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楓晚亭中,涼風徐徐,沁着一絲正濃的秋意。

「將軍!」

金映蝶嬌俏地盯着胤烈俊毅的臉龐,唇邊難掩得意的笑靨,因為她不憑美色,也沒有挑逗他的舉動,就輕易贏了他這個智多星一局棋。

胤烈寵溺一笑,執起她握住棋子的小手,攤開她嬌嫩的手心,湊到唇邊輕吻着,「我不服,咱們再來一局吧!」

她不知道自始至終他的目光、他的心思都在她身上,將她的一顰一笑收藏在心中。

她的離去,將會帶走他的靈魂。

「你真的沒有故意讓步嗎?」金映蝶挑起漂亮的柳眉質疑道,喜歡他親吻她手心的溫柔觸覺。

胤烈一笑,故意促狹道:「讓了,我可是讓了好幾步呢!」

「你——」她起身追打着他,轉眼間就被他矯健地擁入懷裏,雙手被鉗制在涼亭的柱子上,動彈不得。

「小金蝶兒。」他溫柔低喚,凝視着她絕艷的容艷,俯首攫住她的紅唇,深深吻吮着。

她敏感地察覺他的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是多心了吧!

胤烈執起她纖纖柔荑,攤開她柔嫩的掌心,逐一輕吻着,是她這雙小手救了他在赤血地獄中受苦的靈魂。

金映蝶笑看着他,突然間覺得頭一陣暈眩,眼前的他幻成無數尊人影,混亂了她的視線。

「烈……」她輕聲一喊,人已經暈倒在他的懷裏。

他忘情地緊擁着她嬌弱的身子,幾乎要後悔了,他不想放她走,但他仍是忍痛松放了手臂,將她交給了丹悖

月影凄凄,一輛馬車悄悄地奔出天策府,府中高樓處,胤烈眸光清冷,遠眺着馬車遠去的蹤影。

☆☆☆

金映蝶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只覺得頭痛不已,全身上下的骨頭像是要粉碎了似的,疼得直教她難受。

這是什麼地方?她皺起眉心,瞪着有點眼熟的床頂,似曾相識卻又有些陌生,剎那間,記憶回到了她的腦海里,讓她驚坐起身。

這裏是金家莊!這張床是她以前睡慣了的,莫怪她覺得眼熟,但繼而一想,疑惑頓生。

她為什麼在這裏?胤烈呢?是他送她回到金家莊的嗎?

金映蝶起身,走過熟得不能再熟的房間,打開房門,想尋找胤烈的蹤影,想問他為何送她回來。

他是要給她驚喜嗎?所以才半個字都不對她透露,真不像是他的作風,她笑着暗嘆。

金映蝶一踏出房門,就見到迎面而來的費叟,他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看到了她,嘴角動了動,似乎將要出口的話又硬生生地吞回肚子裏去。

「小姐。」費叟身子微彎,喚了聲。

「費叔,這是怎麼回事?四爺他人呢?」金映蝶一見故人,高興地綻放美麗的笑容,就連院落中的花花草草,都是她在天策府中極度懷念而不能見到的。

一聽她問起胤烈,費叟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無言地交給了他,臉龐頓時蒼老了十歲。

金映蝶一見信函上的字跡,就知道是胤烈,她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卻掏出一張白紙,她不敢相信,胤烈竟然給她一張白紙!

霎時,她的臉蛋一凜,語氣有些顫抖,「費叔,我是怎麼回到金家莊的?誰送我回來的?」

「是丹將軍,就像你當初離開的時候一樣,他連夜將你送進莊裏,只交代了幾句話就走了。」

「他說了什麼?」她緊咬着牙關,將心中不祥地預感拋到腦後。胤烈沒有理由這麼做,沒有理由送走她!

「千言萬語。」

千言萬語?金映蝶愕愣住了,盯着手中的白紙,好一個千言萬語!

「我要去找烈!我要問明白!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否則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金映蝶迭聲地問,小聲蒼白如雪。

「小姐,丹將軍還交代了幾句話,說攝政王交代了,就算小姐去找他,他也不會見你的。」費叟總算將這幾句殘酷的話說出來了,他不忍心傷害她,卻不能不講明白。

金映蝶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失了神,腳步一個不穩,捉住門扉跌坐在地上,「為什麼?」

她的聲音淡得要被風吹散,揚州的風分明比北方京城來得溫柔,不知為何她卻渾身發冷,冷得她直打哆嗦。

「小姐,他原本就是我們惹不起的人物,位高權重,最是無情。」費叟想要她斷了念頭,否則接下來的日子她要怎麼活下去?

「不……」她不停地搖頭,「他不會,烈不是這種人,是他說過要我一輩子不離開他的,是他親口對我說的呀!」

費叟嘆息,遠遠瞧見宮朽大步走來,宮朽見到金映蝶可是高興得很,很快就來到了他們面前。

「小姐,你可回來了,地上濕氣重,小姐快起身吧!」

金映蝶將低垂的小臉別過,不教宮朽看到她盈眶的淚,她冷着聲吩咐道:「費叔,命人將叱雷準備一下,我要出去。」

「小姐——」費叟欲勸她打消念頭。

金映蝶冷冷地打斷他的話語,「快去!」

宮朽一臉莫明其妙,看着這一老一少的對話,更是不解。突然,費叟向他使了個眼色,這讓在江湖上行走多年、什麼暗語沒見識過的宮朽,立刻就明白了費叟的暗示。

☆☆☆

風雲變色,一場權力鬥爭在皇室之中展開,胤烈挾大權廢掉旗熙,大巨們擁其為新皇,他還下令將旗熙貶到邊塞地方,沒有他的命令,不準回到京城。

胤、旗兩字輩皇子雖不服,但是胤烈的勢力如日中天,軍權在握,並令丹恪統領駐京侍衛,雖然有人起兵討伐,但是卻無法撼動胤烈的勢力於萬一,流血爭戰不斷,但不久就平息了。

胤烈繼位,立即下令廢撤皇太后族系的官員,清官者留,貪官者誅,結束了他攝政王時代的派系鬥爭。

☆☆☆

江山易主的消息並沒有令金映蝶驚訝,彷彿她早知道了這件事情必然會發生一樣。

只是她仍舊不肯放棄進京的打算,因為她想要胤烈給她一個解釋,告訴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

就算他不要她,她也要親口聽他說!

金映蝶甩不開宮朽的亦步亦趨,只好任由他跟着前來,她馬不停蹄地趕往京城,就連入夜了都不曾入鎮歇息,每回用膳總是草草解決,而且還是在宮朽的堅持下才用膳。

然而,在她第二天的行程中,官道上,突然有人出現阻止撓了他們的去路,宮朽險些與來人打了起來,是金映蝶眼尖發現那人正是喬玄,便阻止了宮朽的攻勢,直視着風度瀟洒不霸的喬玄。

「是他要你來的?」金映蝶這兩天想了許多,決定無論胤烈送走她的理由為何,她都不原諒他。

「沒錯,皇上要喬玄帶話,請金姑娘打道回揚州,否則就算金姑娘到了京城,也只是白費力氣而已。」

天啊!他就真的如此絕情?金映蝶心一顫,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如果我執意要進京呢?他又能奈我何?」金映蝶逞強地問,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頓時被抽幹了,涓滴不剩。

喬玄只是淡淡地頷首,「金姑娘,請回吧!」

金映蝶已經聽不見外界的聲音,她眼前的景物不斷地變幻,教她目眩神離,心底仍舊不明白胤烈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

為什麼?她眼前一暗,暈了過去。

宮朽及時扶住失去意識的她,以防她跌落馬背,他凌厲的目光射向喬玄,「這下子你滿足了吧!還不快退開,我要帶小姐去看大夫!」

宮朽躍至叱雷背上,穩住金映蝶軟弱的身子,讓自己的馬匹跟在後頭。

喬玄勒馬移步,讓宮朽順利通過官道,望着遠去的塵埃,他面無表情,跟着策馬而去。

☆☆☆

「有了孩子還這樣長途奔波,大爺,這位夫人肚子裏的胎兒是一定保不住的了!」大夫診治之後,遺憾地說著。

若非宮朽年紀與金映蝶相距甚遠,只怕要被誤認為夫妻了。宮朽此時與金映蝶扮成一對父女,住進了一家客棧,並拜託掌柜的請來大夫。

此刻宮朽的震驚自然不在話下,但他才不會毀壞小姐的名譽,是以不動聲色,不教人知道金映蝶其實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

「大夫,難道就沒有法子了嗎?」

大夫搖了搖頭,「我開一帖葯,熬給她喝下,這樣胎兒會流得比較乾淨些,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法子了。」

「庸醫,你如此輕率下藥,可知道她腹中的胎兒是誰的?」喬玄推開房門,淡淡地挑眉道。

宮朽一看到他就有氣,運氣內力,一掌就要往喬玄打去。

「別急。」喬玄巧妙地按下宮朽的手臂,接著說道:「我可是將金姑娘要見的人帶來了。」

宮朽一愣,望向洞開的門扉,見到了一名器宇非凡、有若天人般的男子,他的神情冷冽,然而望向臣榻昏迷的金映蝶時,卻泛出了無盡的憐惜。

胤烈走近床邊,但立刻受到護主心切的宮朽阻擋了下來,「你就是那個四爺?」

「滾開!」胤烈不回答他的問題,冷冷喝道。

宮朽只覺得自胤烈的身上感受到極沉重的壓力,令他不由得退了兩步,隨即就被喬玄用力地拉出門去,連着那個要開藥的大夫也一起拖了出去,順手關上了房門。

「喂!你以為你在做什麼……」宮朽接下來的話被喬玄硬生生地捂住,悶悶地喊聲愈來愈遠,直至消失不見。

房內寂靜無聲,胤烈心疼地擁起金映蝶,臉頰摩挲着她柔細的髮絲,低喃道:「就是知道你有了孩子,才不要你奔波,你可知情?」

似乎是聽見了他的聲音,金映蝶在昏睡中輕蹙眉心,不停地喚道:「烈……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這樣對我……」

胤烈手指溫柔地拭去她滑落雙頰的瑩淚,「小金蝶兒,皇宮內院對你而言,不是個好地方,它將會悶死你,與其見你窒息而死,我寧願要你快樂,你能明白嗎?」

「不……我不走……」她低泣,呼吸痛苦而短促,緊咬着牙,捂住小腹,「好疼……肚子好疼……」

暈暈沉沉的金映蝶睜開淚水迷的雙眸,凝視着胤烈的臉龐。他似乎清瘦了些,這是夢嗎?未免太過真實。

「烈……是你嗎?」她伸出小手輕撫着他的臉頰,他的額際沁出冷汗,與她一串串的淚水摻在一起。

「嗯。」他輕輕點頭,握住她撫着他頰邊的纖細小手。

「我不懂,告訴我為什麼?你不要我了嗎?」金映蝶感受着他手掌中傳來的溫度,心頭一熱,淚如水晶般一顆顆滑落。

胤烈雙眸一黯,欲言又止,長臂將她的身子扶坐起來,「別再浪費力氣,否則就真的要失去我們的孩子了。」

「孩子?」金映蝶咬牙,頓覺一陣撕裂般的疼痛自她腹間傳來,「不……上天不會那麼殘忍……」

突如其來的刺激教她難以承受,一陣暈眩襲擊了她,她的意識變得模糊,只感覺到胤烈的雙掌在她背上,源源不絕的內力傳到她的身上,先打通她的脈絡、血路,再運行她的血氣。

「烈……我不要……」她暈暈沉沉地,低聲胡亂呼喚,分不清自己置身夢幻或者真實,惟有疼痛是如此的真切。

「靜下心,別讓體內的氣走岔了。」他暗叫不妙,她的心思混亂,最是容易走火入魔。

「烈……」她身子一軟,往一旁倒去。

胤烈迅速將她扶回,掌心仍舊不絕地傳送內力,他溫柔地在她耳邊低語輕哄,「小金蝶兒,我心愛的小金蝶兒,靜下心來,我不願失去孩子,更不願失去你,你可知情?」

彷彿聽到他的柔語,金映蝶緩緩平靜下來,墜落半醒的夢境,夢中有他不斷的愛語,與他源源不絕輸送到她體內的力量。

漫漫長夜過去,天邊乍現曙光,映亮了黑暗的夜,照進幽暗的房中,胤烈的額際沁出汗水,他睜開雙目,收回掌力。

金映蝶失去了支撐的力量,倒落在他懷中,他長臂一攬,將她緊緊地鎖入臂彎,深情繾綣地吻住她的唇畔,低語道:「無論你是否能聽見,我都想告訴你,我愛你,小金蝶兒。」

「唔……」她發出一聲嚶嚀,一顆晶瑩的淚珠滑落臉頰,偎在他的懷裏,泣出悲傷。

胤烈見她似乎將要轉醒,便將她放回床上,為她蓋上被子,輕輕地吻了下她的唇,帶來一絲她馨香的味道,轉身離去。

「烈……」她在眼夢中低聲哭喊。

胤烈聞聲,心狠狠一抽,回眸凝亮了她一眼,硬下心腸拂袖而去,踏出房門,就見到宮朽充滿敵意地朝他而來。

「不管你是不是皇帝,只要你敢傷小姐,我就不饒你!」

胤烈挑起眉,冷冷睨了他一眼,拂身而過,淡淡地拋下一句,「別告訴她我來過。」

宮朽愣了一愣,只見與他打了一整夜的喬玄從容不迫地走出,跟隨在胤烈身後,似乎一點兒疲憊的樣子都沒有。

喬玄回頭挑釁地瞧了宮朽一眼,聳肩笑着離去。

天啊!有這樣的部下,主人還會差到哪裏去?宮朽驚嘆之餘,轉身入內,見到金映蝶幽幽地睜開駑眸,失神看着遠方。

「小姐,你沒事吧?」宮朽自覺失職,竟然讓小姐與一名男子共處了整個晚上,而自己卻半點力氣都使不上。

「我怎麼了?覺得有些兒倦累。」金映蝶試圖從模糊的印象中尋找記憶,她似乎將很重要的東西忘了。

我愛你,小金蝶兒。她依稀記得自己聽過這句話,在睡夢中,昏昏沉沉的,卻無比清晰地傳入她的耳里。

「小姐……小姐……」宮朽一個大男人實在不知道如何啟齒,順了口氣才又說道:「小姐昨兒個夜裏差點……小產了。」

金映蝶聞言一窒。夢中的事竟是真的?那烈呢?他是否真的來過?或者她真是在做夢?

「昨晚有人來過嗎?」金映蝶試圖教自己不在意,但話甫出喉頭,就不禁有些哽然。

宮朽頓了頓,想起胤烈的交代,心眼兒一轉,才道:「大夫來過,診治一下就走了。」

「是嗎?」她失望地垂下長睫,撫住自己平坦的小腹。昨夜的記憶只剩下微微的疼,孩子依舊在她的肚子裏安然無恙,她也說不出個道理,但身為母親的她就是知道這一點。

宮朽慚愧地低下頭,覺得自己不該欺騙主子,但是胤烈的神情是如此教人懾服,宮朽深信他絕對不會傷害主子的,如此交代必定有其道理。

金映蝶面無表情地沉思了半晌,才淡淡地說道:「宮朽,我想在這間客棧休養一陣子,過幾天等我身子好些,我們就回揚州去。」

「小姐不進京了嗎?」

「不了,我永遠不會再進京。」她彷彿是對自己立誓,此生此世,她絕不會再涉足京城。

半個月後,宮朽雇來一輛馬車,載着病體猶虛的金映蝶,緩緩前行,直往揚州歸去。

京城一夢,旖旎風情,盡成了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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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寵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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