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翌日巳時,韓珞準時出現端木柏人房門口。
手才剛要舉起敲門,門內已傳來一聲悶響,房門開啟。
有必要這麼嚇人嗎?韓珞皺鼻,提着藥箱推門走進。
一進門,即見端木柏人單手持卷,斜倚錦椅,在透進的日陽照耀下,五官美得教人屏息,卻又讓隱於眼眸深處的光染上邪佞,如魔,勾人心魂。
韓珞將門帶上,打了聲招呼。“端木公子。”
“要怎麼治?”端木柏人放下書卷,冷淡的態度擺明廢話少說。
韓珞不以為忤,探頭往內室看去。“得到榻上去,我去找人……”
她轉身走向門口,卻突然手腕一緊,一股力量將她往內帶。“啊!”她低呼一聲,失衡坐上一旁的木椅。
“為什麼昨天不說?”
隱怒的聲音響起,韓珞抬頭,望進一雙冷冽的眸。
韓珞撫着手腕起身,望着他手上的軟鞭,不知該為他突如其來的舉止感到生氣,還是要為他的技巧喝采。這很重要嗎?
“我沒想到這種小事要先說,我只是想喚人來幫你。”
端木柏人唇抿成直線,俊容滿是冷峭。“我不用人幫。”
不然他能自己走嗎?忍住翻白眼的慾望,韓珞走向他。“那我扶你過去……”手才剛伸出,還沒碰到他,就被凌利的視線瞪得幾近穿透。
韓珞頓住動作,望進他佈滿寒霜的眸,突然間,茅塞頓開——
她怎麼沒想到?
行動不便身邊卻不見任何仆婢,定是被他喝退。心高氣傲的他,哪有可能在人前示弱?即使他雙腿癱瘓已眾所皆知,也別想有任何機會看到他狼狽掙扎的模樣!
逞什麼強呢?她輕嘆口氣。“我背過身去?”
端木柏人不語,只用像要殺人的目光瞪她。他不喜歡這種才一交手,就被她洞悉的挫敗感。該死的她,竟敢對他說“幫”這個宇!
真拗!韓珞無奈地又輕嘆口氣,只好轉身走出門外。“好了叫我。”
關上門,她為自己的粗心翻了個白眼。一開始就弄得這麼僵,多心的他會怎麼想這件事?覺得她是在故意整他嗎?之後的相處堪慮啊!
“進來。”須臾,毫無情緒的聲音由房內響起。
韓珞摸摸鼻子,推門走進,見前廳無人,走進內室,見他端坐榻沿,原本沈鬱的臉已控制得平靜無波。
她拖來圓椅坐下,將手中藥箱置於一旁。
“麻煩,手。”彷彿方才沒發生任何事,韓珞吩咐。
端木柏人伸出右手,看她按上他的脈門。
突然,他開口:“你有什麼本事,竟能讓馬成極力推薦?”
來了。韓珞挑眉,表面仍專註於脈象。“現在問不嫌太遲嗎?你都已答應我的條件。”
“遲,不代表我不過問。”端木柏人往後舒適斜倚楊上,俊眸睇她。“秀王妃那件事我略有耳聞,但我不曾聽聞治癒她的是名女子。”
“就因為是名女子,所以名諱不足掛齒。”韓珞乖順答道。好——她曉得他在暗示他對宮廷熟得很,要她別妄想在這裏招搖撞騙。直說嘛,老是拐彎抹角的。“得罪。”她伸手按上他腿部穴道。
“若在宮中表現優異,又怎會淪落到走方郎中的境地?”端木柏人挑笑,語裏的嘲諷毫不掩飾。“既是同門,韓毅如今被重用,應該不會置之不理才是。”
“小女子不才,不敢拖累師兄。”韓珞回以婉約一笑。可惡,說她醫術高超的又不是她自己,她很低調的好不?“腳平時會痛嗎?”她按壓他腿部穴道,發現他完全不動聲色,不禁挑眉看他。
“不會。”端木柏人仰首上望,一臉無礙。
“痛——就要說。”韓珞加重手中力道,發現他腿部肌肉因抗拒生出反彈的力道,微微一笑。“不翔實告知你的狀況,我很難對症下藥。”她早診斷出他腿部筋脈遭毒物侵蝕,但知覺仍在,剛剛她壓上的是痛覺最顯明的穴道,他一點反應也無,擺明了是在強忍。
端木柏人咬牙,目光陰沈地看她。她故意的!那抹笑,像在嘲笑他被戳破謊言的狼狽。他端木柏人是何許人也?竟淪落到被個女人嘲弄的地步!
“忍不住的,才叫痛。”他沉聲道,臉色難看至極。
“是——”她配合地換了個說詞。“那……有知覺嗎?”
瑞木柏人不想回答,但憶起自己曾允的承諾,從齒縫迸出一字:“有。”
“有,就代表有救。”怕他翻臉,韓珞給了個好消息。她打開藥箱,從中取出綢布攤開,一排銀針閃耀光芒。“請將長褲脫了。”
瑞木怕人沒有動作,反而挑起一眉看她。
韓珞弄好銀針,一回頭,迎上他閃耀光芒的眼——裏頭的惱怒已然褪去,如今只余見獵心喜的燦光明顯閃動——她不禁心頭一凜。
他……想怎麼整她呀?韓珞心裏暗暗呻吟,只得再次重複:“請將長褲脫了。”
“我從不自己動手。”端木柏人等着她的反應。
明明是他不讓人在旁服侍的啊!忍着撫額的衝動,韓珞扯動唇角。“端木公子不會是要我動手吧?”
端木柏人不置可否,只拿不懷好意的笑眼睇她。
為了醫病,連男人的身體都見得多了,只除掉長褲又何足為懼?“我是個大夫,記得吧?”提醒他也提醒自己,韓珞很乾脆,直接伸手去解他的褲頭。
“難道大夫就能不守男女分際?”端木柏人目光灼灼地逼視她,想在她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的忸怩。
“所以女大夫少之又少。”就因為有他這種老愛在男女分際上大做文章的人,臉皮薄一點的姑娘哪招架得住?!察覺到他不肯配合,韓珞懊惱低咒,手探至他身後,揪住褲頭一把扯下,卻被他的重量搞得狼狽不堪,揪扯半晌才成功。
“我倒是不曾見過女人這麼主動的。”看到她臉上一貫的淡然無謂終於被破壞,端木柏人笑了。即使長褲被除,仍讓他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出現了好心情。
“咦?那我怎麼聽聞端木公子和醉月樓挺熟的?”不等他反應,韓珞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起銀針往他腿上穴道扎去,施力又准又重。“青樓女子不都是這方面的個中翹楚嗎?”
難得的好心情,轉瞬間又被“醉月樓”這三字破壞殆盡。端木柏人笑容褪去,正好她又紮下一針,他用力握拳,忍住那酸疼的入骨之痛。“你知道多少?”
扳回一城,韓珞沒回答,只是一針接着一針俐落地扎入穴道。“有什麼感覺?”她挑眉問道,邊旋轉銀針往下刺去。
端木柏人咬牙,深吸口氣,冷聲道:“我說過,若你無法治癒,我會要你付出代價。”
諱珞手中旋轉的動作停住,靈動的水眸眨了眨。
好,她承認她很故意。這些穴道,雖不是白扎,但她毫不留情的狠猛力道,可都是足以教一名硬漢涕泗縱橫。
他知道,卻只是這麼一句話。她還以為養尊處優的他,會受不了這樣的折磨,不是破口大罵就是揮拳相向呢!
韓珞揚起唇角,最後一根針扎得又輕又柔,而後她從藥箱取出一個瓷瓶,再用一根長銀針伸入瓶中挑取藥粉,逐一注入他腿上的銀針。
“藉著灸入的藥粉,可淡化你體內的毒素。”她從藥箱取出艾草,揉捏成小團插於各銀針上,取出火摺子點燃。“你歇息會兒吧!”她輕輕按上他右手脈門,閉眼感覺其間的變化。
艾草隱隱的芳香在鼻間縈迴,端木柏人望着她羽睫低垂的專註神情,或許是熏香起了療效,奇異地,受挫忿然的情緒逐漸變得平息。
初次交手,暫敗,不代表他會永遠屈居下風。
“我會找到你的弱點。”他開口,帶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她早明白,他留她下來不是為了她的醫術,而是為了找一個敵手,用擊潰她的傲骨,當作隱居時光的消遣。
以為她會是乖乖待捕的獵物嗎?韓珞唇畔微微勾笑。
“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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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總管手端着托盤,上頭置有精緻早膳,示意跟在後頭的小婢上前敲門。
“進來。”須臾,門裏傳來淡淡一句。
一旁小婢立即開門,馬總管端着托盤走進。“少爺早。”
立於榻邊正讓人伺候穿衣的端木柏人看也不看他一眼,神色冷淡。馬總管將托盤放在前廳的桌上,走進內室,畢恭畢敬地守在一旁。
穿戴完畢,端木柏人手勢一抬,服侍穿衣的小婢立刻收手,垂首退出房門。
端木柏人將銀鞭繫上腰際,緩聲開口。“她呢?”
馬總管知他問的是韓珞,躬身答道:“韓大夫其他時間都在研究醫書,竭盡心力想讓少爺早日康復。”韓大夫入府治療已三天了,這還是少爺第一次問起她的事。
這番恭謹的話,說什麼他都不相信會出自她的口中。
“她說的?你就那麼信她?”端木柏人睇他一眼,淡然勾笑的表情分不清是諷是謔。除了早晚各一次的針灸療程,湯藥都是由仆婢煎好送來,她有足夠時間去做其他的事。“真讓人懷疑,究竟誰才是主子。”
馬總管僵住,不知該如何接口,見他衣擺飄動,以為他要坐下,直覺伸手去扶,卻突然被兩道寒光凍得頓住動作,訥訥地收回手。“對、對不住……”要命!他怎麼老記不得少爺不愛人碰他?
見他不再妄動,端木柏人才斂回目光。“最近偏院,好像挺吵的?”
冷汗爬上馬總管的額頭。“……小的會再吩咐大伙兒留意,放低聲量。”
這樣就想搪塞他?端木柏人冷笑,懶得揭破他的謊言。若是她,絕不會傻到以為這種拙劣的借口可以瞞得過他。
“下去吧。”那畏首畏尾的模樣讓他見了煩憎。
“少爺,要我扶您……”馬總管鼓起勇氣,被他冷眼一掃,語音全然消散在空中。
愚蠢的人,老是一再觸碰他的禁忌!端木柏人擰眉,連在他身上發泄怒氣都覺浪費。“下去。”
馬總管哪還敢再問?趕緊快步退出門外,帶上房門。
聽腳步聲去得遠了,端木柏人持鞭一抽,將置於牆邊的木製輪椅拉來。他扶住輪椅扶手,手一撐,藉由雙手力量接近,卻是才一挪移,立刻痛得他冷汗淋漓。
端木柏人停住,深吸口氣,而後咬牙一鼓作氣挪坐椅面,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卻已讓他臉色慘白,雙腿不停發顫。
緊握扶手的指節泛白,端木柏人調勻氣息,胸膛仍因怒意及痛楚而不住起伏。他恨!恨淪落到如此不堪的自己!
每一日,他都感覺像螻蟻偷生。
這不該是他!他是意氣風發、掌控一切的!如今他卻連站,都得費力強忍;微一挪步,即痛徹心肺。除了憑藉輪椅,他出不了這個房門。
為何?上天相嫉,所以用這種方式罰他?要他生不如死?
以為這樣能讓他俯首稱臣嗎?他偏不如它願!他端木柏人依然活得傲然,別妄想在他身上找到示弱二字!
端木柏人坐下,挪動輪椅,移至前廳,看到桌上的膳食,滿腔煩悶讓他直覺就想一掃而下,突然,腦海竄過那雙閃耀黠光的笑眼,高揚的手,在空中停住。
彼此彼此。她笑着這麼說。
沒有人敢這麼大膽,當面接下他的戰帖。
他知道,世人對他的評語。
曾任宰相的父親雖已卸任,但所擁有的權勢與人脈仍不容小覷,他身為端木家么子,受盡父親寵愛及盛名餘蔭,自幼就將皇宮當成自家後院進出,更與太子培養出深厚交情。一次太子過襲被他用計解救,反讓賊人自投羅網,更是令他深得皇帝厚愛,奠定屹立不搖的崇高地位。
這樣的他,卻不曾致仕。他已擁有干預朝政的影響力,足以隨心所欲、呼風喚雨,又何必自找苦吃扛下官職的枷鎖?
有多少人因他一句,平步青雲,又有多少人,因他一句,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人人見了他,不是趨炎附勢的低下姿態,就是自命清高的指責謾罵,那些千篇一律的嘴臉,早讓他看到膩極。
只有她,她的反應讓他無從預測。她很聰穎,且情緒控制得宜,擅長避重就輕,雖臉上帶笑,但在她的全身上下絕對找不到順從這兩個宇,柔順的外貌會騙人,引人稍一鬆懈,就被她陡生的攻擊又深又重地刺入心坎,乾淨俐落,一針見血。
出事後,儘管傳聞已鬧得滿城風雨,但在他面前,沒人敢提起“醉月樓”三字,即使尊貴如太子,也只敢迂迴探測,就怕激怒他。
她,卻膽子大到在他的忌諱上猛踩。
不過是個女人,以為斗得過他嗎?冷魅的眼眸閃過犀光,端木柏人舉起象牙箸,優雅挾起膳食送入口中。
自暴自棄是無能者的行為,他有能力可以證明,他足以與天抗衡。還有她,他會保持最佳的狀態,奮力迎戰。
憶起派至京城的密探昨夜傳回的消息,端木柏人冷冷揚唇。
他會將她攻得全面瓦解,讓她再也笑不出來。
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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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莊偏院,是仆婢居住的院落。
日上三竿,仆婢都已離房為自己職責忙碌,然而原該冷清的庭院,卻熱鬧異常。村民沿着廊下板凳坐成一長排,天南地北地聊着,偌大的院子還有小孩玩耍嬉鬧。
隊伍起始處,韓珞坐在那端,帶着溫和的笑,寫下藥方,遞給面前的患者。“老丈。請到後頭領葯.”
“謝謝韓大夫。”患者捧着藥單,走到後頭的廂房門口,等着拿葯。
韓珞端着茶盞輕啜一口,看到房內有人走出接過老人的藥單,唇畔揚起了笑。
瑞木府的威名讓村民們望而生畏,想當初剛將藥鋪遷移到這裏時,她可是費了一番唇舌才說服村民踏進門來。
不少村民抱怨為什麼要換地方,她怕說太多會泄漏端木柏人的行蹤,只能避重就輕,用被端木府延聘為駐府大夫的理由帶過。
瞧,多好?以往她一人得診斷、包葯,再怎麼加快速度能幫的人也有限,自從進了端木府後,能運用的資源變多了。
尤其一次她為了幫村民診療,“差點”耽誤到端木柏人醫治的時間——那時,馬總管急得拚命跳腳,只差沒將她直接綁了送進端木柏人房裏。
翌日,立刻出現一名從鄰村藥鋪延聘來的夥計,專司包葯之責。她留心過幾次,見他連繁複的藥方都能包得細心準確,她也就放心把這項任務交給他,讓她有更多的時間可以為村民看診。
她承認,那次她是刻意拖延時間,但她可是算得好好的,頂多只會讓馬總管虛驚一場罷了。雖然對馬總管微感歉疚,但要點小伎倆換來一個得力助手,值得了。
“韓大夫,幫您換杯熱茶。”她的茶杯才一放下,立刻被人端走。
看見是端木府里的小婢,韓珞一笑。“你忙完了?”
“剛好空閑,送點東西過來給大家吃。”小婢揚揚手中的提籃。
這也是藥鋪移至端木府後,患者絡繹不絕的原因之一。有板凳坐,有屋檐遮風蔽雨,還有點心吃,一切都完美到了極點,讓健康的人都恨不得自己也能生病。
韓珞曾擔心,太容易得手的援助會讓村民變得不懂珍惜,事實證明,她多慮了,在這純樸的村落里,村民都知足安樂,就連裝病來混吃的人都沒有,反倒是常常有人將家裏多的東西拿到這裏供人免費拿取,大伙兒互相幫助,讓她好感動。
“點心、點心!”在院子玩耍的孩子見了提籃,開心蹦跳叫嚷。
剛踏進偏院的馬總管見了這景象,眼睛瞪得老大,趕緊奔了過來。
“噤聲、噤——聲——”他豎起手指,一臉氣急敗壞。“你們就不能小聲點嗎?”
“啊……”孩子們不好意思地搔搔頭,一雙雙小眼仍巴巴地盯着竹籃瞧。
“馬總管,不好意思,您就別生氣了。”一名候診的中年婦人笑道,出來打圓場。“我們會留心的。”
“是啊,馬總管,對不住啦!”隨即有人附和。
為了安撫馬總管,原本靜默下來的氣氛又開始熱絡。
幾天下來,混得熟了,加上端木府里的仆婢透露,大家才知道原來馬總管是標準的面噁心善,每天的茶點食物,就是他讓人送來的。也因此,敢跟他談天說笑的村民越來越多,原本疏離的態度變得熟稔。
馬總管嘆了口氣,也忍不住笑了。“高興是沒關係,但千萬別吵,知道嗎?”謹記自己的職責,他仍不忘叮嚀。
“知道——”大家異口同聲,開心地分送點心。
“怎麼?端木公子發現了?”韓珞微笑接過孩子遞來的糕餅,從馬總管異常緊張的神態中察覺不對。
“少爺起疑了,但我沒說。”馬總管老臉上滿足擔慮。雖然開放偏院,但出入主院的門口有人看着,對少爺的安全及生活不會有影響,所以這種小事他也就沒打算讓少爺煩心,結果,竟引起少爺的注意。
光起疑而已嗎?韓珞挑笑。她才不信端木柏人會這麼簡單就被打發掉。
“少爺今天還問韓大夫平常都在做什麼。”馬總管想先串供。“先跟您說一下,如果少爺有再問起,請韓大夫就說都在研究醫書,竭盡心力想讓少爺早日康復。”
韓珞差點沒笑出聲。老天!這蹩腳的說詞,別說騙不了端木柏人,連她都不信。
“哦。”不忍心潑馬總管冷水,她只好強忍笑意,敷衍應了聲。一偏頭瞥見躲於牆角的小小身影,表情瞬間放柔,她拿着糕點,走了過去。
“來。”韓珞微笑,遞去糕點。
那是一個約莫五歲的小女孩,衣着破爛,全身臟污,髮絲糾結凌亂,靈活大眼是唯一神采,怯怯地回望她,再看看她手上的糕點,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卻是一動也不動。
馬總管好奇走近,見那像是千百年沒洗過澡的模樣,擰起眉。“哪家的小孩?”
沒回答馬總管的問題,韓珞仍笑望着小女孩。“來,沒關係。”
小女孩躊躇,被她笑里的溫柔軟化了警戒,倏地伸手奪過那塊糕餅,一溜煙退到遠遠的牆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這小孩怎麼這樣?”馬總管想要將她揪回好好教訓一頓,卻被韓珞伸手攔下。
“別嚇着她。”她好不容易才讓她從手上接下東西,怎能讓他嚇跑?“小草自小被父母棄養,沒人教,當然不懂。”打從踏進這個村子她就注意到小草了,像頭受驚的小動物,在村裡流浪徘徊,她想收容、照顧她,卻一直無法和小草拉近距離。
“不是啦,”一個被糕點塞得滿嘴的小男孩過來,含糊開口。“小草是傻子!”
韓珞聞言擰眉,蹲下看着小男孩,正色道:“小毅,小草沒有爹娘已經很可憐,別叫地傻子,好嗎?她不傻,別欺負她。”
“可是……”小毅還想反駁,但接觸到她難得嚴肅的眼神,只得乖乖應道:“哦……”
“乖。”韓珞又恢復柔笑,揉揉他的頭,而後起身走回桌前坐下。“來吧,咱們繼續,不然怕耽擱到下午的治療。”今天下午她和端木柏人約好未時要為他進行另一階段的治療,比平常的時間還要提早。
“可以另改時間,我不介意。”突然,慵懶的語音在身後響起。
韓珞頓住,一抬頭,看到馬總管那張瞬間慘白的臉,她苦笑,微嘆口氣,轉頭往後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