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為何不逃?

直至踏進了流風軒,金映蝶仍舊不斷地問自己。屋子裏傳來笑語,飄來酒香,引得她一陣陣反胃。

「姑娘,我們到了。」小廝轉身提醒她。

金映蝶一顫,勉強地笑着,往大門口走進幾步,卻又硬生生地退了回來。「我還是不要進去好了。」

小廝愣了一下,隨即又愣愣地點頭。

打了退堂鼓,金映蝶轉身離開,卻在下一瞬間發現自已被一群男人團團包圍。

「什麼時候摘月樓出了這麼一個絕代美人了?」

「比起柳渺渺,這女子似乎更是美得令人驚艷呢!」一名黝黑的男子審視着金映蝶,嘖嘖稱奇地說道。

金映蝶臨危不亂,鎮靜地環視着他們。聽他們的口吻,看他們的打扮,似乎是屋中大臣們的隨侍。

「聽你說話的口氣,你應該親眼見過柳渺渺?」另一名男子好奇地問。

黝黑的男子乾笑了兩聲,「上回在京大人的菊花宴中驚鴻一瞥,那真是沉魚落雁,天人之姿啊!」

「諸位官爺。」小廝開口道:「這位姑娘是四爺的人,請好心讓一讓,否則四爺怪罪下來,大家恐怕都擔待不起。」

見這苗頭不對,小廝自作主張地護着金映蝶。

「四爺可真貪心,有了柳渺渺,就不要與我們搶這姑娘了吧!既然是青樓的姑娘,有錢就是恩公。」

金映蝶的臉色倏地一變,挑起秀麗的柳眉,不發一語。雖說她手無縛雞之力,但有能力號令群雄,自是不怕有人侮辱,然而此時此刻,她是在胤烈的勢力範圍內,所以她只能選擇暫不吭聲。

費叔曾經教過她,在不利於己的情況下,要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以不變應萬變,她小臉沉凝,忍住不悅。

倏地,一個極輕極冷的哼聲飄蕩過來,隱含着陣陣殺氣。「想要當她的恩公,也要看本王答不答應。」

「四爺!」

眾人驚呼,紛紛跪地迎接冷怒威嚴的胤烈。

金映蝶不馴地睨了他一眼,也跟着眾人跪下,只見她還來不及傾身,就已經落在胤烈懷中。

「小蝶,發現你不見蹤影,真教我急煞了。」他俯唇在她耳邊低語,手臂親昵地環住她纖細的腰。

她回望他的眼神冷淡極了,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責怪,而非如他口中所說的着急慌張。

原本她打算不吭聲以表達自己的不滿,但隨即接到他暗示的眼神,冰雪聰明的她立刻就反應過來。

她盈盈嬌笑道:「四爺別生氣,是小蝶不好,才會與四爺賭氣,小蝶認錯,四爺跟小蝶生氣了吧!」

「怎捨得?我的心肝。」他寵溺地喚道。

金映蝶睜大雙眸,愣在他親密的呼喚道,久久不能回神。

也幾乎在同時,一班大臣相偕走出大門,迎面而來,他們的臉上笑呵呵的,金映蝶覺得其中有幾人挺面熟的。

商場生意難免會與官家扯上關係,金映蝶雖然常是派遣擅長辭令的好手代表自己出面,但必要的時候,她會親自接見。

「四爺,這場面似乎比裏頭熱鬧多了。」長眉白鬍的京大人笑呵呵地說道,一雙賊眼不停地在金映蝶俏臉上打轉。

「時候不早了,請各位大人早些回府歇着吧!」胤烈的語氣冷淡,長臂一攬,將金映蝶艷麗無雙的臉蛋掩在懷中。

平素正經的班大人也被她的美貌所吸引,脫口問道:「敢問這位美麗的姑娘芳名?」

金映蝶將小臉埋在胤烈懷中,不動聲色,一切任由他作主。

京大人摩拳擦掌,也跟着接口道:「聽說王爺將金映蝶召入府中,可不知此女子……」

「她不過是個煙花女子,頗得本王歡心,至於那個金映蝶容貌過分平庸,但她尚有可用之處,本王交代了她一些事情去辦。」

胡說!金映蝶暗斥嗔了他一眼。

胤烈對她的不以為然視而不見,獨佔性地擁着她,不許那些驚艷於她美色的男人們碰她一根寒毛。

京大人嘆了口氣,「哎!傳說那金映蝶貌似天仙,原來是名過其實,只是無論美醜,那名女子也未免太過強悍。」

金映蝶的身子僵了一下,但隱怒而不發,小手不經心地纏繞着胤烈的袍袖,美眸斂着冷冷地怒意。

「京翁似乎對本王重用的人有意見?」胤烈挑眉淡聲地問,安撫地順着她柔細的髮絲。

京大人被胤烈的冷冽眼光瞧得心驚,連忙圓場道:「不敢、不敢。」他連忙將話題轉回胤烈懷中的嬌人兒,「不知道胤烈是否肯割愛,京某願意用高價買下這女子。」

胤烈淡淡地勾唇一笑,他俯首瞥見金映蝶瞪視的目光,說明了要是他敢將她賣了,她絕不善罷甘休。

「不,就算用十尊與她同等大小的黃金像來換,我都不會出讓。」已經將她說成了煙花女子,要是再開這種要將她賣出去的惡劣玩笑,只怕這一生他再也得不到她的原諒。

胤烈開出的是空前的天價,當今世上恐怕只有他懷中的小人兒有這本事將這天價吃下來。

金映蝶這才滿意地斂下長睫,安心地偎在他的臂彎中,如菱的紅唇畔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那就等四爺厭倦了再說。」如此美人,就算再過個三、五年,只怕也不會稍減她絕艷的風采。

「對她,我能有厭倦的一天嗎?」胤烈低沉的嗓音平靜無波,問着他們,也同時自問着。

金映蝶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仰望着他俊逸的臉龐,心中的喜悅有如蝴蝶飛舞。

在場的人,無論官階大小,莫不面帶驚愕的表情。

胤烈掃視他們一眼,勾起一抹極輕極冷的笑,續道:「令本王厭倦的東西,本王寧可將它毀了,也不會將它交到別人手中。」

金映蝶聞言,心境從方才的乍喜轉變成寒涼,她揪住胤烈袍袖的小手忍不住微微地顫抖。

諸位大臣們也都打了個冷顫,知道胤烈是不可能割愛他懷中的美人兒,他們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紛紛告退。

場面頓時冷清不少,金映蝶冷哼了一聲,用力地推開胤烈,轉頭大步離去,帶着滿腹的氣憤。

「金蝶兒,回來!」他追逐她而去。

金映蝶充耳不聞。她氣極了,一下子被他說成青樓寵妓,一下子又被他恐嚇摧毀,她到底算什麼?

「滾開!我不是你的金蝶兒,永遠都不是。」她冷哼了兩聲,愈奔愈遠,只想將他拋在腦後。

「那只是權宜之計,你永遠是我的金蝶兒,彆氣了好不好?」胤烈低聲下氣,追在她身後不遠處。

金映蝶掩耳不聽,轉眼間她就發現自己迷了路,愣在原地,雙頰氣鼓鼓地瞪着追來的胤烈。

「都是你!都是你!」她高揚的嗓音依舊好聽,絕美的臉蛋因紅暈而更加嬌艷動人。

「又如何了?」他捺着性子,挑眉平靜地問道。其實他的內心喜歡極了她嬌嗔的模樣。

「我……我要回金家莊!」一剎那間,金映蝶心中所有的委屈統統發泄出來。當她正為了他的無情而辯時,他正在飲酒作樂玩女人,還將她說成了……說成了妓女!

「這裏不好嗎?為什麼一定要離開我?」胤烈自始至終沒有答應過她離去的要求。

他說過,就算折斷她華麗的蝶翼,也不許她離去。

他熾熱的目光教她不敢直視,她心虛地冷哼了聲,道:「這裏很好,但不是我的家,我的心一直留在金家莊,不在這裏,不在你身邊。」

「你——」他擒住她纖細的手臂,狠狠地將她拉近,銳眸冷冷地鎖住她亮麗泛着倔氣的臉蛋。

金映蝶反覷着他,不許自己別開眼睛。他狂冷的怒氣微微地震撼了她,只是她知道若這次認輸了,那她將會輸了自己,也輸了自尊。

「聰明如你,為何不能體會我的苦心?要是讓他們見到了你的真面目,到時就算你回到了金家莊,還會有平靜的日子可過嗎?」他沉聲質問,責怪她的不懂事。

金映蝶自幼聰明過人,才智不輸胤烈,豈會不知道他的用心,但是女人微妙的心理,又何嘗是他能夠理解。

「若不是你,我又何需擔心沒有平靜的日子可過?」金映蝶冷冷地反問,「倘若不是為了你的私慾,我又何懼成為他人的玩物?」

「難道你就真的不願留在我身邊?」他痛心,低啞地問。

金映蝶聞言,壓抑不住自己盈眶的熱淚,他英挺的臉龐在眼前模糊迷,她哽咽道:「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不是嗎?你將我置於何地?比起柳渺渺這箇舊愛,我金映蝶不過是個新寵!」

「柳渺渺對我而言,從不具有任何意義,這回摘月樓的姑娘是來助興的,昨天夜裏就全被我遣走了。」

「我不想聽。」金映蝶此刻只想當個任性、恣意妄為的女子,希望他能因此快快厭倦她,將她送走。

她掙脫了他的鉗制,再度跑開,這次她找到了熟悉的路,終於順利回到了青緹軒。

☆☆☆

一奔回青緹軒,金映蝶翻箱倒櫃,從衣箱底搜出一床摺疊整齊的錦褥,反握住梳壯台的利剪,嘶地一聲,狠狠地將錦褥割了開來。

「你這是在做什麼?」胤烈追上了她,迅速從她的手中將利剪走,大手揪過錦褥,與她僵持着。

他眼尖地發現錦褥上有一攤乾涸的血漬,認出了這就是那夜他們纏綿其上的被褥,原來她將它收藏起來了。

她淚眼蒙,恨視着他,「不要阻止我。」

「你真是傻氣得教我心疼。」他緊緊地將她圈在懷中,疼惜得幾乎要將她揉進他的身軀內。

那日,他與她不歡而散,她卻還是這樣細心的將錦褥收藏起來,乾涸的血漬是他強奪了她處子之身的證據。

她出身清白,聰明能幹,兼具美麗無雙的容貌,只要她想要,豈有男人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但她卻將自己的清白給了他,沒有明媒正娶,沒有海誓山盟,她近乎卑微的將自己送到他手上。胤烈一思及此,萬分憐惜。

「我從不悔將自己給了你,但我只想問你將我金映蝶當成什麼?我不是你的玩物,不是!」她哽咽地抗議。

「我也希望你是我的所有物,如此一來你就無法離開我,但你從來不是,如果我能夠如此輕易擁有你,又何必費盡心機將你困在這裏?你明知道我的孤獨,為何連你也要離開我?」他沉聲指控。

「我不要聽!」她不明白,為何他總能教她心疼!

「你一定要聽。」他將她掩耳的小手拉開,續道:「六皇弟被問斬,我最不能教人看出來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金映蝶愣了一愣,水亮的明眸眨了眨,道:「世人都知道你的無情,也都知道你精明果斷,所以你絕不能教人看出你為了六王爺的死而消沉的事實,只好在他們面前笙歌酒肉,因為他們正想逮你的弱點,好乘虛而入。」

「沒錯,那些人都是皇太後娘家的勢力幕僚,絕不能教他們看出我軟弱的一面,我讓世人知道我為了大義滅親的哀慟,卻要他們私底下親眼目睹我殘酷的一面,好教他們髮指,知道我不會在乎多殺他們任何一個人。」他的目光冷若千年寒潭。

金映蝶看穿了他的無奈痛苦,一時之間又無法狠下心責怪他了。「胤烈,你太過分了,你不該告訴我這些事情,分明存心教我難受。」

「若不如此,你能諒解嗎?天下之大,除了你金映蝶,誰能懂我?」他的目光溫柔地注視着她。

「我寧願不懂。烈,你是個厲害不凡的男人,為何卻總教我心疼呢?」她脆弱地偎在他寬闊的胸膛,輕聲埋怨。

胤烈不引以為辱,心中反而更添對她的寵愛。她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奇女子,在天下人都想仰賴、懼怕他的時候,她竟是為他感到心疼。

老天,他怎能教他不傾心呢?

「金蝶兒,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終我一生。」他淡淡地宣告,並沒有給她否定的權利。

金映蝶愣愣地望進他黑幽幽的黯眸,看見他決絕的神情,明白一旦是他決定的事情,再也不容許更改。

「不……」她反駁的聲音微弱得近乎申吟。

隨即他以吻封緘,吻去她殘餘的抗爭聲音。他不允許她反對,也不允許她萌發脫逃的意志。

他在心中暗誓道:金蝶兒,在必要的時間,就算折斷你華麗的羽翼,我也要將你留在身邊,這份意念此生此世永不變。

金映蝶聽不見他心中近乎殘忍的誓言,只是迷醉在他的吻中,暫時失去自我的意志。

忘卻了金家莊,也拋下了身上背負的重擔,此時此刻,她只是個愚昧的女子,貪婪地享受着他的呵護。

再給她一點時間,或許她就能掙開他在她身上所佈下的迷障。

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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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寵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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