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月底,暑熱已退,此刻正值秋涼時節。
期中考還早,此時正是所有校園活動最活絡的時刻。活動是人參加的,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有男有女。男女在一起,除了是非外,還會有些令人心中小鹿亂撞的事情發生。
於是,所有期待有個初次戀情,或者新戀情的學生們,莫不摩拳擦掌地積极參与各項活動,希冀在這個秋天找到他們各自的春天。
所以嘍!在這個時節,男追女,或是女追男,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瞧!在校門口那棵大樹下,就正上演一齣典型男追女的戲碼,直比九點半檔的連續劇還要來得生動精采呢!
不過,情形好像有點不大對勁!
「你別跑!」顏子睿從后一把拉住遲郁荔的右手肘。
遲郁荔無奈,只好回頭對他說:
「喂,我求求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煩我?我根本就不是當模特兒的料,你找我一定會後悔的。」她合掌做央求狀,表情可憐兮兮的,就差沒跪地求饒了!
自從圖書館一週,遲郁荔就像躲避債主似的躲着顏子睿。顏子睿找不到她,就同她的同學們詢問她的下落;可恨的是,她的同學們全都極有默契地自動提供她的爐表及可能去向。
其實她的去向再好掌控不過了。除了住處、教室,和每週固定三天的家教外,她能去的地方就只有圖書館和餐廳了。
現在她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個多麼無趣的人。難道生活無趣也是一種罪,所以上天才會讓她遇上顏子睿這樣纏人的人?
今天上完爐時,遲郁荔才在慶幸沒又在教室外看見他,但當她走到郵局的自動提款機前排隊,想領完錢再去家教的,誰知道就這麼巧地又遇到他!
他們這種大動作的追逐,馬上引來旁人的側目,尤其他們兩個都屬於人高馬大型的品種,很難讓別人不注意到他們。
遲郁荔從小到大,從沒像此刻如此受人注目過,嚇得她恨不得挖個洞,學駝鳥把頭埋進去,眼不見為凈。
「又不是拉你上斷頭台,你別避我如蛇蠍似的。」顏子睿也有滿腹牢騷。生平第一次有女孩子躲他,雖然面子不值多少錢,但也着實讓他喪志良久。
從一開始,遲郁荔的表現就和其他女孩子不同。大部分的女孩子在看見他時都會盯着他看,為他所吸引;有些自視較高的美女,則會等他向她們打招呼后,才會給予回應。像遲郁荔這樣處處躲他的,還真是平生第一次。
「只是很簡單的走台步而已,又不是要你像真的模特兒一樣。」
此地實在不是個適合談論這種話題的場所,遲郁荔只得揪着他的衣袖,把他拉到校外的冰果店。挑了個隱密的座位,遲郁荔一坐下,便嘆口氣地問他:
「為什麼你會找我?我只是高了點,你看我的穿着就知道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打扮。」
遲郁荔的手肘撐在桌上。下巴就放在合併的手掌中,兩手帖着臉頰,一臉的無辜。
她也知道自己不懂打扮,還好,總算不是不知不覺。
「你只要點頭答應,穿着打扮是設計師的事,交給我就行了,保證讓你煥然一新。」
遲郁荔兩眼一翻,無力地想,他還是不放棄啊!
「你可以找你的女朋友啊!」石采萍說他從來不缺女友的。
「我和她暑假時協議介手了。」
「你有那麼多女朋友,隨便找一個條件都比我好,你可以找她們啊!她們一定會很樂意的。」石采萍還說他交過的女友,分佈各學院,甚至外校的也不少。
遲郁荔的口氣及想法和謝世梵一模一樣,顏子睿不禁開始懷疑同學們到底是怎麼傳誦他的八卦緋聞的?讓他覺得自己彷彿成了專門對清純少女下手的「摧花魔手」。
「範文馨也是你的好朋友,你覺得她怎樣?」
「什麼怎麼樣?」
「外表啊!」
「她很漂亮,很會打扮,對時尚流行名牌服飾如數家珍。她還教過我怎樣保養皮膚,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啊!」
「沒錯,我的女友全和她一個樣;身體是她們的,要怎麼打扮,她們比我更有主意,我的專業僅供她們參考而已。如果找她們,肯定無法完全照我的想法去執行。可是你就不一樣了,反正你不懂,絕對可以任我擺佈。」講得太過得意,不小心把話說得太直接,他馬上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就像一張白紙,可以任由我揮灑。」好像也不大對,怎麼說都有種請君入甕的不懷好意。
遲郁荔的眼神充滿對他說話的不以為然。
「這麼說好了,當我的模特兒,我可以教你如何穿出自信。我不懂的化粧打扮,也會請專人指導,這對你畢業后找工作會很有幫助的。」
「我將來就只是當個小小的圖書館員,不懂打扮也無所謂。」她提出反駁。
「現在的圖書館員也都是很會打扮的,你以為整天和書為伍,就可以蓬頭垢面了?而且就算是如此,你總要面試吧!如果以你目前的穿着去應徵,你確定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工作?」
這一句話真的打進了遲郁荔的心裏。顏子睿說的沒錯,她向來對自己缺乏信心,所以也從來不曾用心在外表的裝飾上。
大一住在學校宿舍時,一堆女孩子群居無事,最常做的事就是彼此討教保養、化粧衣着事宜;經過一年的耳濡目染,很多人都從大一的青澀新鮮人轉變成鮮嫩欲滴的大二一朵花,範文馨就是個典型的範例。
可偏偏她遲郁荔少了根筋,硬是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也提不起興緻來學。所以到她搬出學校宿舍,和同學在校外租屋而居,最後又搬到現在的公寓雅房」也只學會了柔軟水、乳液,和收斂永保養三部曲而已。
可是就算是如此,她有必要為了這些而答應當顏子睿的模特兒嗎?那不是太矯枉過正了嘛!
顏子睿不知道遲郁荔是被他的哪一句話打動,所以才陷入沉思……但是乘勝追擊的道理,他運用得再熟練不過了。
「我認識一個同學,她對整體美容很有心得,她在學校附近開了間美容坊,我可以請她幫你設計一個簡易化粧。她是我的老朋友了,肯定會賣我這個帳,如何?」這麼優越的條件,她非答應不可。
美容坊的老闆娘可不是人人都認識的。
可惜遲郁荔對美容坊是圓是扁一點概念也無,她不作任何反應,只是輕扯嘴角、聳聳肩,反正絕不是表示答應的表情就是了。
「全校女孩子這麼多,我知道大傳系也有很多身高和我差不多,長得比我還漂亮的女孩子。如果你不方便找你以前的女朋友,我可以幫你介紹。她以前是我隔壁的室友,人很好,她一定肯幫你的。」
遲郁荔真是厭惡自己這種類似「拉皮條」的行徑,可是她已想不出有什麼能讓顏子睿放棄的方法了。
拜託!要找漂亮的女孩子,他還需要人家介紹?
「我是真的很有誠意要請你當我的畢業展模特兒,你先試試看,真的不行的話再說。你不能試都還沒試就拒絕,這樣我不會放棄的。」顏子睿站起身。「沒關係,我很有耐性,你好好想想。再給我回覆。」未了,他還像個哥兒們似的用力拍了下遲郁荔的肩背處。
遲郁荔正要站起來,不意被顏子睿一拍,上半身向前傾,重心不穩地差點連人帶椅摔在地上,幸好顏子睿眼明手快地一把捉住她。
「不好意思,你還好吧?」奇怪?他從來不會對女孩子這麼粗魯的,怎麼一遇上遲郁荔,他的表現就完全失態?他扶起她,等她站穩了才放開。
奇怪?遲郁荔的個頭在女孩子中算是頗高的,骨架卻十分纖細。
「我送你去家教,不然你又要遲到了。」
天啊!連她今天有家教他都知道,到底是誰出賣她的?
「走啊!」
遲郁荔心不甘、情不願地跟在他後頭。她實在是不想欠他這分人情。但是剛剛被他一糾纏,眼看家教又要來不及了。
「喂,先說好,是你自己耽誤我家教的時間所以才送我的,你可不能用這個作人情來要挾我哦!」
「別把我的人格想得那麼卑下好不好?倒是你,都大四了,還在忙家教,你沒有打算補托福出國,或者考國內的研究所嗎?」
一般大四學生的學分輕鬆得很,像他一個禮拜只需上幾堂爐,才會被他老媽利用得徹徹底底。
「我只想在畢業后找家圖書館,整日與書為伍,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就好了。」
遲郁荔的哥哥遲育術,博士學位還不知要繼續念幾年?弟弟遲育璿今年高三,明年也要考大學了。雖然她父親在新竹的生意拜國內電子產業蓬勃發展所賜,近幾年着實賺了不少錢,但是她卻不希望自己再繼續麻煩父母了。
所以,雖然父母每涸月都會固定匯錢給她,但是她還是堅持用家教的錢來支付生活所需。
「我聽說父母大都希望女兒畢業後去考教師資格,將來當個老師,不但收入較高,工作也很穩定單純,你父母難道不是嗎?」
「我爸媽從不問我將來要做什麼的,他們大概以為我畢了業就是等嫁人。再說自已都還像個孩子,怎麼去教小孩子啊?」
「你說什麼?」一輛公車正好自他們面前橫越而去,轟隆隆的噪音讓走在前頭的顏子睿沒聽到遲郁荔的喃喃自語。
「快,綠燈了。」他什麼也沒想地直接牽起遲郁荔的手,引她走到馬路另一頭的停車場。
向來對愛情少一根筋的遲郁荔,竟毫無所覺地任由他牽着走。
兩人都沒發覺,現在正是校門口人潮最為擁擠的時刻,流言就在他們牽手的那一剎那間,已經漫天漫地地渲染開來了……
※※※
「唉喲!幸好安全上壘。」
遲郁荔見班代的身影才在後門出現,教授剛好一腳由前門踏進。
這堂爐的教授是出了名的「混」,常常上了半天爐還說不到一句重點,所以連遲郁荔這種乖乖牌都往後排坐。由於是上午第一堂,出席率格外低,座位還坐不到一半;她往內移,讓出一個座位給班代。
希望待會兒不會來個點名清查,否則肯定很多人會死得很難看。
「謝啦!」坐定位后,班代兩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最近她老是被人這樣看着,真有點莫名其妙!
「郁荔,最近有喜事喲!」
「什麼喜事?」
「別裝了!我一個攝影社的朋友告訴我,他們那個姓顏的前社長的最新女友就是你遲郁荔小姐,挺有兩把刷子的嘛!」
「什麼?!」遲郁荔一聲驚叫,引得前排的同學個個往後看。講台上的教授一聲輕咳,才又把大家的目光引向前去。
「別怪聲怪叫的。」還是班代聰明,改用筆談。
「你別胡說,我才不是!」
「那為什麼他們社上的人全說得繪聲繪影、煞有其事的樣子?」
「我是當事人,誰會比我更清楚?我說沒有就是沒有!」遲郁荔一口否認到底。怎麼會被人傳成她是他的女友?天啊!
「可是有人指證歷歷,說他親眼看到顏子睿載過你,而且你們還曾手牽手走在校園裏,你敢說沒這回事?」
遲郁荔此時的臉色已是一片青,比漫畫中人物臉上的三條黑線還難看,簡直只能用筆墨來形容了。
她十分用力地搖搖頭,由於動作太大,還引起教授一臉鐵青地直瞪,她連忙拿起筆,繼續用筆解釋。
「我也不知道啊!他是有載我去家教,不過只是順道而已。我什麼時候和他牽過手?你別聽人家胡說!」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相信你,但是你認識他總是事實吧?」
「他是我以前室友的前男友,見過幾次面而已。」
「嘿嘿……才見過幾次,他就熱心到送你去家教?不會這麼單純吧?我看他的動機不良哦!」
他的動機是不大良,因為他是要找她當模特兒,可是她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誰會相信這麼荒謬的事,這比她是他女友的事還要令人不可置信!多說無益,省得愈描愈黑、自掘墳墓。
「你別亂猜。」
「總而言之,一旦和校草之一的顏子睿扯上關係,你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我祝福你,阿門!」
接下來的三節爐,不斷有人來向她打探消息,消息來源不外是攝影社的朋友,或者是同班的石采萍和班代那兩個陷人於不義的大嘴巴。
她安慰自己,經過她一個早上的努力解釋后,大家應該就不會再傳開了吧?
只可惜,智者這傢伙只活在早古時候,現代人還是覺得傳些八卦消息要比做謠言終結者的智者來得有趣多了。
※※※
遲郁荔在三天後遇上了範文馨,她正用完餐從餐廳走出來;範文馨二話不說,馬上帶她直奔食營系,買了兩筒霜淇淋,一人一個。
遲郁荔以為範文馨有心事,所以接過霜淇淋后就乖乖地吃,等範文馨想說的時候,她自然就會講了。
沒想到範文馨在默默地吞下最後一口霜淇淋,並把用來裝霜淇淋吃剩的餅筒丟入垃圾筒中,竟然說出一句話,讓遲郁荔差點成為全世界第一個被霜淇淋噎死的案例。
「聽說你和顏子睿正在交往?」
當範文馨以這一句問話當做許久不見的朋友之間的開場白時,遲郁荔才知道,她已經誤上了流言的賊船;現在她再怎麼解釋,都不會有人相信她的。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的廢話是自我安慰用的。
「你……」她用力拍着胸口。
「你不用多作解釋,我和顏子睿早八百年前就分手了,你不必有對不起、背叛好友的感覺。」
「我……」遲郁荔想要說明一切原委,卻不知從何開始,任誰都不會相信顏子睿會邀她當他畢業展的模特兒。
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範文馨把她的吞吞吐吐解釋成心虛。
「說我完全不在乎是假的,畢竟顏子睿的女友沒有一個比我差的,但是他居然會選上你!」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因為你和他交過的女友完全不同,所以更讓我相信你對他而言,一定是最特別的。
這又是哪裏來的理論?
遲郁荔幾乎可以聽到芳心碎成片片的聲音。
「啪喳!」
好像不大對,她看了看腳底下,原來是她踩到落葉了。
「文馨,你誤會了,我和他……」
「我知道,其實他人很溫柔的,從來不會對女孩子粗聲粗氣,對任何人都很照顧。我和他交往的那一段時間,感覺上就像是備受尊寵的女王,他總是能早一步替你想好一切,約會也都會預先作好安排,還常常有意外之喜,他真是個完美的滿分情人——」她突然語氣一變:「我最氣他的也是這點,他對其他女孩子也一樣好,讓我這個正牌女友覺得自己和其他女孩子並沒什麼不同。」
這遲郁荔就不大懂了,範文馨是因為顏子睿的溫柔才喜歡他,甚至在兩人分手后仍對他念念不忘;但是她也是因為同一個原因而和他分手的,實在是太矛盾了!以她淺薄的戀愛知識,是有點難以想像。
「你有告訴過他你的心情嗎?」此時,遲郁荔已把自己被誤會的事拋到九霄雲外了。畢竟以她和範文馨的交情,有什麼誤會是解釋不清的呢?她是這麼想的。
「有啊!還吵過好幾次架。」
「那他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他說他是天性使然,改不了,他也沒辦法。」
「可是……我忘了是孔子還是孟子也說愛有等差之愛,他對你的方式應該和其他的女孩子不同才對啊?難道不是嗎?」
雖然她是個不蹺爐的乖學生,但是她和其他學生一樣,只要不是能經常用得着的知識,還是還給老師保管比較保險。
範文馨聽到遲郁荔的話差點昏倒!遲郁荔是不是讀書讀過頭了?誰在戀愛時會去想到那些古聖先賢說過的話?
「也不是那麼說啦!他對我當然是比其他女孩子要好嘍!」
「那不就好了嗎?」
範文馨真覺得遲郁荔是不是腦袋「秀逗」了?
「喂,小姐,那時我們正在談戀愛耶!你談戀愛時,難道都不會吃醋的嗎?說那什麼話!」
「啊?!」
很可惜,遲郁荔只有過一次大一時談了一個禮拜就宣告結束的初戀,連對方的手部沒牽過,也沒什麼足以令她吃醋的經驗;另外就是對青梅竹馬的單戀,可惜從那位鄰家男孩離開新竹到台北就讀高中開始,他們就很少見面,她連他交了女朋友沒都不好意思去打聽,能吃哪門子醋?
範文馨想起以往種種,不禁心中有氣:
「走在路上和他打招呼的人,永遠女生多過於男生。有時候連人家都不認識,只因為對方女孩子正在看他,他就會回笑,還是當著我的面,這叫哪門子的禮貌!最誇張的是——那一年七夕情人節我們到餐廳去吃情人節大餐以資慶祝,碰巧遇到他以前的女朋友和她男友也在那裏吃飯,後來他們兩個吵了一架,那個女孩子居然有臉哭着跑來要顏子睿送她回去!」
「結果呢?」
「他就送她回去啦!還說那間餐廳營業到半夜兩點,要我等他回來。拜託,那時已經是十一點了耶!」
「那他有回來嗎?」
「我不知道,因為後來我越等越有氣,就自己叫計程車回家了。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居然要我等他送他的前女友回家!你說他過不過份?」
「那也是情有可原……」
「嗯?」範文馨立刻賞給她一聲冷哼,兼超級大白眼。
她在好友的壓力下爽快地點點頭。「的確是太過分了點。」
識時務者為俊傑。
範文馨得到滿意的答覆,原該繼續義憤填膺、大肆批評一番。結果卻反而嘆了口氣:
「唉!雖然他有這些缺點,但是他的確是個溫柔的好情人。郁荔,顏子睿可能是你一輩子交過的男朋友中條件最好的,你可不要又心軟輕易將他拱手讓人。總而言之,小心他周圍所有的女人准沒錯!今天我找你出來,就是特地要警告你這一點的,你要好好把握。」
怎麼又轉回原話題了?
「文馨,你誤會了,我和他真的沒什麼的。既然你還是忘不了他,你可以再和他複合啊!」
「別說傻話了!我才不想再過那種草木皆兵的日子。再說,我現在的男朋友對我很好,至少不需要一天到晚擔心有女人對他投懷送抱。」
遲郁荔受不了了!顧不了丟不丟臉,她一定要把事實說出來︰「文馨,我現在告訴你實話,聽完你就會相信我和顏子睿真的沒什麼。」
「是嗎?」
「顏子睿是想找我當他畢業展上的模特兒,我怕丟臉,所以不敢答應他。誰知道他會纏着我不放,我快被他煩死了!」
「郁荔,我發現你不只是心軟,而且還很笨,你說的這個理由有誰會相信?」顏子睿向來是最乾脆不過的了,說分手就分手。
要不是知道他是不想造成女方的困擾,她真要以為他是個冷酷無情的人了,他才不會那麼沒品地和女孩子糾糾纏纏。
她停下腳步,雙手搭在遲郁荔的肩上,嚴正地說:
「郁荔,我們好朋友一場,我能幫你的就是這些了。記住,凡是接近他的女人,一個也別放過。」她看了一眼手錶。「我下午還有爐,先走了。以後若遇上什麼麻煩,盡量來找我,我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這樣了,拜拜。」
「喂,我真的……」範文馨已經跑向管理學院的方向去了。
完了!這下子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遲郁荔不免怨天尤人一番,範文馨根本就不相信她,心情一陣抑鬱,腳步不自覺地往右前方走着………
※※※
「記住!要用腰部旋轉帶動網拍,只是用手臂的力氣不但打出去的球沒有力道,打久了還會對手臂的肌肉造成傷害,姿勢正確才能打得輕鬆。」
離遲郁荔和範文馨分手之處的三十公尺外,顏子睿正在向旁邊的女孩子再三交代打網球的正確姿勢。
他早上上完三堂爐,就攜着網拍到校園後方的網球場;因久沒練習,球技幾乎都要生疏了。遇到了社團的學妹也在上網球爐,便又充當起教練來。一起吃完飯後,學妹說要回女生宿舍,他也要回繫上瞧瞧,便又偕伴同行。
「原來如此。難怪我每次上完爐,右手臂都會痠痛好幾天。」學妹捏了捏自己的右手臂。吊腿可以消除蘿蔔腿,不知吊手臂有沒有用?
顏子睿聞言笑了起來。「學妹,我覺得你的肌肉會痠痛,除了姿勢不正確外,恐怕缺乏運動才是主因吧!」
「哎呀!你總不能要女孩子也像男生一樣肌肉糾結的,難看死了!」抱着球拍的身體,配合語氣撒嬌地左右扭動了一下。
是嘛!這才是正常的女孩子。哪像遲郁荔,連撒嬌也不會。
「你可以跳有氧舞蹈,既可全身運動,又不會有產生肌肉的困擾。」
「真的?那我下學期再選韻律好了。」
「是啊!我們男生還沒有韻律可選咧!」
咦?那個身影不是遲郁荔嗎?才剛想起她,她就恰巧出現了!看她前去的方向,她又要去圖書館了?
「學妹,我還有事,不陪你了。下次有機會再教你!」
「喔,學長再見。記得要常回社上喲!」
「沒問題,拜!」
顏子睿要追上遲郁荔問她考慮的結果如何,可是遲郁荔並沒有到圖書館,反而直走向藝術學院去。他跟在她後面,想看看她要做什麼?
遲郁荔走到音樂系的琴房,打開其中一間走了進去。她把袋子隨意放在角落,坐在琴椅前打開琴蓋。
這裏是她心情煩悶時最常來的地方。小時候,她常常會聽到從卷子哪頭傳來全家合奏的音樂聲,偶爾經過還可以透過玻璃窗看見那一家人母親彈琴,父親和兒子垃小提琴,女兒吹長笛的身影……
琴聲悠揚,這是她的夢。
可是她不敢要求父母讓她學琴;不是父母付不起學費,而是她從來不曾提出任何要求。
顏子睿站在門口,遲疑着要不要進去一探究竟?
隔着房門傳出琴聲——
SOMIMIFARAYRAYDORAYMIFASOSOSO……
顏子睿啞然失笑。這不是最簡單的小蜜蜂嗎?而且彈琴者技巧生嫩得很,似乎只彈得出每個音,可是卻無法將它們連接起來成悅耳的樂章。
還以為遲郁荔學過鋼琴,所以才來音樂系的琴室練習,原來……
「叩叩叩!」鋼琴聲嘎然而止,他推門進去。
遲郁荔看到琴室外的時間表上這兩堂沒人,剛好門沒鎖,便大膽地走了進來。以前她也曾經愉愉溜進來幾次,但從沒東窗事發過。她完全沒料到會有人來敲門,只能愣在鋼琴前不知所措;琴室里只有一架鋼琴,總不能躲到鋼琴下吧!
看到進來的人是顏子睿,她才鬆了口氣。
「你怎麼會在這裏?」希望他沒聽到她剛才彈的那一千零一首唯一會彈的歌,否則就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我才想問你在這裏幹什麼呢?」
遲郁荔乾笑兩聲。以她這一指神功的彈琴法,總不能告訴他,她在練琴吧!
「我先問你的,你要先回答。」
「那很簡單,我跟在你後面來的。」
「你好惡劣,居然跟蹤我!」
「我只是要問你模特兒的事考慮得如何了,誰知道你會到這裏來?那你呢?來這裏幹嘛?」他靠在鋼琴旁,笑嘻嘻地等着她的回答。
「我……我來看看鋼琴有沒有壞?」這是什麼答案?遲郁荔真想咬掉自己連隨便編個理由也不會的舌頭。
不過,那好像是腦袋該做的事。
「哦?那鋼琴有壞嗎?」
「當然沒有啦!這架琴少說也有十萬以上,壞了多可惜。」
「既然沒壞,彈首歌來聽聽。」他臉上依舊掛着促狹的笑。
他果然聽到了,遲郁荔頓時臉紅了起來。
「好啦!不逗你了。你不會彈琴,來音樂系的琴室做什麼?」
「就是不會才來。」心裏暗爽一下也好。
「如果你想學鋼琴,我可以介紹一個音樂系的朋友教你,她平時在家也有開班授徒。以前學琴繳了不少學費,現在要撈回來。」
不消說,這個音樂系的朋友,八成也是他的女朋友之一。
「學琴的學費好貴的,我才沒那個閑錢。」她的每一分錢都是辛辛苦苦家教賺來的,所以不能亂花。
「而且,人家說學琴要愈小的時候開始愈好,我早就過了學琴的最佳時機,現在過過干癮就好了。」
她又用她的一指神功在鋼琴上亂彈了起來。
顏子睿覺得很奇怪?聽遲郁荔的語氣,她不像是個無欲無求的人;可是她總是在壓抑自己,表面上看來好像很滿於現狀,其實只是把慾望深藏心底而已。
也許她的家境不大好吧?他只能如此假想。
「模特兒的事怎麼樣?可以答應了嗎?」
頓時心情又跌到谷底。
「都是你啦!現在連文馨都誤會了!」
「文馨?她誤會什麼?」
「因為你一直纏着我不放,大家都在說我們是男女朋友,就連文馨也不相信我,我怎麼解釋也沒用。」
「真的?我怎麼不知道?」
「那當然!大家對你換女朋友的事早就習以為常了。」她想起石采萍和範文馨的話。「喂,你是不是真的很花心,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
「誰跟你說的?」
「大家都這麼說呀!難道不是嗎?」
「我也沒辦法。每次都是我的前女友們主動提分手的,我根本還來不及和她們深入交往,就已經被判了花心的罪,所以被甩的人都是我。」
「可是文馨說,你老是對其他的女孩子很好,她才會和你介手的。」
「我只是對女孩子好,又不是腳踏多條船。她那麼愛吃醋,我也沒辦法。」他的每一個女朋友都會在這一點上做文章,要他發誓沒有愛上人家,他真的是很無奈。「不管那個了,模特兒的事你到底決定了沒?」
「不行,我還沒答應就已經傳成這樣了,你知不知道我很困擾耶!要是我真的答應,那不是更慘了!這叫『釜底抽薪,永絕後患』。」
這是什麼理論?遲郁荔未免想得太過天真,她難道不知道阮玲玉是怎麼死的?
人言可畏呀!
「拜託!大家不相信我是找你當模特兒,所以你才更需要當給他們看,到時候大家就會真的相信了,這叫『謠言不攻自破』。你那招釜底抽薪沒用的。只會讓人家以為我又再次換女朋友而已,你還是擺脫不了你是我女朋友之一的謠言的。」
好像有點道理。
「還是不行的啦!我根本就上不了大檯面,不但會丟自己的臉,也會讓你丟臉的!」
唉!老掉牙的藉口了。
「我說過我會訓練你的。」
遲郁荔快被他煩死了。「你為什麼一定要找我呢?」
「我說過了,單是設計衣服沒什麼了不起的,我可以藉由我的專業重新雕塑你,這才是我最大的挑戰。」
顏子睿的眼睛又閃閃發亮了起來;只要一談起畢業展的事,他就是這副德行。
「可是……」
實在是沒見過這麼麻煩的女孩子,顏子睿決定使出撒手段。
「如果你不答應的話,我就馬上去告訴音樂系的助教。說有外人侵入他們的琴室,要他們以後嚴加防範。」他作勢轉頭就走。
遲郁荔顯然不是第一次偷溜進琴室,但他不知道為什麼;不過以她這種彆扭、放不開的個性,居然敢愉愉摸摸地做這種事,一定是對她意義非凡。再說她的臉皮薄得很,事情真的鬧大了,她不覺得丟臉才怪!
「喂,等一等!」
顏子睿停下腳步。
「你好惡劣!你說過不會威脅我的,你怎麼可以食言而肥?」
他一去告狀,那她以後就別想來了。
「我媽老說我大瘦,正好缺些油水,所以偶爾食言而肥也無所謂,怎麼樣?」他再舉起腳步。
「我答應。」
「真的?」
「嗯!」她用力地點一下頭,誓死如歸似的。「你不可以去打小報告哦!」
顏子睿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遲郁荔真的把他想像成人格那麼卑劣的品種了。也難怪,他對她既是趁機威脅,又是打小報告的,他都要覺得自己是否生來就帶有劣根性了,讓他母親對他的教養毀於一旦。
「口說無憑,我要你簽約保證。有沒有紙筆?」他全身就只有一支網球拍,因為嫌麻煩,便把袋子寄放在助教室里,和藹的助教自然沒意見。
「你……」她連怎麼罵人都不會。
「快點!不要想反悔。」
遲郁荔從筆記本撕下一張紙來,連筆遞給了他。
簽約書——
圖資系大四學生遲郁務簽約,自願當織品系大四學生顏子睿在畢業展的模特兒。且要配合顧子睿為使畢業展盡善盡美所安排的各項訓練爐程。如有違背他的話……
顏子睿看着遲郁荔。
「如何?」
「你都自己寫了,還需要問我嗎?」她居於劣勢,只能任人宰割了。
「好吧!那就隨便我寫了。」
「喂,你別亂寫,否則我不會承認的。」
「放心!五雷轟頂、天打雷劈這種天災不可期;萬箭穿心,現代哪來的箭?況且也大殘忍了,我寫不出來。」
反正只是開開她玩笑,有了——
如有違背,就讓謠言成真,讓遲郁荔成為顏子睿的女朋友。
立約人:顏子睿
「那,換你簽名。」
這是什麼誓啊?她也懶得抗議了。遲郁荔心不甘、情不願地簽完名,顏子睿將簽約書小心摺好放進口袋裏。
「呼!完成了一件事,突然覺得心情好得不得了。」他看着遲郁荔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彈着琴,好像真的很好玩。
「坐過去一點。」他和遲郁荔分坐琴椅的一半。
「你會彈琴?」
顏子睿伸出一隻食指。「我和你一樣,都是一指神功的傳人。我們兩個同門師兄妹,來個四指連彈吧!」
「胡扯!哪有什麼四指連彈?」她看顏子睿樂在其中,不禁感染了他的喜悅,也伸出兩隻食指叮叮咚咚地彈了起來。
兩個人像孩子一樣,笑聲和琴聲溢滿了琴室和這個悠閑的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