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殊兒姑娘入夜就回房了。」這是白庄的規定,他不會不知道吧?

「那你還跑出來!你眼睛看不見,萬一出了什麼事……」

「我慢慢走,不會有事的。」她唇邊勾着淺笑。「我睡不着,聽見有人在說話,便追着那聲音而來,四公子,這裏是冬雪園嗎?我聞到好濃的花香味。」

「這時節哪來的花香……」頓住,聞到自己滿身酒味。「這裏是春泓園……白春留當莊主以前住的園子,今天是他亡妻的忌日,我帶幾壺酒來陪他解悶。」

果然那香味是百花釀的味道,因為白春留愛喝卻不肯再喝,所以他這個討厭花香卻喝不醉的人,代替白春留喝了,他放棄家傳的武學改去學醫,八成也是因為白春留的親爹所學與醫藥有關,既然白春留一心要發揚前任莊主的武術,無心學醫,他就代白春留學了,無關他自身喜好的。

「你睡不着要來陪他喝……陪他聊天,他只會歡迎不會拒絕,為什麼突然轉身走了?怕他喝醉了餓狼撲羊嗎?」

他每說一句活,酒氣就噴在她臉上,她頭有點暈,想退開,他卻抓得死緊。

「我不知道。」明明她聽到好多這兩兄弟的真心話,害她既心疼又感動,想靠近點再多聽幾句,可不知道為什麼,一聽見他叫她的名字,就想逃了。

他想起這女人的情緒反應總是慢半拍,也許她聽到方才他和白春留說的哪一句話,內心的某一塊被觸動了,一時卻理不清那是怎樣的心情。

「你在那裏站多久了?」他思索片刻,問道。

「剛到而已。」她怕痛,不想跌跤,所以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小心謹慎。

「我換個方式問,你偷聽我們說了哪些話,讓你半夜不睡覺跑到這裏來?」

竟然用「偷聽」這字眼……她耳力好,也不是她的錯吧?

「我聽到,四公子把武衛打昏了。」她低聲答着。

「那等於是全部都偷聽到了……」他倒是從來都沒發現,春泓園到客院的距離竟然這麼近。「那兩個傢伙固執得很,有理說不清,乾脆打昏比較省事,你別急着皺眉,好歹我比學過醫術,懂得避開要害,不會真正傷到人。」

「四公子學過醫術,總該曉得酒能傷身,不要再這樣猛喝了。」

「你說不喝就不喝吧。」他隨口應道,會不會照做就天曉得了,「白春留習慣早睡,只有每年的今天會破例在春泓園枯坐到天明,他一向重感情,那女人狠狠在他心上劃了一刀,至今仍未痊癒,我身為半吊子大大,既然沒本事醫好他的心病,陪他喝點酒解解悶也是應該,我一直以為,當他遇見下一個好女人,就能把烏秀秀這傷他至深的三個字徹底自腦海中抹去,可惜世事總不如人願。」

「……人死了以後,也只能活在別人的回憶里了,我爹說,沒有任何回憶,是即使遺忘也好的。」

「你倒是把那老……令尊說過的話,都當成金玉良言了。」既然她的想法是如此,那令她困惑的,肯定是白春留後來說的那段話了。

「我一直想把你推給白春留,他卻說你眼裏只有我,關於這一點,你有沒有什麼想反駁的?」他直接把話挑明了問。

她想了想,輕道:「我不是你們兄弟表達友愛的工具。」

這兩人互相看出對方喜歡她,問也不問她的意見,就把她推過來推過去的,兄友弟恭是很好,一心為對方着想也很好,但,關她什麼事啊!

白冬蘊微愣,脫口道:「有哪個工具像你這麼不經用的?你看不出來我們把你當成稀世大秘寶,想把你交給我們心裏最重視的那個人嗎?」

只不過將「工具」換成「秘寶」,就想把她騙過去?她皺皺鼻子,不回話。

他見她不以為然,索性抓住她的肩膀,低下頭親她一口,這下換她呆住了。

「再說了,哪有姑娘比你還白,哪家的姑娘長得比你還漂亮?徐望未,不管是我或是他,都不曾把你當成工具,你也千萬別這麼想。」他接着又道。

先把她比擬成農具,再誇她漂亮……這是想要她生氣,還是要她笑啊?

「你別……別這樣,我會醉。」她啞聲抗議,臉頰紅透了。

「別怎樣?這樣嗎?」再親一口。「徐望未,你要是不喜歡我這麼做,可以用力甩我一巴掌,或足罵我幾句。」

「我沒有不喜歡……」那音量簡直比絲線還細了。

「是嗎?」他笑,心情似乎不錯,「我就跟你說實話好了,我老爹臨終前,囑咐我要好好照顧白春留,我已經太習慣替他把想要的東西弄到手送給他,所以當我發現我想抱你、想吻你、想永遠顧着你時,心裏的罪惡感就愈來愈深重,直到方才他把話說明白了,我才發現,我一直在等他親口說出他不愛你。」

白春留先說的那句喜歡成了咒縛,把他的心緊緊捆綁住,雖然感情事沒有先說先贏的道理,他卻無法不顧那傢伙的心情。

「我希望他不要放棄,他真的值得任何一個女人真心對待,可是當他說了要放棄你了,我必須承認,鬆一口氣的感覺遠勝於對他的愧疚感。」

她很認真聽他說話,每一句都聽。

「徐望未,我知道你氣我一心想把你推給他,如果一切能重來,我還是會那麼做,所以我不要求你不氣我,你可以用未來的五十年慢慢氣,想罵我就罵,想揍我我也認了,只要記得別把我打死就好。」他把她拉進懷裏,貼在她耳邊輕輕說道:「還有,也別太常生氣,若是氣壞了身子,我會很心疼。」

「我……還有五十年嗎?」很小聲很小聲地問着。

她一直不想要喜歡上人,也不願被人喜歡上,因為死別的至痛,她深刻體會過了,萬一有人真的喜歡上她,她卻死了,留下來那個人會有多痛苦,她不敢想像,也承受不起。

「你若是嫌五十年太少,那就改七十年好了。」

「七十年……」哪可能呢!說來哄騙她的吧?

「跟你說一個秘密。」他故意壓低聲音,學起那些愛說秘密的江湖人的口氣說道:「我老爹是個稀世天才,只要他有心想學的東西,沒有一樣他學不來的,我是他的獨生子,表出於藍更勝於藍,現在我有心要認真學醫了,你想要提早去見你爹,可有得等了,我不肯放手的。」

她的眼淚掉出來了。

「白冬蘊,我想活下去,你要想辦法讓我活下去……」無比沙啞的嗓音,終於說出她藏在內心深處最深切的願望。

「這不是廢話嗎。」他吻着她的眼淚,輕道:「未來的七十年,我們兩個人牽手一起走吧!」

這個壞嘴的惡劣男人居然說得出這麼肉麻的話……她大受感動,用力回抱住他的腰,把滿臉鼻水眼淚都往他衣服上抹,白冬蘊心疼地拍拍她的肩背,任她發泄情緒,拍着拍着,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當他把難得哭得那麼慘的美女硬從他身上拔開時,一道水絲從他的衣服延伸到她鼻子下方,他見狀,那張騙死人不償命的溫雅俊臉瞬間黑了一半。

「你這……」想罵人,一時卻找不到合適的字眼。

「唉……」只能無奈的嘆口氣,認栽了,緊緊地用力回擁她,抱着屬於他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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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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