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二天,范學文走了,他是在心平氣和的情況之下,和眾人告別離開村子的,他不怪曹浩晴,只是那一巴掌結結實實打醒了他,走時,他說了這樣的一句話,“總該有個人是清醒的,所以我回上海等你們!”
於是繼邵立夫之後,范學文也走了,這使原本五個人的小團體更顯孤寂,尤其是曹浩天,他對白思齊已是極端不滿,但是礙於曹浩晴的痴情,他惟有忍耐不說半句責備的話。
然而一向只肯默默守候的曹浩晴卻不再沉默了,她主動去找徐開塵,與她面對面敞開來談。
“徐小姐,我知道我是不該來打擾你的,但是有些事我認為應該讓你知道。”看着眼前美麗的徐開塵,也不知道是嫉妒還是羨慕?曹浩晴的心裏竟有些不舒服。
面對眼前的曹浩晴,徐開塵滿心困惑和疑慮。
“曹小姐。”她說,“我和你並不熟,我不認為你有什麼事是該讓我知道的,你……你是不是找錯了對象?”
“那我就開門見山的說,我相信你心底也很明白,我來找你完全是為了思齊,對於他,你可不能說你不熟悉,因為我們之所以會留在村子裏,完全是拜你所賜。”
曹浩晴發誓,她來找徐開塵是誠心誠意的,絕不是存心來挑舋,但是不舒服的感覺竟讓她囗不擇言,而且話一出口,她就立即後悔了。
“我……我無意使你難堪,我真心想和你平心靜氣的談談,如此而已。”
徐開塵請她進屋裏坐,斟了杯熱茶給她,然後才說:“我願意和你談談,但是我不能保證我能給你你想要的答案。”
“你放心!我只是來告訴你一些事,不是給你出難題的。”曹浩晴悶悶的說,眉頭蹙得好緊,接着又說:“我來是我自己的意思,不關思齊的事,所以請你不要錯怪了他。”說時,握緊了手中的茶杯,顯得有些不安。
這一切全看在徐開塵的眼裏,她輕嘆,“既然你這麼關心他,這麼為他着想,為什麼不試着勸他離開村子呢?你們根本不適合這裏,也不該再繼續逗留於此!”
“不用你說,該做的我早都做了,但是冥冥之中註定了一切,想避也避不了,它就是發生了,我只有面對、只有接受。”曹浩晴無奈的說,眸里閃着淚光。
“你這麼好,他怎麼忍心傷你?”徐開塵道。
曹浩晴深深的注視她,幽幽的說:“因為他的心已被另一個女孩所佔滿,根本容不下其它的人。”
徐開塵撇開頭,輕聲說:“我不明白這和我有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
“四年了!四年來思齊沒有一天舒坦過,就連笑也不曾放聲開懷的笑過,只因為他心中有愧疚,認定自己害死了心愛的人,所以他不斷的折磨自己,不允許自己忘記這個錯,將自己深深的埋在痛苦的深淵裏,然後身為好友的我們,不忍見他一日消沉一日,於是決定陪他遊山玩水忘卻煩惱,哪知道……我們又做錯了……”
“你何必告訴我這些?他的事和我無關。”徐開塵蹙起眉頭,再次強調。
她不理徐開塵,繼續又說:“常常大夥在玩笑嬉鬧之際,思齊卻沉醉在自己的冥想當中,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但是我們都很清楚他不開心、他不快樂,一直到--他遇見你,情況才有了轉變。”
徐開塵低低沉吟一聲,“我說過他的事與我無關--”
“不!請你聽我把話說完。”曹浩晴打斷她的話,搶道,“遇見你,沉默不語的他變得開朗積極;遇見你,鮮少笑容的他卻能幽默談笑;遇見你,他不再需要冥想,甚至為了你不惜屈膝向人乞求,一再讓自己成為別人眼中的笑柄,一切一切的轉變全都為了你,你怎能說一切和你無關呢?”
“這些同樣也困擾了我,我並不希望他這麼做呀!”徐開塵咬着牙,掙扎的說,“你不必跟我說這些,要說也該去跟白思齊說,不應該來找我。”
“你不要激動,我不是來找麻煩的。”曹浩晴挺了挺背脊,語調鮮明和緩了些,“我只是……只是把自己認為該說的說出來罷了,我不奢望能給思齊有任何幫助,也不希望給你添加困擾和麻煩,請原諒我的自私,我只是希望在我離開之後,不會有任何遺憾。”
徐開塵大吃一驚,“你們終於決定離開了!”
曹浩晴點點頭,無奈的說:“早就應該如此,我卻傻得讓自己承受這許多痛之後,才懂得省悟,你說我是不是太笨了些?”
徐開塵搖搖頭,“不!你才是最真實的,他早該珍惜你,而不是一再傷你的心。”
“不!他沒有錯。”曹浩晴明亮的雙眼坦率的看着徐開塵,懇切的說,“思齊從未給過我任何承諾,我也早就明白他的心裏已經有了別人,一切不過是我單方面的多情罷了!他對我並沒有責任,我也不想成為他的負擔,所以我決定離開,徹底斬斷對他的情愫。”
“什麼?”徐開塵幾乎跳了起來,“你的意思……是你要離開,而他……仍然留在這兒……”
“是的!”曹浩晴接口,“我會和大哥一起離開,如你所說的,我們的確不適合這裏,何況上海也有人等着我們回去。”
“不!不對、不對!你們一起來就該一起走!”
曹浩晴凄苦的笑說:“那又如何?我們帶走他的人卻帶不走他的心,他始終還是會回來這裏的。”
“你們在這兒,他的行為就已不受控制了,倘若你們都離開了,我……我實在不敢想像將會發生什麼事?”想到這兒,徐開塵忍不住打個哆嗦。
曹浩晴視而不見,自言自語的說:“老實說那也與我無關,不再是我的事了。”突然,她伸手握住了徐開塵的手,誠心誠意的說:“我只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
徐開塵愣了一愣,訥訥的說:“我能答應你什麼事?”
“很簡單!”曹浩晴說,“我希望離開時,你能來渡口送我,我沒有別的用意,只是想和你做個朋友,所以送送朋友應當不為過,我想你該不會拒絕我吧?”
徐開塵點頭欣然應允,笑着說:“承你盛情,我怎能拒絕呢?我一定會去渡口送你的,祝你一路平安。”
曹浩晴也笑了,兩人關係似乎有些複雜,卻也因此成了好友。
按着。她們又閑談了好一會兒,而內容幾乎是繞着白思齊轉,可是見徐開塵的興緻始終低落,有自知之明的曹浩晴便結束了這次的拜訪。
※※※
和徐開塵分手后,曹浩晴獨自上后出小樹林繞了繞,想不到竟與曹浩天不期而遇,他倚身在大樹旁,兩眼直瞅着她看,倒像是在等地,等她解答自己心中的困惑。
“你有話想問我?”曹浩晴主動打破沉默。
他點點頭沒說話。
“我想你說得對,我們是該走了,所以我決定離開。”她說。
曹浩天看着她,蹙起了眉心,彷佛對她的話略有疑慮,不敢相信她真是下定了決心要離開。
“是真的!”她說,語氣依舊平淡,“就你和我兩個人,一起離開這裏。”
“你捨得嗎?真放的下思齊嗎?”曹浩天簡單的說。
“是的!”曹浩晴毫不猶疑回答了他,臉上不見一絲愁苦,反而閃爍着自信的光彩,“學文說得對,我們都該清醒了,讓這個夢徹底結束吧!”
“能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使你清醒的?”
曹浩晴抬頭看看曹浩天,微笑着,“很簡單,夢完了也就清醒了。”她淡淡的說。
“你甘心嗎?畢竟這個夢長達四年之久,就連旁觀的我都為你感到不平,你真能無怨無悔的付出,一點都不難過嗎?”他說。
曹浩晴的心猛的抽痛,臉色沉了下來,“說不難過那是自欺欺人,你也一定不會相信,但是旁觀的你一定也很明白,思齊待我始終像待妹妹一樣,沒有一絲男女之情,若是真要責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單方面的自作多情,是半點也不能怪他的。”
“這不公平!”曹浩天嚴重的抗議,“你不能把所有的錯全攬在自己身上,我相信思齊心底也很明白,你對他不只是純關心而已,他不能就這樣辜負了你的心。”
“是的!他不能!”她重複說著,雙眼迷迷濛蒙的,按着一聲輕嘆,她說:“但是,我放棄了,我承認我輸了……也許應該說我根本不在這場戰爭中,所以根本投贏和輸的問題。”說著,便苦苦的笑了起來。
他也長嘆一聲,“你的語氣令我很擔心!”
她的笑容隱沒,呢喃說:“其實我早知道他的心裏一直有個人,只是我不願放棄,因為我相信我不可能比不過一個死了的人。後來徐開塵的出現,終於使我有了競爭的對手,我更不願意放棄,因為我相信我比她還要愛思齊……但是,他卻告訴我端敏復活了,他心裏的那個人沒有死,我……我不得不放棄,不得不放棄……”
曹浩天走上來搭住她的肩頭,鼓勵的說:“不到最後一刻不要輕言放棄,大哥願意繼續支持你,哪怕得在這個落後村子待上一年半載,還是十年八年,我都不在乎。”
曹浩晴仰起頭深深看着大哥,微微漾起感激的笑容。
“我寧願放棄!”她說,“因為他的心裏只有端敏,我可以改變自己學端敏的品性舉止,卻汶有辦法讓自己長得像端敏,這時我才明白我是永遠也不可能取代端敏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甚至就連做她的影子也不配,因為他已經找到了徐開塵來替代。”
“既然如此,”曹浩天說,“你為什麼還要讓徐開塵到渡口送咱們呢?我以為她該是你最不想見到的人,你會去找她談就已經夠讓我意外了。”
“就當我為思齊盡最後一份心力吧!”曹浩晴靜靜的說。
他蹙起眉頭,不解的問:“什麼意思?”
她聳聳肩,“這已經不重要了、不重要了,想想,我們回上海后,我是不是該去找學文向他道歉?也許能給他一個驚喜……”
曹浩晴輕巧轉移了話題,將這問號遠遠拋諸腦後。
※※※
三天後,曹浩天兄妹一同離開了村子。
徐開塵依言至渡囗迭行,而另一個送行的人即是白思齊,兩人看着渡船愈行愈遠,徐開塵感慨的說:“你怎麼忍心看她就這麼走了?她是那麼的在乎你啊!”
“沒辦法!”他看着她說,“我心裏佔滿了另一個人,而你又怎知我有多在乎呢?”
她撇開視線,冷淡的說:“那是你的事,我只是為你惋惜,為浩晴不值,等你想開了,就儘快回去找她吧!我相信她還是會原諒你的。”
“我知道我該把握的是什麼。”白思齊固執的說,“現在沒有任何阻力能將我從你身邊抽離,你要有心理準備,因為我隨時會讓你現出原形來,到那時你將屬於我一個人的,我一個人的!”
他的佔有欲極強,深邃的瞳眸充滿摯情愛意,凝視着她就足以將她淹沒,於是徐開塵慌忙避了開來,閃躲的說:“我該回去了。”說著就走了去。
“不!”白思齊低喊一聲,衝上來一把就抓住了她。
“你做什麼?”徐開塵吃驚的喊,看着渡口來來往往的行人,心慌意亂的說,“你非要做些不理智的事才甘心嗎?你別忘了仰大哥說過的話……”
“別跟我提他!”他低吼,“他沒辦法時時刻刻保護你,也不是適合保護你的人。”
他揪緊的手將她捏疼了,她掙扎卻掙脫不了,她緊咬唇,索性不作反應,冷眼看着他。
“很好!”白思齊笑着說,“我喜歡你聽我的話。”
徐開塵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這是強迫,不是我心甘情願的。”
“好!”他平心靜氣的說,“如果你能保證不再逃走,我也保證不再粗蠻對你。”
她依舊警戒的瞪着他,微微點了點頭。
白思齊立即滿意的笑了,然後當著她的面,緩緩鬆開了手說:“你合作,我也會繼續保持君子風度。”
她揉揉被他握疼的手腕,微蹙着眉,生氣的說:“你究竟要做什麼?人都已經送走了,我們也已經無話可說了,你憑什麼限制我的行動?我為什麼一定得聽你的話?難道就憑着你的體力強過我,我反抗不了你,所以你就能為所欲為嗎?”
面對徐開塵的指控,他居然笑了起來,而且還是最令她厭惡的邪惡微笑,她不禁怒火中燒,目光炯炯怒視着他,白思齊一怔,不得不收起笑容,馬上說道:“好!我老實告訴你,人,我們是已經送走了,而現在我們得接人。”
她被他搞迷糊了,臉上一片茫茫然,心裏很想透析他的話,卻得到更多的疑惑,終於漸漸染上一層不安的恐懼。
“誰?”她簡單的問。
“你和我都認識的人,也是你最熟悉的人……”
“白思齊,你又再玩這種把戲!”徐開塵不等他的話說完,就激動的跳了起來,生氣的說,“這次你又把誰找了來?”她咬着牙,“告訴你沒用的!不管你請誰來,結果都是一樣的,他們只會一時誤以為我是端敏,按着就會發現我並不是,我不是端敏!不是、不是、不是……”她一連垂的喊,拚命的搖頭。
“如果你不是端敏,那你怕什麼?”他突然說,兩眼瞅着她看。
“我……”她一怔,支吾的說,“我沒有,誰……誰說我怕了……”
“那好!”他奮力擊掌,愉悅的說,“就當陪我接人,浪費你一些時間,我想你也不會在意吧?”
白思齊也不等地回答,扶着她的手就走上了堤岸,按着伸手指向江面,興奮的說:“看見了嗎?就是那艘船,沒多久它就會靠岸了。”
她下意識望了望,沒說話。
“你不想知道來的人是誰嗎?”他說。
“是誰?”徐開塵顫着音問,心裏有很不好的預感。
“是--你的父母。”白思齊故意拉長了音,加重語氣讓她聽得一清二楚。
徐開塵大大吃了一驚,但她故作鎮定,訕笑說:“哼!你還真有本事,居然連我的父母都給請了來,我算服了你了!是明娟告訴你的嗎?”
“噢!不!我想你大概搞錯了。”他說,“我說的不是徐老爺和徐大嬸,而是碩親王府的端王爺和側福晉兩位。”他又故意加重了語氣,讓她結結實實聽了個仔細。
“呀!”徐開塵喉頭低喊一聲,臉色刷的慘白,不禁猛抽一口氣,腳竟站不穩踉蹌的退了兩小步,身子不由自主的打着哆嗦。
白思齊見狀,走上前好意的扶住了她,她卻一揮手使勁將他甩開,艱澀的說:“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
他眉梢揚了揚,又跟着聳了聳肩,完全一副莫名無辜的模樣,還裝傻的說:“我怎麼了?我做了什麼讓你這麼--害怕?”
他明知故問,她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而事實上,她也無暇再應付他了,因為她對即將要面對的人更感到恐懼,迫得她恨不得能立刻消失……現在的她不僅是站立難安,一顆心也怦怦亂跳,額頭和手心不斷沁出冷汗,就連呼吸都感到窘迫,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強裝鎮定到什麼時候?
逃!下一秒徐開塵就崩潰了,想逃的念頭滿滿的充塞了她的心,她無法讓自己再一次承受這樣的考驗,尤其面對的人是她的阿瑪……噢!不!她不能!
最後一絲自制力終於瓦解,徐開塵掉頭飛奔而去。
這一次白思齊沒有阻攔她,因為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在漫長的煎熬和等待之下,他終於證實徐開塵就是端敏,眼眶竟不覺發熱了。
他舉步跟上她,這一次,他可不想再錯放她。
端敏一路狂奔至小樹林,環視鬱郁蒼蒼的樹群,彷佛一棵棵都向她擠壓過來,她再也忍不住放聲尖叫出來。
她吶喊,卻喊不盡她的心酸,她狂呼,卻呼不盡她的悲哀,她嘶吼,卻吼不盡她的憤怒……為什麼?努力逃了四年,努力讓自己忘卻一切,但一切又如排山倒海而來,瞬間將她淹沒,再次將她卷人永無止境的痛苦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她耳里仍舊充塞着無奈的喊叫聲,一遍又一遍,痛得她不敢再面對一切,心裏的畏懼是愈來愈強烈了。
突然,白思齊的手輕輕放在她的肩頭上,按着,他的聲音便揚起了,“敏敏,原諒我!我無意使你傷心,但這卻是最有效的辦法,你讓我無從選擇……”
她側身迅速避開了他,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不悅的說:“你向來如此,傷了人之後,再給自己找最好的台階下,讓別人去承擔你所犯的錯……”端敏深吸一口氣,咬牙說,“夠了!白思齊,我說過我不是你玩弄的好對象,你要怎樣才肯罷休?”
“不!不要用這種話來嚇我。”白思齊跳了起來,衝上前自她身後抱住她,嘴唇輕貼她的耳畔,呢喃的說:“原諒我!敏敏,我保證不再讓你失望,不再讓你傷心。”
她閉上雙眼,任淚水滑落,她哽咽的說:“一句原諒,就能挽回我所失去的嗎?你的保證太多了,那隻會讓我感到沉重,我不會再傻得去信以為真。”
“天哪!”白思齊發出一聲低喊,迅速扳轉她的身子,讓她面對着自己,望見她傷心的淚痕,他的心一陣揪痛,蹙着眉頭說:“相信我!從小到大,我對你所有的承諾和保證,全都是出自真心,絕不是欺騙你,我曾以為再也沒有機會實現我的承諾,現在好了,只要你肯給我機會,我會讓你知道我對你的好絕不只是說說而已。”
端敏搖着頭,啜泣的說:“你一再將我逼人絕境,卻說是對我好,你有沒有想過?現在的我該如何面對我的阿瑪,我又怎麼向他解釋我的死而復活?你……你只會讓我為難、讓我害怕,讓我不知所措,而你卻說這是為了我好。”
淚水沿着她的面頰,滴落在白思齊的手上,漸漸濡濕了他的衣袖。
“噢!敏敏!別哭!你讓我的心都碎了。”他伸手抱住她的頭,焦急的說,“好吧!我老實告訴你,其實你阿瑪他們並沒有來,我根本聯絡不到他們,這全是浩晴為我想出的辦法,老天!感謝她,若不是她,我不知道還得等上多久的時間?”
端敏悚然而驚,一種受騙的屈辱油然而生。厭惡感相對高漲,不滿的情緒一下子充斥了胸口……這就是白思齊,她怎能奢望他為自己而改變?她怎能相信他不再欺騙自己?
全是謊言,而她竟信以為真!
端敏猛然將他推開,連連向後退去,傷心欲絕的喊:“我活該下地獄受那萬劫不復之苦!天哪!噢!我怎能忘記喪親之痛?我怎能忘記阿瑪的屈辱?我怎能忘記姊姊所受的磨難?我怎能忘記家破人亡的殘破……”
她一連串的哭喊,一句句如同利刃直戳心坎,教她痛不欲生,不由得恨起了自己,咚的一聲跪了下去。
“都是我一手造成的,為什麼我不真的死掉呢?”端敏抽氣哽咽,語不成調,“我居然苟延至今,我居然以為一切真的都能重新開始……天哪!我寧願死,以彌補我所造的孽……”她掩面痛哭失聲。
“不!不是你的錯!不是!”
她的聲音如此悲凄、哀涼而無助。一句句同樣刺痛了白思齊的心,一再揪緊,揪緊,揪緊……他衝上前也跪了下來,伸手捧着她的臉,他的雙眼也已迷濛,憐惜的凝視着她,他渴望抹去她的傷、她的痛,而最教他痛恨的是這一切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敏敏,這不是你的錯,要怪就怪我、要恨就恨我,就是不許你再折磨你自己!”他說。
“不!思齊,”端敏抽噎的喊,有些可憐兮兮的,“我不怪你、也不恨你,我只求你饒了我吧!放了我吧!我求你!我求求你!”
白思齊大大一震,瞪大了雙眼,無法置信的看着她,驀然他發出一聲低吼,俯身就摟緊了她,那麼強烈、那麼急迫,就怕她再從自己手邊溜走。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為什麼?”他嗓音沙啞的喊,但也不足以表達他內心萬分之一的痛。
“不!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我從未怪你、怨你,又何來原諒不原諒呢……”
白思齊心底又燃起一絲希望,他的頭緊靠着她的耳畔,謹慎而小心翼翼的問她:“你是說……你願意重新接納我啰?”
“不!不是的。”端敏抵着他的胸抗拒,毫不留情的說,“我只想讓一切都過去,未來你是你而我是我,我們將是不再有交集的陌生人……”
“不要--”他受傷似的大嚷,緊瞅着她,彷佛要將她與自己融合在一起,這樣她就完全屬於他的了。
突然一股猛然而來的力量,倏地將他們倆抽離,白思齊伸手想抓牢端敏卻兀自撲了個空,她宛若受驚的兔子跳離他的周身,接着,他就看見仰智麟擋在他的面前,咬牙切齒的說:“這一次我不再饒怒!絕不!”
仰智憐幾乎爆吼出來,像是一隻獵食的飢餓野獸,準備毫不留情的撕裂他的禁臠;而白思齊的心裏只有端敏,對他的咆哮怒吼完全視而不見,慌亂中他想推開眼前的障礙卻一再被阻擾,焦急的他不加思索的叫嚷:“她是端敏,不是徐開塵,明白嗎?她是我的不是你的……我和端敏是真心相愛,請你不要再阻擋在我們之間……”
仰智麟一把揪住白思齊的衣襟,接着他竟爆出一段震懾人心的往事來,他怒吼,“就算她真的是端敏,她也是我的!記得嗎?四年前你退了她的婚約,而我就是那個遞補者。所以與她有婚約的人是我不是你,不論她是徐開塵或者是端敏,她註定都是我的,你已經放棄了,你憑什麼再和我爭?”
他的話如同引爆火藥,震得他們愕然屏息,於是,有了片刻的岑寂。
“你胡說!”白思齊終於跳了起來,也反抓住他的衣襟,“我沒有放棄,她不是你的!不是!”
仰智麟也不甘示弱,用胸膛強抵他的蠻力,兩人糾纏在一起,場面充滿火爆味,大有一分高下分個勝負的味兒。
“夠了--”端敏突然一聲大叫,他們一怔倏然停手。
意外接二連三向她襲來,教她再也忍受不了,她衝到他們的面前,熱淚盈眶的喊:“你們都以為你們是誰?有什麼資格爭論我屬於誰的?我告訴你們,我就是我!不管我是徐開塵或者是端敏,我都是屬於我自己的!不屬於你們任何一個!”
喊完,她就如旋風般奔出了小樹林。
“敏敏--”
“開塵--”
兩個大男人不約而同的叫喊。
※※※
為什麼?端敏實在想不通,一切怎會變得如此混亂不堪?
她以為白思齊是惟一令她頭疼的人,怎會無端端多了個仰智麟?她不禁覆額興嘆。
她認識仰智麟足足有三年之久,卻從不曾懷疑過他的身分背景,更想不到他會是那個拋棄端柔離家出走的新郎,老天真會開玩笑,但是這次實在過分了些,她心裏一點準備也沒有,毫無抵抗力的她一下子就被打敗了……
她需要清靜、她需要空間、她需要好好的想一想……偏偏,魯莽的封明娟卻在這時加了進來,她揚着她特有的高八度音量,從遠而近扯着嗓子高喊:“開塵--開塵--”
她終於衝進了屋子裏,見到端敏又如看見浮木般,兩手攀住她掛在她的身上,急喘中還忙着嚷:“出……出事了……大事,出了大事了……”
端敏悶嘆口氣,根本無意搭理封明娟,意興闌珊的回了句:“什麼事都與我無關,我現在最需要的是平靜……”
“有關……有關!大有關係!”封明娟急切的打斷了她的話,猛咽一口口水,跟着又說,“仰……仰智麟招集了全村的人,說……說白思齊騷擾了村子的安靜……他……他要集合全村的力量將白思齊趕出村子!”
端敏全身一震,猛然打了個哆嗦。
“到底是怎麼回事?”封明娟全然不解,“事情怎麼會演變到這種地步?是……是不是和你有關?究竟又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開塵!你說呀!這是怎麼回事?”
她撇開幾乎貼在她身上的封明娟,冷漠的說:“他們的事與我無關。”
“什麼!”封明娟瞠目結舌,誇張的說,“你怎麼能當個沒事人似的!現在外頭鬧哄哄的,搞不好會出人命,你如果能阻止就不能坐視不理。”
“我管不着。”端敏簡單的說。
端敏愈是表現的冷漠無情,封明娟就愈是覺得生氣,她哼聲說:“我知道你本來就認識白思齊,只是嘴硬不肯承認罷了!就算他對你有千錯萬錯。現在他有難,你怎能漠視故作洒脫?仰智麟對村子的影響力你是知道的,如果你再固執己見、見死不救,我保證你會終身悔恨,一輩子都受這種錯誤所折磨……”
“夠了!”端敏大喝,“我已經說了與我無關,你的話一樣起不了作用的!”
“你……你……”
封明娟氣得咬牙切齒,竟拿端敏一點辦法也沒有,她忽然覺得眼前的人變得陌生,她似乎覺得自己好象不曾了解過端敏,原來她是個鐵石心腸的女人,她不禁喪氣的說:“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我知道有一個愛你的男人正承受你的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