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文柔拿着筆坐在書桌前,但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她的內心充滿惶恐與失落感,林傑會原諒她嗎?
為什麼烈豪一去就毫無消息?如果林傑不肯接受這個事實,那麼他們該怎麼取捨?
小威放學了,他一會兒衝進房間,一會兒衝進客廳打開電視,跟着卡通大聲唱著兒歌,一刻也靜不下來。
文柔頹然放下筆,走到窗前。窗外暮色漸濃,歸鳥低回,帶著青草氣息的晚風徐徐拂來,彷彿在訴說另一種意境。
電話鈴響了又響,文柔才驚覺的拿起話筒。「喂?」
「我找不到他。」話筒另一頭是烈豪低沉的聲音。
文柔沉默著。「也許......他在高雄的家?」
「沒有,昨天早上回台北前,我先去過了,剛剛也打了電話。」
文柔又沉默了。
「文柔,怎麼不說話?」
文柔依舊不答話。
「文柔,我只是覺得愧對他,」烈豪感覺出她的不快樂,「我想跟他好好談談,但我不想在你們之間作取捨,信任我、支持我,給我勇氣,好嗎?」
「也許,他並不想讓你找到他。」她幽幽的道。「我也和你一樣着急,而你又一直沒消息。」
「是我不對。但是我一定得把事情作個了結,他不是一個外人,我們要在一起,就得面對他。」
文柔心中又是一酸,怔怔地掉下淚來。
掛上電話后,文柔動也不動,只是瞅著窗外陷入沉思。林傑!你到底在哪裏?
一天一夜的折騰,加上酒後的縱情,林傑沉睡到近黃昏才完全清醒。
醒后,他有一分鐘的迷惑,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他環顧室內,桌上散亂著玫瑰紅酒瓶與酒杯,他的衣物掉在床底下。拉上的窗帘將夕陽的餘暉擋在窗外。星瑩坐在靠窗邊的椅子上,背對著微光,使他看不清她的神色。
動了一下,他才警覺到絲被下的自己不著一物。他全身繃緊,驀然想起昨夜自己曾做了什麼!
「醒了?」聽到聲音,星瑩緩慢地抬頭迎視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是嗔是怒。
「我--」他略抬起眼睛,想說對不起,但終究說不出口。
他不敢深想,這種事豈能只是一句對不起就搪塞了事。昨夜的回憶一點一滴倒流而混亂,終於他想起來了。他雖神智昏亂,心裏一相情願的把她當作文柔,但其實最後的一絲理智還是告訴他,她是星瑩。
他現在終於體會了烈豪的謬論,男人沒有愛還是會有情慾反應,這是他們的生理本能,也就是前衛女性口中的獸性。
「你餓了吧?睡了一整天都沒吃東西。」星瑩面無表情,走過來拾起他的衣服遞給他。
他接過來尷尬的猶豫著,他委實沒有勇氣裸露著站起身穿他的衣褲。
「我去幫你弄點吃的。」星瑩看出他的尷尬,打開門走了出去。
他隨後起身穿好衣服走出房門,卻看見星瑩正愣愣的呆坐沙發上。
「我們出去吃飯吧,你一定也餓了。」他柔聲說。
「我不餓。」星瑩搖搖頭,淡淡說--
「無論你要求什麼,我都不會拒絕。」林傑衝動的說,他覺得自己深深虧欠了她。
「你認為我應該要求什麼?錢?還是一場婚禮?」
林傑啞然了,錢絕對彌補不了什麼,婚禮?他抬頭瞧著那絕美的容顏。
她淡淡一笑,似能猜透他的心思。「我不會說出要你負責的蠢話,我們畢竟都是成年人了,做了什麼自己心裏都非常清楚,你不需要把我一時誤認為文柔而對我產生愧疚,而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改變。」
她的咽喉因為吞咽而顫抖著,白皙的頸上佈滿粉紅色的吻痕,和淡青色的抓痕,那是林傑酒後狂野的痕迹。
林傑動容的蹲下來。「星瑩,不,我知道你不是她。」
星瑩搖搖頭提醒他,「你該回去了,你母親--」
「我知道。」林傑打斷她的話,「等我想通的時候,我就會回去的。」
「不要像小孩子般逃避,總有一天你要面對的。如果你以小威為中心點看的話,你就會了解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
他愣了一秒鐘,恨恨急促的說:「我只知道如果他晚一點介入我們,如果他不接近她,那麼......那麼--」
「那有什麼意義?你們結不結婚,都沒有辦法改變小威是烈豪的兒子的事實。」
「他是誰的兒子那麼重要嗎?我根本不在乎,我是第一個愛上有孩子的女人的人嗎?誰規定爸爸一定要跟媽媽結婚?」
「問題在於他們不是怨偶,他們只是沒有機會接觸彼此,而命運之神安排他們重逢,安排他們--」
「請你--我們一定要討論這個話題嗎?你不覺得要我馬上接受事實,馬上撫平傷口是強人所難嗎?你不覺得你太苛求了嗎?愛是沒有道理的,如果愛情能像你說的那樣,用事實畫分,用理智收放,那麼它就不能稱之為愛情了。」
星瑩沉默,接着嘆了一口氣,林傑是有一部分的正確,而且她實在沒有力氣跟他爭了。
「我們去吃飯吧!理智告訴我,如果肚子空空的,就該想辦法填飽它。」星瑩幽幽地說:「而且,不要忘了,王烈豪目前仍是我的丈夫......」
林傑轉身正要與星瑩離去,無意間看到凌亂的床,及地上一點一點的......落紅......
林傑定住腳步,震驚喘著氣,看着那數千年來代表女子貞節的紅點,星瑩竟然純潔如同一張白紙......一時間各種驚愕、羞愧、慌亂的感覺由四面八方強烈衝擊他。
他到底做了什麼?她是他的嫂嫂,大哥的妻子,文柔的好友......
他此刻寧可被痛擊、被咒罵,甚至被打昏過去,至少可以不用承受着椎心刺苦的痛楚。
他腦海中閃過昨晚的景況,那些影像幾乎要逼瘋他。他的視線落在星瑩的身上,原來她一直是完璧之身!她......她為什麼?
結婚日期訂在訂婚後的半個月。
「你真可惡,怎麼一直不讓我知道,原來你對他--」知道實情后的文柔,一看到星瑩就忍不住埋怨。
「......文柔,其實許多世事,真是半點不由人。林傑和我能在一起,最早要從你突然離開了學校說起......」星瑩眨了下閃著星光般的大眼,往事一路回憶道來。「......直到那日他親眼見到你和王烈豪在一起,真的幾乎崩潰,他發瘋般的來到我倆住處,又喝了酒......」
之後發生的「那段」事,星瑩還真說不出口。而且,究竟是林傑佔有了她,她才由欣賞轉為愛意;或着她對林傑早有愛苗,她自己也不能分辨?
星瑩續道:「不久,他突然打電話給我,問我願意試著了解他嗎?如果我願意,他馬上過來......」
「所以他就馬上回來了?你好狠,竟然一直瞞着我。」文柔嗔道。
星瑩無奈一笑。「小姐!他總需要時間來平復,畢竟愛了一個人七年,不算短的時間。文柔,不要怪我瞞你好嗎?」
「林傑能不怪我就夠了,我還要謝謝你的開導。」文柔認真說。
「我也沒想到他會......這半年來他告訴我一切關於他的事,他的心情甚至他對你的感情......毫無保留。」她頓了一下,「老實說,他的求婚有些突兀。」
「因為他突然發現你的好!」文柔懇切地望着她。
「我懷疑!不過不重要。至少現在我肯定他愛我,愛情本來就是在適當的時候,恰好遇到了適當的人。他是個『愛到至死方休』的深情男人,我知道終其一生,他也不可能忘記你,但這也是我最欣賞他的部分......」
「星瑩--」文柔抱歉地握住她的手。
「我們是好朋友、好姊妹,記得嗎?」星瑩輕輕拍着她的手。
文柔能說什麼?她靜靜地抱住這一生中最要好的朋友,忍不住掉下淚來。是喜極而泣,一種莫大的感動。
王烈豪靜靜地走過來,手中有兩張機票。
「媽送我們倆的結婚禮物。」
「是什麼?」
「加拿大的機票,給我們蜜月旅行的。她還幫我們訂了拿鐵人號火車票,這不是你夢寐以求的行程嗎?」
烈豪一把抱住了文柔,她也立刻緊緊回抱着他。
「我以為......」他促狹的聲音似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我以為起碼能得到一個親吻什麼的,怎麼會是珠淚呢?」
文柔快樂地幾乎想嘆息。
原來,造就是幸福,她在心底嘆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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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星瑩,你真的愛林傑嗎」一王烈豪問。
「愛!」星瑩眨著慧黠的大眼,眸里閃爍星光含笑。「我愛他對感情的真摯、溫柔、尊重,甚至是難得一見的激情。」星瑩頓了一下。「是的!我愛他,我願與他共度一生一世。」
星瑩也反問烈豪,「你呢?老實說,我覺得你是因為孩子之故,你對文柔的感情又如何?」
「星瑩!我們作了七年有名無實的夫妻,但我必須承認在我倆第一次見面時,我就很想將我們的婚姻落實。」烈豪難得流露出真誠的一面。「雖然你在董事會常與我有不同意見,不過事後確實證明你的意見可補我不周詳之處。」
星瑩臉色嚴肅說:「王烈豪!你仍然用生意手法迴避我的問題。」她的語調略轉溫和,「我知道你所謂的愛,至少與文柔不同,甚至可說跟大多數女人追求的愛情不同。不過,你一定要忠於文柔--最低標準在精神上。否則我有生之年不會放過你!」
「我答應你!愛情自古本就無定論。是情?是欲?還是責任?星瑩,我並非迴避你的問題,其實愛情真的很複雜。」王烈豪認真說。
星瑩的笑聲像銀鈴般燦爛。「錯!其實愛情非常簡單。不管是愛或欲,不過是在適當的時候,遇到了適當的人罷了。」
「張星瑩,我們是否要找個時間,辦妥離婚手續?」王烈豪也笑說。
「王烈豪!你還是不尊重法律,自以為是。難道你忘了,我逃婚十天後,被抓回去結婚的地點是在飯店房間內,並且為避免記者知道有逃婚之事,那是間密閉的套房,根本不符合結婚要件中--須在『公開場所』為之。所以我們並沒有結婚過,又怎麼離婚?」星瑩依舊轉動那迷人的大眼睛。
「哦!你真是個可怕的敵人,幸好你是阿傑的妻子。」王烈豪笑道。
「錯!敵人就是敵人。我已經接掌家族事業,在弱肉強食的資本社會裏,我們必將交手。」她頓了一下,又充滿自信的續道:「文柔的世界是顆美麗溫柔的綠寶石,她和阿傑是同類的人,而我們又是另一類的人。」
王烈豪豪邁地笑了,深邃的雙眸如同兩道烈焰。「對不起!你確實是可敬的敵手,我已多年未見,未來我將披掛上美麗溫柔的綠寶石與你一決勝負。」
「這才是我欣賞的王烈豪,我期待與你交手時的快感!」張星瑩的大眼明眸,射出一道星光。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