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後,無計可施的展翼好人做到底,決定收留麗涓一夜。
將一個酒醉的單身女子丟在人口混雜的旅館裏,實在不是君子的作風。
不過對方似乎無法理解他的用心良苦。
“你別以為我喝多了,行動遲緩,就沒有自衛能力;我的腦袋清楚得很,你休想佔到任何便宜!”
一坐上沙發,不再需要展翼的攙扶,麗涓立刻與他保持距離,抄起一個抱枕護在胸前,嘴裏的嚴正警告聽在展翼耳里着實不是滋味。
“要擔心酒後亂性會被怎麼樣的,應該是我吧?”
“誰說的?按照常理,每次受傷害的都是女性。”她疲憊地靠在把手上,整個人昏昏欲睡。
“你若能用常理衡量,你就不是尹麗涓了。”
他從沒看過像她這樣彆扭又隨性的女人,前一秒還氣勢驚人地捍衛貞操,后一秒卻毫無防備地睡倒在男人面前,而且那個男人還是她眼中的淫亂代表。
等不到她的反應,展翼無奈地走過去搖醒她。“你要睡覺,總得先找張床,卸下一身的行頭才能去見周公吧?”
她無意識地揮開他的手,沒有清醒的意思,展翼乾脆坐在她身邊輕拍她的臉頰。不預警地,麗涓突然睜開眼睛,挺起身傾向他。他來不及反應,呆楞地盯着她的臉在他眼前逐漸放大,直到兩人的鼻端距離不到零點五公分,他才聽見麗涓的低喃。
“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女人味,絲毫不能引起男人侵犯的意念?你們男人是不是比較喜歡像立綉那樣柔情似水的女人?至於我這種女夜叉根本就不屑一顧?”
展翼被她吹到臉上的氣息惹得有點心慌,必須多費點力氣才能理智地回答問題。
“愛情這種問題是見仁見智的,沒有任何一個典型保證受歡迎。就算被大多數人認定是好伴侶,可是傾慕的那個人不以為,這種優勢也沒有意義。”
說話當中,她一直張大眼睛鎖住他的目光,強迫他必須正視她過近的面容,直接感受她輕拂過臉頰的呼吸。
他知道自己的心越來越不受控制,無力確定她是否只是在夢遊。
這種情境實在太詭異了!
過了許久,麗涓才重重點了一下頭,語氣仍然縹緲的說:“說的也是,男人喔,都是沒有原則的野性動物,隨便一撩撥就意亂情迷,我何必為了迎合大眾而屈就自己呢?”
她一邊說話,一邊驗證地在他身上亂摸,一下碰碰他的臉頰,接着又摸上他的胸膛。展翼呼吸急促地捉住她的手,再讓她玩下去,她很快就會知道她剛剛發表的偏見都是真的。
被人限制住雙手,麗涓也不反抗,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後接着說:“不過我還是要脫胎換骨,不想再當從前的尹麗涓了。不幸二十多年了,總該輪到我神氣的時候吧,你說對不對?算了,你的意見沒有參考價值,說了我也不會聽,不要吵我。”手一揮,她倒頭就睡,深眠的程度好像從沒清醒過。
看着乍然空虛的雙手,展翼苦笑着搖頭。她真的是他見過酒品最奇怪的人了。
為了避免吵醒她,她又會舉止詭異地對他胡言亂語,展翼任勞任怨地抱起她走往客房,再體貼地幫她擦去臉上的妝。
手指戀戀地劃過她細嫩的臉頰,霎時間,他有了答案。
現在他能確切地回答卓伶,對於麗涓,他是認真的。
愛情來得沒有理由,不挑時間,不選對象,心動就是心動了,他不會找借口迴避。
只是他從沒想過他的戀情居然也是一條不歸路:莫名其妙地愛上麗涓已經夠離奇了,更困難的還在後頭,他該如何讓她回應他的感情呢?
他一臉苦笑,任由腦袋漸漸發疼。
雖然昨晚喝得很過癮,一覺醒來總免不了宿醉的折磨。
麗涓抓着快崩裂的頭顱,咬牙忍住欲飆出口的粗話,艱難地從床上爬起,落地時卻重心不穩,整個人迎面貼倒在地板上。展翼打開門看到的就是這番狼狽的情況。
他憋着笑將她從地上扶起,好心地幫她拉好衣服,麗涓卻是不領情的猛瞪他。
“你不是說過憋着笑對健康不好嗎?”打落他擱在肩上的手,她不屑他的幫忙。
他無辜地擺一擺手,不忙着解釋,先遞給她一杯顏色混濁得很噁心的飲料。
“這是什麼?”她皺起眉頭撇開臉,迴避那股從杯中飄出的異味。
“杜展翼特製的解酒液,喝下去保證立刻上天堂。”他勾起邪邪的嘴角,看起來就像唆使人出賣靈魂的魔鬼。
麗涓當然不相信他的好心,手一伸,又將那杯噁心的溶液推回。“我寧願頭痛而死也不要坐在馬桶上西天。”別想陷害她拉肚子,這種手段她跟卓伶從小玩到大,騙不了她的。
展翼還是好脾氣的笑着,“喝不喝隨你。不過我必須說,我沒有趁入之危的習慣,這點品德,人格低賤的我還有保留。”
她狐疑地瞅着他瞧,估量他話里的可信度。最後,她接過杯子,一口氣將那綠色溶液灌進胃裏,努力忽略它滑過喉嚨的感覺。
這並不表示她完全相信他,而是她受不了腦袋持續被酒精折磨。另一方面,她拒絕不了別人的好意,標準吃軟不吃硬的個性。
展翼笑看她吞下最後一口,眸底閃過一抹神秘的光采,他知道該如何對付她了。
擦去嘴邊殘留的水滴,她眉間的紋路鎖得更深了。
“你的保證最好有效,否則我絕不放過你。”
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收拾好東西后就往外走,麗涓即時叫住他,語帶尷尬的問:
“喂,我昨天沒做出什麼蠢事吧?”她從沒喝醉過,所以不知道意識模糊的自己會有什麼舉動。
展翼轉回身子好奇的挑挑眉。
“你不記得發生過的事嗎?”
她昨晚明明腦袋清楚得能跟他一問一答,怎麼過了一晚上,酒精才開始發揮效力,現在她的大腦終於正式罷工?
“我只記得我從大廳走出來,找到一座涼亭,接下來的事就沒印象了。”那杯可怕的飲料真的有效,喝過之後她的頭痛就減輕不少,人也舒服多了。
“你連你吵着不要回家,不去找卓伶的事都不記得了嗎?”
不會吧?千萬別告訴他,那些都是下意識的反應,出於她自保的本能。
麗涓搖搖頭,證實了他的猜測,嚇得他滲出幾滴冷汗。
尹麗涓果真是個怪異的女人,她的生物本能出奇的發達,昏睡中居然也能做邏輯判斷,他懷疑如果當時要她解剖白老鼠是不是也得心應手?
看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麗涓也跟着緊張。
難道她真的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嗎?
“昨晚我的情況很糟嗎?”
他仍是不說話,安靜地盯着她,看得她渾身雞皮疙瘩,又羞又愧的。
“我給你惹了很多麻煩嗎?”第一次對他有愧疚的感覺,她不知道該如何表示她的歉意。
展翼表面不動聲色,心裏卻早已恢復冷靜,偷偷欣賞她難得慌亂的樣子,暗自決定放棄所剩無幾的美德,偶爾趁人之危一次,應該不算卑鄙吧?
他得好好想想,該怎樣利用她慚愧的補償心理?
麗涓抱着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回到家門口,雖然一路上展翼不斷保證她沒有做出驚世駭俗的大事,但從他遲疑的樣子看來,他肯定有事瞞她,而且還很不光采。
他執意不說,她也沒辦法,就算用力榨出所剩無幾的記憶,仍然毫無所獲。
麗涓全副心力都放在過去的事上,渾然不察眼前將颳起一場風暴。
一踏進院子,大門就應聲而開,立綉驚憂的身影急飄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殷切的問道:
“麗涓你去哪了?怎麼沒有回家呢?”
麗涓好不容易平復的腦神經又開始隱隱作痛,她深刻地體會到,縱慾的後果是慘重的代價。
拉開一朵歉然的笑容,麗涓故作平靜的說:“昨天玩得太晚了,怕回來會吵到你,所以就到朋友家去了。”
“哪個朋友呀?你身後那個“好朋友”嗎?”
一個陰森的聲音幽幽地從門口傳來,麗涓頭皮發麻地望過去。她那個很少回家的大姊就倚在牆邊,一副久候多時的樣子。
在這種箭拔弩張的氣氛中,唯一笑得出來的,只剩展翼這個外人。
“各位早安!”他一派輕鬆地打招呼,對她們姊妹間的波濤視若無睹。
“杜先生,我不是囑咐過你必須安全送還我家妹妹的嗎?”卓伶矛頭一轉,刺向那個笑得很張狂的男人。
她生平最討厭等人,而他竟讓她等了一夜!他們的恩怨又多上一筆了。
“我是無辜的,原因問你妹吧。”他把問題丟給麗涓,自己悠閑地呼吸清晨的新鮮空氣。
對於他臨陣脫逃的行為,麗涓敢怒不敢言,畢竟問題都出在她身上,怨不得人。
“我昨天喝多了,怕你們會擔心,也怕麻煩,所以乾脆借住他家一晚。”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膛,她得讓自己看起來正大光明。一味退縮不是她的個性,也容易招人懷疑。
立綉不敢置信地倒抽一口氣,眼神異樣地飄向展翼,不知道該說什麼。
卓伶則是輕抬起眉睫,打量似地掃了他們兩人一眼。
“沒發生什麼逾矩的事吧?”
“拜託!你為什麼老愛把我跟他扯在一塊呢?我像是不懂得潔身自愛的人嗎?”麗涓率先大聲抗議。
為什麼只要跟杜展翼一起出現,全世界的人就認定他們一定有曖昧關係呢?
卓伶不理會她的怨懟,她等的是展翼的答案。
“你還記得我的警告嗎?”
展翼直視她逼問的目光,笑得很平和。
“你不是說還有商議的空間嗎?”
聞言,卓伶楞了一下,張大嘴吐不出聲音。三秒后,她才走過去搭上他的肩膀,感情很好的說:“你這麼快就想通了呀?”
“是啊,我不像你需要多年的深思熟慮,還得離家出走才找得到答案。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夠我下定決心了。”
他半是諷刺半是表白的說,聽得卓伶又氣又喜。沒想到她報復的機會這麼快就送上門來,她得趁出國前大玩一場才夠本。
“你真的很欠教訓耶!現在還不討好我,以後有你受的。”
卓伶一邊說著,眼角不安好心地瞄向麗涓,看得她渾身發毛,籠罩在一股不祥的氣氛中。
她收回視線,再次勾搭上展翼的肩背。“這件事我們得從長計議,到我那邊去吧,韓澈說不定能提供絕佳妙計。”
說完兩人連道別都省了,交頭接耳地消失在尹家門前,留下一團令人發寒的詭異氣息。
麗涓不自覺地抖了下肩膀,刻意略過心頭那片突然飄來的烏雲,強打起精神的說:“我去洗澡了,髒了一天一夜,整個人好不舒服。”
立綉依舊沉默地跟在她身後,直到進了門,她才緩緩地開口:
“麗涓,你變了。”
“當然變了啊!在美容中心折騰了四、五個鐘頭,全身上下被脫了一層皮,頭髮也少了,不變才奇怪。”迅速喝下一大杯冰牛奶,她終於將食道中那股噁心的感覺衝散。
杜展翼那杯解酒液的口味跟它的效用一樣,強烈得教人永生難忘。
“你的心境也變了,整個人輕鬆許多,過去的事已經不在意了吧?”
立綉問得很謹慎,也很溫柔,麗涓心頭熱熱地回以一朵微笑,現在的她開始懂得感激家人的關心。
“都沒事了。”
見到她開朗的樣子,壓在立綉心中多年的石頭終於落地。跟麗涓一同生活這麼久,這種安然的笑容她還是第一次看到。
短短一晚的時間,竟能有如此大的轉變,讓人不免懷疑到底是怎樣的力量有此神效?
“你們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麗涓也不明白昨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跟展翼哥真的沒什麼嗎?”她想來想去只有展翼是最大的變數。
一聽到他的名字,麗涓的寒毛全豎了起來!現在對他的感覺不只是厭惡與好玩,還多了些內疚以及一點說不上來的羞怯。
頭奮力一搖,想把那種奇怪的感覺甩落,嘴裏強硬的駁斥:“你們要我說多少次?我跟他怎麼可能嘛!”
“是嗎?”她的反應一一都看在立綉眼裏,她的說詞無法讓人信服。
不願面對立綉懷疑的審視,麗涓心虛地逃到樓上,亂了調的心跳卻怎麼也平復不了。
所有人都發現到麗涓的改變,因此她的處境變得很奇妙。
學生們不再追着她要立繡的消息,卻有更多的小女生不斷地向她詢問,到底是哪家美容院的哪號設計師手藝如此精湛?那些小男生也因為她的笑容變多了,開始跟她有說有笑,甚至不避諱地問她是不是談戀愛了?而對象就是上次來訪的大帥哥?
只要一提到這個問題,她立刻拉下臉,回復成從前的巫婆樣子,嚇得眾人不敢再談杜展翼的事。
一個順眼又沒對象的單身女子,理所當然地成了眾家曠男注意的目標。幾個對立綉死心的男老師開始對她示好,她本着從前佔便宜的心態,依舊享受他們貢獻的特權,在心裏卻是冷眼旁觀,激不起絲毫漣漪。除了對那個新調來的數學老師比較客氣外,其他人早就被她刷掉,等着資源回收。
“麗涓,你覺得新來的楊介廷老師怎樣?他似乎對你有好感,可是幾次約你吃飯你都不去,不喜歡他嗎?”
坐在家政教室內,兩姊妹推掉擾人的約會,躲在這裏喘口氣。雖然麗涓不如立綉受歡迎,但一兩隻蒼蠅就夠煩人了,有時候她真想再板起臉縮回堅硬的龜殼中,重新做回陰沉的尹麗涓。可是她不甘心一輩子就這樣倒霉下去,硬是勉強自己撐下去。
唉!被人遺棄有自卑的可憐,受人注意也有討厭的麻煩。
嘆了一口氣,麗涓回應立繡的問題:“他人不錯,五官端正,品行良好,又有禮貌。不過,我沒有跟他一起吃飯的動機。”
“吃個飯需要什麼動機?”立綉不懂,吃飯又不是科學實驗,需要什麼理由?
“當然需要。如果你沒有動機、沒有話題,你要跟他聊什麼?悶着頭吃飯,吃完飯就閃人嗎?那倒不如不要開始。”
立綉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那麼你跟展翼哥一起去吃飯、一起參加晚宴,都是有理由的嘍?”
聽到那個名字,麗涓一震!全身神經都不對勁,想像以前一樣開口醜化他,卻找不到合適的字眼。
人果然不能欠下恩情,只要對他還有所虧欠,她永遠不能大聲說他壞話。
無力地再嘆一口氣,“沒錯,我跟他是有點小牽扯,不過都過去了。他不來找我,我也樂得自在。”說到最後,語氣聽來竟帶絲怨嗔,嚇得她趕緊捂住嘴,留意立繡的反應。
立綉沒發現到她的失常,自然地繼續閑聊:“我聽卓伶說,展翼哥最近健康狀況不太好,前幾天盲腸炎開刀,還住院好幾天呢!要不是知道的太晚,我們應該去探望他一下。”
“那種小手術躺幾天就沒事了,何必為了那隻豬浪費花跟水果?”麗涓刻薄的說,心底卻在懷疑是不是自己牽累他了?
立綉不認同地轉身瞠她一眼。
“他好歹也是你的朋友,這樣說他好嗎?”
“我總是這樣說他的呀,以前怎麼沒見你反應這麼激烈?”麗涓與她視線相交,納悶她突生的慍意。
立綉跟卓伶到底是怎麼了?每次跟她談起展翼,就是一副有所保留的樣子,刻意瞞着她某些事。
立綉遲疑一下才問:“你現在對他還是跟以前一樣嗎?”
這個問題麗涓答不出來,它牽扯太多了,一時間也說不清。
“你這麼關心他做什麼?該不會你迷上他了吧?”話一出口,她就嘗到胸口那抹苦澀的味道,刺刺的,比那杯綠色汁液更教人不能忍受。
立綉冷靜的搖頭否認。
“我沒有。那你呢?”
麗涓啞了口,她為什麼不能像立綉一樣斷然地將他排拒在外呢?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變得這麼優柔寡斷?
一陣西風吹過,麗涓的頭開始痛了。
麗涓開始相信因果報應了。
下午才笑過展翼的病痛,晚上就輪到她感冒,而且來勢洶洶,頭痛、發燒、流鼻水一起來。偏偏在這個時候立綉卻去參加大學同學會,卓伶留在家裏的葯也湊巧的沒了,害她得抱着一盒衛生紙擠公車,親自到卓伶的住處去看醫生。
人才剛步出電梯,就碰到欲出門的韓澈。
“有事嗎?”他客氣卻不生疏的問。
韓澈淺淺帶笑的樣子看起來真是賞心悅目,但麗涓沒心情細細品味,劈頭就說出來意:
“我感冒了,來跟卓伶要些葯。”
“我剛好要去接她下班,你先到裏頭坐着等吧。”韓澈請她進去后自己帶上門就走了,毫不客套。
麗涓相當欣賞這位準姊夫的性格,不但外表無可挑剔,為人更是穩重體貼。要這種人配給她那個惡劣姊姊,真是暴殄天物!
隨手翻過一本雜誌后,電話突然響了,麗涓不接,任由答錄機運作,傳來的卻是熟悉的嗓音。
“韓澈,快把那個魔女送過來吧!她今天不是要幫我拆線嗎?她到底給我塗了什麼葯?傷口癢死了!快點過來讓我解脫吧!還有,我再也受不了稀飯了,順道施捨點可以入口的食物吧,我快餓死了!”
展翼呱啦呱啦地說了一大串后立即掛斷電話,急躁得失了原有的優雅,麗涓越聽越好笑,還倒轉聽了兩三次,直到另一通電話響起為止。
“麗涓,把電話接起來。”
答錄機傳來卓伶刻不容緩的命令,麗涓聽話地拿起話筒。
“我是麗涓。”
“麗涓,我現在有急診暫時回不去了,韓澈也要留下來幫忙。你要的葯放在電視下的抽屜里,上頭都有標明癥狀,你自己拿吧。回去前記得幫我們關好門。”
“等一下!”麗涓在她掛斷前及時叫住了她。
“我現在很忙,有話快說!”卓伶急着催促。
麗涓也不浪費時間,簡略的把展翼的情況說了一遍。
卓伶沉吟了一會。“今天我不可能過去幫他拆線了,可是他的傷口必須換藥,麗涓,你替我去幫他處理傷口,需要用到的藥品跟消毒白老鼠傷口的差不多,你應該應付得了,就這樣了嘍!”
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卓伶話一說完就斷了線,麗涓只能掛着兩條鼻涕瞪電話出氣。
她不是要她跟展翼保持距離的嗎?現在又使喚她親自送往狼口是什麼意思?
換藥這麼簡單的事,那隻豬不會自己來嗎?何必勞煩到她?
一天不清理傷口也不會死,就讓他癢個一夜,當作是報應也好。
她找了許多借口說服自己不要管展翼,最終,還是不情願地帶了幾瓶藥水跳上與回家相反方向的公車。
她好恨她現在放不下的軟心腸。
盯着手中多出來的便利店塑膠袋,麗涓重重地搖頭嘆息。過來幫他上藥已經是她最後極限了,為什麼還要幫他準備晚餐呢?
她拚命對自己解釋,是因為自己餓了,剛好經過便利店,所以順便也幫杜展翼帶了一分,算是報答他上次的收留。
可是她非常清楚這個借口有多薄弱,否則也不會在他門前徘徊許久還不敢按電鈴。
她不願細想這其中的玄機,一咬牙,硬着頭皮上了。
鈴聲響過不到五秒,展翼立即歡喜地拉開門,一見到是麗涓,原本晶亮的眸子登時黯了下來。
“怎麼會是你?”他意興闌珊地讓她進門,毫不招呼又走回卧室。
陷入自我厭棄中的麗涓相當不滿他的反應。
她這樣的犧牲居然只得到如此的對待,教她情何以堪!
用力地把東西丟在桌上,她氣沖沖地衝到他面前堵住他的去路。這時她才看清楚他的情況有多糟。
一套休閑服皺得不像名牌就算了,他還能把它穿得更邋遢,簡直就是掛在身上而已!頭髮凌亂、眼球充血、雙頰消陷,還冒着青髭!他真的是那個自命風流的杜展翼嗎?
不過這都比不上她受創的自尊心,她要求應有的公道。
“卓伶在忙,我替她送葯過來,你連一句謝謝都不說,還露出不屑的態度,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謝謝,你滿意了嗎?”展翼沒力氣跟她吵,她要什麼他就給什麼,但求她能放過虛弱的他。
他敷衍的樣子反倒在麗涓的怒火上添了油,她氣得更無以復加。
“你真的很惡劣耶!到現在我才看清你的真面目。平常裝得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欺騙別人的感情,私底下的你竟然無賴得教人不齒!”
他絕對是個雙面人!擅用和善的面具掩飾粗魯的本性,讓所有人以為杜展翼是完美情人的化身;實際上,真正的他只是個無禮的痞子。
面對她的指控,展翼頭痛地翻了白眼。他有種被整的感覺,猜想卓伶是不是故意派麗涓來磨去他剩下的半條命?
“小姐,我正在生病中,請你體諒一下我的失常好嗎?”
“隨時隨地都應該注意禮貌。”看他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麗涓的同情心稍微降低了憤怒的溫度。
“好,在此我為剛才的事鄭重道歉,下次生病時我會謙卑得讓自己更可憐的。”他諷刺的自嘲,現在的他只能開自己玩笑了。
麗涓被他說得有點內疚,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
他可以毫無怨言地照顧酒醉的她,她為什麼不能退一步容忍他呢?
一思及還欠他一分情她更不好意思了,難為情地小聲說:“對不起,我的反應太過分了。”
料想不到麗涓居然會對他低頭,展翼驚訝得忘了先前的不快,吶吶地跟她在房門口兩兩相望,直到麗涓受不了這種煽情的氣氛,開口打破沉默,他才憶起生理上的不適。
“你的傷口不是很癢嗎?我帶葯來了,你自己把它處理乾淨吧。”
“要我自己動手?我是病人耶!”他不想看到肚皮上那條醜陋的痕迹。
他懷疑在麻醉期間卓伶是不是又跑到手術室湊熱鬧,而這又是她另一個傑作?不然依現在的醫療水準,割盲腸需要開這麼大個洞嗎?
“你該知道你傷口的位置有多危險吧?好意思叫一個未出嫁的小姐看嗎?”右下腹的部位只要再拉低一吋就春光無限了,他願意曝光,也得問她願不願意欣賞啊。
察覺出她的害羞,他壞心眼地笑了。
偶爾生這種病也不錯嘛!看看她千載難逢的表情也夠本了。
“卓伶常常看也沒聽她抗議過,既然你代替她來,應該要負責到底吧?”
“你……”
明知道他是故意逗她,她卻沒有理由反駁,三眼白再怎麼瞪也只能認分地提起藥品跟他一起進房。
看他舒服地躺在床上,麗涓肚子裏的冤氣越積越深,右手使勁一翻,將他衣服掀起,露出大半個上身。她沒心情欣賞他絕佳的線條,手指再往褲頭一扯,終於找到麻煩的根源。
換藥時她目不斜視地加快手上的動作,死板的樣子讓展翼很不滿意。
“我犧牲色相露出兩點半,你不給點意見嗎?”
“你希望我說什麼?”她滿臉厭煩地睨視他,她是來換藥的,不是來看猛男秀,他還想跟她要小費嗎?
見她一臉興緻索然,展翼泄氣之餘也不再自討沒趣,安分地閉上嘴,安靜的等她結束包紮。
“好了。”麗涓貼上最後一塊膠布,不能心安的補充道:“我不確定這樣做到底正不正確,不過卓伶說這跟處理白老鼠的手續差不多,我已經儘力了,有問題的話你找她負責吧。”
她不說還好,一說,他的臉立刻垮了。
在她眼中,他只跟那窩老鼠平起平坐,到底要怎樣做他才能升級呢?
暫時拋開自憐的心情,他決定先照顧好身體才有本錢長期抗戰。
“你有帶食物來嗎?我餓慘了。”
“在路上我買了些東西。”她一邊收拾一邊答道。
“你買了什麼?該不會是面吧?”他突然想起她單調的喜好,有了心理準備。
她從客廳把塑膠袋提進來,一一亮出袋裏的食物。
“有泡麵、涼麵、冷凍烏龍炒麵跟鍋燒面,你要吃什麼?”
躺在床上的展翼疲累地閉上眼,無奈的說:“隨便。”
他還能有別的選擇嗎?至少他能慶幸,不是稀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