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沙漠之狼
我頂着讓人窒息的熾陽，終抬頭看清了眼前人。
讓我驚訝的是，對方竟然有着黑頭、黃皮膚，只是因為他說的是英文，所以我並不確定他是不是日本人，或韓國人。
他的身材高大，穿着件極寬大的白色袍子，頭上纏着白布，還戴着頂很大的笠帽，帽檐的陰影下，露出了一張稜角分明的臉，一張寬闊的嘴和一雙禿鷹般的眼睛。
對方此刻雙手抱在胸前，亦正悠悠看着我。
我望向他背上的一支長桿ssg連狙擊步槍，心中驚駭無比，因我看出，剛剛那如電光石火般的兩槍，竟是由這支平常人連雙手拿起都很費力的大槍出的。
不過畢竟是他救了我，所以我勉力的咧開乾裂的嘴唇衝著他一笑。
對方卻長嘆了口氣，顯得很失望。
我不禁奇道：“你心裏有什麼難過的事？”
“沒有。”對方悠悠道。
“你為什麼嘆氣？”
穿白袍的人嘆道：“因為我想不到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很少有人會為了這種理由而嘆氣的，我又忍不住問道：“還能笑得出來有什麼不好？”
“只有一點不好。”這人道：“還能笑得出的人，就不會死得太快！”
我呆了一下，道：“你希望我快點死？”
這人道：“越快越好。”
有人這麼期待我快點死去，我倒是頭一回知道，於是向著對方道：“你一直都在跟着我，就是希望我快點死？既然是這樣，那你剛才又為什麼要出手？”
這人道：“我已經說了，我只不過不想讓他們太痛苦。”
對方的過分坦白，讓我不由氣苦道：“你跟我無冤無仇，為什麼希望我快點死？”
這人道：“因為你看起來遲早都要死的，不但我希望你快點死，這隻鷹一定也希望你快點死。”
鷹仍在我們的頭頂上盤旋。
我道：“難道你也跟這隻鷹一樣，在等着吃我的屍體？你說那兩個人染上了屍毒，所以你怕中毒，只好等着吃我的屍體？”
白袍人搖了搖頭，道：“既然你已經死了，你的屍體遲早總要腐爛的，這隻鷹來吃你的屍體，對你連一點害處都沒有。”
我又道：“你呢？”
這人道：“我不想吃你，我只是不想你因為飢餓，而犯下和這兩個人一樣的罪，那樣，就連上帝亦無法寬恕你，而你死後，也只能下地獄了。”
我道：“就因為這樣，所以你希望我快點死？”
這人道：“一點不錯。”
我不禁又笑了起來：“那你為什麼不幹脆殺了我？”
這人搖了搖頭，面上露出無比敬仰之色，道：“因父及聖子之名，我等只為懲罰罪惡代以天伐，你雖為帶罪之身，卻罪不至被天父所詛咒。”
我不禁頭又大了一圈，這些信奉宗教的人實在讓我受不了。
我的雙眼落在白袍人胸前的十字架上，心中浮起重重疑竇，因為普通的十字架上都刻有耶穌受難的形像，而這個人的十字架卻明明刻着一個撒旦的形像，撒旦的表情痛苦無比，像是正在被施以刑罰。
白袍人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般，淡淡道：“你無需懷疑，我也是天父的使者。”接着又道：“只不過與他們的職責不同，他們是為了傳道，而我們是為了傳達主的旨意，懲戒世人。”
我望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道：“為什麼你不在他們自相殘殺之前給他們一口水喝？那樣，也許他們就不會死，也不會中屍毒。”
白袍人冷冷向我望來，道：“這些是他們醜惡的本性，就算我給了他們水喝，他們又會要吃的，如果我給了他們吃的東西，他們又會要我的馬，可是，如果我沒有了馬，我也會死在沙漠中，如果我不給他們，他們同樣又會殺了我……”
聽了白袍人的歪理，我無力的嘆了口氣，道：“你是亞洲人？”
白袍人淡然道：“中國人。”
聽了這話，我心中一喜，倒不是因為與白袍人同是中國人，便冀望於他會救我，我喜的是，這樣就可以不必再用我那蹩腳的英語來跟他交談了。
我剛要說話，突然停了口，因為遠方傳來了一陣馬蹄聲，聽來就像是戰鼓雷鳴，殺氣森森。
天空中的蒼鷹彷彿看出今天它不會再有機會吃到那三具誘人的‘大餐’，弄不好可能更會有生命之憂，於是它出一聲尖銳的嘶叫，頭也不回，直破蒼穹。
可惜它還是慢了一步，槍聲划空而過，它的身子突然在空中一抖，直落下來。
艷藍的蒼穹下一片死寂，蹄聲遠遠停住，揚起的塵沙也落下。那隻等着要吃別人屍體的禿鷹，已只有等着別人去食它的屍身。
生命中所有的節奏在這一瞬間，彷彿都已停頓，可是生命必須繼續，這種停頓絕不會太長。
白袍人仍靜靜的屹立在風沙之中，一動不動。
片刻后蹄聲又響起，三匹馬如箭般轉過沙丘直馳而來，先一騎馬上的人黑披風，紅腰帶，鞍旁掛槍，腰間有刀；由相貌可以看出，他們是歐洲人。
健馬剛停下，他的人已站在馬前，人與馬動作的矯健，都讓人很難想像得到，他眼神的銳利得令人不敢逼視。
“天狼，是你的人綁架了紅衣主教大人，是不是？”
他的聲音低沉，充滿了威嚴與驕傲。
我這才知道，原來白袍人叫做天狼，只不知道他的本名叫做什麼。
天狼沒有回答，甚至連望都沒有望來人一眼。
對方顯然有些惱火，卻並沒有作，只是淡淡望了我一眼，道：“我叫梅格，你走。”
他只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好象就已足夠說明一切，因為每個人都應該聽說過他的名字，無論誰聽到這個名字后，都應該對他服從尊敬。
我看到他放在腰刀旁的右手關節因過於用力而變得白。
我知道他是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但我畢竟不是別人，而且，我也真的走不動了，所以我也就那麼靜靜的躺在黃沙上，一動不動，但我的嘴卻仍能動，所以，我衝著梅格苦笑道：“如果你給我水和食物，我想我會走的，可現在，你也看到了……”
梅格刀鋒般的目光正在瞪着我：“原來你也是亞洲人！”
我心中一驚，知道不好，梅格一定把我當成是天狼的人了。
梅格盯着我，全身上下好象連一點動作都沒有，但是忽然間他的槍已在手，“砰”的一聲，子彈射了出來。
我沒有動，連眼睛都沒有眨，因為我已看出這一槍的目標不是我。
這一槍射的是那白袍貫身的天狼，射的是他致命的要害。
梅格好象始終都沒有看過他一眼，但卻要一槍射穿他的咽喉。
梅格的槍技，百百中，從來沒有失過手。
這一次卻是個例外。
天狼映在地上的影子彷彿動了動，梅格射出的子彈便在黃沙上疾起一道波浪，深深的埋入黃沙之中。
梅格的瞳孔聚然收縮，瞳孔里忽然閃出了刀光。
他身畔兩名隨行的灰袍教士瞬時間刀已出鞘。
其中一個揚聲道：“白松，你自稱上帝之子，到處行兇，毀我教義，如今還綁架紅衣主教，逼教皇讓位，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另一人也跟着附和道：“不錯，你脫離教會，自立‘極道之狼’，妄圖顛覆歷史、褻瀆神靈，我們就秉承神的旨意來懲罰你！”
話音甫落，刀光已出。
我的腦海飛快閃過凌雲曾經提過的‘極道之狼’這四個字，天狼白松，難道在成都偷襲我的就是他！
大漠之上，風起沙揚，天昏地暗。
兩柄長刀藉此天日遮蔽之機，凌空而至。
‘天狼’白松冷哼一聲，真氣迫空，漫天眩光大盛，終告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