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大！請您等一等！」

向勝武正要發動車子，聽到叫喚聲回過頭，見到警衛氣喘吁吁跑過來。

「陳秘書說有一通緊急電話，請您現在馬上回去處理一下。」

「知道了。」他跨出車子，大踏步往公司走。

那是一通從國外打來有關訂單事宜的電話，等勝武再踏出門口時，已過十多分鐘了。

車子開離了停車場，當他轉入大馬路上等綠燈時，不經意瞥了一眼「風尚」大樓，突然心中猛然一驚，門口出現一個熟悉的佼好身影，竟是官晶翎。他原想按喇叭喚起她的注意，轉念間卻改變了心意。正在思索時，一輛出租車經過門口，只見官晶翎立即招手攔下。

她要做什麼？向勝武眉頭一皺，按捺心中強烈的不安，立刻放慢速度，緊緊跟着那部出租車，尾隨在後。

約莫二十分鐘，出租車停在大安森林公園旁的信義路。

向勝武安靜地熄掉引擎，等官晶翎下了車，又待了一些時候才走出車外，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

他像影子一樣無聲無息地跟蹤她，見她走進公園中的一座涼亭。

向勝武敏銳的眼睛向四周觀望一下，側身藏入旁邊的樹叢里，漸漸移近。此時就在不遠處，另一個男人正快步走進涼亭。

「他在哪？」官晶翎掃視了一下四周，問道。

「待會兒就來了。妳臨時打電話告訴我們，他已陘儘快趕來這兒了。」那男人說著，雙手插入口袋裏。

「王傑，我沒多少時間，」晶翎說，「勝武會在一、兩個小時內回來，你得趕緊作決定。」

「我知道。」王傑嘆了一口氣，「勝武要求我幫忙的，都是些我無法推託的事，我不可能一直擋着他。」

一種令人膽寒的聲音突然在此時冷冷響起。「那麼為什麼不幹脆告訴我實話？」向勝武無聲無息地走向他們，眼神冷冽。

只見官晶翎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她不發一語，緩緩轉身向他，幾乎面無血色。粽子立在她的肩頭，表情一樣木然。

這是向勝武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脆弱的模樣，卻絲毫不為軟化。

「別……別急，勝武，事情是這樣子的……」王傑迫切地說。

但向勝武不理他，只是瞪視着官晶翎不放，充滿血絲的眼中儘是憤怒、怨恨、不信、質疑……

「妳竟然欺騙我?!」他的聲音爆出熊熊怒火。

官晶翎沒有退縮，只略略抬高下巴，但從她喉中飄出的聲音卻顯得空洞而絕望。

「是的，我對你撒謊，我沒告訴你我真正的任務。」

向勝武等待她的解釋，但她並沒有再說任何話，也沒替自己辯解，只是以空洞的眼神回看他。

向勝武覺得自己快被憤怒和痛苦撕裂了。

「妳還騙了我什麼？」他痛苦地逼問她。

官晶翎依舊一言不發。

「勝武，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王傑向前一步，試圖想化解局面。

向勝武倏然轉頭瞪着他，又看向官晶翎、憤怒的話語一字一字從牙縫中爆出，「是誰教妳作出這麼大的犧牲的？是他，還是為了妳自己？告訴我，我很好奇，妳有沒有因此多得到一些回饋？或是得到其它好處……」

「不准你隨便侮辱她，」王傑大聲打斷他的話，「她是無辜的，她只是聽命行事而已。」

官晶翎突然低頭自兩人身旁走過，頭也不回，臉上因痛苦而扭曲慘白。向勝武馬上轉身跟上她，但是又立刻停住。

看着她消失，他的心愈發痛苦地跳動着，甚至連呼吸都感到無比困難。他已經不只是憤怒了，他覺得整個人就像被掏空了似的。

天啊！她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

當他轉回身去時，看到王傑雙手交叉在胸前，眼中閃着怒火。

「做得好，勝武，你真行。」王傑冷冷地說。

向勝武還沒回答，王傑的目光突然望向他身後。他順着王傑的眼光看去，見姜文豪正大踏步急急走來。

「你……你不是還在國外辦事？」向勝武的心中有越來越多的陰霾和不解。

「勝武，如果你想找出真正的幕後指使者，」姜文豪站立在勝武面前，誠懇地望着他。「那就是我，我該為這件事負全部責任。」

「太遲了。」王傑插口說，「他已經對無辜的人開炮了。」

官晶翎的腦子裏一片混沌，她的手無法制止地發抖着，似有千萬個針扎向心頭。雖然早知道被發現的結果會很糟糕，但她不曉得會令她這麼心痛。

無助地拖着腳步走回住處，痛苦不斷衝擊着她的每一根神經，她卻要勉強告訴自己，這是命運開的大玩笑，是一場可怕的噩夢……等明天一覺醒來，一切依然如舊。

回到住處，周圍異常地寂靜，連一樓的警衡也不見蹤影。

粽子突然在她耳朵旁喵喵直叫，極不安分地蠕動。

然而她對這一切異常視而不見，也聽不見，毫無意識地上樓進屋。

一打開房門，粽子大叫「喵」一聲跳下肩頭，官晶翎愣了一下，正覺有異時，冷不防被人從背後重重推一把，使她趺向前方，差點撲倒在地，而袋子裏的東西四處散落。

她反射性立刻站起來轉過身，剎那同心裏一片冰涼，因為她看到歐陽艷容手上的槍，接着映入眼帘的，竟是那對漂亮眼珠里的瘋狂怒火。

官晶翎的身子整個凍結了，雖從小就受哥哥們的調教而身手敏捷，但面對這樣的場面，她不知道該如何奪下對方的武器。

「我們可不可先談談？」她盡量讓聲音保持平靜，一面企圖找機會逃出去。她飛快用眼角餘光搜尋粽子的小身影，只見地上到處散落着袋子裏的東西和文件，粽子靜靜地伏在沙發底下，內側爪子壓在她的手機上，冷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緊盯着歐陽艷容手中的槍。

歐陽艷容關上房門，站離官晶翎一公尺的距離，槍正對着她的胸口。

「噢，這可沒得談。」她那男人無法擋的嬌媚笑容，如今看來卻是陰森可怕。「妳躲不掉的。」

「歐陽艷容，我們只見過兩次面，我跟妳無冤無仇……」

歐陽艷容的尖笑聲打斷她的話，「我這一生中沒有得不到的東西，我也不能忍受被人搶走我想要的，即使我得不到，任何人也別想得到。」

她的眼神突然轉為凌厲。「所以如果我再不阻止妳，我可能會同時失掉兩樣，就是勝武和文豪的寶物。」

官晶翎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歐陽艷容的話已夠嚇人，加上她講話的方式更令她悚然。

「我不明白，姜先生的收藏品與我無關，抓了我有何用處？」

「我需要找個人和我裏應外合，以便取得姜文豪的寶物，而妳是最佳人選。」

官晶翎搖搖頭。「我不明白妳在說些什麼，再說，我不可能出賣『風尚』。」

歐陽艷容沒有回應。

「聽我說，歐陽小姐，」她誠懇地說，「我認為勝武和文豪仍當妳是明友，如果妳願意就此罷手，今天的事我保證不再提起。」

「住口！」歐陽艷容眼中精光一閃，大喝一舞，扣下扳機，「如果妳敢不聽從我的話，我現在就殺了妳。」

能拖就拖。官晶翎飛快思索，活命是目前第一要件。

「好吧，隨妳的意思，我只是個程序設計師，幫誰都一樣。不過，有件事我很好奇，除了我之外，妳大可以另找更高明的計算機工程師幫妳完成心愿，怎會因為我失去姜文豪的收藏品？」

「哼！算妳倒霉，誰叫妳是他精心挑選的保全設計師。當初我曾想盡辦法纏着他，向他大力推薦我的人，不過他拒絕了。」

歐陽艷容看起來還是如此美麗，眼神卻充滿了邪惡。

「話說回來，少了妳這個壞事者也行，我反正可以輕易從勝武身上得知所有的細節。妳知道的嘛，在床上男人什麼都會招，這是遲早的事！」

「知道細節之後妳就親自去偷……去取那批東西？」官晶翎問，小心措詞，不想把談話的焦點放在自己和勝武身上。

「我的手下會做。」她猙獰一笑，臉上儘是得意自信之色，驕傲地說，「他們被我調教得很好，那些笨警察一點線索都沒有，真正的珠寶竊賊都抓不到，還有，鼎鼎大名的『俠盜』燕君俠，也是我的手下敗將。」

「原來妳就是……大姐頭?!」官晶翎忍不住輕聲叫道，她想起荷玲曾告訴她的事。「妳是說，警方現正追輯的珠寶竊賊是妳的手下？而妳把罪名栽贓到燕君俠身上？」

歐陽艷容仰頭哈哈一笑，「『俠盜』燕君俠?!嘿嘿！他一世英名，卻萬萬沒想到會栽在我的手上，怪只怪他的名氣人人皆知，正好被我利用來辦些事。」

官晶翎沒有響應，只是充滿驚訝。

「順便告拆妳也無妨，上次『風尚』的保險箱失竊案也是我一手精心策畫，每當事成之後，我便叫我的手下們到處放話，把罪名全灌到俠盜頭上。反正他是小偷，沒有人會相信他是清白的。」

她接着恨恨地說：「上次原本有機會殺他滅口，想不到被他給逃了。」

官晶翎心裏着實打個寒顫，喃喃問：「那麼，『風尚』最近收到的挑戰書，其實也是妳用他的名義寄出去的？」

「沒錯。這樣一來，誰也不會懷疑到我身上。」

「聽起來的確很完美。」官晶翎真心贊同。即便是她也曾懷疑過歐陽艷容，卻萬萬沒料到有這層牽扯。

歐陽艷容看看錶，嗲聲說：「唉呀，可惜我們得走了，原本勝武今晚還會回來陪妳的，是不是？就我觀察，我知道他已經陪了妳一整個周末了。」

官晶翎緊張地看着她，不吭一聲。

只見歐陽艷容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陰冷嚴寒的表情，漠然平淡的語調，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第一次在餐廳碰見你們時，我就發現他的眼睛離不開妳，這已讓我不能忍受，後來我去『風尚』找他，告訴他我愛他，他卻拒絕得很有技巧。」

她的眼中閃出熊熊怒火，聲調陡然變得尖銳。「都是因為妳的存在，他才會拒絕我；他是我第一個真正想要的男人，即使已經成為過去。但我說過，就算我得不到，別人也別想擁有。」

「歐陽艷容——」

歐陽艷容抬手一揮，不讓官晶翎說話，語氣稍微冷靜下來。

「本來今天到這兒的目的只想來搜集些保全資料，但我運氣不錯，從窗戶看到妳一個人回來，勝武又不在妳身旁，我就知道今天是老天給我的大好機會。」

接着她示意官晶翎轉身向門口移動，用槍抵着她的背，低低喝了一聲。「走！」

官晶翎故意放慢腳步下樓，心中盤算着如何利用一樓的人潮找尋逃走的機會。她心裏清楚，一旦離開公寓，她得救的可能性就更渺茫。

但如果歐陽艷容在情急之下胡亂掃射，該怎麼辦？萬一因此傷及無辜的人，罪過豈不很大？天啊，她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她的脊背發涼。歐陽艷容始終跟在她後頭半步，用圍巾蓋着她拿槍的手。

當她們走到大廳，突然聽到一聲大吼。

「歐陽艷容！」

她們兩人都一起轉過頭去，因為那是向勝武的聲音。

他直挺挺地站立在那兒，憤怒地盯着歐陽艷容的臉。官晶翎愣住了，一隻強而有力的手突然將她拉開，是王傑；接着她看到站在另一旁的姜文豪。

「勝武，你知道我這麼做都是因為愛你，」歐陽艷容一見情勢已失，臉上表情瞬間堆滿媚笑，聲音極是嬌弱溫柔，「你會原諒我這麼做的，是不是？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

向勝武不答話，臉上充滿了不可置信和嫌惡。當歐陽艷容想要再進一步說話時，王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奪走她手上的槍，她來不及掙扎就被緊緊扣住。

歐陽艷容不斷掙扎，大聲吼叫，「勝武，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愛你，你要相信我……」