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慕天秀像只困獸在牢籠里走來走去。

擔心家裏的妻子,想捎封信回家,但這邊的太監和宮女完全沒辦法打商量,好幾次氣得想私逃算了,又擔心不明事理的太后真降罪下來-到時候事情反而變得更加棘手,他不得不忍下。

今晚已經是第三個晚上,他開始心煩意亂了。

寂靜的夜裏,悠遠空曠的湖面傳來一陣陣隱約的古琴聲,他詫異地推開臨湖的門,站在賞湖露台上仔細聆聽,聲音雖小,但這清澈透明的音色是玉壺冰沒錯。

一點狂喜的火焰在他的雙眸中燃起,拿出隨身攜帶的短笛跟着合奏起來。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地難為清。

曲江池畔的草木之間,江嫣紅盤腿席地而坐,橫放在膝上的古琴正是玉壺冰,宮苑之大,不知從何找起,希望他能聽見她的琴音。

魯三刀在戰場上練就了眼觀八方、耳聽四方的好本領,一有風吹草動就帶著夫人躲開,試了幾個地點,終於聽見相和的笛音,立刻循聲摸去。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不如當初莫相識。

琴音愈來愈接近,他的心愈來愈激動,一曲吹罷,他繼續吹着,生怕來人找不到他的方位。

老太監推門進來,慕天秀的笛音戛然而止。

「侍郎大人好雅興。」老太監在房間裏探頭探腦,然後踱到露台邊東張西望,對於和侍郎大人相和的琴音頗為在意。

慕天秀裝出輕浮的模樣,「不知道芙蓉苑中哪位宮女的琴彈得這麽好,可不可以拜託公公幫我找來,我無聊得發慌。」

老太監輕啐一聲,找宮女來給准駙馬消遣?他又不是想死。那琴音是宮女彈的?很有可能,不然有誰這麽不怕死,摸進行宮禁苑還敢這麽大剌刺地彈琴。

「無聊的話就快點寫休書,我好回去交差。」

慕天秀雙手一攤,「我可以無聊,不能無情。」

「那你就撐著吧。」老太監輕笑一聲,轉身出房。

慕天秀過去關好房門,三兩步奔回露台,兩抹人影躍了上來,只見魯三刀一手夾抱古琴一手挽著江嫣紅,他欣喜若狂地迎上。

「你們怎麽來了?萬一被當成可疑份子怎麽辦?」高興歸高興,還是忍不住責備魯莽行事的兩人。

「有俺在不會有問題的啦。」魯三刀志自得意滿地說。

「哼,他們把你軟禁在這裏,不讓你走,那我就來找你,咱們夫妻倆就在芙蓉苑住下來,看他們能怎樣?!」江嫣紅氣不過地說。

他忍俊不住地笑了出來,「這個主意不錯。」

「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快告訴俺該怎麽做。」魯三刀好沒氣地把琴遞給他。

「我們找個比她們更大的壓她們。」江嫣紅理所當然地說:「去向星上告狀。」

「這個你就不知道了,皇上跟我一樣怕娘,治不了太后。」

「那宮裏還有誰治得了她們?」

慕天秀猛然想起盧雙燕的暗示,現在他終於弄懂了,吩咐魯三刀如此如此,領了命的魯三刀躍下露台,消失在黑夜之中。

慕天秀牽著江嫣紅進入屋內,拉她坐到爐火邊,幫她搓熱凍得冰冷的雙掌。

「留下來不怕被公主打?」

「怕什麽?到時拉你一起下水不就好了,我可不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想把我丟到一邊,想都別想。」不止手掌,她連心都被他一併搓熱了,她滿心歡喜地看着郎君。

「當然,你是呼之不來、揮之不去的女人。」人家說小別勝新婚,真是一點都沒錯,不過幾天不見,他想死她了!他執起她的素手親吻,細碎而纏綿的吻沿着纖柔皓臂往上,「我好高興你來找我……」

「我好高興你沒有捨棄我……」她用唇接住他的吻,給他最直接的鼓勵。

他抱起她,走向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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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三天等不到休書,第四天早上,沉不住氣的公主硬是拉着皇太後到紫雲樓向慕天秀施壓。

當她和祖母進入紫雲樓,看見那賤婢竟和慕天秀一起大禮跪拜,她當場抓狂地衝過去,江嫣紅知道這一掌是躲不過了,認命地閉上眼。

一聲又脆又響的巴掌--

咦?不痛?江嫣紅覺得奇怪地睜開眼,只見一個寬闊的背正正地擋在她面前。

為了避免觸怒太后,慕天秀沒有出手制止公主,只好用他的瞼接下這一掌,護住妻子。

太后暗贊一聲。這男人好樣,還知道該頂著。

他愈護著那賤婢,她就愈氣,公主跑回太後身邊鬧,「祖母,您看看她竟然敢私闖禁苑,您快點治她的罪。」

老人家當然捨不得寶貝孫女兒受委屈,但是她這樣撒潑耍狠,連未來的丈夫都大呼巴掌,這婚事要怎麽談下去?

太后和公主高高上座,連平身都懶得喊了,直接興師問罪。

「慕天秀,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一再違逆哀家的意思,你真想死嗎?!」

「回太后,我當然不想死。」

「那你還敢擅自離開紫雲樓?還敢把人帶回來?」

「回太后,我一步都沒有離開,不信的話可以問公公。」

老太監確認慕天秀未曾離開,太后氣得拍打椅背。

「難不成這女子是從天而降?你們到底是怎麽看守的?」

「老奴不知,真的、真的沒有人進出呀,不信的話去問護衛,他們一定也沒看見可疑人物。」老太監撲倒在地,剛剛看到侍郎大人身邊多了個小女子,他嚇得冷汗直沁,本以為他真找了個宮女來「消遣」,仔細看又不是,他真不知道這女人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這也不能怪他們。」慕天秀笑着說:「因為我太想念夫人了,吹笛呼喚,夫人就乘龍而來,與我琴笛相和,琴瑟合嗚。」

又是琴瑟合嗚,又是蕭史弄玉,他還真不怕羞。江嫣紅瞼紅地笑瞪他一眼,慕天秀頗為得意地揚揚眉。

「你說什麽鬼話?!」竟然敢當著她的面眉來眼去!公主氣得跟掉進油鋼中的水一樣爆著。

「小坷兒,坐下--」太后沒好氣地叫住孫女兒。這丫頭就不能沉着點氣嗎?就不能有點公主的端莊模樣嗎?真是的!

「祖母?」公主不明白祖母為何要阻止她,幾度催促,她不得不坐下,咬牙切齒地瞪着跪在跟前的兩人。

太后仔細打量那女子,孫女兒把她形容得極為淫蕩無恥,但今日一見,長得清麗可人、氣度大方,實在沒那麽糟呀。

「丫頭,你說呢?」

江嫣紅微微一笑,「我家大人說錯了,是蕭史乘龍,弄玉跨鳳才對。」

相傳春秋時代蕭史善吹簫,秦穆公雨女弄玉妻之。蕭史建鳳樓、教弄玉吹簫,感鳳來集,後蕭史乘龍、弄玉乘鳳,夫婦同升仙而去。

太后笑了出來,對這小丫頭的好感頓生幾分,看小倆口的感情不錯,她也不想做棒打鴛鴦的狠事。

「這樣吧,我就退一步,准你留在侍郎身邊,侍郎擇日迎娶公主,你要乖乖守本份。」

「我不要--」

慕天秀、江嫣紅、公主三人不約而同地大聲反對,太后感到為難,開始想撒手不管這檔子麻煩事了。

「皇后駕到--」

聽到通報,公主瞼色大變,太后也露出微微不安的表情,慕天秀和江嫣紅高興地相視而笑。救兵終於到了!

皇后的身後跟着盧雙燕,李琅一早進宮拜見皇后,皇后便把盧雙燕叫去,問清楚了來龍去脈,立刻擺駕紫雲樓。

接受叩拜,皇后准了兩人平身,坐下之後皇后抑制一下不快的心緒,用一種平緩卻義正辭嚴的語氣責備么女。

「公主,你太亂來了,把侍郎軟禁在這裏,逼他寫休書,你是堂堂皇家女,怎麽可以做出這種有失體統、又不近人情的事呢?」

「母后,女兒知錯。」她最怕母親,每次一開口就是做人的大道理,煩死了。

「你每次都說知錯,卻沒有一次改過,反而愈來愈任性。」

「好了,皇后,你就不要再說了,她都認錯了。」太后捨不得地為心肝寶貝求饒。

皇後轉頭望向太后,「母后,您也太糊塗了,就算再寵,也不能這樣溺愛,您這不是在愛她,是在害她。」

「知道了、知道了,這事哀家不管就是了。」皇后本來是她的親侄女,她們之間的關係不比一般的婆媳,太后乖乖投降了。

皇后語調轉軟,「姑母,當初兒臣被封為皇后,您的諄諄教誨兒臣不敢忘掉一個字,可是您現在卻放縱公主這樣仗勢欺人、為所欲為,您這叫兒臣如何是好?」

「知道了、知道了,這丫頭的事以後哀家不管就是了。」年紀大了,實在很怕聽訓,還是問到一邊做閑人,免得被侄女念。

「祖母……」一聽到最大的一罪山要棄她而去,公主差點哭出來,看到站在母親身後的盧雙燕,遂把氣全發在她身上,「是你去告的狀,是不是?」

「不是她,你的惡行已經傳了出去,我再不管束你,怎麽交代得過去?」皇后沒好氣地瞪着被寵壞了的么女,「以後就由本宮親自教導公主。」

「不要啦,母后……」公主的表情跟被判了死刑一樣難看。

好耶如果不是礙於皇家顏面,慕天秀和江嫣紅真想要跳起來大聲叫好。

叩謝皇后英明之後,慕天秀和江嫣紅出了芙蓉苑,在苑門外等著的魯三刀和李琅終於等到人出來了,高興地迎上去。

「這次麻煩李兄奔走了。」慕天秀感謝地拍拍李琅的肩頭。

「最難消受美人恩,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亂招惹桃花。」李琅笑着消遣好友。

「多謝李侍郎相救。」江嫣紅上前施禮,高興地向他道謝。

「天哪,長得和江兄一模一樣。」第一次看到新婦,李琅驚訝得瞪大眼睛。

「因為他們是雙胞胎姊弟。」慕天秀唇角隱隱浮上一抹笑立息。

「這就難怪了。」李琅惋惜地嘆道:「令弟英年早逝,真是可惜。」

江嫣紅默然點頭,心中滿是感懷,也許是弟弟冥冥之中的巧妙安排,她和慕天秀才湊在一起,成了一對兒。

「對了,你們要回去了,還是願到寒舍逗留幾天?」

「我還有一點事要辦,改天再打擾。」慕天秀眼中緩緩升起一股怒氣。

目送慕天秀等人離開,李琅上馬回家,突然他愣了一下。咦,慕夫人怎麽知道他也是侍郎?他剛剛有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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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城郡王府

下人來報,侍郎夫婦回來了,現正在祠堂里祭拜祖先。慕天恩大吃一驚,慕老夫人也跟着趕過去。

慕天恩直直地朝難得六扇大門全開的祠堂走去,魯三刀雙手抱胸地擋在門前。

「讓開--」

「大公子,老夫人,失禮了。」魯三刀長揖行禮,卻沒有絲毫退讓的出息思。

慕天恩氣得叫手下,趕過來的護衛們全都是熟識,大家很清楚魯三刀的魯直個性,更明白打不過這隻大熊,沒人白費力氣,這讓慕天恩更氣了。

祠堂中,慕天秀領著江嫣紅向父親慕傲雲的靈位上香、向列祖列宗的牌位致立息,敬稟這位女子是他的夫人、慕家的媳婦。

江嫣紅熱着眼眶跟着丈夫一起跪拜,他不願讓她蒙上沒名沒份、卑賤侍妾這樣的羞辱,特地帶她回郡王府祭拜公公以及先祖,這份敬重她的心意讓她很感動。

禮畢,夫妻倆一起步出祠堂,魯三刀往旁邊一讓。

「你以為隨便上炷香我就會認了嗎?」慕天恩輕肩地冷笑。

「秀兒,難道你有了女人就不要家人嗎?」慕老夫人生氣地說。

江嫣紅不能理解地看着一再為難的婆婆和大伯。

慕天秀心情極為沉重地長吁一口,說出他很不想說出口的話。「娘,我也是您的兒子,為什麽你的眼裏就只有大哥?只要他討厭的,你也討厭,包括我。」

「你在胡說些什麽?」被戳破的慕老夫人臉上一陣難堪。

「娘疼大哥,爹疼我,一個人疼一個,倒也公平,爹臨終前交代我要多體諒從小多病的大哥,我試了,只是大哥不止身體多病,連心也多病。」

「你愈來愈沒有分寸了--」慕天恩失去慣有的冷靜,大聲喝斥。

「沒有分寸的是你!」他也不想壓抑怒氣了,「念及母親,我忍下你的冷言冷語;顧及你身為郡王的顏面,我也接下所有的刁難,但無論我如何做,都無法讓你滿意,這次竟然幫著外人逼我休妻,你太過份了--」

「就算我再過份,你也得忍着,別忘了,是誰供你在別業過逍遙日子?」

慕天秀忍不住輕笑一聲,「大哥,你當真以為我是吃閑飯的?告訴你,我做玉石買賣賺的錢比郡王府給的還要多得多,我顧及親情,你卻當我貪圖享受。夠了,真是夠了。」

「是夠了。」江嫣紅握住丈夫的手,柔聲勸道:「相見爭如不見,我們回藍田吧。」

「我有準你們離開嗎?」慕天恩氣得瞼色一陣青一陣白,手一揮,「來人呀,把他們捉起來--」

護衛們為難地看來看去,別說打不過,他們也不想對二公子刀劍相向,大家意思意思地動一動,卻沒人真的抽劍砍殺過去。

慕天秀微笑點頭,謝謝眾兵士的好意,夫妻倆出了祠堂,魯三刀向老夫人和大公子拱手行禮後跟了上去。

「你們做什麽?還不快抓住他們--」慕天恩氣急敗壞地大叫。

護衛們慢吞吞地出去,哪像是要追的樣子,慕天恩氣得全身發抖,轉身衝進祠堂,氣呼呼地瞪着父親的靈位。

「爹,當初您為什麽不乾脆傳位給弟弟就好,為什麽要傳一個空殼給我?為什麽--」

慕老夫人雖偏心,但也不希望兄弟倆真走到這一步,她不知所措地站在中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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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藍田別業一片銀妝素裹的冬日景象,年關將近,有人忙着做新衣、有人忙着買年貨,府里上上下下比平常更為忙碌、熱鬧。

慕天秀親自送一批上好的玉到京城知名的玉鋪子,賺到不少利潤,一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想告訴妻子,只見一家子的人忙進忙出,就她沒什麽精神地坐在廳邊。

「怎麽了?」他關心地摸摸妻子的額頭,「沒發燒,還好。」

「我沒事,只是有點累。」她笑着拉下丈夫的手。

「忙什麽忙得這麽累?」他不舍地親親她的臉頰,覺得她的臉色比平日蒼白些,擔心地說:「還是看一下大夫好了。」

「休息一下就好了,用不着看大夫。」她一轉頭,小嘴兒正巧讓他給吃了。

米貝跑進來,撞見這親密景象,急轉彎似的奔出去,沖得太快,差一點撞倒經過的江母。

「哎呀,小米,你在急什麽?走路不看路。」

「我不急,是侍郎大人急。」

「急什麽?」汪母問。

身後傳來幾聲尷尬的乾咳,米貝回頭朝站在門邊的慕天秀咧嘴一笑,慕天秀一個飛掌掠過小鬼頭的額頭,跟岳母問聲好,三人一起進屋。

「什麽事?」江嫣紅紅著臉問米貝。

「我是來問小姐要不要做一些我們家鄉口味的臘肉?」他高興地問。

「嘔--」江嫣紅乾嘔一聲,難過地搖搖手,「隨便你,我不想吃。」

米貝愣了一下,過年的時候小姐最愛吃臘肉了,怎麽現在聽了就吐?

江母突然喜上眉梢,喜孜孜地把女兒拉到一旁小聲地問東問西。

「怎麽了?」慕天秀莫名地緊張起來,等不及地過去問個明白。

「恭喜大人要當父親了。」江母高興得闔不攏嘴,女婿失而復得,女兒又有了,可說是雙喜臨門。

「我要當父親了?!」他大喜若狂,握住妻子的手,「你有了?!你有了?!」

江嫣紅笑打興奮過頭的丈夫一下,經過母親這麽一點破,她才知道自己有了,喜悅像泉水一樣涌了上來。

「恭喜做人成功--」米貝樂得手足舞蹈。

「二公子,糟了」魯三刀神色緊張地快跑進來,「大公子領著旨意來了,現在正在大廳等着你和夫人出去領旨。」

「什麽?他當真請了旨來治我的罪?」慕天秀氣得咬牙切齒。

難不成這眼前的幸福子又要不保了?汪母和米貝嚇得瞼色慘白。

「別衝動,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先聽旨再說。」江嫣紅拉住丈夫。

大廳中,慕天恩一身狐白錦衣,在許久未曾來過的別業大廳中信步而行,盧雙燕綵衣羅裙,亦步亦趨地跟着,看見慕天秀夫妻來了,兩人站到正中央,接受他們的大禮跪拜。

跪在地上的慕天秀生氣地瞪着苦苦相逼的大哥,慕天恩則若有所思地凝望弟弟,視線對峙了片刻,慕天恩才捧起黃色捲軸,宣讀聖意。

「皇后懿旨,宣城郡王府四品侍郎慕天秀之妻江氏,品德端正……今特冊封為誥命夫人……」

夫妻倆交換一個詫異的表情,慕天秀望向朗聲宣旨的大哥,眼中騰騰的怒氣變成深深的疑惑。

「還不快謝恩領旨。」盧雙燕低聲提醒呆住了的兩人,等他們行完禮,她笑盈盈地扶起江嫣紅,指著兩箱的綾羅綢緞、翠翹金鈿,「上次鬧那麽一場,皇后覺得過意不去,特地頒發旨意,還送了這些賀儀給賢伉儷。」

「盧姑娘為皇后做事,你來不奇怪,奇怪的是……」慕天秀的眼睛掃向到現在還沒出言諷刺的大哥。

「奇怪的是我,是嗎?」慕天恩輕輕地牽動嘴角,「我只是接受盧姑娘的請託,一起同行罷了。」

「什麽時候大哥變得這麽好講話了?」

盧雙燕看慕天恩尷尬不語,體貼地接著說話,「侍郎大人,我把在紫雲樓時公主對你開出的條件都告訴郡王了,他很驚訝,我也很驚訝,你為什麽不把事情說清楚?這樣兄弟就不會誤會了。」

在紫雲樓的時候,公主威脅加利誘,說只要慕天秀肯寫休書,肯乖乖娶她,她就幫他搶回宣城郡王的爵位,慕夭秀二話不說地斷然拒絕。

「有什麽好說的,反正他也不會相信。」慕天秀不以為然地回答。

「如果他不信,他會跟我來嗎?」盧雙燕意味深遠地反問。

他愣了一下,心中的疑惑更深了,慕天恩坐下,似乎在沉吟些什麽。

江嫣紅遣了丫頭僕人。

和盧雙燕一起退下,讓他們兄弟倆私下談話。

一陣靜默,靜得彷佛可以聽見窗外下雪的聲音。

「你說讓我襲爵是父親對我的愛,這是什麽意思?」慕天恩終於打破了沉默。

「就是這個意思。」

「胡說」慕天恩站了起來,「每次他回府就只會問我身體好一點了沒,讀了什麽書,我想跟他多說幾句話,卻聊不起來,等我年紀大一點,想跟在他身邊,他卻不肯,他乾脆把郡王的位置傳給他最疼愛的你算了,為什麽要傳給我?還說什麽這是對我的愛,他根本就不愛我。」

「喂,你彆扭鬧夠了沒?都幾歲的人了,還在講這些小孩子話。」

「這是實話--」

「說你心思細密,還真細密到鑽進牛角尖了。」慕天秀受不了地噴噴氣,「在軍中,就算是主帥將領,住的也只是帳棚,就算停留屯駐,房子也沒有郡王府舒服,更別說行起軍來的倉卒勞累、打起仗來的兵荒馬亂,爹是捨不得你那種身體跟着餐風露宿。」

「身體不好又不是我願意的。」

「也不是爹願意的。」他沒好氣地說:「父親之所以把爵位傳給你,並不單單隻是按照慣例,而是他怕你失去立足點,吩咐我多體諒你,就是放心不下身體不好的你,難道這還不是他對你的愛嗎?!」

慕天恩無力地坐下。搞了半天,是他陰鬱的個性困住自己,無視父親的慈愛、兄弟的手足之情,只是一味地自怨自艾。

庭院中,江嫣紅和盧雙燕不約而同地望向門扇緊閉的大廳。

「盧姑娘,謝謝你。」河水不犯井水地在藍田生活固然快活,但是如果兄弟能夠和好的話更好,江嫣紅感謝促成這次會面的盧雙燕。

「哪裏,我一向很欣賞爽快的侍郎大人……」盧雙燕驚覺失言,解釋地說:「夫人別誤會。」

「放心,我知道你的意思。」向來冷冰的大伯竟然肯聽盧姑娘的話,肯跟她一起來,這其中必有緣故,她試探地問道:「那你欣不欣賞宣城郡王?」

盧雙燕瞼一紅,客套地說:「當然,宣城郡王兄弟都是人中龍鳳,沒有人不欣賞的。」

江嫣紅眼睛轉了轉,裝出失望的表情,「唉,原來只是這樣,如果你有意思的話,我還想跟皇後娘娘說說,幫我那個脾氣古怪的大伯找一個溫柔懂事的夫人。」

「夫人,你別說笑了,雙燕算起來雖然是皇後娘娘的遠親,但家道中落,怎配得上郡王。」盧雙燕羞得抬不起頭,平緩的語氣中難掩失落。

「兩情相悅,自然就配得上了。」江嫣紅拉過她的手,「怎麽樣?就等你一句話,其他的就交給我。」

過了半晌,盧雙燕羞答答地點點頭。

此時慕天恩開門出大廳,道:「我回去了。」

「不送了。」慕天秀跟在後面,向奔過來的魯三刀說:「幫我送客。」

「過年記得回家一趟,免得讓別人看笑話。」

「笑就笑,我才不要回去給人家欺負。」

「不會了。」

慕天恩丟下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盧雙燕施禮告辭,魯三刀跟出去送客。

慕天秀覺得很意外。

「那麽彆扭的人一時半刻也拉不下瞼,總之,這次他肯相信你就夠了。」江嫣紅笑嘻嘻地說:「現在我有神醫良藥,保證把他的毛病治好,就算不能全好,也會好個八成,大伯的心病好了,婆婆的也就跟着好了。嘻嘻,我真是聰明。」

「聰明的夫人,快點告訴我是什麽秘方。」他眼睛迅速溜了一圈,見偌大的庭院中只有他們夫妻倆,便伸手攬住她的腰。

「聰明的相公,你猜猜看。」她頑皮地彈他的額頭。

「不說?看我怎麽拷問你」慕天秀一把將她抱起,大步往內院走去。

「喂喂喂,你要去哪兒?」她抱緊他的脖子免得掉下來,更擔心被撞見。

「當然是可以好好拷問你的地方。」

他抱着她越過臘梅盛開的梅林,進入屬於他們的院落,關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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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娶縣太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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