,您很明白的。”曙公主道。“我心底已經有了人,除了他,我誰都不要。”
玄武帝默然地看着女兒堅定不移的眼神,起初並沒有回答,但曙公主很明顯地發現他兩眉漸漸皺攏,她感覺得到,父親正在壓抑着那份不悅……
“闕懷安就真那麼好?”未幾,玄武帝終於開口,他所說的那個名字,正是他想抹煞的。
“曙兒倒想問問父皇,闕懷安哪裏下好?”
“就憑他的家世……哼!”玄武帝冷哼了一聲。
“既然如此,父皇當初何必留他性命,快刀一斬,豈下是省心少事?”
“朕留他,是要為滿朝文武做個榜樣,是要他身後的那些孤魂野鬼成為一個警惕,還要告訴他們,朕不是冷血殘酷之人,闕文硯死前的要求是什麼?留下一脈香煙,這於法有據嗎?但朕還是留了,朕要的是人心,不是要他白費了朕的苦心,做出恩將仇報的恨事!”
“父皇……”
多麼可怕的人啊!曙公主突然打了個冷顫。她的父皇,被譽為百年來難得一見的聖君賢主,他的賢明英睿其來有自,但那種計算過的仁慈卻教她心寒。
“對您來說,闕懷安的用途僅止於此吧!”曙公主咬着下唇,一宇一句的說著:“父皇,您不在乎我也是個人嗎?”
“你是朕的寶貝女兒。”玄武帝毫不猶豫地說:“朕永遠都是為你着想的!”
曙搖頭了。
每次一到這裏就把話說死,哪裏還有商量的空間?她的父親總是以自己的方式為他人“着想”,可知這份着想,已快將她逼入萬劫不復的死胡同?
“再多說也沒有意義了。”曙公主說完這一句,轉身便要走,玄武帝見狀,不由怒上心頭。
“曙兒!”他沈聲在曙公主背後喚着。“你真的打定主意,要跟父皇作對嗎?”
曙公主聞言,回過頭來。
“曙兒不是跟父皇作對,曙兒只是……”她頓了一會兒,澄澈哀傷的雙眸坦然地看着父皇。“從來忠於自己的心。”
玄武帝微微一怔,曙公主卻走掉了,她轉身,打算回到那個屬於她的小院落里,那昭示着她決心的所在……
可惡……
玄武帝的眉漸漸皺起,眼中竟流過一絲殺意。
“就算闕懷安死了也沒有關係嗎?”
曙公主腳步一頓。
玄武帝嘴角微微一勾,續道:“闕懷安不思修身維德,穢亂宮闈,如此品性深負朕望,朕……”
“父皇!”曙公主臉色全變了。“您為什麼要這樣?!”
玄武帝的笑容高深莫測,就像已抓到獵物的雄獅,又戲弄着口中的餌食。“為什麼要怎樣?朕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
曙公主整個懵了。
“朕再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屆時如果你再不答應,那就由不得朕、也由不得你了。”他說完,便招手喚來宮女。“來人。”
幾個宮女迅速無聲地移動了過來,玄武帝命她們一人攙住曙公主一邊,道:
“公主移居鳳藻宮未見好轉,想來是地方換了不習慣的緣故,還是送公主回關雎宮養着吧!”
“是!”一左一右兩個人,分別將公主牽製得牢豐的,教她動彈不得,脫身不開。
曙公主並未反抗,但她的心中,早已滴血成河。
生在王家,尊榮富貴已極,是凡人不敢想也無法企及的頂峰,但為何之於她,卻成了一場逃無可逃、避無可避的大災難呢?
她不懂……真的不懂啊!
關睢宮。
主人不在的幾日,關雎宮上下皆是一片死氣沉沉,然而左盼右盼的好不容易盼回了曙公主,她的消瘦與疲憊卻又讓眾人心驚。
“公主!”宣春哽咽地看着眼前人。“怎麼瘦了這麼多?”
常夏端來一碗補湯放在公主面前,秋雲也捧着熱毛巾過來,一群人圍着曙公主慇勤小心地侍奉着,曙公主茫然地任她們擺佈,才剛梳理打扮好,翠芳就走了進來。
“公主,世子大人來看您了。”
世子大人……慕容襄?
“世子大人還真是有心,來得倒快。”冬芷苦笑,問道:“公主要見他嗎?還是以您身體不適為由……”
“我去見他。”曙公主想都沒想便直接打斷冬芷,眾人略顯驚訝地看着她起身出迎,半晌仍是冬芷先回過神來。
“公主這是怎麼了,居然轉性兒了?之前不還對世子大人不理不睬的嗎?”
“你懂什麼?別亂瞎猜!”翠芳薄斥了一句,指示眾人工作之後,便忙不迭地轉身跟出去。
她剛鑽出帘子,便看見慕容襄與曙公主分據廳堂圓桌兩端,一個熱切、一個冷靜:一個歡愉、一個淡漠。
看起來就是沒有交集啊!闕大人在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翠芳無奈地想着。
打從公主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已經陪在公主身邊須臾不離了,對公主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某些程度上來說其實更加凌駕闕懷安,就連沉默也有很多表情的公主,此時此刻表現在臉上的就是一種客套的疏離,沒有焦距的眼神有着朦朧的微笑,給人若即若離的距離感……
世子大人根本不明白公主心底在想什麼吧?默默地嘆了口氣,翠芳靜靜走上前去,站在曙公主身邊,等候主子的派遣。
“我聽說公主靜養期畢回來了,一刻也坐不住,立刻就冒昧前來看訪,公主請勿見怪。”
“世子大人多禮了。”曙公主淡淡地道:“承蒙您的關心。”
“公主對我不必那麼客套。”慕容襄瞼上一曬。“這都是應該的。”
若有那麼一天,公主真的成了他的妻……這些話,豈不顯得太生疏了嗎?就在這麼想的當兒,公主的聲音驟然打斷了慕容襄私心中的思緒。
“翠芳,你們先下去,讓我和世子大人單獨聊聊。”
翠芳聞言輕輕頷首答應,便領着眾丫頭退出內室,頃刻問,廳里只剩下公主和慕容襄兩人。
“公主為什麼突然……”
“世子大人,您對我的關懷,我實在無以回報。”曙公主突然道,讓慕容襄聽得一頭霧水。
“公主……?”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必須當面向世子大人解釋清楚,即使你會因此瞧不起我……”
瞧下起她?
真是越說越教人迷糊了啊!慕容襄想,但他仍耐着性子等待着答案。
“父皇已經答應將我嫁給你,但我其實……”曙公主頓了一下,目光在慕容襄臉上梭巡了一會兒,才有些歉然地開口。
“我其實並不願意跟你成親。”
此話一出,慕容襄不禁愕然。
室內一陣尷尬漫長的停頓,慕容襄好半晌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聽到了什麼,但心頭突然由明朗雲端直直跌落黯黑無垠的深淵之中,讓他震驚到動彈不得。
莫支雖非泱泱大國,但他身為一國的世子,地位僅次於國王之下,從來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有人拒絕過他,不,或者該說,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被拒絕,
好半晌,他才木然地回問:“不願意……難道是……公主覺得在下匹配不上嗎?”
“不是這樣的。”曙公主搖搖頭。“世子大人文質彬彬,謙恭和氣,是人中龍鳳,有幸結識這樣的大哥,是我的榮幸,只是我……”雖然已經打定主意不再讓慕容襄誤會,但真要在他人面前誠實地說出自己的心意,還是讓她顯得有些不自在。但總歸是要說。
“我心底已經有了別人了。”
看着慕容襄的雙眼,她一字一字慢慢地道出。
其實只是一句話,但總算是個清楚交代。
慕容襄怔怔地看着那張美麗的臉龐,先是深吸了口氣,力持着鎮靜與問話語氣的正常,但閃爍的眸光顯示着他內心激動。
“他……是誰?”
曙公主聞言默然,並下回答。
難掩心中排山倒海湧來的酸意,慕容襄道:“公主為何不願誠實以告?難道只是因為不想與在下成親,所以隨口胡謅?”
曙公主直視着慕容襄,目光坦誠。
“我不是信口雌黃。”
“那麼公主便是怕在下加害於他了?”
“我相信世於大人不是那種人。”
慕容襄苦笑了笑。“那可難說。”
“那我就更不能告訴你了。”曙公主的回答也很直接,氣氛僵了幾秒,沉默令人心驚。
“那個幸運的男子……他知道公主的心意嗎?”
曙公主聞言,原本一直十分冷靜平淡的臉容,突然羞怯地紅了紅,她點點頭,唇角露出一抹飄忽甜美的微笑。
“他知道。”
他知道……
這三個字也等於打碎了最後一絲希望,慕容襄斯文的臉突然脹得滿瞼通紅,氣惱、不甘,對自己後知後覺、一廂情願的無奈通通糾攪在一起,五味雜陳極了。
啊……其實並不難懂,說開了就什麼都明白了,這也能解釋為什麼曙公主對他總是不理不睬,原本他以為是公主生性拘謹害羞,卻沒想到她根本是另有所愛,甚至這人的地位還有可能並不高,必須保密,免得遭受到他的迫害。
想到自己的角色在這場戲裏根本只是個跑龍套,慕容襄心中頓時充滿無力的頹喪感,但天生的好教養讓他連生氣和失望,都維持着一定的風度。
“既然如此,公主為何不向皇上據理力爭,捍衛自己的情感,卻要將我這無事多餘之人牽扯下水呢?”
“婚事是父皇決定的,我無權反對,更沒有辦法改變他們的心意。”曙公主苦笑。
其實不用說,慕容襄自己也想得到答案,但是目前的他心煩意亂,根本無法奸好思考,也只能由她來說清楚了。
“你知道嗎……”半晌,慕容襄突然道:“皇上的決定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
“我怎會不知道?”曙公主凄然。“皇命縱然難違,但人心又豈能說轉就轉?是我辜負了世於大人的深恩厚意,世子大人盡可責怪我。”
話說完了,關雎宮清冷的廳堂里是一陣難堪的沉默,兩人無聲對坐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慕容襄霍地起身。“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陷得太快、太深。”
“世子大人……”曙公主還要再說些什麼,慕容襄卻匆匆拱手。
“公主言盡於此,不必再多說了,讓我……讓我好好的想一想吧!”他說完,也不待她再發話,便倏地轉身離開了,
曙公主看着他來時歡悅、去時落寞的背影,眼眶突然紅了。
“究竟還要傷多少人,還要傷多少人呢……”她喃喃自語着,眼淚雖仍是未落下,內心卻已成一片汪洋。
猶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剛剛被遣出去的翠芳卻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
“公主,不好了,剛剛我看見世子大人把玉環叫去問話了。”
曙公主一怔。
“問些什麼?”
“不清楚,而且世子大人一看到我出現,就撇下玉環走掉了。玉環這丫頭年紀尚小,奴才怕她、怕她不知輕重,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話方告一段落,曙公主忽然急切地插進來。“闕大人今兒有進宮值宿嗎?”
“這……奴才不清楚……”
“快去問!”曙公主暍道,少見的嚴厲與急迫讓翠芳也嚇了一跳,但隨即恢復冷靜出去打聽,沒多久,折了回來稟報。
“闕大人還是如常待在宮裏值宿。”
“我這就過去見他。”曙公主起身,逕直走向內室。
翠芳心中有數,公主肯定要去找闕懷安,但剛從鳳藻宮回來的人,要是又被皇上發現她私自去見闕懷安,那還得了?
翠芳想到這裏,一時情急,居然忘了尊卑,一把拉住曙公主。“公主!你不能……”
“你又要阻止我?”
“公主誤會奴才的心了,奴才只是不能讓您就這樣出去,總之,您跟我來就對了!”翠芳一邊說,一邊將曙公主帶到內間裏去,曙公主見她不似要阻攔,也只得跟了她去。
闕懷安在值班房裏擦拭着自己的刀,遠方的練武場傳來禁軍操練的聲音,原本應該也是指導操演的一份子,但或許是上級故意的吧!近幾個月來他總是被刻意忽略,有什麼正事都故意支開他,不讓他參與。
闕懷安嘴上雖然不說些什麼,心底卻也很明白,這其實是玄武帝故意的,讓他
晾着當閑差,別人自然因此冷待他了。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闕懷安耳朵微微一動,側過臉來看向門口。
“誰?”
門口匆沒了聲音。
闕懷安微微皺了皺眉,站起身走向門邊,才剛伸手開門,一個太監便沒頭沒腦地撞進他的懷裏,闕懷安正要出聲喝斥,那太監立馬將頭抬了起來。
只見那太監眉清目秀,水靈的雙眼氤氳含情……不,他不是太監,他是……
“公主?!”闕懷安又驚又喜,想也不想便伸出雙手抱住她。他和公主見面本就一次比一次難,玄武帝最近更是暗地裏留意着他的一舉一動,他更不能隨心所欲。
他正要問個明白,曙公主卻立即伸出手按住了他的唇。
“噓!”太監模樣打扮的公主鑽進屋內掩上門,環視了屋內一眼,見屋內並無異狀之後,才終於放心地鬆了口氣。
“幸好你沒事……”曙公主晶瑩的雙眼閃着水光。“太好了,我差點以為,玉環真漏了什麼口風……”
闕懷安一頭霧水。
“公主,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打扮成這副模樣?”
聽到他的問題,曙公主並沒有直接回答,她晶亮的雙眼看着闕懷安。
“懷安,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們必須立刻從這座囚籠里逃走,否則紙就快包不住火了。”
闕懷安雖不清楚曙公主為何如此着急,但她說的話的確也是他此時此刻心中唯一所想。
“其實,我已經安排好船家還有接應的人,只要確定什麼時候能幫你脫身,我們就可以離開。”
“真的?”曙公主的雙眼發出燦亮的光芒,但隨即又是一黯。“可……可是,丁伯呢?他怎麼辦?”
“丁伯……我曾問過他願不願意跟我走,但是他……”闕懷安頓了頓。“不談他了,現在關鍵是你。”
曙看着他煩惱的神情,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按撫着闕懷安皺攏的眉間,語氣溫柔而歉然。
“都是我,讓你犯難了。”
闕懷安拉下她的手,在掌心裏緊緊攬握着。“這不算什麼,你受的煎熬,不會比我少。”
這種窩心的話,是曙從來很少聽過的。闕懷安向來內斂,能夠聽他一句體己話,她比什麼都高興,兩人就這樣,好生珍惜彼此靠在一起相擁的時光,直過了半晌,闕懷安才意識到公主犯險來此,目的定不尋常。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來這兒?”
曙公主於是便將慕容襄來訪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闕懷安。
“我怕玉環說溜了嘴,讓世子大人知道,我是向著你的……要是他有心為難你,也許就大禍臨頭了……”
話剛說完,闕懷安還沒來得及反應,門板忽然砰地被人一腳踹開!
“果然在這裏。”玄武帝冷冷的聲音傳進屋裏,闕懷安與曙公主登時傻住了。
“父皇……”
“皇上。”
闕懷安與曙公主兩人異口同聲,沒有帶任何隨從的玄武帝冷哼一聲,走進室內。
“你們倒是不畏風、不畏雨啊!”玄武帝斜眼看着闕懷安。“‘闕大人’,你還記得當年的事吧?”
“臣時刻不敢或忘。”
“那你在做什麼?報復朕嗎?”玄武帝的龍顏掠過陰晴下定的惱怒,他恨恨地道:“朕對你處處容忍、處處寬宏,看在你死去父親的面子上,總不忍與你計較,你與曙兒走得近些,朕也念在你們畢竟是從小伴到大的玩伴,就算曙兒不懂事,你心裏至少會有個分寸,可你呢?你竟一再讓朕失望、讓朕難堪,莫非這就是你‘不敢或忘’所得來的處事之道?”
闕懷安看着皇帝充滿肅殺之氣的表情,神情同樣凝重。
他知道,過了今天,不管是生是死,都再也下會有任何機會直接和玄武帝面對面說話了,如果現在不誠實的說明自己的心情,一切就將來不及了……
“臣不敢,但臣只是想……”
“想什麼?!”玄武帝步步進逼。
“臣只想,讓公主幸福。”闕懷安終於說出口,玄武帝聞言,也不禁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