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晨，鳥兒在枝頭快樂地嗚叫。

蘇小圓覺得頭好痛，像是有無數個小鼓在腦中敲打，面頰好燙，像是火燒似的。

濕潤的溫毛巾擦拭着她的雙頰，她發出舒服的嘆息，小臉不禁向毛巾蹭去。

咦，哪兒來的毛巾？

她掹地睜開眼睛，對上一雙溫柔多情的黑眸。

「喬大哥，你怎麼會在我的房間？」連說話她的腦袋都會好痛。

「圓圓，你真是糊塗了。」喬行磊微微一笑。「你仔細看看，這是我的行風閣。」

蘇小圓環顧四周，房內簡單的擺設果真不是她的暖晴閣。

她為什麼會在這裏？

緩緩地，她憶起昨夜主動來找他說明真相，喝了兩杯酒，然後就醉了，再然後……

她捧著小腦袋，覺得頭更痛了，怎麼也想不起之後發生了什麼。

「圓圓，頭痛嗎？」喬行磊端起桌上的醒酒湯。「宿醉後難免會頭痛，喝下醒酒湯就好了。」

「謝謝。」蘇小圓接過醒酒湯，淺淺嘗了一口，有種酸酸怪怪的味道。她不由得皺了皺小鼻子。

「味道雖不好，但很有效。」他把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裏。

她相信他的話，捏著鼻子將那碗醒酒湯灌下。

「喬大哥，我昨晚有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嗎？」她試探地問，心中不安。

她說了嗎？他知道了嗎？應該還不知道吧，否則他不會對她這麼好。

「沒有。」喬行磊笑着搖頭。「你醉了以後，很快就睡了。」

她是沒有「做」什麼奇怪的事情，而且的確是說完話後很快就睡了。

果然他還不知道，蘇小圓舒了口氣。

明天吧，再給她一天時間，明天她一定會說的。

「圓圓，不會喝酒，以後就不要喝太多，知道嗎？」他柔聲叮囑。

他的柔情讓她承受不住，她多想知道，他的溫柔是為了她，還是……

終於，她忍不住問道：「喬大哥，如果我不是蘇府的小姐，你還會對我這麼好嗎？」

話剛出口，她又後悔起來，擔心他發現她是冒牌貨。

喬行磊笑了，捏捏她的鼻尖，輕聲責備道：「圓圓，你怎麼問這種傻問題？我對你好，是因為你的純真可愛、甜美嬌憨，因此才會喜歡你。無論你是不是蘇府的小姐，我都會對你好的。明白嗎？」

間接地，他在向她表露心意，希望她能解開心結，主動向他說明一切。

蘇小圓迷惑地點點頭，不是十分明了，只聽懂了一句話——喬大哥是喜歡她的，無論她是否是蘇月眉。

這樣的結論，讓她好快樂，彷彿心兒要飛起來似的，雖然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圓圓，今天有市集，想去看看嗎？」喬行磊柔聲問道。逛逛市集，或許能讓她開心些。

「我可以嗎？」她仰起小臉，期盼地問道。不是為了逛市集心動，而是為了能和他在一起。

「當然了。」他輕吻了下她的額頭。「頭痛好些了嗎？如果不痛了，我們現在就出發。」

她紅著臉搖搖頭。「已經不痛了。」

「那好，你回暖晴閣梳洗一下，我會去找你。」他微笑道。

「嗯。」蘇小圓點點頭，快樂地走出行風閣。

只耽擱一天，應該沒有關係吧？她只是等待更好的時間再說嘛！

***

京城緊華，每逢市集，更是熱鬧非凡。

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喬行磊雙臂緊緊摟著蘇小圓，為她擋去擁擠的人潮，細心呵護懷中的小人兒。

蘇小圓縮在他懷裏，吃着紅豆糕，露出甜甜的笑臉，手腕間的鈐鐺聲淹沒在喧嘩的人聲中。

「喬大哥，那是什麼？」她好奇地指著不遠處揉着麵人兒的小販。

「那是捏麵人兒。」喬行磊帶着她走過去。「你看，這些麵人兒就是用彩色的面捏出來的。」

「真有趣！」她瞅著栩栩如生的麵人兒，讚歎道。

「請你捏兩個我們模樣的麵人兒。」喬行磊微微一笑，對小販說道。

「好，爺，您等等，很快就好。」小販見喬行磊衣着下凡，該是非富即貴，知道這樣的人向來出手大方，他不禁面露喜色。

小販迅速捏出和他們模樣相似的兩個麵人兒，他見喬行磊和蘇小圓神態親昵，又將麵人兒捏成相擁的造型，逼真有趣。

「爺，您看看合不合適，有哪些地方需要修改？」小販恭敬地問道。

喬行磊接過面人，露出淡淡的笑容。那小販將蘇小圓甜美可愛的神態捏得活靈活現，深得他心。

「這是給你的。」他拿出一兩銀子放入小販手中。

「謝謝爺。」小販喜道。一個麵人兒只值四個銅板，喬行磊給的已是太多。

喬行磊帶著蘇小圓離開麵人兒的攤位，將麵人兒放到她的手中。

「喬大哥，你要送我嗎？」她小心翼翼地拿着麵人兒，開心地問道。

「是的，喜歡嗎？」他喜歡看她喜悅的笑容，更喜歡寵愛她的感覺。

「喜歡。」她用力地點頭。

「走，我們去看其他東西。」

喬行磊帶着她，品嘗了許多小吃，看遍了雜耍和賣藝的場子。蘇小圓興奮的小臉紅撲撲的，甜美的笑容始終沒停過。

「爺，小姐，來看看玉石吧！絕對是正品好貨。」賣玉石的小販對他們招呼道。

蘇小圓拉着喬行磊走上前，在賣玉石的攤位前停下。

「可不可以買這個給我？」她挑了一塊好小好小的玉石，歪著腦袋問他。

戲鳳玉佩是喬大哥和小姐的定親信物。雖然她不能嫁給喬大哥，但也好想有一件她和他的定情之物啊！

「這位姑娘好眼力，這可是上好的翡翠。」小販見大魚上門，吹得天花亂墜。

「不行。」喬行磊掃了一眼那塊劣質的玉石，溫和地拒絕道。

「為……為什麼？」她失望地垂下小腦袋，不舍地放回玉石。

「這位爺，價錢好商量嘛……」小販急忙說道。．

喬行磊對小販擺擺手，拉着蘇小圓走到一邊，取下腰間系著的紅瑪瑙墜子。

「因為我想把它送給你。」他將紅瑪瑙墜於放進她手中。「這塊瑪瑙自我出生時就帶在身上，現在我把它送給你，作為定情信物，你見到它，就會想起我。」

他豈會不知道她的心思？他們之間確實是該有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定情信物，而他自然會選擇最合適的東西。

「真的？」蘇小圓又驚又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喜歡嗎？」他微笑道。

「怎麼會？」她緊緊握著紅瑪瑙墜子，彷佛擔心他會後悔似的。她也能擁有一件他和她的定情之物，而且是他主動送給她的呢！

「走吧，我帶你去看更好玩的東西。」他的大掌緊緊握住她的，面容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被她的快樂所感染。

「嗯。」蘇小圓笑咪咪地點頭，覺得手心好溫暖，好幸福。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他們緊緊相連。

***

市集上歡聲笑語，花廳內怒氣衝天。

「哼，磊兒居然帶那丫頭去市集，真是氣死我了！」喬老夫人非常不悅，瞅著身旁的沈秋雨。「秋雨，不是我說你，你也應該積極點，才能抓住磊兒的心。」

「是，姨媽。」沈秋雨面色蒼白，聲音十分無力。

「明日，你就讓磊兒陪你在堡中走走。好人家的姑娘，不應該在外面拋頭露面。」喬老夫人不放心地叮嚀。

「是。」沈秋雨溫順地點頭，扭着手中的絹帕。

「秋雨，你今天怎麼了？面色差，說話又有氣無力地？」喬老夫人關心地問道。

「姨媽，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沈秋雨顰蹙著蛾眉，似有重重心事。

「怎麼不早點說？不舒服還來陪我？快回去休息吧！」喬老夫人對沈秋雨擺擺手，她一向將沈秋雨看作自己的女兒。

「謝謝姨媽。」沈秋雨蓮步輕栘，走出花廳。

***

蘇小圓握著紅瑪瑙墜子，漫無目的地在花廊里走着。

明天，她就要把一切告訴喬大哥，應該怎麼對喬大哥說呢？承認自己欺騙了他嗎？而他又會有什麼反應呢？

唉，她真是好笨，想了半天都沒有結果……

「你站在那裏做什麼？」一聲喝斥傳入她的耳中。

蘇小圓愣愣地拾起頭，才曉得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走到花廳的門外。

花廳內，喬老夫人端著茶杯，不悅地瞪着她。

「喬夫人，我這就離開。」蘇小圓轉身向外走。

「不願意陪我這個老太婆？」喬老夫人怒聲問道。

「您為什麼這麼說呢？」蘇小圓困惑地眨眨眼。「您不是討厭我嗎？我不想讓您見到我心煩啊。」

「說得真好聽啊！那你就過來跟我說說話吧。」喬老夫人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打算告訴蘇小圓，喬行磊和沈秋雨的關係非比尋常，讓她知難而退。

「是。」蘇小圓走進花廳。

這時，一名蒙面男子從花廳的頂部跳下，手持匕首，刺向喬老夫人。

沒有半點遲疑，蘇小圓拿起椅子，向蒙面人的腦袋砸去。

蒙面人避開椅子，發現她的存在，惡狠狠地拿匕首向她砍去。

蘇小圓連連後退，被身後的東西絆到，跌坐在地上，眼看就要性命不保，

一抹帶著勁風的身影閃過，喬行磊英姿颯颯，手執軟劍攻向蒙面人。

他劍勢如虹，逼得蒙面人連連後退。蒙面人從懷中取出兩枚菱形飛鏢，分別射向蘇小圓和喬老夫人。

喬行磊摟住蘇小圓，避開飛鏢，同時擲出軟劍。軟劍在空中和射向喬老夫人的飛鏢相交，飛鏢落在地上，軟劍射進牆內。

蒙面人藉着這個時機，已逃得不知去向。

「圓圓，你還好嗎？」喬行磊急急地問道，察看她的身上有無傷口。

「沒事兒。」蘇小圓驚喜交加地瞅着他。「喬大哥，你怎麼來了？」

「幸好我來了，要不然……」他心有餘悸地將她摟緊。

他怕她想不開，偷偷離開青龍堡，便派人暗中監視她。當得知她向花廳的方向走去時，他擔心他娘會為難她，於是急急趕來。

幸而他及時趕到，如果晚來一步而失去她的話，他絕對會痛苦終身。

生死一線的經歷，使蘇小圓暫時忘了所有的煩惱。她將頭埋在他的懷裏，聞着他身上淡淡的男性氣息，覺得好安心……

「咳咳。」喬老夫人咳嗽兩聲，提醒相擁的兩人不要過於忘形。

「娘，您可好？」喬行磊沉聲問道，左手仍緊緊摟著蘇小圓。

「好。」喬老夫人有些不是滋味地回答，不高興被他忽視。

她轉目望向他懷中的蘇小圓，可怎麼也發不出脾氣。畢竟，是蘇小圓救了她，沒有蘇小圓，她等不到喬行磊趕來就喪命了。

只是，她對蘇小圓的態度一直那麼惡劣，蘇小圓為什麼會不顧性命地救她？她不禁心頭疑惑。

「蘇小姐，你過來。」她對蘇小圓招招手。

蘇小圓回首看看喬行磊，無言地詢問他的意見。他對她微微頷首，鼓勵地握握她的肩膀。

她走上前。「喬夫人。」

喬老夫人目不轉睛地盯着蘇小圓，良久，她嘆了口，不解地問道：「蘇小姐，從一開始我就對你不好，你剛剛為什麼要救我？」

「我怎麼可能見死不救呢？」蘇小圓迷惑地問。「喬夫人，您是說我不該救您嗎？」

喬老夫人搖搖頭，無言。

生死之間最能看透一個人的本質。瞬間的選擇，反應了人內心的善惡，這是假裝不來的。其實她早該知道答案，但卻不敢相信世間竟有蘇小圓這樣不記前嫌的傻女孩……

忽地，她望見蘇小圓脖子上掛著的紅瑪瑙墜子。「這是磊兒給你的？」

她知道那墜子是喬行磊的心愛之物，從不輕易離身。他將墜子送給蘇小圓，可見蘇小圓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嗯。」蘇小圓怯生生地瞅著喬老夫人，不安地握緊墜子。

「你別緊張，我不會要這墜子的。」喬老夫人見她緊張不安的模樣，不忍心再難為她。

「謝謝喬夫人。」蘇小圓鬆了口氣，露出甜甜的笑容。

喬老夫人看着她甜美的笑臉，暗暗嘆了口氣。

她只是一個純真無邪的女孩啊，心思都明白地表露在臉上。她和磊兒彼此的愛戀是那麼顯而易見，讓人怎麼狠得下心來傷害她？何況她又救了自己的性命……

喬老夫人不禁迷惘了。

喬行磊露出淡淡的笑容，知道蘇小圓的善良純真，終會贏得母親的喜愛。

***

「靜心園」是喬老夫人居住的地方，因為她喜歡安靜，所以平日這裏除了僕人，少有人來。然而不同於往日，今天屋內坐着三人，門外還派有護衛把守。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沈秋雨雙手搗著臉，失聲痛哭。

「秋雨，你別自責了。即使今天你如以往一樣陪在我身邊，也對付不了那歹人啊。」喬老夫人安慰道。

「娘，平日那個時候，表妹都會陪在您身邊，是嗎？」喬行磊緩緩問道。

喬老夫人點點頭。「是的，今日秋雨身子不適，我才讓她離開的。」

「是了，我想那姦細對娘和表妹身邊的情形定是十分了解，才會選在娘孤單一人時來襲。」喬行磊雙目湛然，轉向沈秋雨，溫和地問道。「表妹，你仔細想想，有哪些人可能知道你今天沒陪在娘身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沈秋雨慌亂地搖頭，似乎喬老夫人被人行刺的事情對她打擊極大。

「磊兒，你就別追問秋雨了，她對這事兒已經夠自責的了。」喬老夫人心疼地道。

「娘，您今日差點喪命，如果我不找出堡內的姦細，以後這樣的事仍會不斷發生。」喬行磊冷靜地分析道。「您放心，表妹現在的精神狀況很差，我不逼她。待表妹平靜下來，我再去問她。」

聞言，沈秋雨的面色越發蒼白。

***

寂靜的深夜，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床上糾纏的兩人身上……

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